午後,陽光照在海水上,折射出碎鑽一般的光。


    鍾未淩背著魏雨寧,渾身濕透,從淺水區一直蹚著水,往岸上走。


    一邊走,嘴裏一邊罵:“謝之欽,你特麽敢把本座傳送到海水裏,要不是本座這段時間補身體補得好,你孩子就被你作掉了!你等著,等你回來我打不哭你,我就……”說到一半,鍾未淩眼神驟然一軟,頓步扭頭,看著粼粼海麵,抿唇呆了半晌。


    謝之欽,別出事。


    腥鹹的海風吹進鍾未淩眼眶,有點酸,眼睛禁不住就紅了。


    鍾未淩繼續背著魏雨寧往岸上走,走到一半,魏雨寧悠悠轉醒:“師叔?”


    鍾未淩冷哼:“瞎叫什麽呢,誰是你師叔。”


    魏雨寧一愣,虛弱道:“魔君,你、你怎麽背著我?”


    雖然知道謝之欽為了保護魏雨寧他們,所以才分心中鬼釘一事,並不怨魏雨寧,可是,鍾未淩心裏還是有點堵,對魏雨寧的態度有些冷:“那要不換你背本座?”


    魏雨寧尷尬道:“要不,我下去自己走吧。”


    鍾未淩冷聲道:“你腿骨都被打斷了,怎麽走?你要爬出去嗎?而且腿上全是傷口,盡量別碰海水比較好,不然你想疼死?”


    魏雨寧閉上了嘴,少頃,又忍不住問:“小師叔呢?”


    “他……”鍾未淩壓住內心的擔憂,十分自信道,“他掃個尾,馬上就來。”


    對,他馬上就來。


    他沒事。


    魏雨寧鬆了口氣:“那就好。”


    鍾未淩背著魏雨寧上岸後,並沒立刻走,找了塊石頭,讓魏雨寧坐上。


    看鍾未淩伸手脫自己的鞋,魏雨寧愕然:“魔君,你這是做什麽?”


    鍾未淩煩躁道:“給你接骨。本座現在心情不是很好,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魏雨寧沉默了。


    鍾未淩幫他把腿骨接好之後,隨便找了兩根木棍固定,讓魏雨寧從他自己衣服上撕了兩條布,仔細幫他纏了一下,然後便一個人坐在另一塊石頭上,靜靜等著謝之欽來找自己。


    “魔君,你在擔心小師叔嗎?”魏雨寧問。


    鍾未淩皺眉:“廢話,你不擔心?”


    魏雨寧攥緊拳:“沒有,隻是好奇,魔君對邃明是不是還……”


    他還沒說完,鍾未淩便搶答道:“本座都是要跟你小師叔成親的人了,再喜歡邃明不是讓你小師叔難堪麽,早不喜歡了,以後他就是你的了,你們好好地。”


    不知道是不是鍾未淩的錯覺,他說完這句話,魏雨寧眼神挺奇怪的。


    但他懶得管,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謝之欽。


    有時候,有些事,隻有經曆過生死,才會恍然大悟。


    例如喜歡。


    鍾未淩腦中走馬燈似得,不停閃過謝之欽第一次掉到自己浴池裏的畫麵、仙魔大典上謝之欽在台上舞劍的畫麵、謝之欽吃醋賭氣,和他親自己的畫麵。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們一起經曆的,指不定比有些人一輩子都多,而且這人的一舉一動都跟長在自己萌點上一樣,總能不經意就讓自己心情變好。


    看到謝之欽中了鬼釘,極有可能喪命的時候,鍾未淩第一次發現,他現在能完全坦然的接受自己一個月後ooc而死,卻接受不了謝之欽死。


    謝之欽真的很好。


    鍾未淩出神看著海麵上凸起的問仙島,也不知是海浪波動造成的視覺誤差,還是怎麽回事,問仙島好像在下沉。


    又看了一會兒,他才確認,不是視覺誤差,問仙島真的在下沉!


    鍾未淩倏地站起,謝之欽還沒出來,如果問仙島完全沉下去,謝之欽會……


    沒等他設想出後果,淺水區出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鍾未淩愣怔片刻後,雙眼驀地一亮,直接跑了過去:“謝之欽!”


    看見鍾未淩直接蹚水往這邊來,謝之欽嚇的像隻翹尾貓,連忙道:“阿淩,你有孕在身,海水涼,你快回去!”


    確認謝之欽沒事之後,鍾未淩終於真正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擺起了一副死高傲的姿態,磨著後牙槽:“你還知道海水涼?那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傳送陣直接把我傳送進海裏了?”


    “啊?”謝之欽睜大眼,頓時慌亂:“阿淩,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有沒有肚子疼?”


    鍾未淩一臉氣衝衝道:“現在才知道關心我,晚了!你特麽早幹嘛去了?還什麽讓我先走,我不走你還凶我,你老幾啊?而且你以為你很偉大嗎?你要是真因為本座死了,你讓本座為你守寡一輩子,然後一輩子活在內疚裏嗎?”


    謝之欽被罵的十分委屈,低著頭,怯怯道:“對不起,我錯了。”


    鍾未淩睨著他,睨了好一會兒,不屑的切了聲,突然抱住謝之欽的脖子,臉埋在謝之欽頸窩,活脫脫一個人形大掛件,啞聲道:“以後不準這樣了,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嗯,”鍾未淩主動抱自己,謝之欽自然開心,可是,“阿淩,你快下來,我身上都是血,髒。”


    鍾未淩毫不在意:“我身上也都是血,我也髒,我不下來。”


    謝之欽耳朵尖粉粉的,他羞澀道:“那……我抱你上岸?萬一你再因為碰了冷水肚子疼,不太好。”


    鍾未淩看見他肩膀上的傷口,拒絕道:“你有傷。”


    謝之欽單純笑了笑:“沒事。”


    說著,就把鍾未淩打橫抱了起來,眼中滿是開心。


    鍾未淩看他精神不錯,也沒再拒絕,想起方才在地牢中,一向溫柔到連跟自己大聲說話都不敢的謝之欽突然吼自己,忍不住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你凶我的時候,真帥。”


    鍾未淩聲音本來就好聽,稍微有那麽點低音炮,不過更有少年氣,謝之欽的耳朵更紅了,垂下眼:“阿淩,你別生氣,我當時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擔心你,你若是繼續留在那裏,我會分心。”


    鍾未淩挑挑眉,沒說話。


    但他知道,那個關頭,謝之欽能急成那樣,其實恰恰說明了自己在他心裏有多重要。


    這大概是鍾未淩第一次被人凶,還滿意竊喜了。


    “梁梟呢?”鍾未淩問。


    謝之欽溫聲道:“死了,然後跟著問仙島一起沉了下去,”他眼中閃過一絲惋惜,“隻可惜,還不知道他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既然用的是我魔族幻術,想必是我魔族之人,我讓宿央去查查,指不定會有結果。”鍾未淩說完,頓了頓,略是心疼道,“你都傷成這樣了,後麵那幾處風景,就暫且不去看了。”


    謝之欽連


    忙道:“我沒事,我還可以陪你,而且這都是小傷,我還是比宿央和黎闕厲害,我還能保護你。”


    鍾未淩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謝之欽是以為自己要讓黎闕或者宿央替他陪自己散心。


    “你是不是傻?”鍾未淩失笑,“你可是我的快樂源泉,你不陪我,再好看的山水又有什麽意思。”


    說完,鍾未淩才察覺自己這句話是不是太肉麻了,不過話已出口,覆水難收,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剛好,魔族有些事我還需要安排,也沒時間再四處閑逛了,當然,”鍾未淩突然來了個大喘氣,傲嬌的睨了謝之欽一眼,“有事兒沒事兒去雲都看看你,問候一下傷勢,還是可以的。”


    謝之欽眼中滿是驚喜,重重嗯了聲,抱著鍾未淩上了岸。


    三人先回了樾陵城一趟,準備看看城中到底什麽狀況。


    路上,謝之欽問魏雨寧為何會在此處,魏雨寧說風跡派他出門辦事,途經樾陵,今早剛進城,就因為他隨身攜帶了一隻玉佛,便被抓了。


    三人回到樾陵城時,剛進城門,就看見一些人在捂著鼻子往外跑,好像是在此處逗留的外鄉人。繼續往裏走,偶爾還能碰見剛才在地牢中見過的麵孔。


    梁梟死後,問仙島沉沒,幻術解除,整個樾陵城恢複了真實的模樣。


    長街上,全是屍體,店鋪門口的招牌破爛不堪,大紅燈籠早就因風吹日曬而褪色,地麵幹裂,水井幹涸,放眼望去,一片死氣沉沉。


    三人通知臨近仙門和鬼界楚離此地後事後,沒做多留,便先行離開了。


    臨走前,謝之欽替張允寫了封薦書,把他介紹去了臨近比較有名望的一個仙門。


    張允走的時候,包袱裏裝了兩隻骨灰壇,小的那隻是囡囡的,大的是他父親的。


    樾陵一事傳出後,整個修真界大為震驚,風跡帶頭整肅仙門,所有仙門的來曆全部清查,一旦發現異樣,便即刻處理。


    魔界也因此事鬧了不小動靜,魔君殿以及魔君殿下屬二十五宗,被翻了個底朝天,意圖找出有關樾陵一案幕後之人的線索。


    但整整找了將近一個月,也隻摸到了一丁點線索,且還不知有沒有用。


    “那本幻術秘籍十七年前,也就是仙魔大戰前夕,在前魔君統領的姑山一帶出現過一次,黎闕已經去查了,興許會有結果。”宿央說完,看著準備出門的鍾未淩,頗為擔憂道,“殿下,自從你打樾陵回來,隔三差五就往雲都去,是不是不太合適?”


    鍾未淩失笑:“這有什麽不合適的?”


    宿央道:“自從半月前,謝之欽當著風跡的麵說他願意入贅之後,您哪次去,風跡不給您臉色看,總這麽下去,您魔君的尊嚴何在。”


    鍾未淩:“……”你確定是他給我臉色,不是我懟他懟的有點狂野嗎?


    與此同時,雲都。


    “不是吧,鍾未淩今天又要來?”沈棠都快瘋了,不是被鍾未淩逼瘋的,是被風跡逼瘋的。


    魏雨寧一邊磨著藥,一邊無奈點點頭:“現在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沈棠絕望:“他哪次來都能把風跡師兄懟的翹胡子,恨不得一頭撞牆,上次還支使風跡去給謝之欽曬被子。你說他倆吵就吵吧,無所謂,我看個熱鬧就行,可特麽每次風跡在他那受了氣,都來罵我,我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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