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主人,軟軟地問,“為什麽呀?”


    糖為什麽要勸主人原諒鴨?


    司寒爵目光一轉,稍有寬慰,“那麽,你想勸我鬥爭下去?”


    唐小糖困擾地抓了抓大腦袋,細細的小聲音裏還是充滿困惑,“為什麽鴨?”


    司寒爵微愕,除此之外,還有什麽選擇嗎。


    前方紅燈亮起,司寒爵將車緩緩停下來,車窗外響起幾聲煩躁的車鳴,漸次明滅的光線映在臉上,司寒爵側過臉看著小熊軟糖,半張臉掩在陰影裏。


    小熊軟糖攤手,認真道,“糖不會勸主人做什麽的,因為這是主人自己的事。”


    “別人沒有經曆過主人的故事,不知道主人的難過,就沒有資格替主人做選擇,因為唯一做選擇的權利,隻有主人有。”


    “但是,無論主人做什麽樣的選擇,糖都會支持主人噠!”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


    綠燈亮起,司寒爵緩緩踩下油門,前方有車發出一聲催促的長鳴,車鳴聲仿佛一聲鍾聲乍起,沉綿悠長的鍾聲飆雷般清空鬱積許久的心事,餘音在心底連綿不絕地回響。


    他的選擇,才是最該被尊重的。


    從來沒有人向他說過這樣的話。


    哪怕是薑宇,也不過義憤填膺地要和他站在統一戰線上,和司城戰鬥到底。


    車流暢通,心事也通。


    司寒爵勉強前方燈火,笑道,“不錯。”


    笑意是從未有過的愉悅。


    唐小糖手臂一揚,嘿嘿笑道,“糖好不好。”


    “好,想要什麽獎勵?”司寒爵心情大好。


    唐小糖嗯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說,“那個……能不能……不寫檢討書啊?”


    司寒爵眼尾一挑,“為什麽?”


    唐小糖沉默了片刻,伸出兩隻手,慘叫道,“糖根本沒有手啊!!!”


    小熊軟糖的兩隻小手隻是兩顆圓圓的小球,根本就沒有手指,握不住筆的!!


    所以狗血橋段千萬不要亂學!


    司寒爵抿著唇,頰邊藏著一抹笑,表情和語氣卻如出一轍的又冷又淡,“怎麽,剛說過的話現在就反悔了?”


    反悔?糖沒有!糖不是!


    唐小糖撥浪鼓式搖頭,慌張地解釋,糖隻是——沒法寫字而已啊!


    司寒爵並不回答,目光平靜地看著前麵的路,車子平順行駛,隻有輕微的風聲斷斷續續地響起。


    唐小糖在司寒爵的沉默裏低下了嚐試僥幸的小頭顱,“嚶,寫嘛,主人你好難哄啊。”


    主人說不理糖就不理糖了。


    主人怎麽比糖還幼稚?


    唐小糖的小臉蛋河豚一樣鼓了起來,委屈極了。


    但是這樣幼稚,傲嬌,腹黑的主人,好鮮活。


    司寒爵不再隻是外人眼中冰山一樣的司氏總裁。


    他不再隻是標簽一樣的司氏總裁,他是奶奶孝順善良的小孫兒,是對淘氣的小軟糖耐心又溫柔的主人,會在生日那天,孤獨地回憶兒時唯一的溫暖,會因一個單純幹淨的笑容怦然心動。


    唐小糖凝視著司寒爵的側臉,扁了扁嘴,鼓起來的小臉蛋緩緩地,緩緩地泄了氣。


    哎,自己挖的坑,哭著也要填上。


    回到家之後,司寒爵將唐小糖放在床上,找來紙和筆,還貼心地拿出平板電腦給唐小糖搜“檢討信模板”。


    唐小糖扛著一隻黑色的鉛筆,哭唧唧地站在碩大的平板電腦前,目送主人腳步輕盈地去洗漱休息。


    嚶。


    小熊軟糖抱起鉛筆,如同抱著一根大柱子一樣搖搖晃晃,他將鉛筆用力砸在紙上,刺啦一聲,在單薄的紙上戳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長痕。


    唐小糖泄氣地看著自己不太靈活的小手,側耳聽著主人的動靜。


    水聲嘩然,司寒爵正在洗澡,看樣子要好一會才能出來。


    唐小糖泄了氣,打算先用電腦找找情話模板,他站在寬大的顯示屏前歪著頭看了又看,全神貫注地學習“哄女朋友的一百種方式”,因為相關搜索的原因,頁麵同時推出幾條甜寵小萌漫,唐小糖好奇地點進去看了片刻,發現一個名叫“司先生愛吃糖”的不知名作者。


    那個作者隻有幾千粉絲,頭像是一隻粉色的小熊,微博裏有許多自繪的條漫,內容全部都是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青年和一個穿著背心短褲的少年的甜寵日常。


    無一例外。


    那幅條漫的名字,叫司先生的糖。


    唐小糖微微張了張小嘴,漫畫人物的五官簡略無比,卻能清晰地看出兩人目光相視時甜蜜的笑意。


    唐小糖腦海中一片空白,他木木地伸出手,將這人的微博拖到最下麵,最開始的那一張。


    ——孤兒院裏,少年抱著沉甸甸的床單走在風裏,一群小孩圍在身邊笑著鬧著,他將床單掛好,微風將涼涼的床單撲在臉上,少年掙紮著將床單拂開,遠處倏然而至的身影,迎麵落在眼底。


    司寒爵身姿高挺,眉眼微蹙,正側耳聽院長說話,身後跟著十幾個穿著黑西裝的人,好像黑道大哥一樣。


    唐糖小聲道,這人好凶啊。


    “凶惡”的司寒爵猝然抬眼,和躲在床單後的唐糖四目相對。


    唐糖吐了吐舌頭,完蛋,一定是說壞話被聽到了。


    那個看起來很凶的人將他叫到辦公室,耐心地詢問他的情況,最後決定資助他繼續深造。


    唐糖眼底的笑意璀璨耀眼,在一個小小的長框裏寫著,哎呀,是個很凶的好人呢。


    第一條漫畫到此為止,落款:親愛的司先生,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唐小糖急促地喘了口氣,眼眶一酸,嘴角緩緩地垂落。


    他手忙腳亂地點開第二條漫畫。


    正在宿舍裏看書的唐糖,聽見室友討論什麽福布斯排行榜,那位以手腕鐵血出名的年輕總裁赫然在列,室友嘀嘀咕咕地說,聽說他和家裏鬧翻,六親不認,前幾天住在國外收容中心的親媽還在對媒體控訴他不孝,事情鬧得很轟動,但所有的新聞報道卻很快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少年搖了搖頭,“他不是那種人。”


    室友笑道,“你認識他,你怎麽知道他不是?”


    唐糖雙眼彎成一泓明月,傲嬌道,“我就是知道。”


    我就是知道,因為我真的見過他。


    校園的金色的陽光與斑駁樹影在窗外油畫般盛開,少年坐在窗前,眉眼動人。


    第三幅條漫,是陰冷昏暗的監獄,前後事情沒有詳細畫出來,隻是話鋒一轉,少年穿著單薄的衣服,蜷縮在監獄角落,麵前坐著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正看著他開著下流的玩笑。


    少年垂著眼,望著冰冷的地麵,臉上盡是不要命的反抗留下的淤青和傷疤,他想,誰能來救救他呢。


    如果是神明,他將終生信仰神明。


    如果是魔鬼,他將毫不猶豫地墮落下去。


    絕望之中,監獄門打開,司寒爵站在外麵,向他伸出手來。


    少年淚眼朦朧地抬起頭。


    定格的畫麵裏,少年想,司先生,你是神明還是魔鬼呢。


    但無論您是什麽,我好像,有點喜歡您呢。


    悶痛的灼熱從心底深處爆發,眼睛裏酸澀的刺人,唐小糖愣了幾秒,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他匆匆地翻找著下麵的條漫,後麵很多事情,都是唐糖幻想出來的,和司先生談戀愛的瑣碎日常罷了。


    他想和司先生一起坐摩天輪,在升至最高點時,對著滿天星光向司先生表白。


    他想在夜色漸深時做好熱氣騰騰的飯菜,在明亮的燈光下含笑等司先生回家。


    他想在周末閑暇時,和司先生窩在沙發裏,司先生在認真工作,他就在一旁的畫板上,描摹司先生的五官成畫。


    窗外枝丫翠綠,陽光金粉般灑落,還有一隻呆頭呆腦的小麻雀正站在窗邊歪頭看著他們。


    唐小糖吸了吸鼻子,雙眼發脹。


    有一股溫熱的火焰,從心肺裏緩慢的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燃燒,瞬間就將他的全部意識燃燒殆盡,唐小糖抱著腦袋,軟軟地躺了下來。


    ……


    水流聲一停,天氣微冷,司寒爵出來時,縹緲的水汽四散彌漫,像一層潮濕的輕紗,因為顧及唐小糖,他特意穿了睡衣才出來,銀灰色的棉質睡衣在臉上映出一層溫柔沉斂的神色。


    司寒爵擦著頭發,漆黑的眉眼因浸了水而格外分明,目光往床上一落,就看見小小的軟糖趴在平板前,已經呼呼大睡,紙上隻有一道蟲子爬過似的線條。


    司寒爵無奈地笑了笑,擦幹淨手上的水珠,才小心地將唐小糖拎起來,放在枕頭邊躺好。


    厚重的被子捏出一個小小的尖來,溫和地蓋在唐小糖身上。


    甜軟的香味絲絲縷縷的浮散開,司寒爵躺下來,目光柔和地看著他的小糖果。


    睡夢中的小熊軟糖,兩隻圓圓的眼睛虛合成一條線,胖乎乎的一邊臉蛋被壓扁,兩隻小手揣在胸前,縮成小小的一團。


    司寒爵靜靜地看了片刻,才在微醺的困意裏,緩緩閉上眼睛。


    深夜,小熊軟糖難受地哼了一聲,那股灼熱的火焰悶悶地燃燒,無數紛雜閃回的畫麵在腦海中疏忽而過。


    唐小糖發出哽咽般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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