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姑娘說,府內惡鬼一心要要劉媽性命?”聽過連天瞳的陳述,石老爺一臉不相信,“這是為何?府內人丁眾多,怎的單單要她性命?”


    “解釋此事怕還需費些時間,石老爺不必心急,三天之內必有結果。”連天瞳的態度一如既往,仍搬出三日之限,要那石老爺放心。


    “有勞連姑娘了,若姑娘能早日清除這害人的惡鬼,那真不啻為我們石府,乃至整個安樂鎮的大恩人哪!”石老爺拱手說道。


    連天瞳點點頭:“自當盡力。”


    那頭,鍾晴他們幾個悶聲不響跟食物作戰的人終於酒足飯飽,滿嘴是油的鍾晴揩了揩嘴,手頭的碗還沒放下,就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味道真好,多謝石老爺啦!”刃玲瓏咂咂嘴,不忘向提供飯菜的主人道謝。


    她的謝意剛一出口,簾外卻傳來一陣騷動。


    “哎呀,大小姐你怎麽闖進來了?不行啊,你不能進去的!”


    “大小姐不要啊,老爺吩咐不準外人入內打擾的,大小姐!”


    是婢女驚惶失措的聲音,夾雜著混亂慌張的腳步聲。


    眾人正疑惑時,那珠簾唰一下被人掀開,一個紫衣女子慌裏慌張地闖了進來,後頭跟著那兩個呼天搶地拚命想攔住她的婢女。


    定睛一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石家大小姐。


    此時,這大小姐臉上再不見初遇時的羞澀,取而代之極度的焦躁不安,乃至恐懼,一進來,兩隻澄亮的眸子就在搜索著什麽,而她的眼神很快便鎖定了鍾晴,準確地說,是鎖定了鍾晴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飯碗。


    兩個婢女這時已經趕了上來,一個拖一個拉,硬要把她給弄出去。


    誰知這大小姐看似纖纖弱女,此刻的力氣卻大得驚人,死命掙紮不說,還又踢又咬,瞬間便把兩個婢女給摔到了一旁。緊接著,她拔腿便衝到鍾晴麵前,猛然搶過他手裏的飯碗,再狠狠摔到地上,而後雙目噙淚,緊抓住鍾晴的手臂,顫動著雙唇,哭喊而出:


    “不……不要……不要吃……不要吃……”


    短短數秒時間,誰也沒有料到竟會突然發生這麽一幕。


    “這……這……這是作什麽?”石老爺驚得說不出話,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轟然站起來,指著他的女兒,全身上下跟篩糠似的抖個不停:“誰,誰準許你進來的!來人哪!來人!”


    “不要……不要吃……”


    這石家大小姐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親爹的話,仍抓著鍾晴,瘋了一般搖著頭,反複說著著這一句。


    “喂喂,你,你沒事吧?”鍾晴被她的狀態給弄得不知所以,結巴著說:“是不是不……不舒服啊?有話好好說,你先放手好吧?”


    “師傅!”刃玲瓏看向連天瞳。


    而ken已經站起身,準備過去幫鍾晴解圍。


    可是,連天瞳一點表示也沒有,一副眼前發生的一切跟她完全無關係的模樣。


    “來人哪,來人哪!阿武!阿成!”


    石老爺早已儀態盡失,聲嘶力竭地衝到門口。


    終於,剛才那個引他們來此處的家丁衝了進來,後頭還跟了另外一個膀大腰圓的家丁。


    “你們兩個死到哪裏去了?快,趕緊把她弄走!弄走!”石老爺劈頭一頓臭罵,然後指著他的女兒,口氣活象是見了鬼一樣。


    “是是,小的剛才,剛才去了趟茅廁。”


    家丁之一邊解釋,邊跟他的同伴快步跑到石大小姐跟前,一個抓手一個抱腰,輕輕鬆鬆就把她從鍾晴身上拉開,而後不由分說架著她就朝外走去。


    “哎,你們……”鍾晴見他們對這個小女子下手不輕,不由眉頭一鎖,站起來大聲道:“她一個女孩子,你們下手輕點!”


    家丁們沒有誰理會鍾晴,隻顧執行主人的命令,迅速把他們的目標帶離了房間。


    “你們,你們把……把她給我關起來!關起來!”石老爺還不滿意,又衝到門口對家丁大吼,而後又對身後的兩個婢女罵道:“給我滾,沒用的東西!”


    兩個婢女忙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房間。


    “不要吃……不要吃……”


    石大小姐幾近絕望的聲音仍在重複著,直至被徹底帶離這個院子,才漸漸消失。


    石老爺舒了口氣,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回到了飯桌前,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諸位見笑了,小女因病成狂,常做出些出格的事來,沒嚇到諸位吧?”


    “既然大小姐有病,自當早些醫治為妙。”連天瞳站起身,語帶關切地應道,隨即又對他施禮道:“多謝石老爺款待,既已飽餐美食,我等就此告辭了,今日還有些閑事要辦。”


    “啊……這樣啊,那就不耽誤諸位了,如需在下幫忙,但說無妨。”石老爺連忙懇切地說,“幾位這邊請,在下送你們出去。”


    “石老爺請留步,府內的道路,我們大概認得,就不勞煩您了。”連天瞳笑著拒絕了石老爺的好意,招呼鍾晴他們一起出了門去。


    被晾在一旁的石老爺看著他們一行人的背影,一下子坐在了桌前的木凳上,半晌說不出話來,一張臉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隻動了動擱在桌上的右手,抓起了散在桌邊的一支竹筷,指下一用力——


    啪!


    竹筷斷成了兩截。


    沿著來路,連天瞳走在最前,一直沒有說話,隻在嘴裏含混地念了幾句什麽。


    一行人不快不慢地穿行於或熟悉或陌生的樓宇小道,方向大概是朝著石府大門。


    清早的石府,人丁似乎比其餘時間要旺盛一些。那些散布在庭院裏忙著打掃的婢女仆役,在忙碌於自己工作的同時,亦不忘抬眼偷偷打量一下這四個不速之客,從他們好奇又有些畏懼的眼神來看,石府似乎已經有許久不曾出現過陌生人了。


    “太可疑了,實在太可疑了!!”一路上,鍾晴在說了n個可疑之後,終於按捺不住,跑前兩步到連天瞳身邊,問道:“你剛才搶我的碗,又硬要石老頭子把碗筷統統換掉,然後那個大小姐又神叨叨地衝進來抓住我說不要吃,這個這個……難道那些金碗有問題?”


    “同問,我也有一樣的疑惑。”ken微偏著頭,皺眉推測道:“你我都看到了,那石老爺視他自己的女兒如惡魔瘟疫。如果石大小姐隻是因病胡言,他何必一副除之而後快的模樣?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血啊,下手一點都不留情。嗯……我隱隱覺得,這石府鬼怪一事,似乎沒那麽簡單呢。”


    聽罷,刃玲瓏也極認真地附和道:“我也這麽想,石老頭真是越來越可疑了,總覺著他怪裏怪氣的,可是一時又說不出他究竟哪裏不對。一大早就給我們擺下那麽一大桌子好酒好菜,生怕我們不賞臉似的。”


    此時,在耐心聽完他們幾個人的疑問跟推測之後,一直沉默連天瞳終於開了口,伴以極輕鬆的笑容:“嗬嗬,一場鴻門宴。”


    以鍾晴他們三人的中國古代史知識來說,雖然有限,可“鴻門宴”意味著什麽意思,他們還是非常清楚的。


    “你的意思是,老東西想整我們?”瞠目結舌下,鍾晴的聲音即刻高了八度。


    “你小聲點行不行?”刃玲瓏瞪了鍾晴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隔牆有耳!!”


    “早已下了結界,尋常人聽不到我們的聲音。”連天瞳目不斜視,一邊繼續穩步前行,一邊又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個問題:“你們以為,方才進餐的院落房間,如何?”


    “有什麽如何的,不跟我們見到的其他地方差不多嗎,房間又大又奢華。”鍾晴不假思索地應道,然後話題一轉:“哎,你怎麽扯房子上來了,我是問石老頭子!”


    “是啊,那房子並沒有任何異常,很普通嘛。”ken回想了一下,如是說道。


    連天瞳抬起手,伸出一隻手指,看了看,冷笑道:“屋內,一塵不染;屋外,灰土滿布。那院落,地處偏僻,經久無人居住,想來是特意為我們收拾出來的罷。”


    她這一番話,令本已如墜雲霧的三人更加糊塗。


    “你的意思是……石老爺選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大屋,給我們擺下一桌鴻門宴?!那他是想……”ken說到這裏便打住了話頭,沒再往下猜。


    “想要我們幾人的性命罷了。”連天瞳嗬嗬一笑,性命攸關的大事,從她嘴裏出來,卻成了雞毛蒜皮。


    “要我們的性命?”三個人一下子懵了,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金碗確是人間極品,可惜,用者無命。”連天瞳側目,看了鍾晴一眼,戲謔地說:“可偏巧有人還興高采烈地要往那枉死城裏奔。”


    “你……”鍾晴眼珠一轉,意識到連天瞳正拐著彎地嘲諷他剛才對著金飯碗流口水的饞相,本想出言辯駁,卻又找不到說辭,一時幹愣在那裏。


    “碗上有毒?”ken撓了撓頭,腦子裏當即浮現出武俠小說裏最最常見的暗算招數。


    “可以這麽說。”連天瞳沒有否認。


    “但是……為什麽?理由呢?”


    此刻,鍾晴他們三人的思維和問題都出奇地一致,在得到了金碗有毒的確定答複之後。


    看到他們幾個七分認真三分傻氣的神態,連天瞳笑容更甚,淡然說道:“打從他留我們在府內‘幫忙’開始,此人殺心已起,隻是你們未曾留意罷了。”


    “不會吧?!”驚訝之餘,ken仍是大惑不解,“留我們幫忙是假,要我們性命是真……動機是什麽?我們跟他素未謀麵,更談不上有什麽冤仇,這麽做不是太奇怪了嗎。”


    “你說老家夥一早就想幹掉咱們?!”鍾晴搶過ken的話頭,雖是又驚又怒,但對連天瞳的話仍持懷疑之態,“可是,可是我沒發現老家夥之前玩過什麽花招呀,你是不是判斷失誤啊?”


    “師傅說的就不會有錯!”刃玲瓏白了鍾晴一眼,篤定地站到了連天瞳一邊,然後小聲說:“可是,我也不明白,我們哪裏惹著他了嗎,犯得著這麽嚴重要我們的命嗎?!”


    “昨日石牢之行,若非我留傾城在外,你我怕是早已被石牢的主人關在裏頭做餓死鬼了。”連天瞳輕描淡寫。


    “傾城?!”ken一驚,而後恍然大悟:“照這麽說,你當時把小家夥留在外頭,難道是為了……為了監視石老爺,防止他對我們不利?”


    連天瞳點點頭,笑:“困我們在石牢,無水無糧,嗬嗬,神不知鬼不覺。”


    “什麽?居然還有這一茬?!”鍾晴的鼻子幾乎被氣歪,“我說當時那老家夥死也不肯進那座石室,說什麽在外頭等我們結果卻跑得無影無蹤,原來是趁我們不注意,想把我們困死在石牢裏!媽的,好一個歹毒的老家夥!”


    刃玲瓏則拍拍胸口,慶幸地說道:“還好有傾城。石老頭肯定是在關機關的時候被傾城發現了。哼,傾城對他還算溫柔了,真該把他吼個七孔流血才好。”


    “我們來幫他,他居然反過來想整死我們?!陰險惡毒的老頭子,真是可惡至極!!”咒罵之餘,鍾晴卻不自覺地為自己兩次在不覺間陷入了致命陷阱而後怕,也在瞬間覺得傾城那個小胖子一下子變得無比可愛起來。


    ken在默不作聲思考了半天之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急急開口道:“石大小姐肯定知道一些事情,雖然她看似瘋癲,但是她前後兩次都跑來警告鍾晴,寫一個走字在他掌心,難道是洞悉了她父親的陰謀,要我們盡早離開,免得受害?!”


    “好像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刃玲瓏左思右想,“不知道那興風作浪的鬼怪,跟這發生的種種有沒有關係?搞不好那吃人的鬼就是石老頭呢,反正我覺得石家人個個都有見不得人的事情。”


    “有或沒有,很快便見分曉。”說完,連天瞳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說道:“而今就按我們之前的分工,各自行動罷。你們快些去義莊取回我要的東西,屆時在知仙亭會合。記住,天黑之前務必趕到!”


    一路嘰嘰喳喳討論過來,他們這才發現自己因為討論得太入神,竟沒留意已經走到了石府大門前。


    “去知仙亭?”鍾晴聽了連天瞳給出的會合地點,狐疑地問:“不用回石府嗎?”


    “辦妥要辦的事,再回石府。”連天瞳說罷,抬腳就朝大門走去。


    “哦,知道了。”鍾晴皺起眉,不情願地應道。一想到馬上要去的地方和馬上要完成的任務,他心裏就陣陣地犯惡心。


    剛走了幾步,他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拉了拉連天瞳的袖子問:“你把那個小胖子留在房間裏幹嘛?不是說要給它找點事做嗎,怎麽不帶它一起出來?”


    “哈,你現在是不是開始想念你的救命恩人,哦不,是恩獸了呀?”刃玲瓏壞笑,故意問道。


    “嘁,有病!我是怕它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動物單獨留在石府會有危險,我對小動物一貫是愛心泛濫的。”鍾晴狠狠瞪她一眼,死也不肯承認他想傾城跟出來的真實目的是想增加保險係數。


    “擔心你自己便好,傾城比你會照顧自己。”


    連天瞳不冷不熱地把這句話扔給鍾晴,邁步出了石府大門。


    “我師傅說的絕對有道理,管好你自己就成!”刃玲瓏扒著眼皮對鍾晴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地跟著連天瞳跑了出去。


    “你……”拿跑遠的刃玲瓏沒辦法,鍾晴隻得憤然扭過頭,衝著ken說道:“好留不留,偏偏留個多嘴的笨妖精當妹妹,眼光有問題!”


    “玲瓏還是個孩子嘛,你跟她計較什麽呢?快走吧!”ken懶得跟他計較,拽著他出了大門,邊四下看了看邊嘟囔道:“東……南……西,啊,西邊,往那邊走!”


    一陣緊過一陣的寒風裏,四個人兵分兩路,一西一北,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趕去。


    往北邊的路上,刃玲瓏跟著連天瞳邊疾步行走邊問:“我們要去哪裏?”


    連天瞳抬眼看了看遠處,說:“蒼戎山。”


    “去那裏?!”刃玲瓏眼神略有改變,“那裏的山精妖魅……很多啊。”


    “非去不可。”


    連天瞳不以為然,口氣不容違逆。


    “哦……明白了。”


    說罷,刃玲瓏不再多言,一心跟著連天瞳朝她們的目的地趕去。


    這一邊,鍾晴同ken照準安樂鎮的西邊趕去。雖然知道大方向,可是人生路不熟的他們還是在陸續問了好幾個路人之後,才弄清楚了義莊的準確位置。


    “這個女人,地址也不說清楚,隻說個西郊,害我們好找。”站在城郊的一片遍布亂石的斜坡上,鍾晴看著不遠處一座低矮的灰黑色房屋,抹去頭上的汗珠,抱怨道。


    “也不是很難找嘛。”ken踢開一塊硌著他腳的石頭,“就是被我們問路的人個個都是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樣。”


    踢開的石頭劈裏啪啦滾到了坡下,因為四周極空曠,傳來一陣清脆的回音。


    “看來這兒的老百姓是真被那隻惡鬼給嚇怕了。”鍾晴歎口氣,小心地從斜坡上跑了下去,回頭大聲說:“過去吧。雖然我不得不承認我是真不想去那裏頭。”


    ken三兩下跳到了鍾晴身邊,邊走邊笑:“伏鬼之人不是該經常跟屍體打交道嗎,你何必這麽介意呢。”


    “嗯……這個……”鍾晴撇撇嘴,苦著一張臉說道:“我隻是受不了那股味道,你知道我的鼻子很靈嘛,加上剛剛才吃了那麽多東西,所以……唉,算了算了,反正這回是躲不過去的,下次誰再給我找這種事我跟誰急!!!”


    ken噗哧一笑,拍拍鍾晴的肩膀:“嗬嗬,你這個人哪,真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說話間,兩人很快來到了他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


    這是一方不大不小,似民居又似廟宇的破舊建築物,灰牆青瓦,屋簷下一盞白色的舊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燈籠上清晰地寫著兩個黑色的大字——


    義莊。


    看著麵前灰黑潮濕幾近發黴的四壁,聽著冷風刮過時牆頭牆下早已枯黃的蓬草發出的嚓嚓聲,聞著從搖搖欲墜半開半掩的殘破木門裏飄出的陣陣怪異的味道,鍾晴的心跳有點加速。


    ken走上前,在門前看了看,說:“看樣子這裏好像沒有人看守啊。”


    “如今安樂鎮上人人自危,守自己都守不過來,誰還有工夫管這些死人啊。”鍾晴不屑地走過去,俯身從門上一指寬的裂縫裏朝裏看,除了一片渾濁的黑暗,他什麽也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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