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官造反,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你也要為自己手下的兄弟想想。”


    如郡以自己的親身經曆勸說道。


    “我們何嚐不想過好日子,可是連王郎那種老實人好端端在家坐著,都被官府殺良騙功,這天底下還有好好過日子的地方嗎?”


    唐賽兒抹了把眼淚低聲發狠。


    “你若是願意的話,跟我倆一起出海遠行,如何?”


    廣晟突發驚人之語,這下連如郡也驚訝了。


    他凝視著她,突然握住她的手,低聲問道:“現在,你不是逆黨,我也不是官兵,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過我們自由平凡的日子?”


    如郡看著他,發現他雖然自信滿滿,耳根還是在發紅――這家夥也會緊張啊,她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斷然道:“當然不!”


    看著他驚訝沮喪,她這才繼續道:“不是我跟著你走,是你跟著我走!”


    一副當家作主的氣概。


    “好好,跟著你走……不過你認得路嗎?尤其是海路?”


    如郡瞥了得意洋洋的某人一眼,“由你前頭帶路,天涯海角我都能去!”


    “好,天涯海角,我們都一起……”


    兩人對視一眼,笑得默契而甜蜜。


    一旁的唐賽兒哀歎道:“暫時出海避避風頭也好……可是你們倆要是這麽一路炫耀恩愛,我真的要肉麻死了!”


    說完又問,“馬上就走嗎?”


    頗為灑脫的樣子。


    如郡倒是知道唐賽兒的心事――她雖然嘴上倔強,但心裏對本地鄉親受她連累,還是頗為愧疚的,卻又不願意對朝廷忍氣吞聲,這麽遠航出海倒是挺合她的心意。


    “現在還要等一等,我答應先帝和朱瞻基,做完最後一件事。”


    廣晟笑得神秘悠遠。


    ****


    朱高熾大權在握,就急急忙忙趕太子朱瞻基去鎮守南京,隨即躊躇滿誌準備廢後廢太子,然而,他自己的年號“洪熙”才用了五個月,他就非常突然的病重駕崩了。


    前後連起來算,他在位隻有區區十個月。


    朱高熾的死非常突然,太子朱瞻基從南京趕往北京奔喪。遠在樂安洲的漢王朱高煦以為機會到來,預先在路上伏,截殺朱瞻基。


    但讓所有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朱高煦父子在山東空等了數日,從南京到北京本該路過此地的太子朱瞻基,竟然早早出現在北京父皇的靈柩前,順利繼位了!


    他到底是會飛,還是會一日千裏的妖術呢?


    朝臣們也是驚詫難言,北京城裏甚至流傳著一個傳言:朱棣寵愛孫子,早就給他預設好秘密班底和暗衛,以防自己歸天後,朱高熾為難他,也是這批人幫助朱瞻基從海路走搶先到北平繼位的。


    還有人說,是錦衣衛的沈廣晟帶領手下暗中幫助朱瞻基的。


    甚至市井之間有更離譜的傳言:朱瞻基其實是朱棣跟兒媳生的兒子,朱棣怕朱高熾對他下手,暗中留下高手,朱瞻基帶著這群高手秘密回了北京,殺死了名義上的父親朱高熾,所以才能悠閑從容的在靈前繼位。


    各種傳言,隻怕要在曆史上流傳許久了。


    不過漢王那邊傳來的消息卻是,漢王本來興致勃勃要造反,現在一下子萎靡不振了,成天醉酒,嘴裏還念叨著“姓沈的小子騙得我好苦”!


    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都是大氣厚道的皇帝,至少表麵上是這樣,對這個成天想著篡位的弟弟和叔父,各種賞賜反而更多,頗有“安慰你受傷的心靈”之意。


    朱瞻基登基之後,宮中漸漸平靜下來,那些皇位之爭漸漸被人淡忘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換成了胡皇後與孫貴妃的明爭暗鬥,以及張太後到底偏心哪個兒媳婦。


    論尊卑,胡皇後才是原配正宮,但論起淵源,孫貴妃才是當初內定的太孫妃,據說當初她連朝服宮裝都做好了,若不是欽天監胡言亂語什麽“後星在齊魯”,朱棣也不會心血來潮改換太孫妃的人選。


    論起親近和才德,胡皇後隻是山東小地主家的女兒,而孫貴妃是張太後的娘家親戚推薦的,父親是飽學大儒不說,自己也是在內書堂讀書多年,跟朱瞻基可說是青梅竹馬,同窗友愛。


    張太後的態度曖昧不明,今日替胡皇後撐腰訓斥後宮,明日又喚孫貴妃來家宴談笑,這兩方越發鬥得暗潮洶湧。


    宮廷之中,本來就是一出出好戲連番上演,你方唱罷我登台,觀眾們入戲之下,也漸漸把先帝時候的一切都淡忘了。


    這是宮裏,朝臣之中,卻是流傳了另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


    翰林院的一個普通小官,也就是前錦衣衛指揮使的父親沈源,據說被冤鬼索命,變得瘋瘋癲癲,每日都在狂喊著“你別過來,我逼你為妾是為了你家那一大注財產,我也是窮得沒辦法了”之類的言語,夫人王氏本來盡力遮掩,但某一日卻不幸得了卒中的急病,每日隻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宛如活生生的僵屍一般,侯府裏亂糟糟的沒人管事,這些傳言才流傳到世麵上。


    有很多朝臣出於對錦衣衛沈廣晟的幸災樂禍,把這事傳得滿城風雨,沈源夫妻名聲掃地,濟寧侯府也越發衰敗了。


    至於原本被人唾罵的沈廣晟,卻是從此離奇消失了,有人說他辭官跟紅顏知己一起離開了,也有人說他早就已經被今上秘密處決了。


    “所以你之前投靠朱高煦的種種行為,都是朱棣默許和授意的?”


    “是啊,說實話漢王這種人,一而再再而三被人騙著玩,也算是活寶一個了……我估計他今後還是會孜孜不倦的繼續謀反作死的。”


    “不知道朱瞻基的忍耐限度在哪,或者,下一任皇帝會不會有這麽大氣量忍耐這個‘造反篡位專家’。”


    如郡笑嘻嘻調侃道――漢王這種人,也算是奇葩的極致了。


    “你這次假裝投靠漢王把他騙了個徹底,又在海上保護朱瞻基順利到達北平繼位,立下如此大功,將來英國公那個位置也十有八九是你的,這樣全部放棄,真的不可惜嗎?”


    “世上功名利祿很誘人,可跟你比起來,卻是不值得一提……”


    碼頭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等船的四人正在閑聊。


    如郡跟廣晟成雙入對情意綿綿,一旁聶景和唐賽兒大眼瞪小眼,男的羞澀儒雅,女的爽朗精明,因為不熟悉,都不知道跟對方說什麽好,於是隻好用眼睛四處看。


    “藍寧聽到你活著的消息也想從邊城趕過來跟我們走,不過被郭大有堅決製止了――她肚子裏有了,根本不能亂跑的。”


    這個消息讓如郡喜上眉梢又惆悵,同伴加上好友不能來送別,總是一種遺憾,好在隻要活著總能再見的。


    “如瑤也想來,不過被那姓蕭的小子攔住表白了,說要娶她為妻――這人之前一直眼瞎,迷戀我那裝腔作勢的妹妹如珍,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回。”


    廣晟冷哼道――他的胞妹如珍終於如願,嫁給一個年近四十的侯爺做了續弦,雖然老夫配少妻,但如珍終於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誥命和侯府夫人的地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隻是前頭原配還有子女留下,如珍估計又要一番內宅爭鬥。


    “隻是他想娶,如瑤還未必嫁呢,她想做女醫行走天下――這兩個人還有得磨呢!”


    廣晟繼續絮叨,“我的部下裏,李盛也要來送別,婆婆媽媽的哭個不停,真是煩人……我讓他別來了!”


    廣晟雖然在罵人,那種深情厚誼卻不是假的!


    “剩下的故人裏,就隻有紅箋了,不過我想她現在的日子一定也是熱鬧非凡!”


    廣晟冷笑著說道――對於這個喪心病狂的蛇蠍毒婦,他這次絕不會有任何手下留情了――事實上,她現在在宮裏的日子一定是生不如死。


    他去向朱瞻基告別時,後宮那一片陰風慘慘鬼氣森森,女子的哭號淒厲猙獰,也分不出哪個是紅箋的聲音。


    朱高熾駕崩,他的嬪妃除了皇後之外,就必須殉葬――宮裏的宦官會把妃子們帶到“淨屋”,用白綾一一賜死,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屍體就那麽晃晃悠悠吊在半空中,後到的妃子看到這一幕,當場嚇瘋的不在少數――瘋子也必須不折不扣的殉葬,這習俗其實並非漢人傳統,而是元蒙留下的,但既然洪武皇帝詔令這麽辦,也就成了國朝慣例。


    紅箋當時披頭散發被拖出來,一身素衣紅色腰帶宛如厲鬼,哭哭啼啼被拖得滿身傷痕,廣晟冷眼看著,隻覺得這個女人咎由自取。


    紅箋被押進“淨屋”後,事情還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朱高熾的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後張娘娘深恨她這個敬妃,堅持要她殉葬,但張家畢竟是英國公府上,讓功臣之女殉葬實在也是說不過去,於是在英國公夫人的苦求,以及她姑姑太貴太妃的斡旋下,紅箋在一天後被赦了,但按照太後的命令,她必須被關在冷宮裏,從此伴隨她的不再是綾羅綢緞錦衣玉食,而是瘋癲的女人們,冷水冷饅頭和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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