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霜神情一緊,連忙收回魔息。


    沈期欺臉色蒼白,一縷發絲黏在頰邊,不過短短一段時間,薄薄的裏衣已經被汗水浸透。柳霜抱著她,像抱著一隻從水裏撈上來的魚,渾身濕漉漉的。


    她不明白沈期欺為什麽會如此痛苦,自己放出的魔息沒有任何攻擊性,按理說也不會損傷到她的丹元和肉/體分毫,不可能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


    沈期欺蜷成一團,渾身滾燙,在她懷裏發出很沉重的呼吸聲,聽上去像是在壓抑痛苦,斷斷續續的,非常揪心。


    對方的身體似乎對她的魔氣很抗拒。


    柳霜抿著唇,眼下突然有些手足無措。自她血脈覺醒以後,就因為身體特殊的緣故,不容易受到傷害,即使受了傷也能飛速痊愈,所以沒去特意學習那些治愈和緩解疼痛的符文咒術,如今她空有一身戰鬥的力量,卻沒辦法幫沈期欺平靜下來。


    柳霜不敢再隨意動用魔息,隻能從囊中掏出一枚解痛的丹藥,遞到沈期欺嘴邊,喂她吃下去:“吃下去。”


    沈期欺雖然意識模糊,但依然聽她的話,乖乖地張開口,就著溫水慢慢咽下,病懨懨地趴在她懷中,有氣無力。


    藥效還要等一會兒才見效,柳霜又打了一盆溫水,用帕子幫她把臉上和身上的汗擦幹淨,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再蓋好被子。


    一刻鍾以後,沈期欺的喘息聲漸漸小了下去,臉色肉眼可見地好看了許多。


    她脖子以下都埋在被子裏,隻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臉色雪白,嘴唇血色淡淡,看上去可憐兮兮。


    看來真是因為魔氣才會痛成這樣。


    柳霜輕歎一聲,伸出手背在她額頭上貼了貼,溫度已經降下來了。


    沈期欺的睫毛顫了顫,輕輕掀開眼皮,瞳孔漸漸聚焦,細聲細氣:“師姐……”


    柳霜低聲應道:“我在。”


    沈期欺找了一圈,終於看見身旁的柳霜,雙眼微微一亮。她咬著唇,像個生病的小孩子,撒嬌似的衝對方喊:“我肚子疼。”


    柳霜幫她掖了掖被角,溫聲道:“剛才給你吃了藥,現在還疼麽?”


    “還有一點點。”沈期欺把手從被子裏抽出來,向她張開雙臂,聲音虛弱,“師姐抱抱我。”


    柳霜心尖微顫,於是躺下來,輕輕將她摟進懷裏。


    沈期欺埋在她的頸窩裏,蹭蹭她的肩膀,小聲嘀咕道:“為什麽會突然肚子疼呢?我怕不是大姨媽來了……”


    柳霜佯裝不知,輕咳幾聲:“……興許是今天受了驚嚇,方才又著涼。”


    乍一聽女主說得很有道理,沈期欺不疑有他,信服地點點頭,嗅著柳霜身上淡淡的清香,心情頓時寧靜許多。


    柳霜望著她,心緒複雜,回想起剛才在靈海中所見的複雜古文,隻覺得眼前一切忽然撲朔迷離起來。


    她沉默片刻,最終低歎一聲:“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沈期欺晃了晃腳丫子,小聲道:“我有點睡不著,師姐你困了嗎?”


    柳霜搖搖頭,看著她:“現在還疼不疼?”


    “已經不疼了。”沈期欺枕著她的胳膊,窗外月光明亮,把她的瞳色映得淺淡,“勞煩師姐今日一直照顧我,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柳霜抿了抿唇,猶豫道:“平日裏,你可曾感覺身體不適過?”


    沈期欺想了想,誠懇地回答:“我一直挺好的。”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除了老頭時不時在夢裏刷一下存在感很煩,給她的金手指還不靠譜,平時修煉速度的確很快,但是說沒就沒,剛才小腹的劇痛,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


    她合理懷疑老頭是因為看到她和女主關係更進一步,故意在懲罰她。


    柳霜一頓:“……那就好。”


    她心中隱隱猜測:莫非她對自己丹元的異狀並不知情?那也說不通,修煉時所有的修士都能看得見自己身體中的狀況,沈期欺不可能不知道。


    “對了師姐,我在想……”沈期欺麵色忽然糾結,道,“萬一我們今天……被他們看到怎麽辦?”


    柳霜搖搖頭:“水鏡感知著參與者的情緒,一般不會僭越我們的隱私,諸如睡覺、洗澡、如廁之類的事情,都會被有意識地跳過,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所做之事太過出格。”


    沈期欺滿臉不解。


    柳霜蹙了蹙眉,解釋道:“許久之前一屆試煉中,一名女修遇險受傷,同行的參與者趁她行動不便,對她做了許多醃攢事情……當時這類事情因涉及隱私,沒有被水鏡記錄下來。後來那名女修指出了參賽者的惡行,但在場無人為她作證,因此隻能不了了之。”


    沈期欺雙眼圓睜,十分吃驚:“這?!”……我想起來了,我竟然還寫過這麽喪心病狂的情節,當時為了圓個邏輯也是沒誰了。


    這種行為算是鑽了空子,的確不違反試煉的規則。


    修仙界遠不如人們想象中的那麽光鮮,正相反,他們想要製服一個人,根本用不著親自動手,隻需要動動法器或是咒術……簡直比普通人還要容易。


    柳霜道:“那參與者是當時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沒人相信他能做出這些事情。那女修因為無法證明這件事的發生,在門派中受盡冷嘲熱諷和奚落指責,最後鬱鬱而終。”


    致鬱,太致鬱了。


    沈期欺漸漸回想起了之後的劇情——那女修死後,冤屈難平,化為厲鬼,糾纏了那人一生,活活將他逼瘋,逼著他把事情真相公布出去。這件事後來總算引起了丹法司的重視,更改了水鏡的規則。


    “當真是慘絕人寰,還好她沉冤昭雪……”她唏噓一陣,小聲道,“但我們好像也挺出格的啊?!”


    柳霜道:“……放心,倘若他們真的已經看到,恐怕我們現在早就強製脫離了魘境,跪在思過崖聽候處置。”


    沈期欺聞言豁然開朗,坐直身子:“說的也是!”既然沒人發現,那就假裝無事發生!


    柳霜歎了一聲,把她拉進被子裏:“好了,時候不早了。”


    沈期欺笑了起來,握住對方的手,輕輕捏捏她的指腹:“我還有點精神,師姐不如再給我唱首搖籃曲?”


    本來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柳霜沉思片刻,竟真的點了點頭。


    沈期欺:忽然興奮!jpg


    她湊近柳霜,雙眼亮晶晶的:“真的嗎真的嗎?唱什麽呀!”


    被她如此熱烈注視,柳霜耳尖泛起薄紅,低低道:“……我不常唱歌,可能並不好聽。”


    她本想降低沈期欺的期待,沒想到對方的期待值已經瞬間滿格。


    原書中女主可是隻給男主唱過歌,這種vip待遇,她能不興奮嗎!


    沈期欺飛快地給自己蓋上被子,調整動作,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搞快點搞快點!摩多摩多!”


    柳霜:“……”


    她清了清嗓子,回憶著兒時聽過的曲子,輕輕啟唇。


    這竟是一段沒有歌詞的搖籃曲,旋律婉轉悠揚,清冷溫柔的嗓音如同縹緲雲月,讓人無端想起遙遠的故鄉,和屋簷上輕盈的落雪。


    柳霜平日說話的聲音本就十分好聽,更是給這首歌的音色加了分,哪怕隻是簡單的哼唱,聽起來也無比動人。


    沈期欺怔怔地聽著。


    一曲終了,柳霜收聲,看著眼前正出神的小師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期欺回過神來,一臉認真:“好聽!師姐,這是什麽歌?”


    “不知道。”柳霜揚起唇角,眸光柔和,“我還未進入清禮派之前,寄宿在山下的農家裏,每晚都能聽到那母親唱歌給自家兒子聽,便是這首搖籃曲。”


    母親輕輕推著兒子的搖籃,在仲夏夜的螢火蟲鳴中入睡。


    女主的童年是殘缺的,第一次聽到這樣充滿愛意的溫柔小曲,忍不住記了下來。


    沈期欺望著她,眸光閃爍,忽而鄭重其事:“那我以後也要唱給你聽。”


    柳霜輕聲道:“嗯。”


    “我們睡覺吧師姐。”沈期欺環住她的腰,閉上雙眼,“晚安好夢。”


    柳霜深深看著她,道:“……晚安。”


    抵足而眠,清風過境,一夜無夢。


    ……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有人在裏麵嗎?!”


    柳霜緩緩睜眼,眉尖微蹙。


    窗戶泄進幾絲白亮的日光,將整間屋子照的透亮,看樣子已近卯時。


    身旁的沈期欺小聲咕噥了幾句,仍然閉著眼睛,滿臉煩躁:“……是誰啊?”一大早擾人清夢!


    柳霜撩開紗帳看了看,回頭幫她蓋好被子,低聲道:“我先去看看,你再睡會兒。”


    “好哦。”沈期欺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鴕鳥似的把頭埋進被褥裏。


    柳霜無奈地笑了笑,將衣服穿戴整齊。


    敲門聲再次響起,門後聽起來似乎是女子的聲音:“請問有人嗎?”


    被子裏傳來沈期欺悶聲悶氣的喊聲:“吵死啦!!!”


    “等一下。”柳霜應了一聲,拉開門走了出去。


    一名女子正滿臉焦急地站在門前,待彼此看清模樣,她睜大雙眼,吃驚道:“柳霜師姐?!”


    柳霜反手帶上門,掃了她一眼,問:“你們是誰?”


    那女子身著清禮派的校服,一副內門弟子的打扮,模樣俏麗可愛,她身後站著兩名白衣男子,看起來也皆是清禮派的弟子。


    她這麽一問,幾人表情一滯,那白衣女子隨即熱情洋溢地笑道:“師姐不記得了麽?昨日我們和趙師兄一起行動過,在那湖水前,還是小師妹提醒我們不要下去喝水的。”


    “是麽。”柳霜淡淡道,“有事嗎?”


    “說來話長,那湖水忽然變成靈獸以後,我和同行的幾人走散,四處奔逃,幸而遇到了其他兩位師兄。”那女子積極地介紹來由,看了看身後的兩人,笑道,“我們商量了一下,記得趙師兄說要往山脈的方向走,便一起往這裏走,於是發現了這座村莊……”


    她雙眼明亮,笑容燦爛:“沒想到柳師姐也在此處,真是太好了。”


    柳霜微微頷首,言簡意賅:“沒事便好。”


    她的態度不冷不熱,那女子的笑容中多了幾分尷尬:“那……此處除了柳師姐外,還有其他人麽?”


    柳霜徑直走到對門前,輕輕敲了敲,道:“趙師兄,起了麽?”


    一聽趙柯也在此處,三人麵色一喜。


    不一會兒,趙柯打著哈欠走了出來:“……柳師妹,怎麽這麽早?”他被這兩位姑奶奶折磨得夠嗆,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這兩人糾結是什麽關係,平白地消磨了不少睡眠時間,還沒睡夠。


    柳霜讓開一步,亮出身後的三人來。


    那三人立刻迎了上去,像小鳥似的嘰嘰喳喳起來:“趙師兄!”


    趙柯臉色意外,顯然也認出了幾人來:“啊,月淮師妹……是你們……”


    趁著幾人寒暄,柳霜轉身想要回房,便聽見門嘎吱一聲,沈期欺已經推門走出來,豎著眉毛,睡眼惺忪,一臉的起床氣。


    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閉著眼睛穿的,歪歪扭扭,領子內翻,十分不像話。


    柳霜一眼便看見她的脖子,剛想同她說話,可惜為時已晚,那三人已經聽見了聲音,紛紛轉過身來。


    “小師妹!”月淮一臉驚喜,忽然之間笑容凝固,和身旁的幾人一起注視著她,目光霎時古怪起來。


    剛想發脾氣的沈期欺見狀蹙起眉,凶巴巴道:“幹嘛?!”怎麽都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看著我!?


    一片難以言表的寂靜之中,趙柯咳了幾聲,好心提醒道:“小師妹,你……你先回房把衣服穿好。”


    沈期欺迷茫地垂下頭,看了看自己衣服,除了亂點也沒穿反啊,怎麽就沒穿好了?


    就在此時,柳霜忽然將她推回屋中,轉身一把關上了門。


    “你怎麽一聲不吭就出來了?”


    沈期欺低頭擺弄衣服,嘟囔道:“我看你出去好久……我的衣服怎麽了呀,他們幹嘛那麽看著我?”


    柳霜歎了口氣,把她拉到鏡子前:“你再看看。”


    沈期欺定睛一看,瞳孔地震:“……”


    哦豁,原來有問題的不是她的衣服,是……是她脖子上的牙印,還有柳霜昨夜吮出來的各種紅痕,姹紫嫣紅,十分精彩。


    她艱難地說:“……我現在就出去解釋,是你做了噩夢之後不小心咬了我一口,你說他們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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