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霜從臥房中走出來,便看見沈期欺蹲在大門口,臉埋在膝蓋上,蜷成一團,像一朵陰雲籠罩的小蘑菇。


    她走過去,低聲道:“小師妹?”


    小師妹猛地抬起臉,鼻頭紅紅的,啞著嗓子,眼睛亮了一下:“……你沒走啊?”


    柳霜解釋:“我回房拿了些東西。”


    沈期欺仍然蹲在地上,仰頭看她,蔫蔫地說,“喔……我還以為你沒等我,自己先走了。”


    柳霜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委屈,靜了靜,說:“不會的。”


    兩人之間忽然又沉默下來。


    柳霜本來也不是話多的性子,平時一直靠沈期欺積極活躍氣氛,而對方今日似乎也沒了這個心情,氛圍顯得格外靜。


    兩雙眼睛對視,無言的寂靜中,柳霜決定主動一回,向她伸出一隻手:“我們走罷。”


    沈期欺突然起了逆反的心思,唰地別開臉,小聲說:“我不。”


    柳霜微微抿唇,有些無措:“怎麽了?”


    沈期欺看著地麵,目光惡狠狠的,“我心裏不痛快,走不動路。”


    她就連鬧起脾氣來的模樣,也像極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弓著身子,亮出尖牙利齒,尾巴炸成一團,全無殺傷力,驕矜又招人。


    柳霜仿佛被小爪子撓了一下,心裏又軟又癢,忽然有些想笑。


    她輕輕揚了揚唇角,彎下腰看著沈期欺,道:“那小師妹要怎樣才會心情好?”


    沈期欺垂著頭,硬邦邦地說:“我不知道。”


    你最好動動你聰明的小腦瓜好好想想怎麽哄人,不要不識抬舉!


    柳霜從沒有哄過人,之前的“別哭”都已經是極限。她想了想,輕聲道:“剛才是我疏忽了,應該提前和你說清楚。今後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


    簡單的一句承諾,被她說得重逾千斤。


    沈期欺看著她,雙眼亮晶晶的:“真的嗎?”


    柳霜身側的手攥緊,點點頭。


    “那你也不許突然不理我。”沈期欺小聲地說。


    “好,一定理你。”


    沈期欺皺著臉:“還有,有不痛快的地方就直說,不要憋在心裏。”


    女主真是太悶了,要讓她學會表達才行。


    柳霜從善如流:“嗯,全都告訴你。”


    沈期欺很好哄,舒展眉眼,心滿意足地撣了撣身上的灰:“這還差不多。”


    她用手扶住膝蓋,緩緩站起身,沒想到蹲久了腳又麻又酸,眼前直接發黑,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一撲,正好被柳霜接了個滿懷。


    熟悉的淡香仿佛湧動的水霧,一下子包裹了她。


    沈期欺打了個顫,埋在她肩膀上半天不動。


    出於各方麵複雜的原因,她們都默契地沒有提到昨夜的事情。


    仿佛一場春/夢了無痕,醒了很久還是很感動……


    但還是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就比如……柳霜抱著她的時候,沈期欺會下意識地想到對方掐著下巴突然吻過來,唇齒間潮濕地糾纏,令人窒息的歡/愉。


    她不由得一陣臉紅耳熱,喃喃地說:“牡丹二十多年,初吻獻給‘親女兒’,真是要死了……”


    聲音太小,柳霜沒聽清,垂眸看她,不解道:“什麽?”


    “沒什麽。”沈期欺退開兩步,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我們走吧,不然真的要遲到了。”


    飛劍一路風馳電掣,總算在之前成功衝進了學涯。


    其他人對她們一同上學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柳霜剛關了禁閉回來,據說還和沈大小姐有染,這消息間接傳遍了修仙界,引來了諸多弟子意味深長的目光。


    有人竊竊私語:“看到沒,她就是柳霜!……”


    “哦豁,就是那個違規禁閉還和掌門之女勾搭上的青峰弟子?”


    其中就屬芙洛最不高興。本來她裝作受傷,就是想打擊一下柳霜,順便希望能借著這分開的三十天,把沈期欺和柳霜給直接拆散了,沒想到這兩人還是形影不離,看著就讓人不爽!


    虛浮道人見兩人急匆匆地從後門溜進來,眉毛不悅地豎起來:“拖拖拉拉,快點回到位子上去!”


    柳霜落了座,聽虛浮老頭在台上講話,講得正是近來魔修在清禮派猖獗的事,已經有不少弟子突然遇害了,岌岌可危。


    “最近都注意一點,少出門溜達。要是遇到什麽古怪的事情,第一時間向各峰峰主稟報。”老頭說,“另外,之前升學比試上,夜峰弟子蕭聞結束比賽後違規出手傷人,封峰主已經決定將他逐出了內門,今後他便是外門弟子了。”


    眾人嘩然,有人直接問:“道長,明明柳霜也傷人了,為什麽不把她逐出青峰?”


    一大片不懷好意的目光嘩啦啦投了過來。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那哪能比呢,我們柳師姐可是有人護著的,是吧?”


    “哈!自己沒本事,就找個有本事的靠山唄,真好,我也想要。”


    “噗嗤,所以是有主了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跟狗似的。”


    “砰!”


    一聲巨響,桌子被一腳踹開老遠。


    其他人不約而同地住了嘴。


    柳霜應聲看去,沈期欺靠著椅背,保持著腳踢出去的模樣,一向笑意盈盈的臉上麵無表情,眸光冷淡。


    “我就護著她又怎麽樣?”她冷冷地說著,扭著手腕劈裏啪啦響,像是真的生氣了,“我不光護著她,我現在還想打人。”


    一聽要打人,那些人忙轉回了身,正襟危坐。


    萬一沈期欺真打人了,他們也不敢還手啊!


    虛浮道人氣得吹胡子瞪眼:“像什麽話!像什麽話!!沈期欺,現在可是上課時間!”


    “在座的妖魔鬼怪話太多了,嘰嘰歪歪的。我就是幫您整頓一下環境,淨化空氣。”沈期欺誠懇地說,“不然到時候都說我們內門弟子隻會嚼舌根恰檸檬,那得多不好啊。”


    不少人一聽,臉都綠了。


    “放肆!”虛浮道人大喝,一個滾字憋在舌尖沒敢說出去,“你給我、給我……出去!”


    “我不去。”沈期欺搖頭,“是他們先挑事的。”


    虛浮老頭已經領教過大小姐胡攪蠻纏的模樣,深呼吸一口氣:“那你想如何?”


    沈期欺笑眯眯地說:“他們出去,我就跟著出去,否則免談。”


    她簡直無法無天了。


    柳霜忍笑,手伸到後頭,從上往下拍了拍沈期欺的背,順毛似的。


    沈期欺看了她一眼,微微坐直了,得意的眼神像是在邀功。


    她覺得自己像極了英雄救美的校霸,心裏頭特別有成就感。


    虛浮道人瞪大眼睛:“你!”


    “道長,我知道您剛正不阿、明察秋毫。剛才柳師姐被某些人惡意誹謗了,您一定不會故意偏袒這些弟子的吧?”沈期欺特別真摯地眨眨眼,看著他,“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她心道:別跟我撕,我可是老鍵盤俠了。


    虛浮老頭瞪著她半天沒說出話。


    他不喜歡柳霜,的確不會去有意遏製那些風言風語,正相反,他還樂在其中、推波助瀾。


    但如果有人提出了這個問題,他卻仍然不作為的話,會顯得自己沒有師德。


    最後,他恨恨地拂袖道:“……罷了,上課!”


    這事兒就這麽被揭過去了。


    桌子被踹開了,沈期欺麵前空空蕩蕩的,特別突兀。


    她小聲對柳霜說:“師姐,我沒桌子了。”


    柳霜把自己的桌子往右邊挪了挪,輕聲道:“湊合一下。”


    沈期欺把手肘立在桌上,托著腮眼也不眨地看她:“師姐真好。”溫柔可愛,美麗動人,哪看哪好。


    柳霜覺得她傻兮兮的,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師妹也好。”


    她一句話就抹平了沈期欺剛才的不爽,小姑娘愉快地把頭轉了回去,開始認真聽課。


    虛浮老頭雖然人品不怎麽樣,講課還是比較認真的,今天講得是修仙界的上古曆史。


    沈期欺沉浸在自己筆下蕩氣回腸的世界觀裏,半節課過去了,她感覺有些累,忍不住趴了下來,把頭枕在胳膊上。


    柳霜看了她一眼,低聲道:“累了?”


    “嗯。”沈期欺半眯著眼睛,跟著她壓低了聲音,“昨晚……折騰太久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昨夜,仿佛一種暗語,又給這兩個字蒙上了一層隱秘的色彩,仿佛千千萬萬人之中,隻有她們兩人明白的暗號。


    柳霜靜了靜,把桌子往她那兒挪了挪,說:“那你睡會兒。”


    沈期欺歪著頭看她,眼睛裏閃爍著笑意:“不監督我好好學習了嗎?”


    “不學了。”柳霜歎了口氣,“睡吧,等會兒我喊你。”


    沈期欺輕輕嗯了一聲,麵朝著她閉上眼睛,露出的半邊臉泛著薄薄的淡粉,睫毛又長又密地翹起來,模樣看著太乖了。


    柳霜忍不住又摸她腦袋,不小心觸碰到腦門,感覺有點熱。


    她一愣,撥開沈期欺的劉海,指腹在她額頭上貼了貼。


    沈期欺被她微涼的指尖摸得心頭鹿撞,聲音裏含著困倦,軟綿綿地問:“怎麽了呀?”


    柳霜說:“燒了。”


    沈期欺睜開眼睛,看見柳霜抿著嘴唇看著自己,細眉擰成一團。


    見她沒明白的樣子,柳霜又重複了一遍:“發燒了。”


    “……啊。”沈期欺遲鈍地睜大眼睛,怪不得總感覺今天說不出的累。


    “那也應該是你感冒啊。”她回想柳霜大半夜泡冷泉,還穿著那件薄紗,紅著臉小聲說,“怎麽變成是我躺槍了……”


    柳霜當她在說胡話,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再眯會兒吧,等會我送你回去。”


    “回哪啊?”一片漆黑中,沈期欺傻傻地問。


    “回我那兒。”柳霜說,聲音裏摻了一絲無奈,聽著莫名寵溺,“我照顧你,小祖宗。”


    沈期欺喔了一聲,心裏一片甜滋滋的,又說不出為什麽了。


    虛浮道人的聲音很催眠,像隻又臭又長的襪子,不一會兒她就睡了過去,還做了個夢。


    夢裏一直有人暴跳如雷地對她說:“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沈期欺反問:“你誰啊你?!”


    那人說:“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隻需知道你自己是誰便好!”


    沈期欺氣極反笑:“哦,那我是誰啊?”


    那人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天道即你,你即天道。”


    沈期欺毫無波動:“哇哦,我這麽厲害啊。”


    “沈期,”那人嚴峻地說,像是一聲驚雷炸在耳邊,“你可別忘了,你是從哪來的。你現在還想不想回去了?”


    “……”


    柳霜時不時看一眼沈期欺的睡顏,蒼白小臉上浮著兩團病氣的紅暈,嘴唇上血色很少,安靜入睡的樣子挺招人疼的。從早上起臉色看著就很差,原來是生病了。


    忽然沈期欺渾身一抖,啊了一聲,猛地睜開眼睛,呼吸急促。


    柳霜立馬看過去:“做噩夢了?”


    沈期欺看著她半晌,渙散的目光緩緩聚焦回來,深吸了一口氣。


    柳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溫聲道:“怎麽了?”


    沈期欺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指尖,然後鬆開了,低低地說:“沒啥,夢到了個壞東西。”


    柳霜想了想,笨拙地哄道:“不怕,都是假的。”


    沈期欺忍不住笑了,說:“師姐,你總是拿我當小孩兒哄!”


    實際上她在已經活了上百年的柳霜眼裏本來就是小孩兒,還是特別單純的那種。


    柳霜淡淡地揚了揚唇,沒說話。


    沈期欺仍然趴在桌上,用氣聲問她:“老頭兒講完了沒?”


    柳霜說:“快結束了。”


    沈期欺於是強打精神,又爬了起來,堅強地聽了會兒課,但是腦子昏昏沉沉的,除了柳霜的話以外什麽也聽不進去了。


    要是虛浮老頭知道她發燒了還堅持聽課,一定感天動地誇她勤奮好學。


    早學結束了,沈期欺緩緩從位子上站起來,柳霜在她身側,攙扶著她的胳膊慢慢走出去。


    學堂裏頓時響起一片拖長了的哎喲喲的聲音,幾個人突然走過來,攔在她們麵前。


    “幹什麽去呀?”見兩人姿勢親密,那弟子冷笑一聲,“不會是又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沈期欺生著病,沒什麽力氣地靠在柳霜懷裏,整個人昏昏欲睡。柳霜半摟著她,微冷的眸子淡淡地掃過這幾人的臉。


    旁邊有人笑道:“喲,這大小姐怎麽了?剛剛不還說要打人麽?”


    “嘖嘖嘖……”


    有人眼睛一亮,現在沒了沈期欺,柳霜不就成了甕中之鱉了麽?又回想以前任打任罵的柳霜,不由得露出歪歪斜斜的笑容來。


    幾人走上前包圍了她們,其餘剩下的人都坐在原位看好戲。


    “說話呀?剛還不是挺猛的嗎?”有人去碰柳霜的臉,忽然一陣巨力扼住他的手腕,隻聽咯吱一聲,那手掌鬆鬆地垂了下來,斷了。


    旁邊的幾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呆住了。


    柳霜看著他們,平靜地說:“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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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姐:既然小師妹睡著了,那我也懶得裝了


    謝謝大家~嘿嘿,我也挺喜歡曖昧期的!畢竟是小甜文嘛,糖肯定不會少,放心吧!!


    至於攻受,我盡量一碗水端平oao!!


    最後再次非常感謝大家!!!!(大聲)


    感謝在2020-08-19 23:42:48~2020-08-21 21:01: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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