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施傅興也是被這奇怪的動靜給吵醒的。


    不知為何,上船沒多久他就感覺不舒服,於是這一覺睡得格外深沉,直到敲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門口並無人。”


    鄔顏一怔,不可置信道:“沒有人?”


    看到妻子的表情,施傅興反而不緊張了:“嗯,興許是有人惡作劇。”


    他想了想:“這條船是船家剛買來的,上麵的船夫卻是上一屆船家留下,所以可能存在著瓜葛糾紛,有人故意為之。”


    聽到施傅興一本正經的分析,鄔顏心中好笑,又忍不住為他的腦洞鼓掌:“仔細想想,夫君說的不無道理,”


    施傅興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抬起:“書讀的多,自然明智。”


    好吧,哪怕這幾年穩重了點兒,骨子裏還是那個施三郎。


    從後廚打包的飯菜這會兒徹底變涼,夾了幾筷子,油水冷膩,味道淡的幾乎嚐不出。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沒有放鹽。最後沒有辦法,兩人吃的是帶上船的幹貨。


    哪怕如此,施傅興在吃了兩口之後也全部吐出來,到這個時候,鄔顏才發現,她這裏有一個比寧父暈船還厲害的人。


    沒有暈船藥,隻能早早的躺下休息。


    水聲粼粼,皎潔的月色沐浴著其下船隻,載著不同的人,朝著未知前路而行。


    一夜無事發生。


    第二天,船家特意過來詢問,得知廚房的食物沒有丟,房間也沒有鬧鬼後,滿是褶子的臉舒展開來。


    還好還好,如果真出了事情,他這船估計也開不下去咯。


    今天是個豔陽天,施傅興因為暈船吐的厲害,吃不下飯,隻坐在房間裏讀書。


    鄔顏陪了他一會兒,聽到外麵的甲板上有熱鬧的聲音,隔著窗戶往外望,看見一大群人往河裏撒網,像是準備撈魚。


    她想起昨天後廚做的飯菜,心思一動:“夫君,顏兒出去看一看。”


    施傅興翻書的動作一頓,幾不可查的嗯了聲。


    於是鄔顏興高采烈跑出去了,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男人幽怨的眼神。


    不過就算知道鄔顏也會出去,她又不是施傅興的私人物品,需要時時刻刻陪著對方。


    就算親近的人,也應該有各自的自由吧?


    甲板上的船夫往河裏拋下去一張大網,一群人在旁邊唱著調子,鄔顏聽不懂歌詞,隻聽旋律,大概是加油打氣之類。


    魚網下去再上來,裏麵多了十幾條河貨。小魚從往縫裏溜走,餘下的都是個頭大的大魚,和野草纏在一起,哧溜一下,全部倒在甲板上。


    “今天晚上的膳食可是這些魚?”


    二樓下來幾個打扮利落的男人,看見夾板上的魚,忍不住湊近詢問。


    鄔顏聞聲看過去,是昨天的那夥人。


    不過看起來最危險、地位最高的硬漢並沒有下來。


    “幾位爺想吃魚?”


    “怎麽,你們撈魚不就是為了吃嘛,今晚給我們做三條,挑大的做,到時候自會有人去拿。”


    對於他們這些行兵打仗的人來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自在。


    昨晚後廚五道菜,道道是素食,還是不新鮮的素食,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菜葉子都開始發黃,咬進嘴裏軟趴趴的,簡直要吐了。


    此刻看到魚肉,可不眼熱嘛。


    “好勒!客人您放心,絕對給您挑三條最大的!”船夫看起來很激動,鄔顏以為對方是因為“賣出去”而激動,不過魚肉這種好東西,應該會有很多人買吧?


    誰知道等黑衣人走後,除了自己,再也沒有其他人買魚。


    有渡客看她一個女子,不忍心道:“小娘子,我勸你千萬別買。”


    鄔顏正在挑魚,聞言有些訝然:“為什麽?”


    渡客壓低聲音:“這條船上的廚子做魚特別難吃,之前有人吃了半生不熟的魚肉,拉了三天肚子,差點就沒有熬過去。”


    鄔顏:“……”


    “哎哎哎,王大你幹什麽呢!”船夫看到渡客和鄔顏聊天,立刻就猜到他的意圖,“你可別瞎說,壞了我船上的生意!”


    “哼!你問問大家,這是瞎說嘛。”


    大家夥都受過後廚的摧殘,此刻一聽王大的話也紛紛抱怨起來,直把船夫氣的半死。


    他以為這單生意是做不成了,沒想到鄔顏依然挑了一條魚:“多少錢?”


    船夫一喜,得意地朝王大比了個手勢:“回娘子的話,隻需要五十文。”


    鄔顏點點頭。


    古代魚類的保存技術較差,所以內陸很多地方沒有辦法吃到魚,導致價格偏高,但金城卻是臨著一條大河,魚類的價格比果子都便宜,隻需要七.八文,


    就是做熟了,也才三十幾文。


    眼下,船夫一開口就要五十文,明顯是宰.客呢。


    這下換王大著急了:“你這小娘子怎麽不聽話呢。”


    鄔顏笑了笑:“謝謝您。隻是我家夫君暈船,想給他做點兒好吃的。”


    “哎喲,怕是你夫君吃了後廚的魚,更暈了!”


    聞言,鄔顏忍俊不禁,看來廚子手藝真的很差。


    她轉頭問船夫:“請問,如果隻買生魚,再借用你們的地方,可以便宜十文嗎?”


    ……


    後廚,幾個滿身煙油味的廚子各自忙著手上的菜,餘光卻悄悄瞥向身後——不遠處,一個打扮精致的小娘子,正在料理一條大魚。


    那魚比她的小臂都要長,胖滾滾的,剃鱗的時候,總擔心魚會從她手中溜走,不過一直到結束,他們擔心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鄔顏自是不知道他們的想法。


    為了施傅興的胃口,她打算做一道酸甜可口的開胃糖醋魚。


    魚是鯉魚,處理幹淨後的鯉魚兩側用刀劃幾條深口子,澱粉加水調和成糊狀,塗抹上去。


    然後起鍋熱油,放入鯉魚煎炸至表皮酥起。


    鄔顏將炸好的魚放進盤裏,其他廚子看到後,紛紛撇嘴,不就是炸魚,還以為有多麽厲害呢。


    廚子們沒了興趣,不再關注。


    那邊,鄔顏炸好魚,開始做糖醋魚最重要的醬汁。


    現在還沒有番茄,所以鄔顏用的是一種差不多味道的野果子做的甜辣醬。


    蔥薑蒜爆炒,在油鍋中炒出香味兒,再挖幾勺甜辣醬,一點點辣椒醬和白糖,翻炒至稍微冒泡泡。


    這樣的醬料做出來酸甜鹹辣四種味道交織,放入之前的煎魚,大火熬煮,期間需要不斷地將湯汁澆到魚身上。


    香味飄出來,整個後廚都被吸引,之前心裏嗤笑的廚子們,這會兒悔得腸子都青了。誰知道最重要的步驟在後麵呢?現在好了,除了煎魚什麽也沒有看到。


    鄔顏誤打誤撞保護了方子,將做好的糖醋魚擺盤,因為魚太大,盤子太小,魚頭的部分女人便留在了鍋裏。


    一道美食講究色香味俱佳,她切了一些漂亮的蔥絲,又摘了幾朵香菜葉子,擱置到到糖醋魚的表麵。


    黃綠結合,瞬間提升了菜品的顏值。


    “可否允許妾身將這碗魚端回去,再來收拾?”


    鄔顏問把她帶來後廚的船夫。


    對方一激靈,瞬間回過神:“不用不用,不用收拾,四十文錢,隻需要做飯,剩下的什麽都不用管!”


    “沒錯沒錯!”其他人眼睛一亮,同樣反應過來。


    鄔顏心裏驚訝,難道是自己誤會了他們?要價貴的原因不是宰客,而是因為服務態度好?


    多想無意,道過謝之後,鄔顏端著糖醋魚離開。


    等她走了,幾個廚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湊到鍋前,裏麵放著一隻澆滿金黃醬汁的魚頭。


    “這味聞著太香了,趕緊盛出來嚐一嚐!”


    “怎麽都過來了?你們的菜做好了?”


    “急什麽,便是做晚了,讓那群人餓一會兒又何妨。”


    問話的船夫一聽,覺得也是,“哎,別急別急,馬上就盛,先拿一個碗來!”


    有人遞過來一個碗,船夫用勺子將魚頭舀出來,連鍋底的醬汁也沒有放過,全部舀得幹幹淨淨。


    剛完成,還沒顧得吃,從外麵走進來一個人,著黑衣,腰上別著劍:“喂,三條魚做好了沒?”


    糟了!


    聞言,廚子們猛然想起這一茬。旁的顧客的飯可以不做,但二樓那位可是得罪不起啊!


    哎喲,這可怎麽辦呀?!


    被推出來拿飯菜的手下本來心情就不爽,看到幾個廚子唧唧嗚嗚說不上來,視線在廚房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做好的魚,頓時明白過來:“好啊,拿了我們的錢,居然還敷衍了事,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哎哎哎哎,貴人饒命,貴人饒命!”


    廚子們看到反著光的劍,一個個嚇得跪到地上:“小的們不是沒有做,就是做的慢!才剛剛做出一個……魚頭!”


    “對對對,就是這魚頭,”船夫將剛盛出來的魚頭獻過去,“因為給貴人吃,所用工序複雜,費事了些。”


    “嗤,當爺是傻子,騙鬼呢!”手下不相信,然而等他看著碗中漂亮的魚頭,又聞著空氣裏的香味,鬼使神差接了過去……


    。


    “哎,李牛那小子怎麽還不回來,快餓死我了。”


    二樓房間,殷焱的幾個手下餓的肚子咕咕叫:“急什麽,就這點路,估計馬上就到。”


    “我這是為自己急嗎,我這是為將軍著急!”


    “呸,我看你臉皮都掉地上了,真是大得很。”手下一邊反駁一邊偷偷看不遠處的將軍,見對方沒有反應,心裏偷偷鬆了口氣。


    正此時,千呼萬喚的李牛端著魚頭進來,“來了來了,剛出鍋,還熱乎著呢。”


    聞言,幾人迫不及待迎過去,結果隻有一個魚頭?


    “額,肯定將軍先。”


    沒有辦法。唯一的一個魚頭端到殷焱麵前,男人眉間緊縮,像是瞧不上這魚頭,但實在肚中饑餓,便拾起筷子夾了一塊。


    第一感覺是酸甜爽口,格外開胃,魚肉嬌嫩,尤其魚皮,被油炸過之後是酥脆的,再入鍋一煮,又變得軟下來。


    因為常年征戰,殷焱並不挑食。但美味誰都喜歡,吃過一口之後,接下來的速度變快了些。


    幾個手下張著嘴……他們等著將軍的評語呢,然而將軍連表情都沒有改變,隻是一筷又一筷地夾肉,魚頭本來肉就不多,最後將碗裏的湯汁倒進米飯中,攪了攪,就著吃下去。


    手下忍不住了:“將軍,味道怎麽樣?”


    殷焱放下筷子,嘖,怎麽已經沒了呢:“尚可。”


    “那再和後廚要一條?”


    “兩條。”殷焱道。


    “好勒!”


    結果再端回來,不僅顏色不一樣了,連味道都不同。


    “呸!這什麽東西!”


    殷焱聽著手下的怒罵,心想原來不是他的錯覺,一邊淡淡將口中的魚肉吐出來。


    一牆之隔。


    有嬌妻照顧,施傅興不懂殷焱幾人的痛苦,自己一個人吃掉大半條糖醋魚,末了隻剩下尾巴和湯汁,因為實在吃不掉。


    “夫君可感覺好些了?”鄔顏雙手托腮,笑著問。


    施傅興點點頭,矜持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聽說寧兄找我?”


    “嗯,說有問題想請教你。”


    “趁著天色未晚,那我們過去吧。”


    蠟燭熄滅,房門關閉,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黑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傳出“吱喲”一聲。


    一個人影憑空從床上出現,黑影個子不高,隻有一米左右,而後晃晃悠悠從床上爬下來,走到桌子前。


    “哇,好香啊!”


    聲音軟糯,居然是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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