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座山上。西垂的夕陽映在我左邊的山岩上,將岩石的長影投射到右邊地上;陽光投在我墳墓的地基上,與克威爾山的寒風的方向正好相反。我鬆開蘭登的手,轉頭注視坐在陵墓前長椅上的男人。


    這就是那張出現在被刺穿的主牌上的年輕人的臉,但是現在,他的嘴唇上麵已經出現了紋路,眉毛更加濃密,眼神中流露出疲倦的神色,下巴充滿堅毅。撲克牌上的畫像沒有顯示出這些特性。


    沒等蘭登開口介紹,我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這是我兒子馬丁。”


    我走近他,馬丁立刻站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說:“科溫叔叔。”他說話的時候,表情稍稍有些改變。他仔細注視著我。


    他比蘭登高出幾英寸,體型同樣單薄。他的下巴和顴骨與蘭登的輪廓相同,頭發的顏色也相似。


    我微笑著。


    “你離開安珀很久了,”我說,“我也一樣。”


    他點頭。


    “不過我從來沒有真正在安珀待過,”他說,“我在芮瑪長大,那裏不是安珀。”


    “我歡迎你來安珀,侄子。你在一個非常有趣的時刻來了。蘭登一定已經告訴你了。”


    “是的。”他說,“所以我才要求在這裏見你,而不是在試煉陣那邊。”


    我不解地看了蘭登一眼。


    “他上次遇到的那位叔叔是布蘭德。”蘭登解釋說,“而且那次相遇的場麵很讓人難受。你會責備他嗎?”


    “不會。說起布蘭德,我剛才還跟他見了一麵,但實在說不上是一次富於成果的見麵。”


    “見了一麵?”蘭登問,“你把我弄糊塗了。”


    “他離開了安珀,而且帶著仲裁石。如果我能早點知道我現在知道的事情,他會一直待在囚禁塔裏。我們尋找的那個一心破壞安珀的人就是他,而且此人相當危險。”


    蘭登點點頭。


    “我知道。”他說,“馬丁已經對我證實了,捅他的人正是布蘭德。不過這跟仲裁石有什麽關係?”


    “他搶在我前頭,溜到我在影子地球上藏匿寶石的地方。他必須戴著仲裁石一起通過試煉陣,與它諧調,這樣它才能為他所用。我剛阻止了他從初始試煉陣通過。不過他逃掉了。我剛和傑拉德在山那邊聯係過,叫他派一班衛兵給守在那裏的菲奧娜,防止他再次回來重新嚐試。因為他的緣故,我們自己的試煉陣,還有芮瑪裏的那個,現在都處在嚴密的防衛之下。”


    “為什麽他那麽急著要諧調寶石?用它召喚風暴嗎?嘿,他隻要走進影子裏,想要什麽天氣就有什麽天氣。”


    “和寶石諧調過的人,可以用它來抹掉整個試煉陣。”


    “哦?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我們所知的這個世界將走向滅亡。”


    “哦,”蘭登又哦了一聲,“該死的,你怎麽知道的?”


    “說來話長,我沒時間細說,但我是從托爾金那裏聽來的,我相信他講的這些話。”


    “他還活著?”


    “遲些再談。”我說。


    “好的。布蘭德已經瘋了,才會做出那種事情。”


    我點點頭。


    “我想他認為自己可以製造出一個全新的試煉陣,重新設計整個宇宙,然後自己高高在上。”


    “做得到嗎?”


    “從理論上講,也許可以。不過即使是托爾金也沒把握,不知道這種事情能否成功複製。再做一遍,需要諸般因素湊合,實在太不容易了……是的,我想布蘭德有些瘋癲。想想過去這些年,想想他個性的變化,他脾氣的時好時壞、循環往複,似乎的確有些精神分裂症的症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和敵人達成的那個協議,讓他最後喪失了理智。不過這已經無關緊要了。我真希望他還待在囚禁塔裏沒出來。還有,真希望傑拉德的醫術沒那麽高明,治不好他的傷。”


    “你知道是誰刺傷他的嗎?”


    “是菲奧娜。具體詳情讓她告訴你吧。”


    他倚靠在我的墓誌銘上,搖搖頭。


    “布蘭德。”他說,“他真該死。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宰了他——當然是在過去。隻是,每次他把你惹得大發脾氣時,他就會立刻轉變態度。過了一會兒,你就會想,畢竟他還不算太壞。真可惜,當時他要是時機把握得沒那麽準,能把我們中的某個人再惹火一點點就好了……”


    “我是否可以這麽理解:他現在是準許捕獵的獵物,人人得而誅之?”馬丁突然插嘴問。


    我注視著他。他下巴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眼睛眯成了危險的一道窄縫。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覺得我們所有人的麵貌都在他臉上流過,就像用最快的速度把家族撲克洗了一遍似的。我們所有人的自私、仇恨、嫉妒、傲慢與惡習,似乎都在那一瞬間從他臉上流過,而他甚至還沒站在安珀的土地上呢。我一陣衝動,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你完全有理由恨他。”我說,“對你的問題,回答是: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對付他的辦法,隻有毀滅他。我自己恨他已經很久了,在我眼中,他幾乎已經不再是個人,隻是一個單純的概念,一個被仇恨的對象。但是現在,我不再這麽想了。是的,必須殺死他。但不要讓仇恨成為你加入這個家庭的洗禮。我們中間已經有太多仇恨了。當我注視著你的臉時——我不知道……我很抱歉,馬丁。一時間發生了那麽多事,我有些暈頭轉向。我隻想告訴你,你還年輕。我比你經曆得多。其中有些事,直到今天我都後悔不已。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我鬆開手,退後幾步。


    “給我講講你自己。”我說。


    “我害怕安珀,害怕了很久。”他開始講起來,“我猜現在我還是害怕它。自從布蘭德襲擊我之後,我就一直擔心他會對我窮追不舍。一連幾年,我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我猜我是害怕你們所有人。我對你們的認識僅限於牌麵上的畫像,加上你們的名聲——大多數都很差。我告訴蘭登——哦,爸爸——我不想一下子見你們所有人,於是他建議我先來見你。那時,我和爸爸都沒有意識到,你可能會對我知道的某些事感興趣。不過,我提起那些事後,爸爸說我必須盡快見你。找到我之後,他一直都在跟我講安珀發生的事——呃,我發現,我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內情。”


    “不久之前,我聽到被人提起的一個名字。我那時就有一種感覺,有些事你可能比我們更清楚。”


    “特西斯?”蘭登問。


    “是的。”


    “我不知道從何開始講起,太難了……”馬丁說。


    “我知道你在芮瑪長大,通過了試煉陣,然後運用你的力量穿越影子,拜訪了住在阿瓦隆的本尼迪克特。”我說,“本尼迪克特向你傳授了安珀和影子的秘密,教你如何使用主牌,指導你使用武器戰鬥。後來你離開他,獨自一人在影子世界行走。我還知道布蘭德對你做了什麽。關於你,我隻知道這麽多。”


    他點點頭,凝視著西方。


    “離開本尼迪克特之後,我在影子裏遊走了幾年。”他說,“這是我度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冒險、刺激,有新的事物可看、可做……在我意識深處,我總想著,等有一天,我更加聰明、更加強壯,也更加有經驗的時候,我就會前往安珀,見見我的其他親人。然後,布蘭德抓住了我。當時我正在一個小山坡上露營,我在拜訪我的特西斯朋友們的路上,長途旅行之後休息一下,吃些午飯。這時布蘭德聯係到我。我曾經用本尼迪克特的主牌和他聯絡過,他教會我如何使用主牌,在外旅行期間,我也用過幾次。他有時甚至還利用牌來傳送我,所以我知道那種感覺是怎樣的,知道關於牌的一切。這次的感覺也是相同的,有那麽一陣,我還以為是本尼迪克特在召喚我。但不是他,是布蘭德——我通過紙牌上他的圖像認出了他。他似乎站在試煉陣中央。我很好奇,不知道他是怎麽聯係上我的。因為據我所知,並沒有屬於我的主牌。他和我聊了一分鍾,我不記得他當時都說過些什麽。當周圍事物變得清晰穩固之後,他,他居然刺傷了我。我推開他,立刻逃走。可不知怎麽,他居然仍舊能保持接觸,我很難阻斷。後來我終於切斷了跟他的聯係,但他仍舊試圖接觸我。不過,我可以阻擋住他,本尼迪克特教過我怎麽做。他又嚐試了幾次,我每次都擋住了他。最後他不再嚐試了。這時,我已經離特西斯族的住處不遠了。我掙紮上馬,咬牙堅持到他們住的地方。我以為自己快死了,因為我從未傷得如此嚴重。可過了幾天,我開始恢複。接著,我再次恐懼起來,害怕布蘭德會找到我,完成他未完成的謀殺。”


    “那你為什麽不聯係本尼迪克特呢?”我問他,“為什麽不告訴他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你的恐懼?”


    “我確實想過那麽做。”他說,“但我想,布蘭德也許以為他刺殺成功,我真的死了。我不知道安珀到底在進行怎樣的權力鬥爭,不過我認為奪取我生命的企圖很可能就是這種權力鬥爭的一部分。有本尼迪克特給我講的那些事作鋪墊,我一下子就把刺殺我和權力鬥爭聯係了起來。所以,我覺得自己最好繼續裝死。沒等傷勢完全康複,我就告別了特西斯人,騎馬離開,躲進了影子裏。”


    “後來,我很偶然地遇到一件怪事,”他繼續講下去,“一件我以前從沒遇到過的事物,就是黑路。它似乎無所不在。在我經過的幾乎所有影子世界裏,都有一條奇特的黑路,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存在著。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不過既然碰到了,而且它本身就可以穿越影子,於是它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下定決心跟著它走,了解更多關於它的情況。這非常危險。我很快就明白了,千萬不要走到那東西上麵。在夜裏,似乎有奇怪的影子在黑路上穿行。自然界的生物隻要膽敢踩到上麵,立刻就會生病死掉。所以我很小心,從來不會靠它太近,隻是讓它留在我視線範圍之內就行。我沿著它穿過了許多地方。我很快就知道,它從哪裏穿過,哪裏都會充滿死亡、荒涼、疾病或麻煩。我不知道這到底說明什麽。”


    “因為受傷,我的身體還很虛弱,”他接著講述,“我犯了一個錯誤,不該強逼自己運動,也不該在短短一天之內,騎馬跑得那麽遠、那麽快。那天晚上,我病倒了,整整一晚,還有接下來的大半天,我都蜷縮在毯子裏瑟瑟發抖。這段時間裏,我不時地陷入癲狂狀態,說著胡話,所以我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她似乎更像是我夢境的一部分。一個年輕姑娘,非常漂亮。她照顧我,一直到我神誌恢複正常。她的名字叫黛拉。我們一刻不停地聊天,有人像那樣和你一起聊天,那可真開心……我肯定把我的經曆全都告訴了她。然後她也告訴我關於她自己的一些事情。她不是我病倒的那個地方的當地人。她說她是穿過影子行走到那裏的。她還不能像我們那樣自由地穿行影子,可她覺得自己能學會這個本領,因為她聲稱她自己也是安珀家族的後代,是本尼迪克特那一支的血脈。事實上,她極度渴望學會如何在影子中自由行走。至於當時,她隻能依靠黑路穿行諸影。她說,她對黑路的危害有免疫力,因為她同時也與那些住在黑路遙遠盡頭的混沌王庭裏的人有血緣關係。既然她想學會我們的方法,我就盡我所能,把我當時知道的東西都教給了她。我向她提到了試煉陣,甚至還把試煉陣的圖案畫給她看。我給她看了主牌——是本尼迪克特送給我的——給她看其他親人的長相。她對你的那張牌特別感興趣。”


    “我開始有點明白了。”我恍然說,“接著說下去。”


    “她告訴我說,安珀墮落了,充滿專橫傲慢,打破了它與混沌王庭之間某種玄妙的平衡。她的族人們隻好進攻安珀,以恢複過去的平衡。她來自的地方並不是安珀的影子,而是獨立於安珀之外的另一個穩定實體。存在於她的故鄉與安珀之間的所有影子世界,都因為黑路的存在而遭受不幸。我對安珀所知不多,所以隻有聽她講的份兒。一開始,她說的一切我都相信。我覺得以布蘭德的邪惡,的確符合她所描述的安珀。可當我向她提起布蘭德時,她卻說他並不邪惡。在她所來的地方,他簡直是個英雄。布蘭德的具體情況她也說不上來,不過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關係。我這才意識到,她對自己所說的一切過於確定了,像布蘭德究竟是好是壞這種大事,她竟然覺得無所謂。她講起話來就像狂熱的信徒。雖然不太情願,我發覺自己開始為安珀辯護起來。我想起莉薇拉、本尼迪克特,還有傑拉德,我以前見過傑拉德幾次。我發現,她急切地想要了解本尼迪克特。如果要說她那身堅信安珀邪惡的甲胄有什麽弱點的話,可能就是這點親情了。她似乎也願意相信我講的那些本尼迪克特的好話。我不知道那次交談對她會產生什麽影響,不過,到最後,她似乎對她此前堅信不疑的那些言論有些不太確定了……”


    “最後?”我追問,“你是什麽意思?她和你在一起待了多久?”


    “幾乎有一周。”他回答我說,“她說她會照顧我,一直到我恢複健康,她也確實做到了。實際上,她還多留了幾天。她說是為了確保我完全康複,不過我覺得她是想繼續我們之間的談話。最後,她說她必須走了。我懇求她留下來和我在一起,可她說不行。接著我提出要陪她一起走,她也拒絕了。她一定意識到我打算跟蹤她,所以趁著夜晚悄悄離開。我無法騎馬走上黑路,也不知道她前往安珀的途中會經過哪些地方。我早晨醒來,知道她已經離開後,曾想親自到安珀去。可我還是覺得害怕,也許她講的某些事增強了我的恐懼。不管怎樣,我決定繼續待在影子裏。於是我接著遊蕩,看到不同的事物,學到更多的東西,直到蘭登找到我,告訴我他想帶我回家。不過,他先把我帶到這裏來見你,因為他想讓你比其他人先聽到我的故事。他說你認識黛拉,想更多地了解她。我希望我的話能對你有所幫助。”


    “很有幫助。”我由衷地說,“謝謝。”


    “我聽說她最後通過了試煉陣。”


    “是的,她做到了。”


    “然後她宣告說她是安珀的敵人。”


    “對。”


    “我希望她不會因此受到傷害,她對我很好。”他說。


    “看樣子,她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我說,“不過……是的,她是個可愛的姑娘。我無法向你許諾不傷害她,因為我還不了解她,對她在每件事裏扮演的角色也知之甚少。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情很有幫助,使我不至於一見到她就痛下殺手。隻要有可能,我會給她解釋的機會。”


    他微微一笑。


    “我很高興聽你那麽說。”


    我聳聳肩。


    “你現在打算做什麽?”我問。


    “我要帶他去見薇亞妮,”蘭登說,“如果時間和場合允許的話,再見見其他人。當然,如果有什麽新情況,你又需要我的幫助,我會留下來。”


    “的確有新情況。”我說,“不過暫時還不需要你幫忙。趁著現在還有點時間,我最好把新情況告訴你。”


    向蘭登講述在他離開的期間發生的新情況時,我一直想著馬丁。在我看來,他依然還是個未知數。但他講述的故事恐怕都是真的。事實上,我感覺它確實是真的。另一方麵,我還有一種感覺,這個故事並不完整,他故意漏掉了其中某些細節。也許是某些無害的內容,也許不是。畢竟,他沒有喜愛我們的理由。


    情況恰恰相反。蘭登帶回家的很可能是一匹特洛伊木馬。有這個可能,但並沒有那樣的跡象。隻不過,隻要有一絲懷疑,我就不會輕信任何人。


    但是,我告訴蘭登的這些事裏並不存在可以被他利用來對付我們的內容。而且我懷疑,就算馬丁想不利於我,他也沒這個本事。不,不能這麽想。更可能的是,他和我們其他人一樣狡猾機敏。原因和我們相同:恐懼與自衛。我突然冒出一個靈感,於是問他:“在那之後,你遇到過黛拉嗎?”


    他臉紅了。


    “沒有。”他回答說,但回答得太快,“隻有那一次,再也沒有了。”


    “我知道了。”我說。以蘭登的精明,絕不會忽視這個細節。這樣一來,我相當於隻花了一筆小錢就為我們大家買了一份即時生效的保險。讓他這位當父親的,從這一刻起,對他長期失散的兒子有所提防。


    我快速把話題轉回到布蘭德身上,就在我們以他為患者,交流我們平時記錄的精神病理學筆記時,我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癢感。有人用主牌聯係我。我舉手暫停交談,然後走到一邊。


    片刻之後,聯係變清晰了,加尼隆和我互相對視著。


    “科溫,”他說,“我覺得是時候詢問一下情況了。現在,是你得到寶石、布蘭德得到寶石,還是你們兩個都還在尋找?到底是哪種情況?”


    “布蘭德得到了寶石。”我說。


    “太糟了。”他說,“跟我詳細說說。”


    我把經過講給他。


    “那麽說,傑拉德講的都是真的。”他說。


    “他已經告訴你了?”


    “沒你說得詳細。”加尼隆回答說,“而且我想直接從你口中得到確切消息。我剛剛和他談完話。”


    他抬頭匆匆看了一眼。


    “看來你最好立刻動身,月亮馬上就要升起來了。”


    我點頭同意。


    “是。我立刻出發去天梯那兒。從這裏過去不算遠。”


    “很好。你要做的是……”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我接過話頭,“我必須趕在布蘭德之前到達提爾-納?諾格斯,擋住他前往天空之城試煉陣的路。如果失敗了,我就隻好再次踏入試煉陣,把剛做完不久的事再做一遍。”


    “不對,不該那樣做。”他說。


    “你有更好的主意?”


    “是,我有。你隨身帶著主牌嗎?”


    “當然。”


    “很好。首先,你無法及時趕到,擋住他去試煉陣的路……”


    “為什麽?”


    “你得踏上天梯,然後走進宮殿,再下到試煉陣。這些都需要時間,即使在提爾-納?諾格斯——特別是在提爾-納?諾格斯,那裏的時間似乎總是在捉弄人。說不定你潛意識裏有個尋死的念頭,諸如此類的。不管怎樣,在你趕到的時候,他可能已經進入試煉陣了。這一次,他很可能已經走得太遠,你再也追不上了。”


    “他也可能疲倦了,隻好減慢速度。”


    “不會。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如果你是布蘭德,難道你不會動身去某個時間流動速度不一樣的影子世界嗎?別說一個下午,他很可能已經在那裏休息了好幾天,為今天晚上的嚴酷考驗作好了準備。還是假定他的身體狀態極佳,這樣穩妥些。”


    “你說得對。”我說,“咱們不能把賭注壓在他狀態不佳上。好吧,我早就有個主意,但隻要有可能,我並不想付諸實踐。這就是,我可以在遠處幹掉他。帶一張十字弩,或者我們的一把步槍,輕而易舉就能把他射殺在試煉陣中間。我擔心的是我們的血對試煉陣的負麵影響。也可能隻有初始試煉陣才會受影響,但我沒把握。”


    “說得對,你的確沒把握。”他說,“還有,我不希望你拿著普通武器到那個地方去。那兒太邪門。你自己也說過,它就像安珀的另一個影子,隻不過飄浮在空中。雖然你解決了在安珀使用火器的問題,但同樣的規則在那上麵很可能不管用。”


    “是有些冒險。”我同意他的說法。


    “至於十字弩,假設你每射出一箭,都會突然刮起一陣怪風,把你的箭吹得偏離目標,怎麽辦?”


    “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仲裁石。他已經帶著它通過了一部分的初始試煉陣,那之後,他又有足夠的時間來研究它,他會不會已經和寶石完成了一部分諧調?這種事可能嗎?”


    “我不知道。仲裁石的運作機製是什麽,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隻是想指出,如果寶石真的可以部分諧調的話,他就可以利用它來保護自己。仲裁石甚至還可能具有其他某些你還不知道的用途。所以,我想說的是,我不想讓你有這種幻想,覺得你能在近距離殺死他。我甚至不希望讓你覺得你可以再一次利用寶石耍點小把戲,因為他可能也掌握了控製寶石的辦法。”


    “你看事情總是比我更悲觀。”


    “可能是更現實。”他說。


    “我承認。繼續說。你說你有個計劃。”


    “正確。我的想法是,根本不能允許布蘭德到達試煉陣,一旦他踏上試煉陣,災難便很可能發生。”


    “可你覺得我無法及時趕到,擋住他?”


    “如果他真有本事在眨眼間將自己傳送到那裏的話,你就別想擋住他。你還得走好長一段路。我打賭他這會兒一定在等待月亮升起。一旦空中城市出現,他就會進入那裏,直接出現在試煉陣旁。”


    “你的話有道理,但我也沒有其他辦法。”


    “有辦法。辦法就是,你今天晚上不必踏上提爾-納?諾格斯。”


    “等等!”


    “去你的等等!你把我這位戰略大師請進了安珀,你最好還是老實聽著。”


    “好,我聽。”


    “你已經同意我的觀點,也就是,你可能無法及時趕到那裏。但其他人可以。”


    “誰?如何?”


    “我一直和本尼迪克特保持著聯係。他趕回來了,這會兒就在安珀,在試煉陣所在的下麵那個房間裏,正在行走試煉陣。現在,他大概已經走完了,正站在它中央,等待著。你現在就趕到天空之城的階梯下,在那裏等待月亮升起。一旦提爾-納?諾格斯出現,你就立即通過主牌和他聯係,告訴他上麵那座城已經成型。他會利用安珀裏的試煉陣的力量,將自己傳送到提爾-納?諾格斯的試煉陣的所在地。無論布蘭德的速度有多快,他都快不過這個辦法的。”


    “我明白這個方案的優勢了。”我說,“讓一個人到那裏,沒有比這更快的了。再說,本尼迪克特顯然是恰當的人選。他對付布蘭德絕對沒有問題。”


    “你以為布蘭德就沒有後備方案了嗎?”加尼隆問,“從我聽說的這個人的事來看,就算犯傻的時候,他也照樣精明過人。他可能早就料到了這些情況。”


    “有可能。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他單手一揮,“啪”的打在脖子上,笑了。


    “是隻蟲子。”他解釋說,“抱歉。這些小東西太可惡了。”


    “你覺得……”


    “我覺得你最好和本尼迪克特始終保持聯係,他在那上麵的全部時間都要保持聯係。我隻能想到這個法子。如果布蘭德占了上風,你就趕快把本尼迪克特拉回來,救他一命。”


    “當然。可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我們就輸掉了這一回合。這我承認。但不是輸掉整局遊戲。即使他與寶石完全諧調了,他還是要回到初始試煉陣,才能徹底抹掉它。而你早就在那裏安排了警衛。”


    “是這樣。”我說,“看樣子你什麽都想到了。動作真夠快的,快得出乎我的意料。”


    “我最近的空閑時間不少,本來不是好事,幸好我把它利用起來,想了不少事情。我現在想到的,就是你最好趕緊出發。天色已經不早了。”


    “同意。”我說,“謝謝你的好心忠告。”


    “先別忙著感謝,等事情有了結果再說吧。”說完,他切斷了聯係。


    “似乎出了什麽大事?”蘭登問,“怎麽回事?”


    “問得好。”我回答他說,“可我現在沒時間了。你得等到明天早晨才能聽到整個故事。”


    “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


    “事實上,”我說,“的確有。你們要麽兩個人騎一匹馬,要麽用撲克牌回安珀去。我需要星辰。”


    “當然可以。”蘭登說,“沒問題。就這些?”


    “是。迫不及待。”


    我們朝馬匹走過去。


    我親昵地拍了拍星辰,然後翻身上馬。


    “咱們安珀見。”蘭登說,“祝你好運!”


    “安珀見。謝謝!”我說。


    我掉轉馬頭,踏著我的墳墓在落日下伸向東方的影子,朝著天梯的方向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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