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魏文成被看見,那麽是被誰看見?


    自然是讓星界之門看。


    雖然星界之門一貫對星界冒險者秉持著不幹涉主義,但是一旦有人越過了界,製裁便也隨之而來。


    何況魏文成這樣已經上了通緝名單的,一旦行蹤被發現,那還能有個好?


    劍意卻是絲毫不亂,反倒更多了一絲嘲笑意:“迦羅文殊那樣的土著,對星界之門抱有不切實際的敬畏,我很可以理解。然而身為星界冒險者,更應該清楚星界之門的定位裏從來不包括‘全知全能’、‘有求必應’這兩條。”


    何謂“全知全能”?自然不是散仙位業的極境“遍知一切法”,自然也不是佛門所謂的“一切智”。


    所謂散仙“遍知一切法”,所謂佛門“一切知”,到最後不過是通達一切變化的表象。


    在玄門,便是由“有情有形”的地煞之術轉為“出有入無”的天罡之法,故能知一切有為無為相生之道,故名遍知一切法。


    仙道修行至此,出於有,入於無,共天地而同一氣,


    在佛門,便是從小乘四果轉入辟支佛果一流,能知因緣和合之理,能知世界、眾生、三世果報,故名一切智。


    佛門修行至此,距離法身大菩薩也不過一步之遙,隻缺一個向上的契機。


    然而這樣的境界,雖然看上去很高大上了,但距離“全知全能”還很有點遙遠。


    至於“萬物在主眼前,都是赤露敞開的”,這樣的定義,放在單一的虛空小界中,那些獨立封閉的虛空小界的所謂“主神”或者可以這樣自詡。但是放到整個多元宇宙,就顯得困難重重。


    因為真正的“全知全能”,至少要能夠連一個單體宇宙中最小的粒子運動都全麵掌握,那麽才算得上單體宇宙層麵的“全知”。


    而隻有這樣,才能夠“把單體宇宙現在的狀態視為其過去的果以及未來的因”,於是能夠用因果律去進行全麵的分析。就像古典時代物理學家宣稱的那樣:“未來隻會像過去般出現在智者麵前。”


    但是要達到這一點,星界之門數據庫必須能夠進行十的一萬零一百二十次方運算,在單體宇宙中,這個數據本身就超出了宇宙基本粒子的總數。就算是對星界之門而言,這樣的超級計算機也隻會是造成財政赤字的吞金巨獸,完全得不償失——


    魏野也很清楚這一點,然而星界之門為什麽使用因果律點數作為通用貨幣?


    連一個粒子也不放過的“全知”固然不可能,但是以每一個星界冒險者作為基點,卻能夠進行因果律的模糊統計,隻要樣本相對較少,概率相對較大,那麽古典時代物理學者所假設的那個無所不知的智者,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還原出來。


    為什麽天網恢恢,卻疏而不漏?因為每一個星界冒險者本身都扮演著這張天網上的經緯線。


    這也就是星界之門對因果律最經濟有效的使用方式。


    ……


    ………


    對身上漸漸增多的一道道符印滿不在意,魏文成冷笑回應道:“雖然很想稱讚你的有趣想法,但你既然提到了因果律,便應該知道,因果律在微觀世界下沒法再做模糊統計,於是相對大的概率也不存在,就算是星界之門的營運部門lhg,如果他們不肯投入足夠多的預算,那就該知道,在微觀世界中,粒子的位置與動量不可能同時被確定。而這,便是我的存身之道,更不會被你所捕捉。”


    “正相反,倒是你,以道基演化無量光明砂,看起來也像是入微之境,玄妙無端,卻露出了一處致命破綻——”


    話未畢,殺機至,劍意飄渺無跡,卻為無量數仙官法相冷然擋關!


    火劍舞,火符動,火鳳鳴,火蓮開,仙官法相無量數,符陣變化無量數,能焚一切陰邪穢惡,卻是難擋這道演化萬千的飄渺劍意。


    一尊很平常的仙官法相,持劍橫於胸前,似要擋住那道劍意來襲。然而劍意近前,卻是發出一聲金聲玉振般的清響!


    仙官法相身後,同時顯出三重麵相來。


    是旒冕袞服的帝君。


    是竹冠道衣的散仙。


    是青巾束發的學究。


    年輕的學究拿起一管禿筆,寫下了一篇駢四儷六的文章。


    竹冠道者隨即拈指如劍,在文章之後烙下一道玄奧真符。


    頭戴九旒之冕的帝君將文章與真符收入一卷符詔上,鄭重地在上麵蓋下一方印璽。


    於是無形無相的劍意遇見了有形有相的符詔,那符詔之上,不論是雲篆龍章組成的真符,還是漢隸魏碑體式的駢文,每一條墨線都在扭曲,每一個墨點都在抖動。


    符詔本身也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卻是仍然在與那道劍意抗衡著。


    劍意入微,飄渺高遠又無形無相,所以不可見。


    但魏野試圖想讓這道劍意可見。


    用文字去描述它,用符篆去描摹它,雖然文字會變成文字障,符篆會變成鬼畫符,甚至連那卷下元太一君神通法力所化的符詔也會被劍意扯得粉碎。


    然而走過必要留痕,哪能真正的無形無相?


    若讓這痕跡傳入星界之門,任憑魏文成劍意如何入微,終究是逃不過因果律的追索。


    於是劍意蜿蜒在符詔之上,似一尾怒龍,時刻會破開符詔,將那個蹩腳的臨摹者一口吞下肚。


    看著符詔上的那些線條變化,下元太一君首先開口:


    “快撐不住了。”


    散仙麵相隨即補充:“得找個結實點的物件,才好經得起魏文成的折騰。”


    學究麵相很肯定地一指虛懸於這空間中的耶穌聖杯:“這個不錯。”


    魏野的道基分出了這三真麵相,卻又向耶穌聖杯獻上了精氣神三寶,等若是和聖杯建立了聯係——


    就像十字諸教都相信,那三位古波斯的占星法師不論宗教信仰在哪一端,總歸是十字教的聖徒一樣。


    於是轉眼之間,下元太一君手一招,那承接著飄渺劍意的符詔就直落入聖杯之內!


    頓時,符詔爆碎,劍意爆衝,不獨要斬碎那道拘禁它的符詔,更感受到聖杯之中那淺淺的一層聖血。


    同時,聖血也發現了劍意——那道斬開了救贖聖光,阻止它救贖罪惡的劍意!


    聖杯終究不是那位救世主本人,判定邏輯自然也很簡單——邪惡是善良的缺失,那麽阻止善良的存在必然也是邪惡。


    劍意飄渺,能斬聖光,然而聖杯、聖血,是耶穌大願所寄托的根本聖器,同樣有著嚴密至極的法理,其中的排異性也是最強。


    但見光明普照,虛空間卻是凝結如琉璃,將這道飄渺劍意猛然封禁在了其中!


    隻是封禁才起,一直端坐於青獅背上,靜觀這場劍符之戰的迦羅文殊臉上卻露出痛苦神色,不知為何,通身佛光盡斂,卻有聖光從身中猛然透出!


    轉眼間,迦羅文殊的菩薩相寶身便化成了一片虛無,卻在聖杯凝結如琉璃的光華裏顯出了一個很小的文殊菩薩小像。


    那泥塑般的菩薩像上露出了痛苦與惘然,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是怎樣落入聖杯的封禁中的。


    隻有魏野的罵聲頓起:“代形轉劫,天罡正法還能這樣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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