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位有誌於鼎革天命的“亂黨”首領而言,特別是不存在黑龍會、第二國際還有各色基金會在背後援助的“亂黨”首領,所要麵對的工作總是無比繁多。


    對於將要到來的勤王清軍,慕容鵡要從現在起就開始考慮迎戰之時,怎樣堅壁清野、怎樣修築工事。


    倒不是慕容鵡對滿清最後剩下的這點八旗精銳有什麽恐懼症,對紅銅冠小組而言,擊潰這支西北五省勤王軍也僅僅是個戰術問題而不是戰略問題。但是對於農耕社會而言,比起山賊、流寇,一支被擊潰了的亂軍,那破壞力隻會更勝一籌。


    正麵擊潰敵人容易,但是當這支八旗加綠營的數萬、數十萬潰兵散入民間之際,帶來的問題隻怕要比正麵作戰還要大,真正是殺賊兼拆屋,難免得不償失。


    紅銅冠小組的數十名成員,有正麵擊潰一支冷兵器時代精銳部隊的底氣,但是卻沒有在整個華北地區打一場漂亮的治安戰的底蘊。


    這種時候,如何調配人力、如何組織後勤、如何在擊潰了這支滿清精銳後處置大批俘虜……隨著戰爭而來的林林總總問題,就成了慕容鵡案頭上要研究的重中之重。


    不僅如此,在紅銅冠小組占據的津門、通州、保定等地,如何有效地利用金錢幫所組織起的武林中人,對這些要害之地進行全麵接收,如何出榜安民,如何剪掉辮子、定下名分,都成了慕容鵡案頭亟待解決的文書。


    在這等事上,紅銅冠小組裏能幫他的人實在不多,別看紅銅冠小組裏精靈血統的成員不少,可是這些看著斯文俊秀的家夥多半都是些熱衷武鬥的戰鬥狂,對於政治的理解那就多半在及格線下了。而大家盡管心知肚明,魏野這位大漢涼州牧,在理政治事上也不算是外行,可是如今道海宗源與紅銅冠小組之間還存著一分競爭意識,誰也不會不開眼地把魏野扯了過來,這豈不是等於送了一隻老鼠進米缸?


    如今慕容鵡成天就靠著各色藥丹、藥水、藥湯強提著精神,整日整夜不眠不休。


    就算是借助冒險者終端,他能輕易應付得了麵前的文書案牘,但是在各個環節工作的掌控上,卻是一處都離不得他現管!


    在這等“痛並快樂著”的煩惱裏,這位金錢幫之主不由得有些羨慕起古往今來的國賊與買辦們。畢竟那號人物隻等著攪亂了局勢後,就可以拋開一切煩心事,專心替“王師”上岸帶路,最後從主子手指縫裏接點漏出來的殘羹冷炙吃。


    雖然這號人無恥又下流,但勝在工作輕鬆不是?


    慕容鵡的這點“甜蜜憂傷”,絲毫傳不到魏野這裏來。


    天津城裏道台衙門成了紅銅冠小組的指揮中心,府台衙門就成了道海宗源的行轅所在。


    至於與道台、府台相鄰的長蘆鹽政司,則是由魏野布下五方烈火陣,從鹽政司到鹽政司銀庫一概封存起來,省得浪費人力看守。


    而作為替魏野站班的燕伏龍,此刻也卸下了原本職司,行至佇立在庭中的魏野麵前,依著軍中法度,行了一禮:“弟子拜見掌教真人!”


    魏野點了點頭,一抬手,便有一股龐大氣機將他虛扶起來。然而這股氣機,卻不似魏野旁日那樣中正平和,反倒是一霎冰寒刺骨,一霎焦熱難當,兩者彼此不容,爭鬥不休。


    就算是燕伏龍筋骨久經熬煉,吃了這一股乍寒乍燥的氣機一衝,頓時極寒極熱同時襲身,真氣不由大亂。


    燕伏龍的修為與魏野相比,隻能用天殊地絕來形容,這股氣機衝來,頓時讓他有些站立不住。然而燕伏龍是個倔強性子,也不管什麽氣機相衝,隻是咬牙硬撐著,一步不退!


    魏野麵上神色不變,卻是猛地截住氣機,伸出手來將他一拉:“洞陽真火、玄霜真符,兩者氣機相衝,滋味不大好受吧?”


    燕伏龍是直性子,聽了魏野這樣說,隻是搖頭:“這都是因為弟子道行太淺!”


    仙術士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與燕伏龍肩頭一觸,不著痕跡地就將他散亂的真氣重又梳理通順。


    按著燕伏龍的肩頭,仙術士口中仍然繼續說道:“這段時日,我有心整理一身所學道法,為你們開出前路來。就算說不上因材施教,也要各有取舍,若是如我一般兼容並蓄,十個裏倒有九個要亂成一鍋雜拌粥。”


    然而這話落到燕伏龍這裏,還是直愣愣的一句:“掌教真人傳授什麽,我便學什麽!”


    魏野不由失笑道:“我教什麽,你學什麽?這話倒是輕省!你們這一批人馬隨我來到這邊,道法進境如何,我是一一看在眼內的。在你來我這報道之前,你的師兄們也有人決心以洞陽真火為基,也有人定下六甲存思之道,有的幹脆就選了混元如意法籙,至於舍了洞陽劍祝改修玄霜青女真符一脈的,也不是沒有。然而究竟修持哪一路道法,終究要憑你的底子說話。”


    說到這裏,仙術士將目光在燕伏龍腰間法劍上一落,點了點頭道:“幾天前,我便說你在劍術也算是有天分的,想要將我所學的《太陰元真劍經》傳給你。但是仔細想來,這部劍經終究是劍仙中人以劍行符之術,與我道海宗源所傳始終隔了一層——你且將這口劍拿來。”


    燕伏龍聞言,立刻解下腰間法劍,雙手捧至魏野麵前。


    接過這口脫胎換骨的法劍,魏野一指叩下,頓時劍鳴響動間,迎著天中朝日,映照出一片紅芒。


    仙術士腕子一抖,劍鋒卻是隨著朝日之暉,猛然化作雙劍,如龍騰起。


    魏野身形不動,卻見這口赤紅法劍繞身而轉,帶起颯然劍風,轉眼間就在青石板上、廊柱之間,留下數十道劍痕。


    這時候燕伏龍方才看見,在自己這口法劍之外,又有一道朱光凝成的虛劍相隨始終,似是洞陽離火化成,但又隱隱有些相異之處。


    魏野也不管他看懂沒看懂,五指微彎,虛虛一抓,便將法劍收入手心,挽了個劍花間,那道朱光虛劍微微一動,又有一道冷冷青光分化而出,帶起數道圓如弧月的森寒劍氣,飛斬四方,劈落一片碎瓦!


    這時候,燕伏龍才看清楚,青光紅芒、凝如實質的兩柄虛劍,在劍身最中心的光域之間,有靈光蟠結成符,以此為骨,方才使得青光紅芒結形。


    將法劍還了鞘,仙術士掌心虛托著這兩道劍符,食指拇指輕輕一撚,青光紅芒紛紛散去,隻留下最關鍵的根本符令。


    這道符令其實燕伏龍也是有印象的,符篆真形如扶桑神木,又三足金烏棲息其上,正是從洞陽劍祝根本符令中變化而來的洞陽炎光符箭。但是這道符令又有一點與洞陽炎光符箭不同之處,在扶桑神木下方,又有一株似桂非桂、通體如琉璃的神術為倒影,散發出冷冷清光。


    魏野托著這道符篆,向著燕伏龍說道:“這部道術,名為‘朱明玄暉真符’,摹寫日月真形,勾招二儀之精,化為洞陽朱明、洞陰玄暉兩道劍符。這其中,當以洞陽朱明劍為實,洞陰玄暉劍為虛,洞陽為本,洞陰生焉,乃至陰陽混變,飛光成劍。所以受此真符,當以陽火為體,逆而行之,遂得陰華為用……”


    仙術士解說得興致勃勃,然而燕伏龍麵上隻是憨笑,等了半晌後,魏野解說完畢,方才小聲道:“主公……弟子是說掌教……弟子學問不大好,您的教誨太深奧,弟子一時半會的,實在領會不來……”


    魏野握著那口朱紅法劍,還想要就自己定元天地後,偶然靈光一閃而創出的這部劍符之法多說幾句其中精妙之理。此刻看著燕伏龍這張憨笑的臉,頓時就泄了氣,隻是將手一合,頓時這雙劍符重又化成青光朱芒,附在了法劍之上。


    將法劍收起,魏野一麵把劍遞回去,一麵沒好氣地道:“道理聽不懂,那就從平日裏作戰殺敵上去慢慢體會。我方才點化的這對劍符,便留在你身邊,平日裏多多參詳一下,總能有明白的一天。”


    說罷,仙術士卻是從袖中取了一隻錦匣,交到燕伏龍手中:“自己打開看看。”


    燕伏龍不明所以,卻還是打了開來,隻見匣中放著一卷長軸,一方辟邪紐的朱砂玉佩印,還有一卷青玉簡。


    那卷青玉簡燕伏龍是認得的,正和道海宗源開壇演教之時,告盟天地所用的青簡丹篇用了同種材質靈壽青琅,再以道海宗源弟子所擅長的結壇合煉之法點化而成。


    至於朱砂玉佩印上,則是八字印文“道海宗源威儀使印”,同樣是通體隱帶靈光,並非凡物。就連那卷長軸打開來,就見著大片山川圖形,一山一水,恍如實質,隨著長卷展開,如同飛鳥經天,下視九州。


    魏野也不囉嗦,拿起那枚朱砂玉佩印,係在燕伏龍腰間,正色道:“此印在身,你便是道海宗源第一批就任的威儀使,直隸省由我親自坐鎮,餘下江蘇、安徽、山西、山東、河南、陝西、甘肅、浙江、江西、湖北、湖南、四川、福建、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十七行省,我各遣一名門人巡查其地。其中你所領的湖北省,北鄰陝甘,西接巴蜀,南通湖廣,尤其是重中之重。具體事情,到時候我自然會與你分說。今日你抓緊時間將這幾件物事祭煉一番,明日一早,就按令行事吧!”


    燕伏龍雖然不明白魏野提到湖北,臉上那一股肅然神情出於什麽緣故,但是對魏野的信任,卻讓燕伏龍向著魏野單膝一跪,抱拳道:“請掌教真人放心,弟子此去湖北,不論刀山火海攔路、魑魅魍魎作祟,定當排除萬難、完成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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