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一問一答之間,那上前挑戰田歸農的劍客慘叫一聲,卻是連著使劍的右手一並被田歸農斬斷。


    魏野眉頭一皺,手一揚,袖中飛出一道白練,將那劍客的斷手重又卷起,隨後在那劍客斷腕上一纏,重又將兩截斷肢連在一起。


    田歸農雖然畏懼魏野“武功”高深莫測,但是見到這情形也還是忍不住冷笑道:“魏掌門真是慈悲心腸,但是手斷了便是斷了,難不成魏掌門還以為能重新接上不成?”


    魏野根本懶得理會他,隻向著那劍客點頭道:“若要保住你這隻手,從此刻起,三個時辰內不要碰傷口。”


    那劍客右手被斷,原本隻覺得痛徹心扉,然而傷口被白練纏住的瞬間,痛感卻頓時減輕數分。將信將疑地吊著胳膊,這劍客退下場去,卻又有好些高手看不過眼,紛紛上來挑戰。可是不論是刀劍槍棒,還是判官筆、五行輪、獨腳銅人之類奇門兵器,碰到闖王軍刀,都是一削而斷,紛紛敗下陣來,人更是被刺傷了好幾個。


    隻是田歸農受魏野方才一箭震碎長劍的威勢所懾,總算是沒敢再斬人手腳。


    可就算如此,人人見他手中闖王軍刀犀利無匹,便有人自認劍法在他之上,也不敢輕易下場。


    胡斐見著田歸農這樣凶橫,又想起田歸農與自己父母身亡關係極大,不由得心中一動,就要站起身來,身旁程靈素卻是怕他吃了兵器上的虧,一手拉住了他,低聲道:“胡大哥,別去!”


    胡斐搖了搖頭,按了按程靈素的手,自己站起身來,向著田歸農抱拳一禮道:“我胡斐來領教田老師的天龍劍。”


    有些來晚一步的掌門人,見著胡斐不過十八、十九歲年紀,不由訝然道:“這樣初出茅廬的小子,又有什麽本錢與田歸農這樣成名已久的高手過招?”


    也有些人聽過帥府侍衛通傳,卻是滿心都是看熱鬧的意思,紛紛議論道:“胡苗田範四家,百多年的恩恩怨怨糾纏不清。胡家刀要一對天龍門田家的天龍劍,這可實在是一場難得的熱鬧!”


    胡斐走上前來,肩頭上那一口被布裹著的辟寒刀猛地展開,露出一口色如古銅的龍首刀來,刀身隱帶一絲青芒,卻是隱而不發,比起闖王軍刀光芒外露,截然不同。


    然而這口刀形製古雅清奇,看上去也絕非尋常兵刃,便有識貨的人物點頭道:“難怪胡家刀的這位小胡掌門敢於上前挑戰,這口刀雖然比不得天龍門的鎮派寶刀,隻怕也是難得一見的利器。這一場,說不得倒更有看頭些。”


    這些看客正說話間,胡斐已經與田歸農動起手來,田歸農右手使天龍劍虛晃一招,左手闖王軍刀已經斬來。


    胡斐將辟寒刀一翻,使一招鷂子翻身,回擊過去。


    辟寒刀、闖王軍刀,兩口寶刀彼此交擊之下,隻見得刀刃之上火花四濺,兩口刀卻是絲毫無損。


    那些看田歸農耀武揚威不過眼的各派掌門,不由得齊齊地喝了一聲彩。


    也有人在下麵說起了怪話道:“原來天龍門稱雄北地,卻是一點真本事也沒有,全靠著祖傳下來的這一把寶刀撐場麵。若是對手也拿著寶刀寶劍,堂堂天龍門北宗掌門就連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娃娃也拾掇不下啦。”


    田歸農一向最要麵子,麵色不愉,頓時將劍鋒一擺,向著胡斐麵上刺來。


    胡斐見著田歸農一劍刺來,卻是踏前半步,使一招“懷中抱月”將辟寒刀回轉一削,再將刀路一變,改走“閉門鐵扇刀”,一推一橫,田歸農新換的這一柄青鋼劍與辟寒刀一觸之下,頓時被削斷。


    田歸農帶來的八名武師見著掌門人第二把劍也報廢了,不由得忙將腰間佩劍拔出,朝著田歸農一擲道:“掌門快接劍!”


    田歸農身子急忙朝後一退,在地上打了個滾,接過這柄長劍,重新與胡斐鬥成一團。


    下麵也有用刀的行家,目光卻沒有多放在那兩口寶刀之上,而是就著胡斐的胡家刀嘖嘖稱奇道:“鷂子翻身、懷中抱月這些招數都是平平無奇,各派刀法裏總有這麽幾個路數。但是這胡家刀變招靈動精奇,竟是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若是看這少年功架平常,就起了小視之心,隻怕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田歸農潛心在天龍劍法上用了幾十年的苦功,內功也有相當造詣,眼見得闖王軍刀奈何不得對手,隻得仗著自己內功深厚,以力強壓下來。


    這一次他也學乖了,不敢和辟寒刀硬碰硬,卻將劍鋒一絞,使個纏字訣,劍鋒猛地貼上了辟寒刀背,隨即內力一催,劍上頓時生出一股黏力,死死貼著辟寒刀背。


    魏野見著田歸農劍路一變,卻向著無青子說道:“這位道兄,我看這田歸農的劍法,似乎不是走的天龍劍的路數,反倒其中帶了武當太極劍的幾分神韻啊。”


    無青子一直有氣沒氣地歪在太師椅裏,聽著魏野問話,他愣了愣,方才操著帶湖北土音的官話結結巴巴道:“本派武功是內家之祖,祖師爺張真人傳下的太極拳劍,廣傳四海。如今卻是以太極門為大宗。至於田掌門學的是哪一路內家劍,道友請去問田掌門自己,這種事情,我是不曉得的。”


    魏野笑了一笑,也不再多問,隻是看著田歸農劍鋒連轉,幾度想要帶偏胡斐刀鋒,然而胡斐卻是刀鋒巍然不動,一派“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意思。


    田歸農的內家劍終究不到家,借力打力四字也隻學了一半,胡斐刀上勁力時動時靜,變化無端。不要說田歸農這手內家劍,就算是武當派的高手遇見了這樣寓陰陽動靜於一體的刀路,也要吃一個悶虧。


    田歸農起初的輕視,此刻全都變成了後悔。兵刃不占優勢,對手刀法又如此高明,他深知久戰之下,自己必然落敗,到時候不要說天龍門爭得玉龍杯在江湖上大大揚名,就是原本數十年威震北地的聲望,也非折在自己手裏不可。


    這一急之下,他也是病急亂投醫,劍鋒再變,走了天龍劍裏一字劍的路數。這路劍法講求直來直去,有進無退,與魏野的墨子劍倒是頗有相似之處。


    胡斐與魏野刀劍對練多時,對這類劍招最是熟悉不過,隨即將刀尖一點,卻是直接對上了田歸農的劍尖。


    這不是令狐衝與嶽靈珊玩什麽“衝靈劍法”的遊戲,而是胡斐刀法已趨大成之境,天下間單論刀法,已經少有人能敵。這一刀時機抓得既準,後勁變化更是巧妙,田歸農隻覺得掌心一震,卻發覺自己手中這口長劍又被震成了數截鐵片!


    好在他帶來的八名武師都是天龍門中的心腹,早就將隨身帶的長劍一一拔出,此刻又將一口新劍拋了過來。


    田歸農隨即將手中的劍柄朝著胡斐一拋,身子朝後跳去,重又接了一柄劍下來,再度與胡斐戰成一團。


    下麵圍觀的群雄,本來就對田歸農仗著闖王軍刀斷人兵刃不滿,此刻見著他接連兩柄長劍被斷,卻依然不肯認輸,從門人那裏借劍續戰,不由得對他更看輕了十分。


    更有人就直接大聲嚷嚷道:“四大派的掌門人,您幾位都是武林上德高望重的高人,又是今日裏的公證,你們倒是說說看,可以讓田掌門這樣不停地向隨從借劍,打了又打的道理嗎?”


    魏野點頭道:“田掌門既然沒有開口認輸,那自然就該讓他打了又打,他若是不願認輸,魏某這柄桃千金也可以借給他打了又打、打了又打、打了又打,一直打到他不想打為止。”


    魏野這三聲“打了又打”,其中的嘲諷意思簡直聾子都聽得出來,群雄聽了,不由得轟然大笑,就連福康安也不由得莞爾。天龍門雖然歸順多年,在福康安麾下也算是頗為得力的走狗爪牙,但是還談不上是什麽家生子出身的心腹人,如今福康安一心要籠絡道海宗源,對天龍門這群舊奴才自然也就看得輕了。


    何況田歸農與胡斐這場惡鬥,刀劍往來,真是鬥得精彩紛呈、驚險萬分,福康安還怕這一場比鬥就這麽隨隨便便結束了呢。


    田歸農雖然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被氣的、臊的還是累的,但是他一麵暗自將這些開口嘲笑的人暗自記住,預備日後暗算尋仇,一麵還是朗聲叫道:“多謝魏掌門借劍!”


    他這麽一開口,此刻握在手裏的那一柄長劍也被胡斐斬斷。他隻得再度施展開輕身功夫躲避胡斐刀鋒。


    魏野對田歸農這能屈能伸的彈簧身段也大為歎服,點了點頭道:“既然魏某說要借劍,那自然不會食言,田掌門,接劍!”


    說話劍,魏野肩頭一晃,桃千金脫鞘而出,卻是直接從魏野身畔直飛到胡斐身後。


    眾人隻聽得那口木劍飛出的破空之聲裏,卻雜著幾聲幾細微的叮叮碎響,魏野已經喝道:“是何人在下麵偷放暗器!”


    這一聲冷喝間,胡斐也不由得停下動作,朝後望去。


    田歸農卻根本不管有沒有人偷放暗器,見著胡斐動作一頓,頓時將渾身功力調動起來,朝著胡斐頭頂就要拍下。


    然而還不等他一掌拍到,魏野身形卻是轉瞬間已經攔在了胡斐身前,抬起手來輕輕地與田歸農一對。


    隻聽得田歸農慘叫一聲,人已經整個飛了出去,天龍門眾人驚叫一聲,忙將落地的田歸農攙起,卻發覺田歸農一整條右臂都變得如麵團一般癱軟無力——他一整條臂骨,居然就在剛才與魏野對掌時候,就這樣被震成了碎粉。


    安提督與田歸農私下裏有些銀錢走動,此刻不由得站出來喝道:“魏掌門,四大派掌門是今日的公證,卻不能下場動手!”


    魏野對安提督理也不理,隻是點頭道:“不錯,魏某不該下場動手。既然魏某動了手,那麽剛才這一場比試就不能算田掌門輸了,稍後讓他與胡兄弟再比試一場也就是了。反正田掌門左刀右劍,一大半的功夫都在左手刀上,少了右手拿劍,也不算是拖累。”


    各派掌門人聽著魏野這樣說,頓時又爆發出一陣哄笑。


    田歸農此刻右臂已廢,痛徹入骨,偏偏又不能幹脆的昏倒過去,聽著魏野這話,隻氣得臉色煞白。


    魏野也不理會他,隻低頭看了眼腳下,隻見地上落著數支細如牛毛的銀針,魏野捏著這幾支銀針望著門首處喝道:“這幾支銀針莫非是你們發的?”


    隻見門首處立著一個滿麵黑斑、身穿青袍的瘦高郎中,滿頭花白頭發,五官奇大,粗眉、大眼、大鼻、大口、雙耳招風,顴骨高聳,生得醜怪萬分,他身後卻立著一個老秀才與一個駝背婆子。


    這樣的三人組合,怪異已極,程靈素更是死死盯著那老郎中身後一對男女不放。


    魏野餘光瞟了眼程靈素,隨即就曉得了這三人的來曆,隻見那老郎中一拱手道:“對不住、對不住,我看著場上這位小哥,明明已經削斷了對手兵刃,卻還要群追猛打,非置人於死地不可。一時心中不平,就出了手。”


    這話說出,群雄心裏無不暗罵,明明是田歸農回回仗著闖王軍刀削鐵如泥,斷了別人兵刃還要下重手,此刻落在胡家刀傳人手裏,正該給他來一個報應,卻被這突兀出現的郎中給攪了去。


    魏野向著那老郎中點了點頭道:“也罷了,不知者不罪,閣下亂放暗器,隻是因為不懂這天下掌門人大會的規矩。敢問閣下是哪一派的掌門人,如何稱呼?”


    那老郎中見著魏野手中拈著他那幾枚暗助田歸農的淬毒銀針良久,卻是絲毫沒有中毒跡象,心中微微詫異間,沒有來得及答話。倒是他身後隨侍的老秀才站出來替駝背婆子介紹道:“在下慕容景嶽,這是拙荊薛鵲。”他頓了一頓,才道:“這位是咱夫婦的師父,石先生,江湖上送他老人家一個外號,叫作‘毒手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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