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野與顧老夫子的封口令之下,“觀音堂義莊屍變”這條大新聞硬是被死死地封鎖起來,就連觀音堂的和尚們也不知道,幽冥世界如今距離他們如此之近。


    要換了有一幫子掛著“無冕之王”名頭的文痞橫行無忌的時代,大概就會打著“人民需要知情權”之類旗號,吵吵著將“僵屍出籠”之類危言聳聽的謠言以“新聞自由”的名義大肆發布出去。


    結果除了引發更大、更不能掌控的狂亂風潮之外,別無任何正麵意義。


    “……反正在信息破碎化的時代,有知識的蠢貨甚至比無知識的愚人更好糊弄些——隻要給他們一個‘進步’、‘博愛’、‘多元社會’的光鮮外衣,白癡們甚至是會去親吻阿拉伯邪教徒的腳趾,還引以為榮的。”


    仙術士坐在李大熊背上,一麵開著嘲諷,一麵同死靈法師古瑞格斯進行著實時通訊:“怎麽樣,在這些屍變的屍體中間找到什麽線索沒有?”


    對魏野的問題,站在已經被封閉的義莊中間,拉斯瑪教團的年輕死靈法師捏著一柄骸骨小刀,正對著一具不死生物化最嚴重的屍體進行著解剖。


    “……說不上來到底算不算線索啦。”用與文弱外表不負的利落手法切斷了僵屍的頭顱,古瑞格斯將腰帶上掛著的煉金術藥水均勻地灑在了僵屍的軀幹上,黑色發亮的藥水與屍肉的接觸點頓時騰起了一股慘綠色的火焰。


    “一般說來,骷髏、僵屍這類不死生物都是由負麵力量提供的虛假生命力,下層位麵活動的惡魔與魔鬼,掌控負麵力量的邪神,都很容易做出這種事情。在屍體堆積過多的地方,亡者的怨念累積過度也不是不可能催化出不死生物。但是就自然環境而言,這個時空裏超自然因素並不算活躍,屍變的可能性隻有千分之一,說不定還要更低,可就我所見,這些不死生物的活躍程度未免太高了吧?”


    就在死靈法師將滿盛煉金術藥水的水晶瓶收起時,那顆被切下的僵屍頭顱毫不客氣地張開嘴,朝著古瑞格斯的手指咬去。


    然而在它的嘴巴觸及死靈法師之前,整個頭顱就被一根削尖了的紫杉木樁直接釘穿過去。


    鬆開了手裏的紫杉木樁,古瑞格斯甩了甩手,感慨道:“要不是這些家夥的樣子都是一副標準的老電影裏的清朝僵屍模樣,我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盲目之眼僧院的公共大墓地。”


    “單憑佛山鎮本地的各處墓地與義莊,當然積攢不了這麽深重的負麵力量。”端坐在熊背上的仙術士微不可查地一聳肩,看了一眼路旁又一座沒資格為北帝出巡接駕的王爺廟,感慨道:“所謂南海祠堂佛山廟,佛山鎮民崇神之風實在是天下一絕,佛山二十四鋪,每一鋪隻大廟便有五、六座,土穀祠、路橋神一類小廟更多。而且個個都是香火旺盛。就是觀音堂的義莊、萬真觀的大慈堂,也是每月焰口不斷,便有怨氣,這樣經年累月超度下去,也是絲毫不剩。既然不是佛山鎮本地的問題,那就肯定是出在別的地方。說說看,這些僵屍除了一般不死生物的特征外,還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


    “如果非要說的話……”死靈法師捏著骸骨小刀,將麵前停放的一具具僵屍看過來,最後目光落在了一具四平槍門弟子那飽經折磨的屍體上麵。


    這具屍體乍看起來,除了全身因為內組織出血而變得通體發烏、浮腫之外,看不出旁的變化,但是與不死生物打慣了交道的古瑞格斯就是覺得,這具屍體似乎太正常了些。


    先為自己施加了一個名為“白骨裝甲”的死靈防禦咒術,古瑞格斯握著骸骨小刀輕輕地走近了這具微微膨大的屍體,毫不猶豫地將刀鋒在屍體的胸腔上一劃!


    隨著骸骨小刀落下,隨即就見到這具看似毫無異狀的死屍猛地睜開了雙眼,隨即發出了一陣恍若來自地獄的尖嘯聲!


    而在這樣的尖嘯聲裏,從它胸腔的破口處,一股濃黑的汙血伴隨著一股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黑氣猛地衝出。


    義莊裏所有的棺木與死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這股黑氣的感召,隨之瘋狂地抖動起來!


    隻有那些魏野命人貼四下裏貼滿的九鳳破穢符,同時感應到了這股異變之力,朱砂寫就的符令霎時透出燦然紅光,隨後無端燃燒起來。


    也就在同時,古瑞格斯抽出了腰間的死靈法師手杖“海藍夢魘”,毫不留情地施放了一個他最拿手的攻擊咒文。


    ……


    ………


    比起運氣一直不怎麽好的古瑞格斯,也有人奉著魏野的差遣,在英雄樓展現著合格的惡仆派頭。


    “四平槍門被人屠滅?!”


    英雄樓的大堂上,從其貌不揚的矮胖掌櫃嘴裏傳出的這個消息,頓時讓滿樓的武林人如同炸了鍋一般轟然出聲。


    五虎派一夕覆滅,綠林道邪派高手盡誅,這兩件事對這些嶺南二三流的門派而言刺激已然夠大,而四平槍門差不多就是嶺南二流門派裏的標杆——武功不算頂尖,但還有幾樣拿得出手的本事;家業不夠大,但是多少還有一些祖上傳下來的資產。


    何況四平槍門在“分海槍”吳鈞暉手裏,一向處世風格就是四平八穩,誰也不肯得罪,名聲多少還算不錯。這樣的門派卻是突然被屠滅,好些人不由得就聯想到四平槍門昨日匆匆離去,連向道海宗源開山道賀也等不得。


    莫不是道海宗源之主深恨四平槍門匆匆而別,掃了他開山大典的麵子,所以幹脆就痛下殺手?


    以道海宗源覆滅五虎派的雷霆手段、霸道作風而言,這似乎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此處,許多人都不由得暗自去摸自己身上帶的兵刃。


    眼見得英雄樓裏氣氛陡然一變,放出這個消息的人,卻是處變不驚,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小帽,腦後拖著一根假辮子,蛤蟆王超裝模作樣地握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金煙鍋,砸吧砸吧幾口,方才說道:“各位江湖上的好漢、英雄,且不要緊張。五虎派之所以被我家主公剿滅,那是鳳天南這老家夥實在是個吃人飯不幹人事的老混蛋,滅了他的五虎派,這是順應天理民心的大好事,諸位到佛山鎮上去問一問,不管是鄉紳老爺還是街坊鄰居,誰不為此事道我家主公一個‘好’字?”


    說著,這石蟾精又是一笑:“四平槍門雖然不是什麽大派門,但是江湖名望也算是不壞,與我家主公也沒有什麽交惡之處。何況是在吾派開山的大喜時候,怎麽會妄動刀兵,做下這麽一件血呼拉拉的事情?諸位也未免將我家主公看得太淺了些。”


    石蟾精這裏侃侃而談,四周那些武林大豪隻是不信,心中暗道:“那姓魏的道士不動刀兵,甄香璞這個采花賊卻是被他直接送進了官府,那下場隻怕比直接殺了他還更淒慘些!怎麽看你們也不像是個正經武林派門,怎樣大犯江湖忌諱的事情,你們都這樣直截了當地做了,再殺了四平槍門一門,也不是幹不出來。”


    蛤蟆王超對著這些江湖人的狐疑目光,把頭一點道:“看起來諸位還是心有疑慮,這也難怪,畢竟本派與諸位向來沒什麽來往,我家主公在江湖上也沒什麽字號。不過我道海宗源的話信不過,鼎湖山莊的任莊主諸位總能信得過了吧?任莊主,你說呢?”


    坐在蛤蟆王超下首的任天蓬,這時候隻是哆哆嗦嗦地端著茶盅,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突然聽見蛤蟆王超問話,他手一抖,頓時就將手中茶盅摔落地上。


    看著他這副模樣,蛤蟆王超就更看他不起,心道:“主公若要降伏些武林人替他奔走,怎麽也得挑些膽子大點的,像這個任天蓬一般,畏畏縮縮的模樣,卻是實在不中用,說到底還得貧僧這蛤蟆大師來撐場麵。”


    想到此處,蛤蟆王超便露出一派感慨歎惋神氣,走上前來拍了拍任天蓬的肩膀道:“任莊主與四平槍門的吳掌門是多少年的好朋友、好兄弟,如今見著好友身遭大難,所以大悲大慟之下,難免有些失常舉動。但是任莊主的話,諸位可能信得過了吧?”


    說話間,蛤蟆王超已然瞪了任天蓬一眼。


    任天蓬挨了這蛤蟆精一記眼刀,方才勉強收了收心神道:“我是隨這位王老爺去見了我那吳師兄最後一麵,多蒙了道海宗源的魏真人仗義疏財,替吳師兄滿門上下備了棺木收殮。如今吳師兄與他門裏狄長老的屍身就在英雄樓後麵停放。隻是吳師兄與狄長老的死因如何,任某見識淺薄,實在認不出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手法,隻好舍了這張臉皮,請各位同道朋友隨我一起去見一見吳師兄最後一麵。若能為吳師兄找出殺人真凶,那就感激不盡了。”


    他這樣一篇話說下來,這些武林大豪麵子上也實在推不過去,隻得紛紛點頭道:“任莊主果然義氣深重,吳師兄與大家相交多年,我們也理應看一眼他的遺容,送他一送。”


    有那些別有懷抱的人物也均道:“道海宗源似也是劍派一流,隻要屍身上的傷口是劍傷,便把這罪名都推到他們頭上便是。縱然道海宗源在佛山鎮上一手遮天,還能堵得了江湖上的風聲不成?”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人人再也沒了推脫之處,便紛紛站起身,隨著任天蓬去看吳鈞暉與狄長老的屍身。


    英雄樓後,兩具杉木棺材都停放妥當,前麵各供了一爐香,一碗白飯,並一條魚,一個豬頭。


    有些老成人物見著這樣的安排,心中不由微微點頭道:“道海宗源倒還算是曉事的,沒有全然不講江湖禮數。”


    有些與吳鈞暉、狄長老生前交好的,先是恭恭敬敬朝著兩人棺材拜了一拜,也有喊“師兄”的、喊“世伯”的,隨即便都湧到棺木前麵來“瞻仰遺容”。


    隻是這一眼望去,頓時將不少人嚇了個魂飛魄散。


    嚇癱了的也有,嚇趴了的也有,甚至好幾個人直接就狂奔出去,在門外大聲嘔吐起來。


    唯獨幾個混老了江湖、手下也有好些人命的武林大豪,倒是強自鎮定,還能與一旁的蛤蟆王超說幾句自己的看法。


    “這下毒手的人,必然是個外功已趨絕頂的人物,所用的也必是重錘、獨腳銅人一類兵刃,方才一擊格殺了吳掌門。”


    “隻是狄長老的頸上傷痕顯得十分古怪,不像是刀劍留下的切口那樣平滑,倒像是……”


    “倒像是被十數枚喪門釘同時打入脖頸,硬是將首級給搗下來的!”


    “這路數,嶺南武林實在不曾見過,詭異、詭異得很!”


    然而這些人越說,目光就越朝著蛤蟆王超身上瞟——要說是武功路數大家不清楚、不明白的,也隻有你們這個突然崛起的道海宗源了,不是你們下的黒手,又會是哪個?


    這些人心中疑心一起,便更不願在佛山鎮上逗留了——道海宗源先滅五虎派,後掃蕩綠林邪道中人,如今四平槍門滿門上下也是死得蹊蹺萬分。這麽前後推演下來,隻要有腦子的人,便曉得佛山鎮已經成了個龍潭虎穴,誰還留在這裏誰是傻子!


    迎著這些武林大豪的狐疑目光,蛤蟆王超卻是絲毫不以為意,這石蟾精隻是將一雙腫眼泡將四周這些武林人掃了一眼,卻見著人人都要離著自己遠著些,不少人的歸意甚至都不用掩飾。


    看著這一幕,蛤蟆王超隻是心中感慨道:“我家主公說,人作死,就會死,果不其然。你們若是信任我家主公,留在佛山鎮,說不得日後還有些好處。你們如今卻是急著要走,卻不知道我家主公現在就想找些誘餌,引著那個下黑手的家夥出來麽?這也是你們見事太過膚淺,自尋死路,卻怪不得咱們心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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