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和城上空,天火金蓮、赤火紅雲交相映目的奇景,雖然有左慈預先行法遮掩,卻是依然瞞不過有心人窺視。


    羌軍大營的中央帥帳中。


    半躺在冰晶禦榻上的賀蘭公,一雙如鷹隼般的眼瞳散出湛湛神光,穿過牛皮大帳阻隔,直落在番和城上。


    “洞陽焚邪之火已經很討厭了,居然又擷取了一絲太陽真火,以火助火?這些道士是真的想要烤鳥肉啊……本座真是好怕、好怕。”


    對這等浮誇的演技,他身旁侍立的白發獨角侍女,隻作不知。


    沒趣地將身子一側,賀蘭公的目光在白發侍女臉上掠過,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天的額度,漢軍完成得如何了?”


    聽著賀蘭公發問,白發獨角的侍女方才一躬身,回答道:“我方戰歿三百一十五人,逃回三十五人,正被各部帕夏押在轅門處,等待發落。”


    聽著侍女回稟,賀蘭公不耐煩地一抬手:“這些羌部總是讓人不省心啊,這臨陣而逃者該怎麽處置,還要本座教是怎的?全都砍了,本座看誰有二話!”


    白發侍女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正色說道:“羌部首領最有價值的財物,便是他們所帶領的這些羌軍,若是沒有了青壯為他們戰時劫掠,這些帕夏便什麽也不是。”


    聽著這話,賀蘭公方才抬起頭瞄了自己這個侍女一眼:“可是對本座而言,真的很需要這些羌人去替本座打仗麽?在武威,他們還算有點用處,可既然他們被那幾個潑牛鼻子硬是攔在了這座破城邊上,那本座也該考慮考慮怎麽廢物利用了。”


    說到此處,賀蘭公微微一笑,輕輕地將手摸上了白發侍女的臉龐,嘖嘖稱歎有聲:“小娉兒,你這觸手冰涼又滑膩的觸感啊,我怎麽沒早沒想到複活一個蛟女來品味一番呢?”


    被他稱作“小娉兒”的白發侍女麵無表情地將身一退,避開了賀蘭公那隻不安分的爪子:“主母還在賀蘭山上盯著您呢,請自重。”


    聽著“主母”二字,賀蘭公麵上閃過一絲不安,隨即大大咧咧地朝後一仰,“我在外麵這麽努力打拚,幹這麽多麻煩事情,還不也是為了她!這些當婦人的,怎麽就是不能理解夫君的苦心呢?”


    這點訴苦,白發侍女就全當沒聽見,隻是側耳向著正北方聽了聽,方才回報道:“那個古怪的祭司已經帶著喪屍們靠近了那座城了,需要傳令讓他們發起攻城嗎?”


    “為什麽不?”賀蘭公雙手將脖子一枕,用一種可堪玩味的表情說道:“不管是他還是他,我還是很想知道這些家夥的真本事到底如何的。最好,他們都不要讓本座失望啊。”


    ……


    ………


    番和城外,一支支搜救生還者的馬軍小隊,正在撤回。


    受到魏野親衛們護衛的難民,拖家帶口、扶老攜幼,向著番和城門中整齊進入。


    按照常識,守城戰時,輕易放難民進城乃是最為不智的決定。因為敵軍很可能跟在難民隊伍之後,趁機一舉混城。


    然而這等美事,在今日的番和城卻絲毫沒有得手的可能。


    那號稱弓馬嫻熟的羌軍,就這麽被何茗率著一支小隊硬是堵了營門。而按照某位大神的神諭,有計劃、分批次地派遣羌軍隊伍出去給何茗當練手對象,過得簡直比王八還憋屈。


    至於番和城門之上,也懸起了一麵星界之門仙術工坊專門定製的特大號八卦法鏡。根據魏野的再加工,這麵八卦法鏡上原本用來鎮煞、破魔的法力全部都修正成了簡易版的照妖鏡效果,專門用來識別羌人與祆教信徒身上的異種鬼神氣息,起碼這些羌人想派奸細混城,那是休想。


    一切看起來都正朝著好的一麵發展,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從北路回歸番和城的最後一支馬軍小隊,由軍從事馬騰率領。


    而在他們麵前,所見到卻是一場最荒誕的畫麵。


    最先是一陣奇怪而悠長的歌聲,從荒野中不期然響起:


    “……主啊,求您垂聽!”


    “——砰!”


    “驚慌抓住了我;恐怖淹沒了我。”


    “——砰!”


    “我的心實在疼痛。”


    “——砰!”


    “我多想能長出翅膀,像鴿子一樣飛去,”


    “——砰!”


    “我要求告唯一的父,主必拯救我。無論午夜,無論晨昏……”


    “——砰!”


    而在這歌聲中,還混合著整齊劃一的鼓聲。


    錯了,那不是鼓聲,而是沉重的棺材板砸著腦門的聲音。


    一隊隊屍綠色的喪屍,步履蹣跚地走在雪原之上。這些喪屍手中都捧著一截又厚又沉的棺材板,隨著那破碎沉悶而哀痛的歌聲,用力地朝著頭上砸去。


    綠色的黏液不斷在喪屍們頭頂濺起,大部分的喪屍早就被被棺材板砸得麵目全非,皮肉綻開的地方,露出了它們堅硬的頭蓋骨。


    而在這些做著奇怪自虐行為的喪屍後麵,一座活動的白石祭壇,被一群群的喪屍扛起,緩緩地朝前移動。


    那座石祭壇上,站著個裝束奇異的胡人,在他的身邊,立著一堆大號的鐵喇叭。那比哀歌更加難聽的歌聲,正不斷地從那堆鐵喇叭中冒出來。


    而在祭壇最顯眼的地方,立著一具很像是處決犯人用的刑具,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號的十字。


    那個胡人,很陶醉地跟著那歌聲一起吟唱著,然而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前方的馬軍小隊身上。


    “戰爭,終於要開始了。”摸出一串紫晶蛋白石的簇新銀十字架念珠,自稱伊貝林男爵的男人盯著前方那支全副武裝的小隊,開心地一笑。


    “真理最終還是要用劍來傳播,這是那些喜歡綠色的家夥們教給我的真理——”


    他隨即就走到了那具十字架的後麵,一手撫摸上了那祭壇上巨大的樹瘤,念起了禱文:“我來並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因為我來是叫人與父親生疏。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裏的人。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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