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內部封鎮馬元義的石牢確實有一部禁製法術,但是負責排設那部禁製的人馬全部出自太史令的屬官,就算是在詔獄勾管文書的我,也沒有多少機會接近那裏對禁製進行深入分析。”


    這話便純屬忽悠人了,太常寺的人馬排設禁製的時候可沒有避人,種種關竅魏野就算沒看出個十分,也窺破了七八分。隻不過接受委托的時候,艱難險阻總要說大了幾分,委托人才會覺得物有所值。


    蹙著眉,魏野搖了搖頭,繼續說道:“知道為什麽《水滸傳》裏晁蓋江州救宋江選擇的是在法場上動手麽?因為不論是江州大牢還是洛陽詔獄,本身就是一座要塞。而要塞攻防,在冷兵器時代隻能依靠大軍蟻附攻城這種不計戰損比的血腥戰術。洛陽詔獄內有法術封禁,外有護軍守衛,不管是梁山好漢還是你們洛陽分壇,都絕對沒有這樣的軍力進行這樣的營救行動。”


    “而且,”魏野古怪地看了一眼甘晚棠,“按照太平道在曆史上的計劃,你們應該是把‘通過信奉太平道的內官詐開宮門,然後一舉控製皇宮’,作為太平道洛陽行動的最高目標吧?雖然就我的觀察,以十常侍為首的內官團體裏,真正的太平道虔誠信徒並不多,起碼在真正當權的十常侍和他們的心腹那裏,你們可沒有什麽影響力。”


    “既得利益者從來不是尋求社會變革的階層。”


    這句不平凡的平凡話,魏野和甘晚棠很有默契地不曾說出來,但卻心有所感地對望了一眼。


    但是這點心到神知的靈犀相通,又被這兩個都有著仙術士資格的施法者瞬間丟到一邊去。


    事實上魏野的話裏暗藏的那點機巧,已經在明目張膽地打探太平道洛陽分壇內部的機密了,如果不是和太平道洛陽分壇有過一些尚算愉快的合作經曆,光是這個話題就足夠讓談話的兩人陷入冷場。


    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和麵前這個家夥浪費口水,甘晚棠搖了搖頭,結束了這種注定沒有結果的談話:


    “如果我們在別的地方有需求,肯定會再給你新的委托。”


    “好吧,有需要請聯係,但是不要再送棺材上門了。”魏野拍了拍屁股下的杉木棺材,順道一抬手,接過了甘晚棠遞過來的星界之門法器類物品轉運單,而他則將那一冊加了注釋的《如意地冊石匱篇》遞了出去。


    “原汁原味的道門法器祭煉秘訣,如意石子製作法,我覺得值你開的價。”


    “希望你的詔獄防禦法術分析,也像這次的委托一樣。”


    接過魏野破譯過的道書,甘晚棠一撐棺材緣,輕盈如羽地躍了出來,數息之間,已行出數丈遠。陽光下,她烏發垂領,就像一縷現形於晝的幽魂,周身帶出奇妙的透明感,隨即隱沒不見。


    對這種隱形術法很有點眼熟的魏野聳聳肩,對一直瞪著他的何茗舉起了一隻手,假裝沒有看到對方被偷了了好幾個錢包的表情:“甘祭酒看上去很忙啊,那你還有沒有什麽事情要托付的,索性我一次全接了。”


    回應他的,是青鋼棍撞著地麵,將一塊陷入地麵的拳大青石砸了個四分五裂。


    何茗的聲音,悶悶地響起來:“那天藏在大槍府陣中,射傷馬元義大哥的人,是你吧?”


    本以為某個仙術士會很偽君子地立馬來個矢口否認,但魏野的回答卻完全超出了何茗的預計:“所以說施法者數量太稀少就會有這種問題,簡簡單單一個法術,出自誰的手筆都這麽好猜。”


    某人認賬認得實在太快,真誠得毫不作偽,讓何茗一口氣全憋在嗓子裏。


    而始作俑者翹著二郎腿,單手撐頜,很有耐心地看著他。


    “阿茗同學,還有別的事情要委托嗎?我們家最近也承接裝備附法業務的,如果自備附法材料,我們就隻收取裝備價格的百分之五作為勞務費。”


    又是一陣長得可怕的靜默之後,何茗低下身,讓視線正好和耍無賴的無恥仙術士平行,一字一頓地開了口:“你還是早點找一個隊伍加入進去吧,大槍府或者北部尉都好,這樣,我就能在戰場上見到你了。”


    毫不在意地對視著太平道的年輕武士,魏野回答得一派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作為太平道的預備役將官,小何你要點臉好嗎?小生我就算略通幾部法術,那也是妥妥的文職人員,讓文職人員上戰場,那得是爛到什麽樣的團隊才能做出這種委派啊?”


    正麵硬吃了一套老魏家祖傳嘲諷技能,換個心髒不夠有力的,那真的能直接憋過氣去。好在何茗也不是那種心思細膩如絲的娘炮漢子,直接掉過頭,喊了聲:“小鬼們,跟我回去了!”


    這次接話的是司馬鈴:“誒呀,現在就要走嗎?先喝了這杯甘草陳皮酸梅湯再走也不遲啊。”


    司馬鈴這句話,和宋人的點湯送客、清人的請茶送客差不多是一個意思,就好像“吃了嗎”和“早上好”、“下午好”是一個含義差不多。然而何茗沉默了一下,卻拿出一個碗口大的黃皮葫蘆,遞給了從丹房裏探出頭來的司馬鈴:“那就給我灌一葫蘆好了。”


    好吧,前言收回,何茗不是心思細膩如絲的娘炮漢子,他根本就是有一顆風雷不動的大心髒。


    在魏野一臉的“被這小子打敗了”的眼神裏,司馬鈴帶著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最後還是盛了一葫蘆的甘草陳皮酸梅湯。叔侄倆就這麽表情微妙地看著何茗套上了高仿麵具,帶著那兩個冒充喪家的孤兒走出大門。


    何茗走了,魏野還是翹著腿坐在杉木棺材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天。


    這一看就是一下午,魏野劍法也不練習了,就是拎著桃千金在地上寫寫畫畫。直到日落西邊,還有一個時辰就是上詔獄應卯的時候,才安分下來。


    他站起身,反手推合上棺材蓋,走進丹房的時候,司馬鈴正在擺弄著他的竹簡終端收看星界之門的紀錄片頻道,一個溫厚而帶著磁性的老者聲音低低地響著:


    “每年春天的末尾,都是短尾猴活躍的季節。這個猴群和鱷魚毗鄰而居的日子已經不短,盡管鱷魚才是猴群的最大威脅,但是對挑戰猴王寶座的年輕公猴而言,鱷魚的威脅性,反而排在年邁猴王的後麵。”


    竹簡終端上,那隻刻意激怒猴王的公猴,巧妙而看似驚慌地逃向了有著鱷魚遊弋的河岸。就在猴王撲過來的時候,挑戰者機敏地抓住了河岸下垂的樹梢,而猴王,落在了鱷魚的嘴邊……


    魏野看似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竹簡終端,畫麵上那個鱷魚咬著猴王在水中翻滾的場麵確實夠驚心動魄。對此不置可否的仙術士聳聳肩,道了聲“把門顧好”,隨即就抽走了竹簡終端。


    “下次回歸星界之門的時候,你也該去辦理個正式就職手續了。”


    這樣說著,魏野關閉了竹簡終端的收視功能,一閃身躲過了司馬鈴的貓拳,就這麽飄飄然地出了舊神祠。


    說實在話,詔獄裏如今也沒有什麽可看的,就是那石牢禁製,魏野湊起了人手也能複製出來。然而領著一日錢糧,總要盡一日的本分,這也沒什麽可說的。


    何況今日周斌那沒卵子閹貨還要裝模作樣地夜審馬元義,西園禁軍也要打發幾個軍官來回話,這麽重大的時刻,誰曠工請假溜號,那就不是沒有眼色,幹脆就是沒有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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