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晝回來的時候,正碰上褚秀秀從民宿出去。她低著頭走路,神色古怪,不小心撞到了邢晝,抬頭看他一眼,張張嘴像是要說什麽,但最後什麽都沒說,魂不守舍地走了。


    走進客廳,相野正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幾張寫滿數字的紙。


    “褚秀秀怎麽了?”邢晝問。


    “受了點打擊。”相野隨即把密文的事情說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今天不光上了一天的體育課,還上了一節文化課。當真應了那句話,學海無涯。


    學了一天,肚子也餓了,兩人隨即出門覓食。


    附近的大排檔是個不錯的去處,往那蒸騰的煙火氣裏一坐,隨便點兩個炒菜,再來罐啤酒和一聽可樂,吃的是個逍遙和自在。


    邢晝喝了口啤酒潤潤嗓子,說:“犯人已經基本確定了,就是王文誌。”


    相野略作思忖,道:“我猜,還是照片的問題?”


    “對。”邢晝道:“確認過了,那幾張照片分別出自不同的相機,而且完美地分成了三個不同的時間段,十點之前、十點和十點之後。隻有十點那張用的是尼康的相機,另外兩個時間段用的是另一個牌子的不同型號的相機,而這個牌子正是王文誌慣用的。昨天我在遊泳館見到王文誌時,他用的相機型號跟十點之後的一樣。”


    三台相機……


    相野琢磨著,道:“所以十點那張照片是別人拍的?”


    邢晝:“現場或許也有別人帶了相機,出來旅遊的人,隨身帶個相機很正常,不過目前不能確定是誰。我懷疑王文誌是帶著相機去跟褚秀秀見麵的,在褚秀秀墜海後,他匆忙逃離,相機也掉進了海裏。阿平會負責找人打撈,如果能找到相機,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最大的可能是,王文誌本來就帶了兩台相機過去。第一台相機掉海裏了,他殺了人上岸後,趕緊用第二台補拍,而後又從別人那兒盜了一張照片,來充當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不過僅憑這點猜測,相野覺得邢晝不至於那麽肯定,便問:“還有呢?”


    邢晝:“水漬。酒店保潔說當天晚上她在走廊裏看到了水漬,那大概是王文誌從海裏上岸,趕著去換衣服時留下的。”


    相野點點頭,卻又想到了什麽,問:“他上岸之後,換的什麽衣服?”


    邢晝:“他被盛明潑了酒後,俱樂部的人為了安撫他,曾經給過他一套幹淨衣服,讓他去房間裏換。”


    相野明白了。王文誌當時沒換那套衣服,或許是受了氣的緣故,他離開俱樂部回了家。後來出門遇到褚秀秀,褚秀秀墜海,他逃回俱樂部,換上那身衣服繼續拍照,假裝自己從未離開過。


    這確實不是一個複雜案件,王文誌雖然做了一些偽裝,但不夠縝密、漏洞百出,如果不是俱樂部的監控錄像遺失,一查就知道。


    但這更能讓相野確定,這起案子是臨時起意,或者說是意外。


    “青葉呢?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不知道為什麽,相野對這個筆友仍然很在意,總覺得他不會就這麽消失在這個故事裏。


    “或許王文誌會知道點什麽。”邢晝道。


    相野遂不再多問。


    案子交給邢晝了,那就交給邢晝了,他隻需要知道一個結果。


    回到民宿時已經過九點,相野愛幹淨,二話不說又去洗澡。


    邢晝則坐在沙發上跟老樂視訊。他們在聊老樂那邊的任務,有些事情需要邢晝這個隊長確認。


    相野從浴室出來時,身影正好出現在視訊鏡頭裏,老樂看到他便笑著跟他打招呼。相野擦著頭發走過去,抬手揮了揮,徑自在邢晝對麵坐下。


    “小野又長高了啊。”老樂這話說得,讓相野愣了愣。他停下擦頭發的動作,疑惑的目光看著邢晝,“我長高了?”


    邢晝其實沒看出來。


    老樂便笑嗬嗬地說:“隊長整天和你在一起,當然看不出來啦。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呢,又肯聽話,多喝牛奶,怎麽長不高?我看最起碼長了有半厘米。”


    半厘米?


    相野覺得老樂怕不是對他有什麽奇奇怪怪的長輩濾鏡,遂也不糾結到底長沒長高了。邢晝繼續和老樂談話,他就坐在那兒看官水潭的資料,從前的縣誌、各種曆史文獻,以及網絡上的任何相關信息,且不管有沒有用,先看著。


    時間靜悄悄地來到十點,邢晝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又跟京州那邊通了話,低頭看了看時間,道:“早點睡。”


    相野這才抬頭:“你不問問我今天遊泳學得怎麽樣?”


    邢晝:“那你遊泳學得怎麽樣了?”


    相野:“你可以自己去看。”


    邢晝無奈失笑,而相野迆迆然站起來,回床上睡覺去了。他總是這樣,時不時伸出爪子來撩一下,又高冷地走掉。


    等到邢晝也洗漱完畢準備睡覺,相野好像已經睡著了,舒服地窩在被子裏隻露出半個頭。睡覺時的相野總是最符合他的年紀、最純良的時候,縮成一團的姿勢帶著點稚氣,卻又是最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邢晝想讓他換個姿勢睡得舒服些,相野卻又突然睜開眼,問:“你的義眼,戴久了會難受嗎?”


    邢晝頓住,沉默幾秒,道:“還好。”


    相野用被子遮著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無情地戳穿他:“你不摘下來,是怕嚇到我?”


    邢晝反問:“那你會嚇到嗎?”


    相野:“你不試試怎麽會知道?”


    兩人直視著對方,誰都沒有避。他們各自的心裏在想什麽,互相都不知道,但相野以前看書,看到過一句話:相愛的人們也隻是在黑暗中並肩行走。


    世界上沒有哪兩個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互相試探,是一個容錯的過程。


    邢晝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當著相野的麵摘下了那隻義眼,沒有遲疑也沒有緊張,很平常地將它放到了護理液中。隻是在回頭時,他頓了頓,這才看向相野,問:“現在呢?”


    相野已經坐了起來,抬起手好像要做什麽,最終卻把手附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好像在仔細感受著什麽,末了,說:“我怕痛,這個很痛嗎。”


    可是在邢晝的記憶裏,相野從沒喊過痛。即便是被鹿野的人追殺,又或是被緝凶處的各位前輩們輪番虐菜,訓練到脫力時,也沒喊過一聲痛。


    沒有人知道,小時候的相野是個不小心劃破手指都會掉金豆豆的嬌氣包。


    邢晝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隻是覺得他問出來的話,不像是問,倒像是肯定,便解釋道:“現在不痛了,不要擔心。”


    相野:“你知道嗎?你撒謊的時候有破綻。”


    邢晝微怔,“什麽破綻?”


    相野:“現在就是破綻,要是你沒撒謊,就會直接否認。”


    邢晝:“但是其他人不會像你一樣拆穿我。”


    相野:“所以我不是其他人。”


    兩人一對一答,毫無遲滯。有什麽東西在空氣中發酵,在彼此的眼神中升溫,逐漸交織、交融,刻下烙印。


    心的熔點是什麽?


    是愛。


    熔點到了嗎?


    沒有人肯定。


    邢晝能清楚地看到相野眼中的自己,讓他感到觸動的不是相野說的話,而是他如此坦蕩又直白地看著自己。


    缺不缺一隻眼睛,看起來可不可怕,好像都並不重要。


    “所以我不是其他人。”這句話聽起來有點霸道、高傲,但又有點可愛。邢晝這麽想著,看著相野的眼神愈發柔和,正要說話,相野卻又躺下了。


    他把被子一掀、一蓋,兩眼一閉,道:“睡覺了。”


    瞧這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身板停止的睡姿,是貴公子本人沒錯了。


    暖黃的燈光搖曳,讓邢晝僅剩的那隻眸子裏也好像染了點笑意,他輕輕喊了一聲,“相野?”


    相野閉著眼:“睡著了。”


    邢晝:“睡著的人不會說話。”


    相野:“夢話。”


    邢晝:“明天我會檢查你的學習進度。”


    相野睫毛輕顫,似乎想睜眼又克製住了,默默地背過身去,再不理他。直到邢晝也躺上來,燈光暗下,兩人的呼吸漸趨平緩。


    一夜安睡。


    第二天一早起來,相野發現自己又靠到了邢晝身上去,雖然不是睡在他懷裏,但也差不離了。但是他發誓,今天真不是故意的了。


    時間還早,邢晝見他醒了,這才起來。洗漱完畢後,他看到相野還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便問:“晨練?”


    相野:“再見。”


    訓練已是極限,晨練再您的見。


    今天的安排跟昨天一樣,邢晝去查案子,相野繼續學遊泳。隻是褚秀秀的案子基本已經確定了凶手,隻差收尾,邢晝叫上警察阿平一同處理,並不需要再多花什麽心思。


    相野這邊依舊進展順利,但他多了一個觀眾——民宿老板的小侄女。


    小侄女雙手捧著下巴蹲在邊上看相野遊泳,時不時傻笑著,還能從她的雙肩包裏掏出望遠鏡來,近距離觀賞。


    相野走過去,就能聽到她甜甜地喊:“小野哥哥。”


    小野哥哥是她目前來說最崇拜的人,不光能打敗心機白蓮花,又聰明,還長得帥,高冷,有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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