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病重


    春秋集團的老總趙克嵩躺在病床上,多年透析讓他臉色黑灰,鬢發過早白了。


    他罹患腎癌,可恰巧,他的血型是比熊貓血還要罕見的p型血,先不說配型成功後的排異風險,擁有這種血型的人,全國都能數得出來。


    “你……你知道女兒……”趙克嵩的妻子鍾岫嚴倒吸一口冷氣,握成拳的手微微顫抖。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把她送到國外?之所以沒挑開,是我丟不起那個臉!”趙克嵩虛弱地道,“你別想打遺產的主意,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鍾岫嚴的臉一片紫脹,她默默地走出病房,走到相反方向的走廊盡頭,發了條信息:他已經知道孩子不是他的,要立遺囑了,怎麽辦?


    對方幾乎立刻就回複:馬上動手。


    當天下午,醫院裏發生了一個轟動性的新聞。趙克嵩再次昏迷,護士請求其妻鍾岫嚴簽字搶救。


    誰知鍾岫嚴急怒攻心,堅決不肯簽字,還打了護士一個耳光,言辭激烈地責怪醫院搶救不力。


    不過,醫生們還是盡職盡責地搶救了趙克嵩。傍晚時分,鍾岫嚴頂著哭腫的雙眼,坐在趙克嵩的病床邊。


    “李律師帶著公證處的人來了,看見你昏迷不醒又回去了。他們說你熬不過這個月。”鍾岫嚴微笑,“你看,我為你眼睛都哭腫了。”


    趙克嵩人雖醒了,但沒法說話,隻狠狠瞪了她一眼。正在此時,秘書小周進來了:“夫人,您要的果汁。”


    鍾岫嚴接過喝了幾口,不想再呆下去了,對小周道:“那麽今晚你就受累了。”


    小周答應一聲,鍾岫嚴站起身,忽然覺得一陣頭暈。


    二、殺錯人


    淩晨一點,趙克嵩的病房內。


    一名穿白大褂戴口罩的醫生站在床邊,小周趴在床邊睡得正沉,趙克嵩的被子一直蓋到下巴,帶著麵罩吸氧,腎衰竭引起的高燒折磨著他,額頭上大大的冰袋連眼睛都蓋上了。


    醫生從口袋裏取出一支針管,裏麵裝著滿滿的透明藥水,他將針筒裏的液體推進趙克嵩正在輸液的滴管,床上的人似乎有兩次扭動,不過幾秒鍾後,一切靜了下來。


    他暗暗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出病房,然而就在他剛剛跨出病房的瞬間,房間的燈便亮了起來。


    原本睡著的小周站了起來,床邊的垂幔後露出另一張病床,是趙克嵩!


    羅銘心中一驚,他回頭看向剛剛的病床,他剛剛殺掉的人是誰?


    “那是你的情人,你女兒的母親。”趙克嵩示意門口的兩名大漢攔住麵前這個男人,“羅銘,我替你養了二十年的女兒,我們早該見一麵了。”


    “你,你……”羅銘撲上去掀開鍾岫嚴的氧氣罩,露出她青灰色的臉……


    羅銘紅著眼看向趙克嵩:“是你用她的手機給我發的短信,讓我今晚動手?我要殺了你!”


    沒等他到跟前,門外的大漢一擁而上,將他打翻在地,棍棒齊下,他無力反擊,隻能抱住腦袋慘叫,直到趙克嵩輕聲道:“好了,讓羅先生看看他的精彩表演吧。”


    小周按了下遙控器,電視機打開了,紅外線高清夜視探頭將羅銘的身形照得格外清晰,包括針筒裏的藥水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故意的,是你們先殺死了她!”


    趙克嵩:“我隻是看她太累了,讓她吃了點安眠藥,而你給她注射的東西是什麽,屍檢的時候會弄清楚。”


    羅銘從驚恐和憤怒中逐漸清醒了,一旦想到自己麵臨的將是死亡,他不禁哆嗦起來。


    “其實我也可以替你保守這個秘密,讓你的女兒繼續留在美國,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趙克嵩咳了一聲,“把你的腎給我。”


    “什麽?”


    就像醫生所說,p型血的人很少,全國不過十來個,趙克嵩的人很快就找到了羅銘。


    結果一調查才發現,二十年前,羅銘為了送未婚妻一枚鑽戒,搶劫入獄,而這個未婚妻竟是鍾岫嚴,甚至連他們的女兒,也是羅銘的。


    沉默了良久,羅銘抬起頭:“我能有什麽好處?”


    “幫你處理殺人現場,另外,捐腎之後,趙總將會送你去美國,安排好你以後的生活。”小周說道。


    “我不相信你。”羅銘看向趙克嵩。


    “你隻能相信我。”趙克嵩笑了笑。


    “我不去美國,給我一千萬。”


    “沒問題,手術之後你就是千萬富翁。”趙克嵩示意大漢放開羅銘。


    三、新婚


    隔天,本市報紙頭條全是鍾岫嚴墜樓的大幅照片,內容催人淚下:春秋集團老總腎癌晚期昏迷不醒,伉儷情深,夫人受此打擊跳樓自殺。


    記者采訪了中心醫院的院長,據他稱,鍾夫人自殺前精神失控,出現了一係列反常行為,如狂躁、打人、哭叫,拒絕在病危通知單上簽字等,但沒想到她竟然會跳樓,對此,他表示深深遺憾。


    記者還采訪了被打的護士孫夢涵,小姑娘給記者看了自己臉上殘留的手掌印,又詳細說明了那天鍾岫嚴突然打人的情形。


    就在熱熱鬧鬧的新聞討論中,趙克嵩的手術悄然進行,用醫生的話講,這是一次完美的手術,幾乎可以載入院史。


    術後,羅銘蘇醒後發現自己置身貴賓病房時,小周在床邊朝他微笑,把一張支票遞給他:“你已經是千萬富翁了,恭喜啊!”


    羅銘咧嘴笑了笑,感覺未來一片美好。


    正在此時,一個小護士進來了,正是那天挨打的孫夢涵:“您好,我是特意調來護理您的孫夢涵。”


    她輕柔甜美的語音讓羅銘覺得倍兒舒服:“等我好了,請你吃飯,能賞臉嗎?”


    孫夢涵笑得更深了:“謝謝,當然願意。不過您現在需要靜養,有什麽事情,隨時按鈴叫我。”


    她邊說邊給羅銘換了一瓶新藥水,然後邁著細碎的步子輕盈地出了門。


    羅銘死了,死於術後高燒引起的敗血症——孫夢涵隻不過把羅銘應用的藥品,偷偷換成了幾瓶鹽水。


    從趙克嵩第一次住進醫院,孫夢涵便想法設法接近他,討好他,做他想要她做的一切,現在,豪門終於向她投出了橄欖枝。


    病房裏,趙克嵩得知羅銘的死訊後,捏了捏她的手:“我們去綠中海度蜜月怎麽樣?”


    孫夢涵看了眼小周,小周朝她微笑:“恭喜夫人。”


    孫夢涵有點不好意思,找個理由起身離開了病房。


    小周將羅銘壓在枕頭下的千萬支票取回交給趙克嵩,趙克嵩輕輕將它撕成碎片,看著碎紙蝴蝶一樣飄落,他靜靜地對小周說:“孫夢涵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綠中海有不少島嶼沒開發,你去計劃一下,讓她死在那兒吧。”


    “是。”小周哆嗦了一下,緩了緩,“小姐剛打電話來說想回國看您。”


    趙克嵩沉思了一下:“你給她打個電話,羅銘的事兒就不要提了,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死了回來的心吧。”


    “那麽以後的生活費?”


    “她已經是個大人了。”


    “明白。”小周點頭。


    當天,晚報上登出了一則篇幅不大的新聞,經院方努力終於在最後關頭找到腎源,春秋集團老總換腎手術順利結束,一切良好。


    四、死亡


    綠中海白色的沙灘,翡翠色的海水,幽靜的水岸給孫夢涵帶來無比的輕鬆愜意。趙克嵩的狀態格外好,他提出去附近幾個小島轉轉,孫夢涵有點猶豫,這裏的人注重環境保護,很多周邊小島實際上都沒有開發,根本就是原始狀態。


    小周說:“我打聽過了,這裏的小島沒什麽猛獸毒蛇,很多遊客也都來這裏自助遊。咱們約好船,早上送過去,下午來接,中間玩上兩三個小時,應該沒什麽問題。”


    孫夢涵聽他這樣說,點了點頭。趙克嵩與小周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知道是時候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出發,小周想得周到,帳篷、淡水、食物、水果、木炭、爐具堆了半條船,兩個小時後,小船抵達了一座小島。


    島上鬱鬱蔥蔥的原始熱帶雨林,瞅著陰森森的。


    趙克嵩扭頭朝小周使了個眼色,小周遞了一瓶水給孫夢涵:“夫人請喝水。”


    熾熱的太陽曬得人冒油,孫夢涵顯然渴了,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小周說:“這裏的水質比景區還好,夫人不下水遊一會兒嗎?”


    孫夢涵酷愛遊泳,不一會兒便換了泳衣下了水。


    小周與趙克嵩並排坐在沙灘上,兩個人的眼睛緊盯著孫夢涵起起伏伏的身影。最初她還遊得暢快,然而沒多久就明顯地不對勁兒,她幾次從水中探身朝岸上比劃著什麽,但是兩人都沒有動,眼看著她的身子在水中掙紮,漸漸沉入水底不見,趙克嵩輕鬆了口氣:“什麽藥,勁兒這麽大。”


    “一種強力的止痛藥,兼有麻醉嗜睡的功能。”


    “這麽漂亮的人喂魚也很可惜,不過她知道得太多了。”趙克嵩歎了口氣,拿出背包裏的藥,小周遞過礦泉水看著他把藥吃下去。


    “終身都要服用抗排藥,真是羨慕你們這些健康人!”趙克嵩笑著拍了拍小周的肩膀。


    小周笑了,無聲的,卻又很有內容的笑。趙克嵩與他相處十年,從沒見過小周如此表情,他忽然感到不安:“你什麽意思?”


    小周不語,隻是望著孫夢涵消失的那一片碧海,過不多時,水花翻湧,忽然鑽上個小巧的人影,趙克嵩使勁兒揉揉眼睛,沒錯,是孫夢涵,她揚著頭,臉上的笑容和小周一模一樣。


    “怎麽回事?”趙克嵩愣了,“不是讓你把她弄成意外死亡嗎?”


    小周還是不說話,看著孫夢涵從水中一步步走上來,她親昵地伸出手,拉起了小周,兩個人肩並肩站在趙克嵩麵前。孫夢涵笑嘻嘻地道:“這種強力鎮痛藥片發作得非常快,我挑選了好多種才鎖定了它呢!”


    趙克嵩震驚地看著自己的秘書和清純的新婚妻子:“你們騙我?你們想要殺我?”


    小周和孫夢涵一起笑起來,趙克嵩怒不可遏:“我要殺了你們!”


    他抄起身旁的一塊石頭朝小周砸過去,小周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他,反手擒住他的手腕,力量大得不容他反抗,他也無法反抗,藥力將他渾身的力氣都稀釋了,他的手腳軟成了麵條。


    小周一言不發將他朝海中拖去,趙克嵩拚命掙紮,但冰冷的海水還是無情地淹沒了他。


    船夫來小島接人的時候嚇了一跳,孫夢涵雙眼紅腫,小周垂頭喪氣,他們一致請求船夫幫助打撈溺水的同行者,並且出了很高的價錢。


    船夫在大價錢麵前動了心,憑著精熟的水性幾番下海,終於在離島一段距離的水中找到了趙克嵩的屍體。


    春秋集團的高層連夜飛來,他們從警署領回了趙克嵩的遺體,每年都有遊客溺死事件發生,當地警察向他們表示了深深的遺憾。


    趙克嵩的遺體沒法回國,隻能就地火化,孫夢涵哭得死去活來,高層們十分理解,這個剛剛嫁入豪門的女孩兒夢碎了。


    隻是高層們沒想到,孫夢涵居然懷孕了!而且,大概是悲傷過度,孫夢涵出現了先兆性流產的症狀。


    高層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帶著骨灰回國,由小周留下負責照顧孫夢涵。


    孫夢涵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她緊張地道:“我已經很小心了,這孩子不會就這麽沒了吧?咱們還指望他繼承春秋集團呢。”


    小周也緊握她的手:“不會有事,相信我,醫生都說你沒事了。”


    孫夢涵這一次真的哭了,和前幾次假哭不同:“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


    小周抱了抱她:“你累了,我帶你回酒店休息。”


    五、誰是黃雀


    孫夢涵真累了,從認識小周的那天起,她就無條件愛上了這個男人,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她聽從他所有的安排,包括色誘趙克嵩。


    小周說這都是為了他們以後的日子,現在看來,他們已經實現了自己成為豪門的夢想,單等這個孩子落地,財富就會從天而降,她絕對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她決定好好睡一覺,新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但是劇烈的腹痛攪得她無法入睡,她四處摸手機,手機卻不見了,而房間裏的電話則根本無法撥打。


    血一層層地染紅床單床墊,不該是這樣,她被暗算了,對方不僅是暗算她的胎兒,同是也想要她的命!


    她用盡全力爬出房間,在走廊裏呼救。整層樓一片寂靜,她的眼前逐漸模糊,這是失血性休克的征兆。


    恍惚中,她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麵前站定。


    “別費氣力喊叫了,”女子的聲音輕柔卻毫無感情,“我包下了整層樓,不會有人來救你。我早給你用了骨髓抑製劑,這種抑製藥物會使血小板降低,導致流產和流血不止。”


    不,我不明白,你是誰?小周在哪裏?孫夢涵想說的太多,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趙克嵩的葬禮隆重莊嚴,大家最為關注的是趙克嵩從美國歸來的唯一女兒趙雪。


    這個學醫出身的女孩兒對於管理有著驚人的天賦,沒過多久,趙克嵩的麾下之臣一致感到趙雪不僅繼承了趙克嵩的財產,也繼承了他的性情智謀,是個很好的接班人,春秋集團將在她的手中發揚光大。


    唯一使大家不能理解的是,趙雪居然和小周結婚了。


    “他們都在嫉妒你。”趙雪指了指辦公室外的男員工,“小心別被他們的目光給殺死。”


    “目光要是能殺死人,你當初就不用費那麽多心思了。”小周笑著說。


    “和我在一起你不怕嗎?”趙雪呷著咖啡,“我可是手不沾血的凶手。”


    “如果怕的話,我就不會給你打那個電話。”小周想起趙克嵩得知趙雪並非親生女兒的那天,臉色鐵青,他當然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小周,但小周偷看了抽屜裏的親子鑒定書,從那時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趙雪笑了:“爸爸教過我一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說商場如戰場,每個人都要有黃雀的思維,他是個挺不錯的爸爸。”


    “如果他對外宣布和你脫離關係,我們就沒有機會了。”小周說,“他做生意很厲害,對你還是有點心軟——你太聰明了。”


    “我隻是利用了他們的貪婪和欲望而已。沒有欲望,他們就不會鋌而走險,也不會墜入我的計劃,我再高明也沒法成為爸爸說的那隻黃雀,你說對嗎?”


    小周全身顫了一下,感到自己也似一隻被黃雀伏擊的螳螂,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黃雀再厲害也會在雪地上留下爪印,親愛的,你要小心。”


    趙雪笑了:“所以,我選擇和不會泄露爪印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樣會很安心。”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而降,密集得仿佛大雨,沒過多久便將世間的一切醜陋肮髒全部覆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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