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常常夢見自己從高處跌下——每次都沒落到底就醒來,她便坐在床上,聽著自己喘著粗氣的聲音,等待恐懼慢慢散去。


    可是這一次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果然在半空中。


    ——她最後聽見的聲音,便是她自己骨骼的碎裂聲。


    於是,恐懼永遠地定格在那一瞬。


    1


    莫天賜要找的女人叫做林曉薇——他的前任女友——他們已經分手了11個月,齊飛從林曉薇的照片上完全看不出來讓莫天賜如此念念不忘的理由:她相貌平平,而且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好幾歲,雖然衣著品味和搭配都還不俗,但由於先天所局限,這種試圖用氣質挽救的方法並沒有見效。


    莫天賜言簡意賅地解釋了齊飛的疑惑:”其實男人和女人一樣需要安全感,經曆了這麽多,我現在才發現,除了她之外,沒有人可以給我這種安全感,也沒有人像她那樣一心一意地對我,所以我真的很需要她回到我身邊。”


    齊飛原本對莫天賜頗有好感——英俊男人總是有優勢的——可是這句話一到嘴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像莫天賜這種人,女友就像商品,而他就是買方市場,任他選擇、比較、鑒別、喜歡或是不喜歡,願意保存的期限,甚至退貨換貨,一切的一切,都盡由他來做主。


    其實從本質上來說,莫天賜缺乏的不是關乎感情的安全感,而是關乎優越的安全感,他最終選擇了林曉薇,是因為他希望永遠維持主人的地位——而隻有一個完全付出愛情的女人才能讓他確信這一點。


    齊飛常常覺得人就像一盞燈,而外界的刺激就是開關,遇到開心的事,燈就亮了,遇到煩心的事,燈就滅了——所以她一麵硬著頭皮聽著莫天賜講話,一麵苦惱地想,如果開與關的間隔總是這麽短,燈會不會壞掉?


    她很不想接下這個案子,可是現實問題是,客戶是千真萬確的買方市場,她的拒絕不會讓對方有絲毫的損失,而她卻將失去一筆可觀的委托費——足以支付她已經欠了三個月的房租。


    “我保證一定會找到林曉薇。”齊飛權衡之後,信誓旦旦地對莫天賜說。


    “我之前其實雇過一個私家偵探,男的,叫吳劍。”莫天賜在支付訂金的時候忽然說:”他們還說他是最好的偵探,可這家夥拿了我的訂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其實一開始我就覺得他怪怪的……所以這次訂金我隻付百分之三十,你要是能幫我找到這家夥把錢追回來,那筆錢就是額外給你的。”


    2


    沒花多少工夫,齊飛便拜托海關的朋友韓真查到了林曉薇在2個月前的出入境記錄,記錄表明她在今年6月20日曾跟旅遊團去了日本,6月30日她回來之後,便如同人間蒸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還在中國境內——至於她以前的住所,一座位於市中心的公寓則早已物是人非——早在去年11月,她便把它賣給了別人。


    旅行團的導遊李秀對林曉薇的印象頗深,因她臉色難看,總是沉默,行為孤僻,對付錢購物毫無興趣,與此次旅行的宗旨格格不入,最讓李秀耿耿於懷的是,林曉居然有一夜在外買醉不歸,還撒酒瘋大鬧了日本會場。


    “……她就那樣不斷地進來出去,進去出來,”李秀原本一臉鬱悶,說到這兒卻也忍不住笑起來:”足有一百多遍!那些服務員啊,就給她鞠了一百多次的躬,還要滿臉微笑地不停跟她說:‘依拉瞎依瑪斯’(注:日語,歡迎光臨),‘瑪塔多五所哦闊西塔斯’(歡迎下次光臨)……唉,光這樣其實也沒什麽,可她不該打人呀,連累我也一起被投訴……”


    齊飛看見旅行團的合影,裏麵的林曉薇化著豔麗的彩妝,穿著豔麗的衣服,顯然她是想借新麵貌來開始新生活,但是她的眼睛泄露了一切,女人特殊的敏感告訴齊飛,這是一個傷心迷惘到了極點的女人,她拯救自己的方法並沒有作用。‘


    幾經交鋒,莫天賜終於告訴齊飛他與林曉薇分手的真實原因——林曉薇發現他還有其他的女友。


    莫天賜坦誠地說:”以前我交女朋友的第一要素就是漂亮,我本來從沒想過和林曉薇交往,可是她實在對我太好了,可以說除了我媽以外,不,應該說,她有時候比我媽對我還要關心,開始,我是不忍心拒絕她,後來有段時間我又覺得不太甘心,我總覺得做我的女朋友,她有些拿不出手,所以我就……”


    毫無疑問,莫天賜是個視覺動物。不管是人還是物落到了他的眼睛裏就隻剩下了形象,他的視神經代替了腦細胞的功能,幫他做了所有的判斷和決定,然後就把執行交給了更為低級的中樞。


    林曉薇是一個例外,不,更準確地說是一個意外。


    “……沒想到她突然闖了進來,”莫天賜回憶著他劈腿之事被林曉薇當場撞破時的情景:”我以為她會哭,會鬧,會撒潑,我當時還想這也不錯,因為我可以不那麽內疚,可是她沒有,她甚至一句話都沒說,我記得很清楚、她很安靜地走進廚房,把那天她帶來的早飯放進微波爐裏熱好了,然後才離開……”


    “哀莫大於心死。”齊飛冷冷地說。


    莫天賜渾身一震:”你不知道我,我當時真的很想衝出去把她追回來……”


    “可是你沒有。”


    “我……那也許是自尊心作祟吧!我隔了快一個月才去找她,可沒想到她把房子都賣掉了,不知道搬到哪兒去了,手機也打不通,”莫天賜歎了口氣:”這是我這輩子做得最糟糕的決定。”


    “如果是這樣,”齊飛聳聳肩:”我想就算我們找到了她,她也不見得願意回來。”


    莫天賜沒有聽出話裏的挑釁意味,他自信滿滿地說:”隻要知道她在哪兒,隻需要讓我見到她,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她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齊飛恨不得一拳砸到他的鼻梁上去,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妖嬈的女人走近了他們談話的咖啡座,她緊挨著莫天賜坐了下來,用極富敵意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齊飛。


    “天賜,這位是……?”


    “齊飛小姐,私家偵探。”莫天賜麵不改色地撒著謊,他還故意壓低了聲音:”她在幫我調查一個客戶,我懷疑那個客戶在欺詐我……”


    “哦!”女人睜大了眼,誇張地用三根指頭捂住豔色逼人的嘴唇,嗲聲嗲氣地輕呼:”真的啊?!”


    “這是寧娜娜,我現在的女朋友。”莫天賜無比自然地介紹著,絲毫不覺得這是一件應該羞愧的事,也似乎忘記了一分鍾前他還在討論著如何贏回他的舊女友。


    齊飛強忍著怒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哦?幸會了,寧小姐。”


    大約是覺得場麵的氣氛有些怪異,莫天賜又補充了一句:”娜娜開了一家花店,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找她,她一定給你優惠價。”


    “真的?”齊飛敷衍著:”太好了。”


    “當然了!”寧娜娜笑著:”不過不是優惠價,是最優惠價!”


    寧娜娜。


    光這個名字就很容易被心靈敏感的人直接化入狐狸精一群,更何況,她的樣子的確很像。


    精致的五官。


    妖媚的身體。


    性感的衣著。


    齊飛不由感歎造物,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作狐狸精的。


    然而遇到莫天賜,即便是狐狸精,也是生不逢時的狐狸精。


    3


    隨著調查的深入,齊飛越了解林曉薇就越覺得她應該阻止林曉薇回到莫天賜的身邊——但這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阻止,而不是靠逃避或者隱藏——林曉薇的日本之行就是最好的證明——逃避和隱藏問題,問題還是不會消亡。


    她必須麵對現實,她隻有在摔倒的地方爬起來,才能夠真正開始屬於她的生活,而不是一直生活在失去的陰影之中,或者生活在她為自己所營造的幻想之中,隻有她重新拾回了自尊和自信,才不會被像莫天賜這樣的人揮之即去,招之即來。


    齊飛決心一定要找到林曉薇,花費莫天賜的錢並且得到莫天賜的報酬,她發誓一定要讓林曉薇拒絕他,因為她的拒絕就是對莫天賜這種人最好的教訓。


    她有資格教訓他。齊飛想,林曉薇已經遭受了那麽多的不幸,她應該有一次翻身的機會。


    從某種意義上講,林曉薇其實是一個孤兒。


    她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在她十六歲那年離開,投資移民去了加拿大,並在那邊重組了家庭,留給女兒的一套公寓和一大筆錢,讓他走得十分坦然及放心。


    林曉薇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之後,就再也沒跟他聯係過。


    在她的成長歲月裏,沒有機會得到足夠的愛,也沒有機會付出足夠的愛——直到她遇到了奠天賜,她著了魔一樣愛上他,她把這些年儲存的愛都花到了他的身上——可悲的是他居然還背叛了她。


    在她的生命中理應有一個疼愛她的男人來補償,但這個人絕對不會是莫天賜。齊飛一麵歎息著,一麵撥打著林曉薇遠在溫哥華的父親的電話——這個電話是從買下林曉薇公寓的新房主——孔曉瑜那裏得到的——林曉薇在房子裏留下了許多東西,包括一些無名藝術家們的作品——這個電話號碼就抄在一幅油畫——《石斛蘭》後麵的牆上。


    林曉薇是一個家具設計師,這套房子無論是從裝修還是裝飾都相當別致,色彩搭配精致得令人驚歎,因此孔曉瑜買下這套公寓的花費便宜得令她至今仍感覺不太真實,再加上林曉薇搬離住所的速度簡直就像是逃跑——雖然手續無懈可擊,但她還是不禁時常感到憂心忡忡,出於這種情緒,她留下了許多與林曉薇有關的信息,包括抄下了牆上的這個電話號碼——以備不時之需。


    林曉薇的父親林澤豪在電話裏向齊飛表達了他對女兒獨立生活的能力的充分肯定,因此他不打算為這件事回國,末了,他告訴齊飛一個頗有價值的信息:”曉薇一直很想念她的母親,所以每年九月十日,也就是她母親的祭日,她都會去上墳,風雨無阻,如果您想見到她,隻需要在那天到墓地去就行了。”


    4


    齊飛在林曉薇母親的墓前從清晨一直等到黃昏,她放在墓碑前的雛菊都耷拉著腦袋,林曉薇始終都沒有出現,於是齊飛開始憤懣地抱怨林曉薇父親——同時她也抱怨自己不該聽信一個離開女兒十年的父親,因為他所知道的林曉薇,隻是十年前的林曉薇。


    讓齊飛沒想到的是,在她下山離開時,居然遇到了寧娜娜。


    黃昏的墳場有一種難以忍受的悲涼感,因此寧娜娜似乎很高興在這樣的場合遇到一個認識的人,她站在沿著墓山鋪設的石梯上,興奮地揮著手:”齊飛小姐!”


    齊飛隻好拾階走到寧娜娜麵前。


    “我來看一位長輩,”寧娜娜沒等她問便解釋著,同時朝左手邊轉了轉身子,齊飛順著她的眼神看見離階梯左邊的第三個墓碑前,放著一把新鮮的康乃馨:”她是我以前的中學老師,後來得癌症去世了。她對我一直很好……今天是教師節……”


    寧娜娜的眼圈紅了,她哽咽起來,沒有再說下去。


    齊飛微微有些詫異,她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會有如此情義的一麵,而且她發現今天的寧娜娜穿著非常樸素的黑色套裝,沒有化妝,一臉的肅穆,和她那天所見到的女子完全判若兩人。


    齊飛不由為自己的第一眼偏見而感到羞愧。


    “齊飛小姐?”寧娜娜叫著她的名字:”你來是……”


    “哦,哦,”齊飛向上指著,臉卻紅了,”我也是來看一位長輩。”


    寧娜娜狐疑地看著那個方向:”哦!”


    “怎麽,莫先生沒陪你來嗎?”齊飛連忙岔開話題。


    “嗯。”寧娜娜的神情變得落寞,”他,他比較忙,這幾天他心情也不太好,我問他,他說就是那個客戶的事,齊飛小姐,你可要多幫他啊!”


    她的聲音依然很做作,但話裏的感情卻是貨真價實的。


    有一瞬間齊飛很想告訴眼前這個女人事情的真相,不論是林曉薇,還是寧娜娜,她們都不過是被莫天賜玩弄股掌中的可憐人。


    但是她忍住了——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職業道德。


    5


    林曉薇是一個家具設計師,曾獲得不少獎項,在業界內頗有名氣,算得上是這個市場上的稀缺人才,因此林曉薇的突然離職對她過去就職的公司是一個莫大的打擊,他們也一直都在關注林曉薇的下落——但迄今為止他們都還比較放心,因為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一個競爭對手聘用了林曉薇——這種事在行業內總是以風速傳播的。


    公司同事對林曉薇的評價幾乎都是一致的:她很有才華,可是看上去總是冷冰冰的,骨子裏透出設計師的傲氣和藝術家的古怪,除此之外她很敏感,極好麵子,包括老板在內的所有人在和她談話時都會極其慎重地選擇用詞。


    大家對她敬而遠之,她在公司沒有朋友,最後一個見到她的是人事部經理宋淳——他為她辦理了離職手續——那一天是去年十月二十三號——在她發現莫天賜腳踏兩條船之後的第五天,而她賣掉房子則是第十五天的事——齊飛覺得這個效率實在驚人。


    她將林曉薇公寓的地址輸入搜索引擎,結果發現林曉薇發布的出售信息竟是在去年九月十一日!——剛好是她母親祭日的第二天——卻在她離開莫天賜之前一個多月! 從技術角度來講,會有很多解釋。


    第一,林曉薇遇到了經濟問題,她需要一大筆錢急用,賣房的倉促支持這個推測,可是她既不投資股票,又沒有奢侈鋪張的愛好,更沒有需要救濟的親朋好友,如果是敲詐,林曉薇似乎又沒有做出值得人敲詐的行為,因為她的生活太有規律——隻是奔波於公司與莫天賜的公寓之間而已,所有的動機都不成立;


    第二,林曉薇賣掉公寓是為了搬進莫天賜的公寓,通過這樣一個小手段完成從女友到同居女友的過渡,可是從莫天賜的形容來看,林曉薇對其幾乎是惟命是從,小心翼翼,從行為學的角度,她不大可能做出這樣讓人跌破眼鏡的壯烈行為;


    第三,齊飛皺起了眉頭,回想著莫天賜對那天林曉薇反應的描述——林曉薇的表現實在太過反常——當時她形容那為”哀莫大於心死”,可是”心死”是一個過程,而且通常是一個極其緩慢和痛苦的過程——事實上,林曉薇那天的反應更像是麻木!


    ——如果,她早在那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齊飛想,然後她發現那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她是做設計的,她甚至比一般人更為敏感!


    齊飛給宋淳打了電話,宋淳最後證實了林曉薇其實在九月十一日就提出了辭職,這一個月,她一直處於交接狀態。


    林曉薇一直在為離開做準備!齊飛倒吸了一口氣:真正被拋棄的人,是莫天賜!


    6


    最讓齊飛沒有料到的是,寧娜娜居然也想委托她尋找林曉薇!


    “昨天晚上,我聽見他說夢話,”寧娜娜咬牙切齒地說,似乎這是她的奇恥大辱,”叫這個名字,叫了五次!就在我的身邊!”


    齊飛吃了一驚,但卻在表麵上仍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哦?”


    “我快要崩潰了,”寧娜娜神情黯然,大眼睛下烏雲密布,顯然是睡眠不足的惡果,”我總不能敗在一個連麵都沒有見過的女人手上吧?”


    齊飛尷尬地聳了聳肩,雖然這不該是她的尷尬。


    “你能不能幫我把她找出來?”


    “唔,”齊飛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總不能憑一個名字就去找人吧?”


    “我有線索!”寧娜娜的話讓齊飛大吃一驚,隻見她拿出手機,在電話薄裏翻到一個號碼,指給齊飛看,”這個女人給我打過電話。” ”什麽?!”齊飛幾乎要跳起來,”那,她跟你說了什麽?”


    “她說我是狐狸精,”寧娜娜冷笑著,”她說我破壞別人的幸福,要遭報應的。這真是笑話,我知道她和莫天賜交往過,我問過他的朋友,我也看過那個女人的照片,他離開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問題。哼,人哪,怪罪別人總比怪罪自己要容易。”


    齊飛默然,她不得不同意。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大多數時候傷害他們或她們的人其實就是自己,可他們被自己傷害了之後卻不能向自己報複,隻能將怨氣和怒氣轉嫁,所謂的狐狸精便是為這些人量身定做的,狐狸精們以標準的形象刺激了人性深處最劣質的嫉妒和瘋狂,然後在道德的幌子下被堂而皇之地鞭笞和蹂躪。


    可狐狸精們呢,她們通常會更加快樂地嚎叫,因為那些鞭打蹂躪她們的人實際上是臣服了她們的力量,他們或者她們鞭打蹂躪的其實是自己的靈魂。


    “你何必去找她呢?”齊飛勸道,”她連站出來和你麵對麵的膽量都沒有。”


    “不!”寧娜娜激動起來,額上青筋突出,”她這是以退為進,她在跟我決一死戰!”


    齊飛聽她說得好笑,不禁莞爾。


    可是寧娜娜卻從手袋裏掏出了一封信遞給齊,飛:”你看看這個!”


    齊飛狐疑地展開信紙,隻見上麵寫著:寧娜娜,你奪走了他,就是奪走了我的生命,我的靈魂會一直在你們身邊,看著你們的。林曉薇絕筆。


    齊飛不由打了個寒戰:”你是什麽時候收到這封信的?”她一麵問一麵抓起信封翻來覆去地看著,”你怎麽收到信的?”


    “前天。就放在我門口的信箱裏。”寧娜娜說,”她太惡毒了,居然想用死來威脅我和天賜,她想叫我們心裏一直有陰影,這是心理戰,我不能讓她得逞……”


    “沒有郵戳!”齊飛打斷了她,”她是自己把信放到你的信箱的!她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的電話,知道你和莫天賜的事,也就是說,她一直都在你們附近!”


    寧娜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什麽?!”


    齊飛顧不上安慰,她開始撥打寧娜娜所提供的電話號碼。


    “我打過好幾次啦,”寧娜娜在一旁說,”都是關機。”


    “嘟——嘟——”電話竟然通了,寧娜娜吃驚地看著齊飛,她把耳朵湊到了話筒旁:”喂?林小姐嗎?”


    答話的竟是一個男人。


    “你找誰?”他問。


    齊飛愣了愣,然後說:”我姓齊,我有重要的事找林曉薇小姐,麻煩你讓她接一下電話好嗎?”


    “你是林曉薇的什麽人?”對方似乎十分警惕,口氣越發生硬。


    “嗯,麻煩您告訴她,”齊飛急中生智,打起了太極,”她的一位老朋友找她。”


    對方停頓了大概兩三秒:”她這會兒不在,要不,你告訴我吧,我轉告她,我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齊飛吃了一驚,她的眼珠轉了兩圈,然後說,”唔,這個在電話裏談不太方便的,我想跟她約個時間麵談,麻煩你告訴她,”齊飛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不妨說得嚴重些,她故意壓低嗓子,”這事很重要,性命攸關!如果可以的話,請她明天下午三點半,務必在城東的綠世界水吧見一麵,不見不散。”


    “好的,我會轉告她的,”對方果然被唬住了,末了,他又補充,”她一定會到!”


    “有古怪!”收線之後,齊飛說,”她怎麽可能有了新男友,還要為過去的男友自殺?”


    “根本是騙人的!”寧娜娜把耳朵挪開,鼓起了臉頰,”他才不是林曉薇的男朋友!”


    “你怎麽知道?”


    “晤?”寧娜娜看起來被問到了,”直覺吧,哪有男人叫自己女朋友名字叫得那麽生硬的?”


    齊飛想了想,點點頭:”不過我明天還是要去。”


    “為什麽?”寧娜娜詫異地問。


    “因為那是目前找到林曉薇的唯一線索啊。”齊飛聳聳肩。


    “看樣子我還真找對了人,”寧娜娜露出賞識的目光,”你很敬業!”


    齊飛的臉紅了。


    寧娜娜從手袋裏拿出一疊鈔票:”這是酬勞,兩千塊,一次性支付,找到林曉薇就打我手機。”


    “不用了吧?”齊飛納悶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不就得了嗎?”


    “可我要見的是林曉薇本人,不是一條線索。”寧娜娜對齊飛露出迷人的微笑,”我從來不做白費工夫的事。”


    7


    齊飛不得不佩服寧娜娜有先見之明。


    林曉薇果然沒有出現。


    “對不起,她有事不能來。”對麵的男人說,”我姓肖,她委托我來跟你談,你有什麽話可以對我說。”


    “你真的轉告她了嗎?”齊飛狐疑地問,一麵打量著他——這個男人和莫天賜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齊飛覺得他長得像一隻鵝,後頸寬且長,連著頭發稀少的頭顱,沒有鵝的憨態,卻有鵝的凶相,尤其是一雙小眼,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圓洞,藏著無數箭般計謀,待機而發,而且讓人確信,那定是例無虛發。


    但是他的聲音卻很有魅力:”我當然告訴她了,她的確有很重要的事。”


    “什麽事這麽重要?”齊飛追問。


    “唔,”姓肖的男人說,”一樣也是性命攸關的事,她不得不做優先選擇。”


    齊飛納悶並且鬱悶地”哦”了一聲。


    “你現在可以說了。”姓肖的男人提醒她,”……你在電話裏說的那件性命攸關的事。”


    “對不起,我必須見到她本人才能說。”齊飛斬釘截鐵地說,”我可以等。麻煩你打個電話給她行嗎?我會在這裏等到她來為止。”


    “這麽說,那不是一件性命攸關的事噦?”對方露出一絲鄙夷的微笑,站起身,跨出步子,”因為可以等的事情都不是。”


    “等等,”齊飛急了,一把拉住他,也許是太著急,她一個沒站穩,竟跌到了那男子的懷裏,姓肖的男子一邊扶住她一邊笑,”看起來,這倒像是和你性命攸關的事。”


    齊飛站直了身體,麵帶怒色:”你說的對,我又何苦在這兒皇帝不急太監急呢?”她抓起手袋,正想邁步,卻感到手腕一涼,一副手銬竟然戴在了她的左手腕上。


    “你幹什麽?!”齊飛大叫了起來。


    男子從他的衣袋裏摸出一個黃豆大小的物品:”對不起,齊小姐,因為你非法使用竊聽器,所以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8


    “你到底是什麽人?!和林曉薇是什麽關係?”審訊室裏坐著幾個警察,長得像鵝的男人也在其中,而且很明顯是他們的上級,現在齊飛已經知道了他的全名:肖展。


    肖展用手勢阻止了那個惡狠狠提問的年輕警員。


    “你為什麽要找林曉薇?”他的口氣要溫和多了,”你手上怎麽會有一封林曉薇的遺書?你是怎麽得到這份遺書的?”


    “我被帶到這兒來好像不是因為我要找林曉薇吧?”齊飛憋了一肚子火,有意挑釁。


    一是,”肖展點頭同意,”可是你把竊聽器放到我身上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找到林曉薇,我們在確認動機,請你配合。”


    齊飛想了想,然後說:”嗯,很簡單,我開了一家調查公司,一個客戶委托我尋找林曉薇。”


    “誰?”肖展問。


    “對不起,為客戶保密,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齊飛聳聳肩。


    “侵犯公民隱私也屬於你的職業道德?”肖展微笑著反問。


    齊飛仿佛被抽了一個大嘴巴,臉頰立刻火辣辣的,疼痛按照那個男人右手巴掌的輪廓輻射開去,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她的牙齦直灌人喉。


    “我承認我的手法是有些違規,按照法律相關條款,你們可以沒收那個竊聽器。”齊飛仰起了頭,做出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


    “《國家安全法》規定:任何個人或組織不得非法持有、使用竊聽、竊照等專用間諜器材。《刑法》規定:非法生產、銷售竊聽、竊照等專用間諜器材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製。非法使用竊聽、竊照等專用間諜器材,造成嚴重後果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製。”肖展用背書的語調說。


    “真幸運,”齊飛說,”我好像還沒來得及造成嚴重後果。”


    “可是別忘了,你是在警務人員身上安裝竊聽器,這個性質已經夠惡劣了。”


    “我又不知道你是警察!”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會有耐心這樣和你談話,”肖展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怎麽,你還是不打算配合嗎?”


    齊飛知道自己遇上了厲害角色。


    “我要給律師打電話。”齊飛說,”瀚森律師行的佟文律師,我可不可以先跟他談談?”


    “沒問題,不過,隻能在這裏談。”


    9


    “我勸你還是全部告訴他們的好,”佟文對齊飛說,”這事情比你想象的嚴重得多。相信我,我們合作這麽多年了,我不會害你。”


    齊飛擰著眉頭:”有多嚴重?”


    “謀殺!”佟文說,”那個林曉薇的女人在三天前從窗戶上掉了下去……法醫已經斷定那絕對是謀殺……”


    “謀殺!可她的確寫了遺書!”齊飛說,”他們可以到林曉薇工作過的公司去找證據啊!”


    “他們已經找到了,也證實了是她的筆跡,可那隻能說明,有人搶在她自殺前殺死了她,更何況還有內部消息,警察在她家裏找到了杜冷丁……”


    “啊?!”


    “不,她不是癌症患者。”佟文說,”比那更糟,她是個吸毒者。”


    齊飛張大了嘴。


    “吸毒!”


    “謀殺,毒品,警察要找的不隻是凶手,還有毒品的來源,”佟文同情地看著齊飛,”知道有多嚴重了?”


    “您能不能幫我去問問莫天賜和寧娜娜,”齊飛歎了口氣,”我必須先征求他們的同意。”


    10


    莫天賜從停屍房走出來的時候,似乎自己也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他沒有哭,可誰都知道,這個時候不哭比哭出來要難受得多。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齊飛仿佛可以看見他的血脈骨肉都隨著這個動作坍塌了。


    也許人往往要到了最後時刻,才會發現失去的總是最重要的。


    齊飛在那一瞬間原諒了他,她想林曉薇也會原諒他,她走過去,想對他說把訂金退還給他,但又覺得時機不對,至於安慰的話,她卻是一句也想不出來,隻好默默地站在他旁邊。


    她轉過頭,發現肖展正抱著胳膊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


    莫天賜把臉捂在雙手裏,哽咽著:”她竟然瘦成那樣……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都是因為我……”


    齊飛想說,那是因為毒品,但她終於忍住,的確是他,他就是林曉薇的毒品。


    肖展終於等到了開口的機會:”莫先生,九月十號晚上,你在哪裏?”


    “九月十號晚上?”莫天賜緩慢地調整著思維的頻率,”我在……我在……開會……對……十一號有個大項目要投標,我們開會開到淩晨三點,唔,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齊飛明白了:”她是十號晚上出的事?!”


    肖展點點頭。


    莫天賜憤怒起來:”你以為我殺了她?!簡直豈有此理!”


    “例行問問,”肖展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隻要有真憑實據,誰都冤枉不了你。”


    齊飛喃喃道:”10號,9月10號剛好是林曉薇母親的忌日。”


    11


    葬禮之後,人群逐漸散去。


    莫天賜和從加拿大趕來的林澤豪相互攙扶著離開——這兩個背叛過林曉薇的男人卻因同時失去了她而成為了朋友。


    齊飛和參加葬禮的人在山下分手之後,又迅速跑回了墓區。


    果然,她看見寧娜娜站在林曉薇的墓前發呆——墓前有一大束紅玫瑰——那是莫天賜特意買來的。


    “我剛才看見你躲在樹後麵。”齊飛說。


    寧娜娜說:”哼,她活著的時候得不到,死了倒把心都帶走了。他們對死人比對活人慷慨。”


    “別在這兒說這種話!”齊飛提醒她,”死者為尊。”


    寧娜娜抹去腮邊的眼淚:”他不讓我來參加葬禮,他說林曉薇會生氣的……我輸了,輸給一個死人。死人得到了一切,活著的人怎麽辦呢?”


    齊飛沉默著。


    “我遇到莫天錫的時候,他在酒吧買醉,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我用幾張鈔票就把那些圍在他身邊的流鶯趕走了。”寧娜娜回憶著,”我在他身邊坐下來,我問他,’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女人?‘他的眼睛忽地一亮,我就知道我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可我沒想到他會告訴我那是為了一個叫林曉薇的女人,隨後更把她的照片拿給我看,我說這個女人不怎麽樣嘛!一點也不漂亮,你喜歡她什麽?他搖搖頭,沒有吐露謎底卻吐了我一身……那次邂逅一點都不浪漫。我強忍著酸腐惡臭將他帶離了那裏,我把他帶到我住的賓館,脫掉他的外套、襯衣、鞋襪,把他塞進白色的床單下麵。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齊飛猜到了,但是她搖搖頭。


    “他說了三個字,”寧娜娜說,”林曉薇。”


    12


    門”喀”地開了,齊飛屏住呼吸,迅速地閃了進去。


    她掏出手電筒,但是眼前卻立即光明一片。


    她看見肖展正站在屋子中間,對她揮了揮手:”歡迎光臨。”


    齊飛愣住了。


    “擅闖民宅,多半也和你的職業道德不衝突哈?”肖展故意露出了腰間的手銬,”不用說了,林曉薇的房間被人翻過,也是你幹的了。。怎麽樣,有什麽收獲?”


    “沒有!一個字都沒留下,你們很徹底啊!”齊飛氣呼呼的。


    “嗯?”肖展似乎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吐了口氣,”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你這是破壞現場,罪不小啊!”


    “什麽啊?!”齊飛叫起來,”我是正大光明找房東拿了鑰匙進去的,人都下葬了,房子也解禁了,那算什麽現場啊?!”


    “我不是說那個,”肖展用手指著地下,”我是說這裏,這兒是凶殺案發的第一現場!”


    齊飛怔住了。


    “當然這是另一個謀殺案了,吳劍,和你一樣,是個私家偵探,獨居,這房間的地毯很明顯被清洗過,可是血跡並沒有洗完,很可能就是第一現場。”肖展指著齊飛靠著的門,齊飛這時才發現他戴著手套,”你破壞了現場的門,還有鎖具。”,


    “那你呢?”齊飛打量著周圍,沒有封鎖帶,她冷笑著,”恐怕你也沒有搜查令吧?肖警官?”


    “搜查令隻是時間問題。”肖展說,”但你的問題不是時間問題。”


    見齊飛臉色鐵青,肖展又說:”不過,如果你協助警方破了案,那就沒有造成不良後果,但如果案子沒有破,那就……”


    “你能不能直說?”齊飛鼓著雙頰。


    “信息共享有助於協助。”肖展說。


    齊飛咬了咬牙,然後說:”好吧。莫天賜曾經委托吳劍尋找林曉薇,可是他收了訂金沒幾天就消失了,莫天賜以為他是個騙子,所以叫我幫他把吳劍找出來。開始我也這麽覺得,但是林曉薇被確認是謀殺之後,我覺得吳劍的失蹤有可能沒那麽簡單,所以想過來看看有些什麽線索。”


    “為什麽在警察局的時候不說?”肖展的臉板了起來,”你故意隱瞞不報?”


    齊飛一臉委屈:”我在警察局的時候沒想起來好不好?你不要什麽事都上綱上線好不好?”


    “好,好,好……”肖展縮著頭,指著門,”你現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我不會拷你走。”


    齊飛叉著腰,橫著眉:”你剛剛才說了:信息共享有助於協助!我可不想為你破不了案背黑鍋!再說了,也許還有很多其它重要信息在我腦子裏呢,隻是一時沒有想起來而已。”


    15


    “你家裏居然連一張你的照片都沒有掛。”齊飛走進寧娜娜的客廳,一麵接過寧娜娜倒給她的咖啡一麵四處打量著,”像你這麽漂亮的女人,這可真是難得呢!”


    “我不太上照。”寧娜娜笑了笑,”有什麽事直接說吧。”


    “我聽莫先生說,你拒絕了他的求婚,為什麽?你不是說你很愛他嗎?”齊飛問。


    “這種事情,他也要委托一個偵探幫他查嗎?”寧娜娜苦笑,”就是那麽簡單,我不能嫁給一個心裏愛著別人的男人。”


    “哦!”齊飛點點頭,”我懂了。”


    寧娜娜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來,她用眼神下著逐客令。


    齊飛知趣地站起來,走到門邊,又退回來。


    “我還有一個問題,”齊飛說,”你整過容嗎?”


    寧娜娜身體搖晃了一下:”你,你說什麽?真荒謬。”


    “昨天愛美麗整形醫院有一個叫程科的整形醫生跳樓自殺了,警察發現他的自殺有些古怪,所以就搜查了他的家,後來在他的電腦上查到了一份客戶名單—一奇怪的是,這些人不是愛美麗整形醫院的客戶,而是一家叫”尚錦”美容公司的客戶,警察還查到,這個程科就是這家美容公司的大股東,而這家美容院其實並不具備做整形手術的資格,可是他們私下違規給很多人做了整形手術,當然,這些對我沒什麽意義,可是,我很好奇,因為在發現的那張客戶名單裏,有你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


    “嗯,原來是這樣。我沒整過容,可我的確辦過一張尚錦美容院的護理年卡,”寧娜娜笑著,”每個女人都有一張這樣的卡,這有什麽問題嗎?”


    “哦,是這樣,因為在那張客戶名單裏,還有一個女人的名字,一個你很熟悉的名字——林曉薇,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和林曉薇所謂的美容護理費居然都同時高達10萬元,而你的這筆費用,為什麽又會記在程科的賬上?你們之間,有什麽特別的交易嗎?”


    “好吧,”寧娜娜的笑容凍結了,她歎了口氣道,”我承認,我是做過整容手術,因為我的下頜骨太寬,鼻梁不高,身體有些胖,我想變得更漂亮些,這有錯嗎?你應該知道,大多數男人都像莫天賜一樣,女人的漂亮就是一種優勢,所以我寧可變成狐狸精,而不作自我折磨的偽君子和可憐蟲。這是我的私事,其實我用不著跟你解釋,至於費用問題,那是因為我和程科之間簽了一個協議,手術成功後我會做尚錦的代言人,所以手術費全免,至於林曉薇是不是也跟他們簽了一個類似的協議,我就不知道了,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問題是,”齊飛說,”警察的確發現了幾份代言協議,可是代言人並沒有你,也沒有林曉薇。”


    “還有,”齊飛拿出一張照片來,遞到寧娜娜的麵前,”你看,這個女人像不像林曉薇?”


    寧娜娜看見那張照片,喉頭立即發出一聲呻吟。


    “她叫張西芸,我覺得有七分像,隻是瘦了些,也難怪,她一直很勞累,在一個洗腳城打工,掙錢供她的男友到日本去留學,後來男的卻變了心,在日本娶了個日本老婆,”齊飛又拿出一張照片來,那張照片上的女人臉上布滿了猙獰的傷口,”這是去年她發生車禍後的照片,當時她被送到第二人民醫院救治,大概是由於付不起醫療費,她偷跑出了醫院,以後就再沒人見過她。直到昨天警察從程科的電腦裏找到了這兩張照片,是手術前後的對比照片。程科動的手術,他的手藝真是太精湛了,我想他舍不得扔掉這兩張照片,大概就是因為這是他最成功的案例吧,可惜了,見不得光。由於這個檔案夾的名字叫”張西芸”而不是”林曉薇”,所以警察把這張照片和法醫那裏的檔案照片做了對比,麵部特征相似率達到了99.9%,而莫天賜所提供的林曉薇的照片與法醫那兒的檔案照片對比,相似率隻有64.2%,也就是說,死去的人根本不是林曉薇,而是張西芸。”


    寧娜娜瞪著齊飛:”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別那麽看著我,”齊飛說,”馬上就要講到這一點了。你聽過’林曉薇大鬧日本記‘的故事嗎?今年6月,林曉薇去了日本旅遊,她在那邊大鬧了一家日本商場,你說巧不巧,那家商場就是張西芸的男友所娶的那個日本老婆的家族產業。所以呢,基本上我們都可以肯定,至少從6月份開始,張西芸就已經以林曉薇的身份開始生活了,可是問題是,真的林曉薇到哪裏去了呢?”


    寧娜娜捂住胸口,開始喘氣。


    “我找林曉薇找得很辛苦,有一天在墳場整整等了一天,可她居然連自己母親的忌日都忘了去,這也太反常了,哦,對了,那天你也去了……去祭拜一位老師,是不是?可是我前天又去了一次墳場,順便也去看望了你上次看望的那位’長輩‘,我記得你的那把康乃馨是放在第五十一排第三個,但是我很驚訝地發現那個人根本不是九月十號去世的,而且我也查到,他是一位工程師,根本不是一位中學老師。”齊飛說,”所以,你對我說了謊。”


    寧娜娜臉色蒼白,一言不發。


    “你那天要去看望的長輩根本不是他,而是你的母親,”齊飛逼視著她,”因為你就是林曉薇!康乃馨是獻給母親的花,不是嗎?你看到了我,你知道我是一個偵探,於是你立刻猜到了莫天賜委托我的真實目的,可是你又來不及離開,所以就索性編出這麽一個師徒情深的故事來。”


    寧娜娜哈哈笑了起來:”如果我是林曉薇,那真的寧娜娜又在哪裏呢?”


    “真的寧娜娜,已經死在了程科的手術台上,”齊飛說,”那是一個醫療事故。她花了10萬元去做整容手術,卻把命丟了,程科當然要隱瞞這件事,因為他不是在醫院做的手術,所以這對他來說就是一次滅頂之災,而最要命的問題在於寧娜娜不是孤兒,如果她無緣無故失蹤了,一定會有人找她,而這個時候,你,林曉薇正好找到了他,你不僅提出要做整容手術,你還提出要他幫你弄一個新的身份,你把全部積蓄包括賣房子的錢都拿了出來,表明你的決心,你簡直成了程科的救星,他把你的樣子整成了寧娜娜,然後給了你寧娜娜的身份證,你們各得所需了,但唯一的缺陷是,真的林曉薇怎麽辦?她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失蹤,她雖然家人不在這兒,但有很多社會關係,而事實上,她的公司和一些企圖聘用她的公司就一直在找她,這是個麻煩事,所以林曉薇也需要一個替身,於是你們開始物色人選,流落街頭,麵貌猙獰的張西芸就成了你們的首選,你們給她做了整容手術,把她變成了林曉薇,張西芸不但得到了整容機會,而且還得到了一筆錢,她立刻用林曉薇的身份遠赴日本,於是就演出了那一幕精彩的”大鬧商城”……在這之後,你以寧娜娜的身份接近了莫天賜,並且成功地成為了他的女友,可是讓你沒想到的是,莫天賜竟然要尋找林曉薇,而且他聘請了一個非常出色的偵探,吳劍,他離真相越來越近,幾乎就要挖出你們的秘密了,於是你們殺害了他……”


    寧娜娜捂住臉開始抽泣。


    “後來莫天賜又找到了我,當你發現我也在調查這件事的時候,也就是那天,我到墳場您母親的墓前等你的時候,你便知道,隻要這個林曉薇一天不死,事情就永遠不會結束,所以9月10日晚上,你們殺死了張西芸,但讓你們沒想到的是,警方因為懷疑林曉薇的死因,所以封鎖了消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必須要讓莫天賜知道’林曉薇‘已死,你們就把我當作了小白鼠,你故意委托我尋找林曉薇,又提供所謂的電話號碼,至於遺書,對你當然就是舉手之勞,你們讓我自然而然地成為林曉薇死訊的傳播者,而這一計很明顯成功了。不過,你們高興得太早了,而且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當我去了林曉薇,哦,不,張西芸的住所時,我就開始懷疑,她並不是真的林曉薇。首先,那個房子裏有筆,可是卻沒有一張寫著字的紙,警察也沒有發現,很明顯,那房子裏凡是有張西芸筆跡的東西都被帶走了,為什麽呢?隻有一種可能,張西芸的筆跡會暴露身份。所謂’做的越多,錯的越多‘就是這個道理吧?其次,林曉薇是一個設計師,她過去生活的公寓被布置得十分有品味,非常講究,可是她最後一段時間所居住的房間卻完全不同,房間雖然整潔,但色彩搭配得十分糟糕,林曉薇是受了刺激,她甚至可以吸毒,但是她骨子裏的這些東西,是不會變的……”齊飛站起身子來,用眼光掃射著這間房子的布局和擺設,”就像這裏一樣,你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據,你隻有一張寧娜娜的臉,你的品味,你的血型,你的dna,還是林曉薇,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知道我為什麽跟你說這些嗎?警察完全可以衝進來抓走你,因為真相已經大白,是我求他們給你一個機會,因為我知道,你做所有這一切,隻是為了愛一個男人,你隻是為了得到他的愛情,你太怕失去他……在這點上你沒有錯……我很同情你……可是你為了愛一個人,卻傷害了那麽多無辜的人……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去自首吧,林曉薇!”


    寧娜娜的眼淚斷了線一般落下來。


    “我一直以為,莫天賜其實還沒有真正愛過,這是我一直忍耐和等待的原因,我期望能等來他的愛情,每天都在等,等他在別的花叢裏飛累了,厭倦了,然後在我這裏小憩,然後再一次地飛走,我不是花,不美麗,隻是一片葉子,可是葉子也是會枯萎的,它沒有太多時間了,更何況,蝴蝶是永遠不會愛上一片葉子的,於是我要變作一朵最美的花,把那隻不知疲倦的蝴蝶留住,於是我就像海的女兒一樣,從海底來到了陸地,脫胎換骨,我成功地來到了王子身邊,於是林曉薇不再是林曉薇了,寧娜娜出現了。可是,莫天賜予居然愛上了林曉薇,寧娜娜卻再也變不回林曉薇了……哈哈哈哈哈……”她狂笑了起來,”你說這是不是一個最好笑的笑話?”


    她躺到沙發上,似乎變成了一個空蕩蕩的人,好像是海上等待被黎明第一縷曙光蒸發的泡沫。


    眼前卻是永夜。


    尾聲


    “寧娜娜,不,應該是林曉薇,她承認她殺死了程科,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秘密的人,她說她後悔和程科狼狽為奸,一起合謀殺死了吳劍,因為那是一個完全無辜的人,”肖展歎了口氣,”但她說她不後悔殺死張西芸,她說,張西芸為了吸毒一直在敲詐她和程科,她去的那天晚上,本來是想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這個城市,可那天張西芸剛吸了毒,站在窗台上,恍恍惚惚的,神誌不清,她突然覺得,張西芸其實死了比活著要好,所以她把張西芸推了下去。”


    “那莫天賜呢?”齊飛問,”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什麽反應?”


    “他給林曉薇請了一個好律師。”肖展回答,他的表情有些感傷,”可是,再好的律師也救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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