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枯的屍體


    廁所的燈壞了,楊若涵打著手電小心翼翼地走在濕滑的地板上。


    突然,她被什麽東西跘了一跤,重重地撲倒在地上,手電摔出老遠。她慢慢爬起來,摸了摸那個東西,發現表麵有深深的褶皺,像一截幹枯的樹幹。楊若涵撿回手電,朝那個東西照了一下,就在光線接觸那個東西的一瞬間,尖叫聲響徹整個樓層。那不是一截樹幹,而是一具被烤幹的屍體,而楊若涵的手正摸在屍體的臉上。屍體空洞的雙眼正對著她的眼睛,讓她感到一種勾魂攝魄的恐懼。


    她扔掉手電,發瘋般跑回宿舍,關上了門。


    舍友還在睡覺,整個樓道似乎沒人被她的尖叫吵醒。


    難道這是做夢?她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臉,很疼。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楊若涵慌張地問:“誰?”


    “是我。”


    她聽出來是舍友唐敏兒的聲音。她顫抖著打開了門:“你出去幹什麽?”


    “上廁所啊!”


    “你有沒有看到一具幹枯的屍體,橫在廁所的地板上。”


    “太黑了,我看不清。”


    楊若涵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從桌上又拿起一個手電,拉著唐敏兒回到了廁所。


    真的沒有屍體,什麽都沒有。


    玩積木的孩子


    第二天中午,楊若涵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見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正蹲在沙坑裏,專心地擺弄著沙子和玩具。這個沙坑,以前是用來給學生練跳遠的,現在已經廢棄了。


    “姐姐,陪我玩積木好不好?”楊若涵經過沙坑的時候,小男孩對她說。


    小男孩楚楚可憐的眼神讓她停住腳步,她蹲下來,輕輕撫了撫小孩的頭。


    “你家在哪裏,怎麽會到學校來玩呢?”


    “我家在那邊,五樓。”小男孩伸手指了指校園旁邊的一座住宅樓。


    原來是旁邊小區的孩子。


    地上有一個鐵皮箱子,裏麵裝著各式各樣的玩具,還有一大堆很舊的木質積木,有些表麵已經磨得褪色了。


    突然,小男孩伸手指著旁邊一個經過的女孩問道:“長發的姐姐住幾樓?”


    楊若涵轉過頭,看到小男孩指的人正是四班的班花吳密。吳密長得漂亮,更有一頭秀麗的長發,追她的男生都能裝滿一間教室了。


    “長發的姐姐住幾樓?”小男孩用水嫩的眼睛盯著楊若涵,又問了一遍。


    楊若涵覺得這個孩子很好笑,才幾歲啊,就開始打聽女生的住處了。


    “你告訴我嘛!”小男孩拽住楊若涵的袖子,一臉委屈,像是要哭出來了。


    “三樓,那邊。”楊若涵無奈地伸手指了指宿舍樓三樓最東邊的房間。


    “長發的姐姐住三樓,一,二,三。”小男孩抱起一堆積木,慢慢地壘起來,一共壘了三層。


    接著他從箱子底翻出一個玻璃瓶來,瓶子裏裝著一團黑黑的東西。小男孩將瓶子放到楊若涵的眼前炫耀似的晃了兩下,楊若涵這才看清,裏麵那團黑色的東西是一堆糾纏在一起的蟲子。


    楊若涵心裏感到一陣惡心,她從小就害怕爬蟲之類的東西。


    “姐姐,看我抓的蟲蟲。”小男孩打開瓶蓋,捏出一條灰色的毛毛蟲,放到了第三層積木上,毛毛蟲慢慢地在積木上蠕動著。


    “若涵,不好了,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是唐敏兒。


    “怎麽了?”


    “隔壁宿舍的李芳芳死了!屍體正在樓下呢,而且聽人說死得特別恐怖,屍體都被烤幹了!”


    “烤幹了?”楊若涵想起昨晚她在廁所見到的那具幹枯的屍體。


    臨走前,楊若涵回頭看了看小男孩,男孩正在玩弄那隻毛毛蟲,他用手指輕輕地一彈,小蟲就從積木頂上掉落在沙地裏。接著小男孩學著汽車喇叭的聲音,用手中玩具汽車的車輪壓過小蟲,蟲子的身體在車輪下分崩離析,變成一團灰色的粘稠物。


    男孩抬起頭,微笑地看著楊若涵。楊若涵覺得這天真的微笑裏帶著不可思議的殘忍。


    致命約會


    李芳芳確實被烤幹了,而且楊若涵她們住的那層樓的廁所窗戶是早已封死的,現在卻不知何故被打開了。那麽現在可以解釋屍體是被烤幹了,然後再從窗戶拋下去的。可是誰會用這麽繁瑣和殘忍的手段殺害一個女孩?


    這時,手機響了。楊若涵接起電話。是唐力打來的,約她在學校門口見麵。


    唐力是楊若涵的男朋友,算得上是個成功人士,有房有車,還有自己的公司。楊若涵一直將他們兩人的約會弄得很低調,她不想讓人說她傍大款之類的閑話。最重要的是,唐力已經結婚了。


    唐力的黑色轎車就停在門口。


    “不是說好十二點麽,怎麽這麽晚才來?”


    “學校出事了,死了個學生。”


    “學生自殺可不是新聞了。”


    “隻是死法很恐怖,不像是自殺的。”


    楊若涵還要說下去,唐力卻將一個盒子遞到她麵前,裏麵是鑽戒。


    “這算是求婚嗎?那你妻子怎麽辦,你們的離婚辦好了沒有?”楊若涵推開了戒指。


    “你不必覺得內疚,我和那個女人已經沒有感情了,甚至厭惡她,而你也愛我,這有什麽不對嗎?”唐力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戴在楊若涵的手指上,“很快一切都會辦妥,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


    鑽戒的光芒蓋過了楊若涵心中的內疚,此時,她覺得追求幸福是需要狠心一些的。


    約會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宿舍樓下圍了很多人,楊若涵以為中午的人還沒有散去。她擠進人群中,卻看到令她膽顫的一幕,地上躺著的是另一具屍體,或者說是一堆血肉。楊若涵轉過頭,忍住惡心沒有吐出來。


    “這女生死得真慘,聽說是從樓上掉下來,摔斷了腿,又被一輛校車從身上壓過去了。”


    “這女生住幾樓啊?”


    “好像是三樓。”


    “三樓都能摔死啊?”


    楊若涵又看了一眼屍體,旁邊那個帶血的背包她認得,是吳密的。那個包很貴,吳密剛剛背出來的時候,著實讓她羨慕了好一陣子。而且她肯定這個牌子的背包隻有吳密有。


    “長發的姐姐住三樓,一,二,三。”楊若涵想起了那個玩積木的小男孩,還有那隻被他推下積木,又用玩具車軋死的毛毛蟲。


    她很奇怪,自己為何將這兩件事情聯係在一起?也許這都是巧合,楊若涵使勁搖了搖頭,跑回了宿舍。


    孤身訪問


    一天之內,兩起命案讓整個校園的學生人心惶惶,最不安的人就是楊若涵了,兩個學生慘死的景象,還有小男孩玩積木的情景始終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又發生了兩起死亡案件,死者都是女生,其中一人是在下樓時被樓頂掉下的鋼管貫穿頭部而死,另一個是在搭校車時被車門卡住脖子斷了氣。


    “死神來了,下一個就是你。”這類故事在校園裏流傳開來。


    第二天早晨,楊若涵經過那條小路,看到沙坑邊有一個玩具箱,卻沒見到小男孩。也許是孩子昨天玩的時候忘在這裏的。


    她記得小男孩告訴她,他家在隔壁小區五樓。楊若涵抱起玩具箱,朝小區走去。


    箱子裏還裝著那些陳舊的積木,玩具車,放大鏡,小塑料鏟子之類的東西。玩具車的輪子上,還殘留著毛毛蟲身上的褐色液體。


    楊若涵找到小男孩的家,按下了門鈴。開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頭不長的黑發,長得也不算漂亮,給人一種家庭主婦的感覺。


    “請問你找誰?”


    “你們家有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對吧?我想這些是他丟下的。”


    楊若涵將玩具箱遞過去。


    “是我們家小寶的,謝謝你,請進來坐一會兒吧。”


    家裏的陳設並不奢華,但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富足的家庭。她瞥了陽台一眼,發現那個叫小寶的孩子正在搭積木,而他腳邊就放著那個裝滿蟲子的玻璃瓶。


    “我們家小寶就喜歡玩積木,抓蟲子。小男孩,都有點調皮對吧。”女人遞過一杯水。


    楊若涵的目光聚在牆上的一張結婚照上。那上麵的男人有點眼熟,看起來像年輕時的唐力。


    “你丈夫看起來挺麵熟的。”


    “你是旁邊大學的學生吧,我們住在這裏好幾年了,也許你見過我老公呢,他叫唐力,開了一家貨運公司。”


    難道她就是唐力的老婆,她竟然住在這裏,唐力也沒告訴她自己已經有了孩子!


    “他們不是要離婚了麽?”楊若涵不小心說出這句話來,雖然很小聲,卻也被女人聽到了。


    “誰告訴你的,我們夫妻恩愛,家庭幸福,根本不會離婚!”女人生氣地說。


    往事


    難道唐力在欺騙她?她想到了電影中經常出現的情節,她被一個有錢又花心的男人玩弄了。


    她約唐力在一家咖啡館見麵。“我見過你妻子了,她告訴我,你們不會離婚,你也沒說過你有孩子。”


    “不可能,你怎麽會見過她?”


    “事情就是這麽巧,我今天剛見過她,還是在你們家。”楊若涵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唐力盯著楊若函,像看到了鬼魅一般。


    “你見到的不是我妻子,因為她半年前已經死了。”


    “死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半年前的一天,那時候正是咱們熱戀的時候,我就將離婚的念頭告訴我妻子。然後我們大吵了一架,我用髒話罵她,還用她的禿頭來羞辱她。我告訴她說你有一頭漂亮的長發,我對她的禿頭已經厭惡到極點了。我妻子雖然隻有三十多歲,卻開始脫發了,平時,她都是帶著假發的。”唐力慢慢地說著,“臨走時,她對我說,你一定會後悔的。當晚,她和兒子忘記關煤氣,結果發生爆炸,他們都死了。”


    “那我見到的,是鬼魂?”


    唐力點了點頭。楊若涵呆坐在那裏,恐懼漸漸襲遍全身。晚上,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學校。


    “姐姐住幾樓?”她沒有留意自己已經來到那條小路上,而那個叫小寶的孩子,還在沙坑裏玩著積木。她沒有回答,加快了腳步。過了一會,她聽不見動靜了,便回頭看了看,小寶沒有跟來。


    “姐姐住幾樓?”聲音來自前麵,楊若涵轉過頭,發現小寶正抱著自已的雙腿,抬頭望著她,那委屈的表情帶著幾分陰冷的氣息。


    “我,我住四樓。”楊若涵用手指微微指了指自己的房間。


    小男孩高興地跑回沙坑了。


    死神來了


    那天晚上,楊若涵做了個夢,夢裏唐力狠狠地打著自己的妻子,還咒罵她難看的禿頂。小寶在旁邊小聲說著:長發的姐姐搶走爸爸,長發的姐姐是壞人。


    第二天早晨,她匆匆趕到了小寶的家裏,她發現門沒有鎖。她推開門,裏麵根本不是她上次來過的那個房間,而是煤氣爆炸後的一片頹廢。屋子的角落放著一個玩具箱子,早已經被火焰舔舐得麵目全非,箱子裏裝著陳舊的積木,放大鏡,玩具車,塑料鏟……楊若涵彎下腰擺弄著那些東西,卻發現了夾雜在其中的蟲子的屍骸:一隻被燒焦的螞蟻,應該是被放大鏡燒死的,還有被木棍紮穿頭部的甲殼蟲,被卡死在玩具車塑料車門間的蟑螂……


    她想起了李芳芳、吳密,還有幾天前死掉的兩個女孩,她們就像這些蟲子一樣,被小男孩虐殺,而且她們都有一頭令人羨慕的美麗長發。


    一切已經很明了,這孩子隻打聽長發女孩的住址,因為在他的記憶裏,是長發的女孩毀掉了他的家庭。


    “姐姐住幾樓?”楊若涵想起了昨晚遇見小寶的情景。她這一兩個星期因為太過緊張,沒時間洗頭就把頭發盤起來,而昨天她剛好洗過頭,所以頭發散開了,是披肩的長發。這時,門開了,一個穿製服的人走進來,像是小區的保安。


    “這裏沒有人住嗎?”楊若涵問。


    “這裏半年前發生了火災,燒死了一對母子。因為死過人,所以沒人敢住,而且這半年裏,每到晚上,房間裏就傳出小孩和女人的低語聲,搞得周圍住戶擔驚受怕,我就時常在這裏巡邏。我說你趕緊走吧,這不是你待的地方。”保安說。


    楊若涵點了點頭,當她轉過身的時候,發現地上的玩具箱子已經不見了。


    楊若涵的臉變得煞白,她奪門而出,朝學校小路邊的沙坑奔去。


    來到沙坑的時候,她看到小寶還蹲在那裏擺弄著他的積木,女人坐在一旁,微笑著看著兒子。


    楊若涵輕輕地走近,生怕這一對亡魂會被她驚嚇得失去蹤影。


    “姐姐住四樓。一,二,三,四。”小寶將積木慢慢地壘到四層。


    “求求你,不要……”恐懼的淚水衝出楊若涵眼眶。這時女人慢慢地摘下了假發,整理著頭上已經不多的白發。


    小寶從瓶子裏拿出一隻甲蟲,扔在積木的第四層上,甲蟲想要尋找一條出路,卻被孩子稚嫩的手擋了回來。他抬起頭,對著楊若涵天真地一笑,接著拿起玩具鏟,朝甲蟲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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