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


    葉辛因一道數學題不會,無法完成作業,挨老師的訓斥怕是在劫難逃了。他沒想到莊姍會把自己的作業本放到他的書桌上,並說,看懂了再寫。莊姍是上五年級時才從別處轉來的,是班上的數學課代表。


    葉辛拿著作業本有一種要哭的感覺。他上一年級的時候,爸爸因車禍去世了,狠心的媽媽把他扔給奶奶就走了。奶奶雖很疼愛孫子,但起早貪黑地賣菜,很少有時間照料葉辛。穿著邋遢性格孤僻的葉辛,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憋在教室裏,因為沒人樂意搭理他。


    那件事後,回到家,葉辛低聲向奶奶要新衣服的時候,奶奶才注意到已經十二歲了的孫子,還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


    第二天,葉辛穿著新衣服走在上學路上,心中有些忐忑。在學校門口,他看到幾個調皮的男同學正來回扔著一個書包。帶頭的叫林天,是一個家裏搞房地產的富家子弟。來回奔跑著搶書包的正是莊姍。很顯然,林天是在報複莊姍,她把他從不交作業的事告訴給了班主任。


    不知哪來的勇氣,葉辛衝過去幫莊姍把書包搶了過來。林天沒想到,葉辛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幾個人蜂擁而上,把葉辛打了一頓。


    葉辛沒讓莊姍把這件事告訴班主任,他怕班主任會因為這件事把奶奶叫來。奶奶的心髒不好,不能生氣。


    放學了,葉辜沒敢直接回家,新衣服被林天扯破了,他不知怎麽向奶奶說。葉辛看到莊姍時,一時沒回過味來。原來,莊姍也住這個小區,她每天由媽媽開車接送,葉辛從沒注意過。莊姍將一件米黃色的外套塞在葉辛手裏,說,我隻穿過一次,你將就著穿吧。說完,莊姍跑進小區裏去了。


    葉辛怔怔地拿著衣服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把扯破的衣服放進書包,換上了米黃色的外套。他對奶奶撒謊說,一個要好的同學願意和他換著衣服穿。奶奶沒多問,隻是說,人家的衣服好,別給穿壞了。


    就這樣,葉辛每天出門後,換上自己的衣服,回家前,換上米黃色的外套。


    莊姍給葉辛講難題的機會多了起來。葉辛開始很拘謹,後來,他也漸漸適應了同學們異樣的目光。


    早戀風波


    可好景不長。有一天,莊姍收完作業,正準備把自己的作業本放到上麵給老師送去,一張紙條從作業本裏滑落出來。


    還沒等莊姍去撿,林天就手疾眼快地拿在手裏,大聲念著,莊姍,放學後,老地方見。葉辛!林天念完起哄道,都看呀!窮葉辛跟我們的數學課代表約會啦!莊姍狠狠地瞪了葉辛一眼,哭著跑出,教室。


    站在班主任麵前,葉辛低著頭木訥地說,不是我寫的。莊姍哭喊道,把衣服還給我!鐵證如山,在同學們麵前丟臉的莊姍不會聽葉辛解釋的。葉辛默不作聲地把衣服交給了莊姍。


    葉辛孤零零地一個人往家裏走,幾天來的好心情,都因為突如其來的紙條而消失殆盡了,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感到孤獨。他的確對莊姍有一種朦朦朧朧的好感,但他隻會藏在心裏,不會明目張膽地表白。


    葉辛沮喪地走到小區門口時,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了。莊姍正堵在前麵。莊姍把那件外套塞到葉辛手裏說,我錯怪你了,那張紙條,班主任看了,不是你的筆跡,是林天寫的。


    從那天起,葉辛穿著那件外套,不再換了。莊姍銀鈴般的笑聲裏,會摻雜著他一兩聲憨笑。


    可是,沒幾天,葉辛知道,自己不能再穿這件外套了。


    這天,和往常一樣,葉辛穿著米黃色的外套往小區裏走。一輛轎車停在他身邊,車窗打開了,他看到了坐在副駕駛上的莊姍。莊姍的媽媽盯著葉辛身上的衣服看了一會兒,然後狠狠地瞪了莊姍一眼。從那天起,莊姍就開始躲著葉辛了。葉辛知道,莊姍一定因為外套的事挨媽媽批了。


    周末,葉辛把外套清洗了一遍,疊齊整了,放進二個漂亮的紙盒裏。機會終於來了,他透過窗戶看到莊姍的媽媽一個人正駕車出去。他下樓徑直跑進了莊姍家所在的樓道。葉辛並沒注意到,有人跟在後麵。


    你怎麽到我家來了?莊姍神色驚慌地問。葉辛捧著裝衣服的紙盒低聲說,衣服已洗幹淨了。


    你穿吧……莊姍還沒說完,她媽媽就闖了進來,氣衝衝地說,你還說沒早戀?我剛出門,他就到家裏來了,要不是我從反光鏡裏看到他往這裏跑,我還以為你說的是真的呢!


    阿姨……葉辛捧著紙盒不知所措。


    好呀!怨不得小區的人背地裏說三道四呢?他都給你買東西了!莊姍的媽媽說著,劈手奪過盒子,走到窗前,把紙盒狠狠地朝樓下摔去。


    莊姍眼裏含著淚冰,大聲喊著,我就是早戀了,怎麽啦?


    一聲脆響,莊姍媽媽的巴掌重重地落在莊姍的臉上,我到這裏租房陪讀,是讓你在一流的學校好好學習的。不是讓你早戀,整天跟這個窮光蛋在一起的!


    你每天像看賊一樣看著我,就能管住我了嗎?莊姍倔強地昂著頭。


    葉辛也流出淚水,央求道,阿姨,都是我不好……


    滾!我要是再看到你纏著莊姍,就打斷你的腿!莊姍的媽媽把葉辛推出去,重重地關上了門。


    屋裏傳來莊姍倔強的喊聲,我就是喜歡他了,等長大了,我還要嫁給他呢!


    葉辛敲了半天門,裏麵的莊姍,哭聲不止,就是不開門。沒辦法,他隻能一步一回頭地下樓去了。


    走到樓外,葉辛看到奶奶躺在地上,頭邊是裝著莊姍米黃色外套的紙盒。


    葉辛的奶奶也聽到有人在議論孫子早戀的事,她一直都不信,看到葉辛拿著衣服往莊姍家跑,她跟了過來。她在樓下仰望的時候,從四樓扔下來的紙盒正砸在她的頭上,力道並不大,但她還是倒在地上,心髒病犯了,沒送到醫院,她就死了。


    辦完奶奶喪事後的一周,沒人看到葉辛。一周後的晚上,一個單薄的身影走在樓道裏,他就是葉辛,他想偷偷地來看看莊姍怎麽樣了。可是,莊姍家已是人去樓空了,她不在這個城市上學了。


    那天以後,葉辛總是穿著米黃色的外套,遊走在小區裏。開始,還有人在拿這個少年古怪的行為做談資,後來,人們漸漸習慣了,對葉辛視而不見了,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十年之約


    十年是漫長的,少年時的衣服也已幾乎無法容納葉辛的身體了,可他還是穿著,雖不合身了,但很幹淨。


    十年了,小區的樓房舊了,要拆遷了,人們都簽訂了拆遷協議,隻有葉辛成了釘子戶。他站在陽台上,用死來抗拒拆遷。多天的對峙後,年輕的建築商來了,他仰臉看了穿著緊巴巴的米黃色外套的葉辛一會兒,一句沒說,上車走了。


    兩天後,一個穿著時髦的女孩敲開了葉辛家的門。


    葉辛怔怔地看了女孩一會兒,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你來了。


    十年了,怎麽還穿著這件外套?來的女孩就是已經長大了的莊姍,她眼裏溢滿了淚水。


    我找不到你,隻有穿著它,等你回來了,你才能認出我,葉辛站在門口說。


    我當年對媽媽說的都是氣話,你幹嗎當真?莊姍說。


    不,我隻是想知道,長大了的你過得好不好,今天看見你,我就放心了,我很快也會離開這裏了,葉辛說。


    他們說的話很少,也很簡單,因為自始至終,葉辛都沒讓莊姍到屋裏坐坐。


    莊姍臨走之前,拿出一份拆遷協議書。年輕的建築商就是林天,他子承父業了。林天認出了,穿著米黃色外套的人就是葉辛,他也知道,隻有莊姍才能讓葉辛在這份拆遷協議上簽字。他和正在讀大學的莊姍還有聯係,是他讓莊姍來的,他並不是想讓莊姍知道,葉辛等了她十年,他隻想讓莊姍幫他拔掉葉辛這個釘子戶。


    葉辛二話沒說就在協議上簽了字。看著莊姍的車消失在車流裏,葉辛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林天帶領著拆遷隊砸開葉辛家的門的時候,並沒找到葉辛,隻看到一具穿著米黃色外套的幹屍。外套對幹屍來說很合身。


    據屍檢專家說,這具幹屍已死了十年了,是一個十一二歲少年的屍體,專家還驚奇地發現,這個少年死的時候,臉上應該帶著幸福的微笑。


    有人說,葉辛十年前就死了。葉辛覺得,是因為他,奶奶才會死在裝著莊姍外套的紙盒下的。葉辛待在家裏不吃不喝,一周後,他死了。但他還在牽掛著莊姍,因為當年莊姍說過,喜歡他,等長大了,會嫁給他。他隻有在見到長大了的莊姍後,才會安心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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