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 等帳篷簾掀起來,阿爾薩斯已經聽出了穆拉丁急促而又沉重的腳步聲。老矮人站在帳篷口,狠狠地瞪著他。他們就這樣對視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穆拉丁猛地轉過頭,摔下帳篷簾,大步走開了。有那麽一段時間,阿爾薩斯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剛剛不小心將訓練劍丟到了軍械大廳的另一邊。他緊皺雙眉,站起身,跟隨穆拉丁走到了遠離其他人的地方。


    矮人沒有一句廢話。“你對士兵說了謊,還出賣了為你戰鬥的雇傭兵!”穆拉丁向阿爾薩斯仰起頭,以最嚴厲的目光逼視著他,“你不是我訓練出來的那個小子。你不是白銀之手騎士。你不是泰瑞納斯國王的孩子。”


    “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阿爾薩斯一把將穆拉丁推開,“我做了我必須要做的事。”


    他以為穆拉丁會向他發動攻擊,但他的老導師胸中的怒火仿佛在刹那間熄滅了。“你到底怎麽了,阿爾薩斯?”穆拉丁低聲問道,他的聲音中包含著整個世界的痛苦和困惑,“對於你來說,複仇就這麽重要嗎?”


    “不要在這件事上質疑我,穆拉丁。”阿爾薩斯吼道,“你沒有見到過瑪爾加尼斯對我的祖國,對那些無辜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所做的一切!”


    “我聽說過你做的事情。”穆拉丁低聲說道,“你的一些士兵在灌飽了啤酒之後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了。對這件事,我當然會有自己的看法。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對你進行評判。你是對的,那時站在城外的不是我。感謝聖光,我不必像你那樣,要為那種事做出決定。但你還是變了。你……”


    炮火聲和呼喊聲打斷了穆拉丁。在一次心跳的時間裏,穆拉丁和阿爾薩斯已經拿起了武器,向營地轉回身去。士兵們還在手忙腳亂地尋找著兵器。法瑞克向人類士兵喊喝命令,巴爾古則努力要將矮人組織起來。營地外傳來交戰的聲音。阿爾薩斯能夠看到亡靈軍隊正在步步逼近,他緊緊攥住了戰錘。這一次不再隻是一場遭遇戰了,亡靈軍隊向他發動了組織嚴密的進攻。


    “黑暗之王早就料到你們會來。”阿爾薩斯就算是死也忘不掉這個聲音。他心中感到無比興奮。瑪爾加尼斯就在這裏!他的方向是正確的。“你的旅途到這裏就是盡頭了,小崽子。你被困在了世界的屋脊上,將會在這裏變成冰塊。為你唱喪歌的隻有死人。”


    穆拉丁撓了撓胡子,一雙目光犀利的眼睛觀察著營地以外的戰場。“情況看起來不太好。”他的聲音中透露出矮人所特有的對敵人的蔑視,“我們完全被包圍了。”


    阿爾薩斯憤恨地盯著敵人,悄聲說道:“我們早就應該幹掉他。隻要有霜之哀傷……我們早就應該幹掉他。”


    穆拉丁向旁邊瞥了一眼。“聽我說,小子……對於那把劍,我一直都有些拿不準。說實話,我現在對你也很有些顧慮。”


    阿爾薩斯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穆拉丁在對他說話。“你……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已經知道該怎樣找到它了?”


    穆拉丁點點頭。阿爾薩斯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無論你有什麽顧慮,穆拉丁,你現在不能被那些無聊的心思絆住雙腳。瑪爾加尼斯就在我們麵前。如果你知道那把劍在哪裏,就帶我去找它,幫我得到霜之哀傷!你自己也說過,你相信瑪爾加尼斯絕對不願意看到霜之哀傷在我手裏。瑪爾加尼斯的軍力遠超過我。沒有霜之哀傷,我們必敗無疑。這一點你同樣很清楚!”


    穆拉丁苦惱地看著他,然後閉上了眼睛。


    “對於那件寶物,我有一種非常糟糕的感覺,小子。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沒有著急去找它。當關於它的消息開始四處傳播時,我就覺得這件事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過我相信,我已經知道了它的確切位置。你組織一支小隊。我會帶你去找到那把符文劍。”


    阿爾薩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就應該這樣,我會拿到那把該死的符文劍,我會用它刺穿你的黑心,恐懼魔王。我會讓你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 * *


    “封閉那裏的缺口!”法瑞克喊道,“戴凡,開火!”在震撼整座營地的炮聲中,阿爾薩斯向他的副指揮跑去。


    “法瑞克隊長!”


    法瑞克轉向他。“殿下……我們被完全包圍了。暫時我們還能支撐一會兒,但它們遲早會衝進來,把我們徹底打垮。我們損失的人,都會變成它們的士兵。”


    “我知道,隊長。穆拉丁和我要去拿霜之哀傷了。”法瑞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裏麵既有驚訝,也有希望。阿爾薩斯向他最信任的幾名部下講述過這把擁有巨大力量的符文劍。“一旦我們拿到它,勝利將注定屬於我們。你能為我爭取一些時間嗎?”


    “沒問題,殿下。”法瑞克咧開嘴笑了,但他的語氣中依然帶有憂慮,“我們能夠擋住這些亡靈雜種。”


    片刻之後,穆拉丁帶上地圖和一件閃閃發光的奇異物品,與阿爾薩斯和他的幾名隨從會合了。老矮人雙眉緊皺,目光中盡是不安,但他依舊挺直腰杆,做好了突破重圍的準備。法瑞克發出信號,主動向敵軍發動攻擊。大部分亡靈都被他吸引,向他率領的部隊聚集過來。營地後方的敵人兵力明顯薄弱了很多。


    “我們走。”阿爾薩斯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 * *


    穆拉丁交替觀察著地圖和那個發出不規律脈動的閃光物體,用響亮的喊聲為阿爾薩斯指引方向。他們盡可能加快腳步走過厚厚的積雪,隻是偶爾會停下腳步喘一口氣。隨著烏雲聚集,天空開始變黑了,大雪接著落下,進一步減慢了他們的步伐。


    阿爾薩斯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機械。大雪遮蔽了他的視線,讓他隻能看到麵前幾尺遠的地方。他已經不再注意或者在乎他要朝哪個方向走,隻是移動著兩條腿,跟在穆拉丁身後。時間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他也許剛剛走了幾分鍾,或者是已經走了幾天。


    他的意識裏隻剩下了霜之哀傷——他們的救贖。阿爾薩斯堅信這一點,但他們能夠在營地被亡靈和那個恐懼魔王攻破之前找到那把劍嗎?法瑞克說過,他們還能夠守住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會有多久?他終於能夠確定,瑪爾加尼斯就在這裏,就在他的營地前方,而他卻沒辦法手刃這個惡魔……


    “就在這裏。”穆拉丁帶著一種虔誠的語氣向前一指,“就在這裏麵。”


    阿爾薩斯停住了腳步,眨了眨無法在風雪中睜大的眼睛——他的睫毛上都已經結了冰。他們站在一座山洞洞口前。在灰色的天空下、嘯吼的暴風雪中,這一片黑暗的岩壁和更加黑暗的洞口顯得格外凶險可怖。但山洞深處又有光芒照射出來,那是一種柔和的、藍綠色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光芒。疲憊已經深入阿爾薩斯的骨髓,身上的肌肉也仿佛變成了冰塊,但他依舊感到極度興奮。他努力翕動自己凍僵的嘴唇。


    “霜之哀傷……瑪爾加尼斯的末日。瘟疫終於可以被除掉了。我們走!”


    又一陣風吹來,似乎要將他卷走。他急忙強迫自己邁開雙腿,向前走去。


    “小子!”穆拉丁的聲音猛然喚住了他,“如此珍貴的寶物不可能被簡單地扔在一個山洞裏,可以被人隨便拿走。我們必須小心一些。”


    阿爾薩斯感到一陣氣惱,但穆拉丁在這種事情上的確更有經驗,所以他點了點頭,用力握緊戰錘,小心翼翼地向洞中走去。一走進洞中,強風和暴雪的壓力驟然消失,阿爾薩斯不由得精神一振,繼續向山洞深處走去。他在洞外看到的光線原來是岩壁上一些藍綠色水晶和礦脈的微弱閃光。阿爾薩斯聽說過這種會發出冷光的水晶,他很慶幸這些水晶石讓山洞中不至於一團漆黑。這樣,他的部下就不必用一隻手來舉火把了。曾幾何時,他的戰錘會在這種地方放射出明亮的光芒,指引他和他的戰士。想到這裏,他不禁皺起眉頭,把這段回憶按了下去。光線從哪裏來並不重要,隻要能照亮道路就好。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聲音。穆拉丁是對的,有人在這裏等著他們。


    這個聲音深厚、冰冷,帶有陣陣共鳴。令人膽寒的言辭被這個聲音送入阿爾薩斯的耳鼓。“回去吧,凡人。在這個被塵世遺棄的洞穴中,等待你的隻有死亡和黑暗。你不應從此走過。”


    穆拉丁停下腳步。“小子。”他的聲音很低,但在這個地方卻依舊帶著連綿不斷的回音,“也許我們應該聽這家夥的話。”


    “聽誰的話?”阿爾薩斯喊道,“當我即將得到能夠拯救人民的神器時,一個可憐人還想用這種無聊的恫嚇在最後關頭把我嚇退?如果他想要得逞,那最好把話說得更可怕一些。”


    他抓緊戰錘,快步向前,繞過一個轉彎,又立刻停住腳步,仔細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們找到了那個冰冷聲音的源頭。片刻之間,阿爾薩斯想到了吉安娜身後那個忠心耿耿,幫助吉安娜與獸人作戰的水元素。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以後,他身邊的一切都變得那麽冷酷和可怕。而這些盤旋在冰寒岩石上的元素體似乎是由冰和某種非自然的能量精質構成的。它們披著一層仿佛生長在身體上的鎧甲,戴著頭盔,卻沒有麵孔,鐵手套中握著武器和盾牌,卻沒有手臂。


    它們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阿爾薩斯對這些元素生物根本就沒有多看一眼。他的目光早已凝聚在他們此行的目標上。


    霜之哀傷。


    那把劍被凍結在一塊懸浮在半空中,呈現出鋸齒狀紋理的寒冰中。劍身上的符文閃耀著寒氣森森的藍光。劍下麵是一座基台。基台位於一座高大平緩的山丘上。山丘表麵覆蓋著一層塵粉一樣的細雪。一道柔和的光線從高處灑落——這座洞窟在寶劍上方有一個能夠看到天空的孔穴,讓一束慘淡的光線直接照射在這把符文劍上。這把劍的寒冰封印遮擋住了它的一些形製細節,卻又讓它的另一些細節顯得更為突出醒目。這把劍就像是同時被封藏和展現,也因此而更具誘惑力,如同剛剛為之墜入情網的戀人在薄紗後麵若隱若現。阿爾薩斯認識這把劍,他剛剛到達這片大陸的時候,就曾經在夢中見到過它。這把劍沒有殺死無敵,而是讓無敵恢複了活力與健康。那時,他相信自己得到了一個好的預兆。而現在,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景象。他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找到這把劍。他能用這把劍改變一切。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它,兩隻手幾乎在因為無法握住它而感到痛苦。他想象著自己的手指握緊劍柄,手臂感覺到將它揮起時的重量。它的劍刃劃出完美的弧線,擊中瑪爾加尼斯,徹底結束那個惡魔施加在洛丹倫人民身上的痛苦。他向前邁出了步子。


    神秘而恐怖的元素生物抽出了佩在身上的冰劍,高聲喊道:“趕快回頭,否則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還想要保護這把劍嗎?”麵對元素的阻攔,阿爾薩斯惱羞成怒。


    “不。”元素發出隆隆的吼聲,“我是要保護你。”


    刹那間,阿爾薩斯愣在原地。然後,他搖搖頭,眯起眼睛,仿佛下定了最後的決心。這不過是一種騙人的把戲。他絕不會就這樣放棄霜之哀傷,放棄拯救人民的機會。他不會被一個謊言嚇退。他猛衝過去,他的人都緊緊地跟隨著他。元素守衛們迎了上來,用它們奇異的武器向阿爾薩斯發動了攻擊,但阿爾薩斯隻盯住了剛才說話的元素首領。那名首領並沒有衝過來,而是緊緊守衛在霜之哀傷前麵。阿爾薩斯將所有被壓抑在心中的希望、憂慮、恐懼和憤怒都傾瀉在這名奇異的守衛者身上。他的部下也和他一樣,拚盡全力向霜之哀傷的元素守衛發起攻擊。阿爾薩斯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怒吼,戰錘如連續不斷的霹靂轟擊著元素首領,打碎了他的寒冰鎧甲。這個怪物怎麽敢擋在他和霜之哀傷中間?它怎麽敢……


    最後,仿佛一個垂死的人用破碎的喉嚨發出了充滿痛苦的哀鳴,那個元素生物甩掉了兩隻手上的鐵手套,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爾薩斯站定雙腳,吃力地喘息著,從他僵硬的嘴唇之間噴出了一股股白氣。然後他轉過頭,看著那件經過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寶物。看到這把劍,他心中的全部疑慮和擔憂一掃而空。


    “看啊,穆拉丁。”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們得到拯救的機會——霜之哀傷。”


    “別著急,小子。”穆拉丁生硬的、命令一般的語氣如同向阿爾薩斯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阿爾薩斯眨眨眼,從狂喜的恍惚狀態中脫離出來,將目光轉向那個矮人。


    “什麽?怎麽了?”他問道。


    穆拉丁眯起眼睛,仔細端詳著盤旋在半空中的劍和劍下麵的台基。“這東西有問題。”他伸出一根短粗的手指,指著那把符文劍說道,“這一切來得太容易了。看看它,它就停在這裏,被不知從哪裏落下來的光照亮,就像是一朵等待被摘下來的鮮花。”


    “太容易?”阿爾薩斯難以置信地瞪了穆拉丁一眼,“你費了那麽長時間才找到它。而我們為了得到它,剛剛經曆過一番苦戰。”


    “呸。”穆拉丁不以為然地啐了一口,然後又歎了口氣,依舊是眉頭緊鎖,“根據我對於各種神器的了解,我能聞出這東西有一股藏寶海灣的魚腥味。等等……這個台子上有一段銘文。讓我看看能不能解讀出它說了些什麽。也許它能告訴我們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他們一同走上了洞中的山丘。穆拉丁跪下去,逐一分辨雕刻在基台上的文字。阿爾薩斯則靠近這把劍,細細打量著它。對於吸引住穆拉丁全部注意力的那些銘文,他則隻是草草地掃了一眼。那些文字並不屬於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語言,不過老矮人似乎能讀懂這些字,他越看越起勁,眼睛裏放射出愈發犀利的光芒。


    阿爾薩斯抬起一隻手,撫過將他和霜之哀傷隔開的冰層,感覺到一種光滑而致命的冰冷。是的,它的確是冰,但又有著另外一種非同尋常之處。它不隻是簡單的、被凍結的水,阿爾薩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它,但他能夠感受到它。那是一種非常強大,幾乎不屬於這個塵世的東西。


    霜之哀傷……


    “是的,我想,我認識這些文字。它們是卡利姆多語——元素的語言。”穆拉丁喃喃地說著,皺起眉頭,開始閱讀,“這是……一個警告。”


    “警告?警告什麽?”阿爾薩斯懷疑道。也許這些文字是說,如果打碎這塊冰,劍就會遭到損壞。不過,這塊不屬於自然的冰看上去很像是從另外更大的一塊冰上切下來的。穆拉丁一點點翻譯著基台上的文字,阿爾薩斯則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全都集中在那把劍上。


    “取下這把劍的人即將獲得永恒的力量。如同劍刃斬斷敵人的軀體,這能量也必將傷損揮劍者的靈魂。”矮人跳起身,阿爾薩斯從沒有見過他這麽焦慮不安的樣子,“嘿,我早就應該知道。這把劍被詛咒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裏!”


    聽到穆拉丁的解釋,阿爾薩斯的心仿佛被一隻奇怪的手狠狠撕扯了一下。離開?放棄這把劍,讓它依舊飄浮在這個冰凍的牢獄中,不能被碰觸,不能被使用,白白浪費了這強大無比的力量?“永恒的力量”——銘文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隻不過揮劍者的靈魂也會隨之一同受傷而已。


    “我的靈魂已經傷痕累累了。”阿爾薩斯說。的確如此。從他心愛的馬毫無意義地死去開始,他的內心就開始出現了裂痕。隨後是親眼見到死人殺人的恐怖,遭到愛人的背叛——是的,他愛吉安娜·普羅德摩爾,當他赤裸的靈魂在這把劍麵前接受審判的時候,他依然能毫不猶豫地這樣說。而他的靈魂更沉重的創傷來自他不得不殺戮數以千計的平民,不得不對自己的部下說謊,讓無辜的人永遠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護。他的心所受到的傷損已經如此嚴重,隻要能結束這場災難,無論讓霜之哀傷在他的心上留下怎樣的傷痕,也不可能讓他更痛了。


    “阿爾薩斯,小子。”穆拉丁用粗重的聲音向他懇求,“你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要再讓自己頂上一個詛咒了。”


    “一個詛咒?”阿爾薩斯苦笑著道,“為了拯救我的祖國,我願意接受任何詛咒。”


    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穆拉丁在顫抖。“阿爾薩斯,你知道,我是個實在的人,不喜歡胡思亂想。但我告訴你,這麽做很不好,小子。別去碰它。就把它留在這裏好了,永遠把它忘掉。瑪爾加尼斯就在這裏,這樣不是很好嗎?就讓他的惡魔屁股在這片荒野中凍僵吧。忘記這裏的一切,我們回家去。”


    許多人突然出現在阿爾薩斯腦海中。他看見了他們,隨後,他看見了成百上千死在那場恐怖瘟疫中的人們。死屍從地上爬起,沒有思想的腐爛肉體四處橫行。他們又該怎麽辦?他們的靈魂、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犧牲呢?又一幅圖景出現了,那是一塊巨大的冰,和包容霜之哀傷的這塊冰是同一種物質。現在,阿爾薩斯知道劍周圍的冰來自哪裏了。它來自一種更龐大、更強悍的力量,它和它裏麵的符文劍被一同送交給他,讓他為那些死去的人複仇。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悄然響起:死者需要複仇 。


    就算是他們全都死在這裏,又如何能與那些犧牲者所經曆的無盡恐怖與折磨相比?


    “那些遭受天譴的人!”


    這句話仿佛從他的身體深處突然爆發出來。“我對於那些死者負有責任。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我的複仇,老朋友。”現在,他終於將目光從這把劍上扯開,看著憂心忡忡的穆拉丁,麵容稍稍和緩了一些。“就算是你也不行。”


    “阿爾薩斯……我教過你該如何戰鬥。我想要幫助你在成為一位好國王的同時也能成為一名好戰士。而好戰士的素質之一就是懂得什麽時候應該戰鬥,什麽時候卻必須放手。還有……就是要拿起怎樣的武器。”他伸出剛硬有力的食指,指向阿爾薩斯,“你絕對不應該將這件武器收歸己有。”


    阿爾薩斯將雙手放在包裹劍刃的冰上,雙眼猛地貼到距離冰麵隻有一寸遠的地方。穆拉丁仿佛是在很遙遠的地方繼續和他說著話。


    “聽我說,小子。我們能找到別的辦法拯救你的人民。我們現在就走,回去找到真正有用的辦法。”


    穆拉丁錯了。他根本就不明白,阿爾薩斯必須這樣做。如果他現在走開,他隻能再次失敗。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不能一次次隻嚐到失敗的苦果。


    這一次,他絕對要贏。


    他相信聖光,因為他能看到聖光,可以使用聖光。他相信鬼怪和行走的死屍,因為他曾經與它們作戰。而在此之前,他對於自己看不見的所謂力量,或者某個地方、某樣東西擁有靈魂的說法從來都是不屑一顧。但現在,他的心在因為渴望而急速跳動著,這種渴望正咬齧著他的靈魂。話語仿佛自己擁有了生命,從他的嘴唇中間不斷地湧出來,每一個字都滲透出他恐怖的願景。


    “現在,我召喚此地的靈魂。”他呼出的氣在嚴寒中凍結成冰霜。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霜之哀傷浮在空中,一動不動地等待著他。“無論你是什麽,善良、邪惡,或兩種皆非。我能感覺到你就在這裏。我知道你在傾聽。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麽。聽我說——我願意交出自己的一切,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要你願意幫我拯救我的人民。”


    在一段漫長而可怕的等待之後,什麽都沒有發生。阿爾薩斯的口鼻中噴出帶有霜塵的白氣,消失,再次噴出。冰冷的汗水掛在他的眉毛上。他已經獻出了自己的一切。他被拒絕了嗎?他再一次失敗了嗎?


    就在這時,一聲低沉的呻吟響起。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光滑的冰麵上突然出現了裂紋,裂紋隨著冰塊崩碎的聲音一直向上延伸。很快,阿爾薩斯甚至已看不到冰塊中的神劍。然後,他突然踉蹌著向後退去,在震撼整個洞室的破裂聲音中捂住了耳朵。


    包裹霜之哀傷的冰殼爆裂了。碎片向四周的洞室中飛射,它們也如同利劍的鋒刃,無比銳利。冰刃在洞壁的岩石上撞得粉碎。阿爾薩斯跪倒下去,雙臂反射性地護住了頭臉。他聽到了一陣戛然而止的慘呼。


    “穆拉丁!”


    冰刃的風暴將矮人掀倒在地,飛出幾尺以外。現在,他四肢平伸,躺倒在冰冷的岩石地麵上,一根冰錐刺穿了他的上腹,鮮血汩汩流出。他已經閉上了眼睛,全身沒有一點力量。阿爾薩斯爬起身,跑向他的老友和導師,一邊拽下自己手上的鐵手套。他伸出一隻手,摟住老矮人癱軟的身軀,將另一隻手按在那個可怕的傷口上,緊緊地盯著它,希望聖光能夠出現,在他的手上注入治療的能量。負罪感再一次撕裂了他的心。


    這真是一個可怕的代價。他交出的不是他自己的生命,而是一位摯友的——一位自始至終照料他,傳授他技藝,支持他的朋友。他低下頭,淚水刺痛了雙眼,卻依舊在努力祈禱。


    這都是因為我的愚蠢。要付出代價的是我,聖光啊,懇求你……


    這時,他感覺到了聖光,就像是一位自己鍾愛的友人所帶來的關懷。聖光湧過他的全身,給他帶來溫暖的慰藉。他停止了嗚咽,看到白色的光暈再一次包裹住他的手掌。他墮落得如此之深,但一切仍舊可以挽回。聖光沒有拋棄他。他要做的隻是再一次汲取聖光,向它敞開自己的心。穆拉丁不會死,阿爾薩斯可以治好他,他們可以一同……


    他感覺到自己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不,不是在他的身後……是在他的意識背後。他猛地轉過頭,滿心驚訝地盯著眼前的景象。


    它一直飛到阿爾薩斯麵前,劍身上藍白色的符文閃耀著冷冽而燦爛的光華。聖光從他的雙手褪去了。他就像是被催眠一樣,癡癡呆呆地站了起來。霜之哀傷正在等待著他,如同愛人等待著充滿欲望的撫摸,並將因此而醒來,徹底煥發出榮耀的光芒。


    他腦海深處的耳語還在繼續。這才是他應當走的路。相信聖光是愚蠢的。聖光一次又一次地辜負了他。當阿爾薩斯需要拯救無敵的時候,它缺席了;當橫掃洛丹倫的瘟疫需要被阻止,無數人的生命需要被挽救的時候,它無能為力。隻有霜之哀傷的力量能夠對抗那個恐懼魔王。


    穆拉丁隻是這場惡戰中意外的犧牲。而且如果阿爾薩斯贏得勝利,他很可能就會是這場戰爭中最後一個犧牲者。阿爾薩斯有些踉蹌地向那件光芒閃爍的武器走去。他的手顫抖著向霜之哀傷伸了過去,手上依然沾著朋友的鮮血,然後,他的手終於握住了劍柄,手指牢牢地將它扣住,感覺到劍柄的曲線完美地契合著自己的掌心,仿佛這把劍就是為自己打製的。


    冰寒的感覺在他體內激蕩,躍上他的手臂,透過他的軀體,直接刺入他的心髒。突然湧起的痛苦讓他產生了警惕,但驟然間,一切異樣的感覺都消失了,他的感覺無比良好。霜之哀傷屬於他,他也屬於霜之哀傷。這把劍在對他說話,在他的腦海中輕聲耳語,仿佛它一直都在那裏。


    阿爾薩斯發出一陣喜悅的呼喊。他高舉起這把利劍,凝視著它,目光中充滿了驚奇和強烈的自豪。現在,他有能力消除一切災難——他,阿爾薩斯·米奈希爾,還有輝煌的霜之哀傷。現在這把劍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分,就像他的意識、他的心髒和他的呼吸。他開始專注地傾聽這把劍向他講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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