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 炎夏日中,太陽無情地將毒辣的陽光刺向高貴的阿爾薩斯·米奈希爾王子。他正騎馬走過暴風城的街道。今天是一個他應該對自己的人生充滿期待的日子,但現在他的脾氣卻非常糟糕。太陽炙烤著他身上厚重的鎧甲,讓他覺得不等自己走到大教堂,陽光就會把他烤熟了。他騎在自己的新戰馬背上,心中卻隻是想著這匹強韌有力、訓練精良、血統純正的馬不是無敵。無敵走了已經幾個月了,阿爾薩斯卻依然非常想念它。當儀式開始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的意識突然之間變成了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騎馬走在阿爾薩斯身邊的是泰瑞納斯·米奈希爾國王。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兒子惱怒的心情。“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我的兒子。”泰瑞納斯轉過頭,微笑著望向阿爾薩斯。


    盡管在炎熱的天氣中還要頂著沉重氣悶的頭盔,阿爾薩斯依然很高興這頂頭盔能夠遮住自己的麵孔。他沒有信心能夠對父親偽裝出一個足夠真實的微笑。“確實,父親。”至少他還能保持聲音的平靜。


    這是暴風城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慶祝活動,除了泰瑞納斯以外,還有許多國王、貴族和著名人士出席了今天的儀式。他們組成了一支華麗的遊行隊伍,行進在這座城市中用白色鵝卵石鋪砌的街道上。他們的目標是聖光大教堂,這座教堂在第一次獸人戰爭中被摧毀,現在得到了重建,比往日更加恢宏壯麗了。


    阿爾薩斯幼時的玩伴瓦裏安成為新一代的暴風城國王,並且已經結了婚,做了父親。他打開了自己的王宮大門,熱情地接待所有來訪的王室成員和他們的扈從。昨晚,阿爾薩斯一直和瓦裏安在一起。他們一邊喝蜂蜜酒,一邊聊天。那是阿爾薩斯在這趟旅途中最快樂的一晚。十年前那個飽受創傷的少年已經成長為一位自信、英俊,擁有強大凝聚力的國王。差不多到了淩晨時分,他們一同去了軍械庫,重新拿起木製訓練劍,再一次比試起武藝。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相互砍殺,同聲大笑,一起回憶過去的事情。雖然喝了不少酒,但他們的劍術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瓦裏安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戰鬥訓練,他的劍術一直都很優秀,現在更是有所精進。但阿爾薩斯也早已不複往昔,在與瓦裏安的對戰中,他將自己學到的全部技藝都淋漓盡致地發揮了出來。


    而現在,他們在舉行莊嚴的儀式。阿爾薩斯隻覺得身上的盔甲讓他悶熱難耐,而且他心中一直翻騰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感覺——他沒有資格獲得即將授予他的這份榮耀。


    在私下裏,阿爾薩斯曾經向烏瑟爾講述過自己的這種感覺。在阿爾薩斯的記憶中,這位令人敬畏的聖騎士永遠都是聖光最堅定不移的代表,就像山岩一般從不會動搖。而他給阿爾薩斯的答案卻讓阿爾薩斯大吃了一驚。


    “小子,在這件事上,沒有人能做好準備。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有資格得到這份光榮。知道是為什麽嗎?因為的確沒人有這樣的資格。聖光是仁慈而純粹的,無比單純,明確無疑。我們天生就配不上它,因為我們是人類。所有人類,當然,還有精靈和矮人,以及其他一切種族,都是有瑕疵的,但聖光依然愛我們。它愛我們,是因為我們偶爾也會實現超越人類的壯舉;因為我們能夠幫助他人;因為我們能夠在每一天努力的工作中將它的恩惠和福音播撒到整個世界。即使我們明白,我們最終還是不配成為它的信徒,它依然深愛著我們。”


    他伸手拍了拍阿爾薩斯的肩膀,給了阿爾薩斯一個罕見的、樸素直白的微笑。“所以,你將站在那裏,像我一樣認為自己絕不可能有資格得到聖光的眷顧,但你要知道,每一名聖騎士都曾經站在那裏,也都有過像你一樣的困惑和疑慮。”


    這讓阿爾薩斯感到了一絲安慰。


    他挺起肩膀,掀開護麵甲,帶著微笑向街道旁邊的人群揮手致意。在這個赤日當頭的時候,人們依然聚集到這支隊伍周圍,向他們發出陣陣歡呼,玫瑰花蕾如同雨點般落在阿爾薩斯身上。不知何處傳來一陣喇叭吹奏的樂聲,他們已經到達了大教堂門前。阿爾薩斯下了馬,一名馬夫將他的戰馬牽走,另一名仆人走上前,接過他摘下的頭盔。他迅速用帶著鐵手套的手梳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滿頭的金發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阿爾薩斯以前還從沒有來過暴風城。看到眼前這座巍峨的大教堂,他感覺到一種由衷的平靜與安寧,卻又在不知不覺間從心中生出一股敬畏之意。他緩步踏上鋪著地毯的雕花石砌台階,走進這座建築物內部,為終於能脫離陽光的炙烤,進入涼爽的陰影中而感到慶幸。教堂中點燃的熏香散發出陣陣熟悉的芬芳,讓他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米奈希爾的家族小禮拜堂中也經常會點燃同樣的熏香。


    教堂中看不到令人眼花繚亂的人群,隻有一排排安靜而充滿敬意的觀禮嘉賓和神職人員。阿爾薩斯認得其中的幾張麵孔:吉恩·格雷邁恩、索拉斯·托爾貝恩、海軍上將戴林·普羅德摩爾……


    阿爾薩斯眨眨眼,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吉安娜!這幾年裏,她真是長大了許多。她算不上是絕色佳人,但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在阿爾薩斯還是個男孩的時候就已經深深吸引他的那種活力和智慧依然閃耀在她身上,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放射出奪目光輝的燈塔。她也察覺到了阿爾薩斯注視自己的眼睛,並向阿爾薩斯還以微笑,帶著敬意向阿爾薩斯點了點頭。


    阿爾薩斯將注意力轉回到他麵前的祭壇上,感覺到心中的恐慌和憂慮稍許減少了一些。他希望等到儀式結束之後,自己能有機會和吉安娜聊一聊。


    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奧正在祭壇上等待他。這位大主教讓阿爾薩斯想起了冬天爺爺。他的身材又矮又胖,有著一部長長的雪白胡須和一雙明亮的眼睛。即使是在如此嚴肅的典禮中,法奧身上依然散發出溫暖和仁愛的光輝。阿爾薩斯一直走到他麵前,滿懷敬意地向他跪倒。大主教打開一本大書,開始念誦起來。


    “以聖光的名義,我們聚集於此,見證我們的兄弟得到它的眷顧。在仁慈的聖光中,他將煥然一新。聖光賜予他權威,讓他能夠教化世人。聖光賜予他力量,讓他能夠與暗影作戰。聖光賜予他智慧,讓他能夠引領他的兄弟姊妹,去獲取天堂永恒的恩惠。”


    阿爾薩斯注意到,在大主教左側站立著幾個人,身穿白色長袍,神態安詳寧靜,其中還有數名女子。他們之中的一些人手提著鍾擺香爐,緩緩晃動的香爐幾乎給人一種催眠的感覺。另一些人則舉著巨大的燭台。一個人雙手捧定一條刺繡的藍色聖巾。他們之中的很多人之前就已經被介紹給阿爾薩斯認識過了,但阿爾薩斯現在卻發現他們的名字已經全部從自己的腦子裏飛了出去。這種情形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非同尋常——他一直都很重視那些為他工作和為他服務的人,總是會盡力記住他們的名字。


    這時,法奧大主教要求牧師們給予阿爾薩斯他們的祝福。牧師們逐一上前行使自己的職責。捧著藍色聖巾的那位牧師來到阿爾薩斯麵前,將聖巾搭在了王子的脖子上,並將聖油塗在他的眉毛上。


    “以聖光的仁慈,願你的同胞能得到你的治療。”牧師說道。


    法奧轉向站在阿爾薩斯右側的那些人。“白銀之手騎士們,如果你們承認這個人的價值,就請將你們的祝福給予他。”


    這一組人和牧師們完全不同,他們全都站得筆直,身穿明亮如鏡的重型鎧甲。阿爾薩斯認識他們每一個人,他們都是最初組成白銀之手的聖騎士。這是自從多年前白銀之手組建之後,他們第一次齊聚一堂。烏瑟爾當然在他們之中,此外還有提裏奧·弗丁,現在他是壁爐穀的統治者,雖然已值暮年,卻依舊精神矍鑠,儀態優雅;六英尺半高的賽丹·達索漢;留著一部濃密胡須,信仰虔誠的格文拉德。但他們之中還是少了一個人——圖拉揚,第二次獸人戰爭中安杜因·洛薩的左右手。當阿爾薩斯還隻有十二歲的時候,他和戰友們一同殺進黑暗之門,就再也沒有回來。


    格文拉德向前邁出一步,手中擎著一柄異常巨大沉重的戰錘。銀色的錘頭雕刻著符文,堅固的錘柄上纏裹著藍色皮革。他將這柄戰錘放在阿爾薩斯麵前,然後退回到同伴的隊列之中。隨後是烏瑟爾·光明使者——阿爾薩斯在騎士團中的導師,他用雙手捧著一副儀式肩甲。烏瑟爾是阿爾薩斯見到過的自控能力最強的人,但是當他將肩甲安放在阿爾薩斯寬闊的肩頭上時,阿爾薩斯看到了在他眼中閃動的淚光。他開口說話,那聲音充滿了力量,卻又因為激動的心情而微微顫抖。


    “以聖光的力量,你的敵人將盡數毀滅。”他的手在阿爾薩斯肩膀上停留了一會兒,接著向後退去。


    法奧大主教向王子致以慈愛的微笑。阿爾薩斯注視著他的眼睛,心中不再有憂慮。現在,他完全記起了自己該做些什麽。


    “起身,接受認可。”法奧命令道。阿爾薩斯依言照做。


    “阿爾薩斯·米奈希爾,你是否願意發誓,堅守白銀之手騎士團的榮譽與準則?”


    阿爾薩斯眨了眨眼。大主教直呼了他的名字,並沒有提到他的頭銜,這讓他感到有些驚訝。當然,他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我在這裏隻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名王子。 “我發誓。”


    “你是否願意發誓,將永遠秉承聖光的仁慈,向你的同胞傳播它的智慧?”


    “我發誓。”


    “你是否願意發誓,會竭盡全力掃除邪惡。無論在哪裏發現它,都會毫不猶豫地與之作戰,用你的生命保護無辜之人免受傷害?”


    “我……以我的鮮血和榮譽,我發誓。”立誓的環節結束了,他差一點就把儀式搞砸了。


    法奧帶著安慰的神情向他眨眨眼,然後轉過身,麵向牧師和聖騎士們。“兄弟姊妹們……你們今天聚集於此,見證了一位新騎士的誕生。請舉起你們的手,祈禱聖光照耀這個人。”


    牧師和聖騎士全都舉起了右手。現在,他們的掌心都出現了一團柔和的金色光芒。他們將掌心對準阿爾薩斯,讓那團光射向他。阿爾薩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等待著自己被榮耀之光所包裹。


    什麽都沒有發生。


    教堂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汗水從阿爾薩斯的眉毛上滾落下來。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聖光不將他籠罩,賜予他祝福和恩惠?


    就在這時,從天窗中射進大教堂的太陽光緩慢地向身穿閃亮鎧甲,獨自一人站在祭壇前的王子移動過來。阿爾薩斯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這一定就是烏瑟爾向他說過的那種情形——烏瑟爾告訴過他,所有聖騎士都會覺得自己不足以承受聖光的眷顧,並在這個時刻感覺到時間極為漫長。烏瑟爾的話再一次出現在阿爾薩斯耳邊:“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有資格得到這份光榮……聖光是仁慈而純粹的,無比單純,明確無疑……但聖光依然愛我們。”


    現在,那道光照耀在他身上,射進他體內,穿透了他。他不得不緊閉起眼睛,抵抗著幾乎讓人失明的強光。光線開始是溫暖的,很快就變得灼熱難耐。他稍稍向後退縮,因為他的全身都感覺到在被……燒灼。他的身體被燒空,被徹底淨化,然後又被充滿。他感覺到聖光在自己的體內膨脹,然後又漸漸消退,減弱到讓他能夠容忍的程度。他眨了眨眼,伸手去拿那柄雕刻著騎士團徽章的戰錘。當他的手握緊錘柄的時候,他抬起頭望向法奧大主教,大主教臉上綻放出愈發欣慰的微笑。


    “站起來,阿爾薩斯·米奈希爾,洛丹倫的聖騎士和保衛者。歡迎加入白銀之手騎士團。”


    阿爾薩斯感覺到不能自已的興奮與喜悅,他滿麵笑容地舉起那柄戰錘。銀色的戰錘是如此巨大,有那麽一瞬間,阿爾薩斯甚至以為自己無法將它舉起,但他很快就高喊一聲,將它高舉到空中。他明白,是聖光減輕了戰錘對他雙手的壓力。隨著他興奮的呼吼,整座大教堂中突然充滿了歡呼聲和鼓掌聲。阿爾薩斯發現自己已經被新的兄弟姐妹們簇擁在了正中央。隨後,所有拘束的禮儀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的父親、瓦裏安和其他所有人都擠到了祭壇前。瓦裏安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卻被他肩甲上的尖釘刺痛了手掌,又引來眾人的一陣哄笑。而阿爾薩斯則努力轉過頭……他終於看到了有著藍色眼睛,麵帶微笑的吉安娜·普羅德摩爾女士。


    他們相距不過數寸之遙。終於,向白銀之手騎士團的新成員表示祝賀的人群將他們擠到了一起。阿爾薩斯絕不打算讓這個特別的機會白白溜走。他的手臂立刻摟住了吉安娜的纖腰,將她拽到自己身邊。吉安娜似乎嚇了一跳,但絕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意思。當阿爾薩斯將她抱住的時候,她也向阿爾薩斯還以擁抱,歡笑著靠在他胸口上。然後,她便向後退開,臉上依舊滿是光彩動人的微笑。


    片刻之間,在這個炎熱的夏日午後,無處不在的歡快人群和慶賀呼喊仿佛都消失了。阿爾薩斯隻能看到這個被太陽曬黑,正向他微笑著的女孩。他能吻她嗎?他應該吻她嗎?他非常想要這樣做。但就在他的內心掙紮著的時候,女孩已經離開他的懷抱,向後退去。金發女孩的身影被另一個金發女孩所取代。佳莉婭歡笑著,緊緊抱住了她的弟弟。


    “我們全都為你感到驕傲,阿爾薩斯。”她高聲喊著。阿爾薩斯也歡笑著,同樣用力抱住姐姐。聽到姐姐對自己的讚許,他的心中充滿喜悅,但在他心靈的一角,依然縈繞著因為失去一親芳澤的機會而感到的失望。“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位偉大的聖騎士。”


    “幹得好,我的兒子。”泰瑞納斯說,“今天,我是一個自豪的父親。”


    阿爾薩斯眯起眼睛。今天?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的父親在其他的日子裏就不會為他感到自豪?他突然感到一陣氣憤,卻不能確定是在為什麽而生氣,生氣的對象又是誰。也許是對聖光,對聖光延誤的許可;也許對那麽快就抽身逃走,讓他失去親吻機會的吉安娜;也許對泰瑞納斯和他的評價。


    他強迫自己做出微笑,然後開始從人群中擠出來。他已經被這些人擠夠了。他們其實並不真正理解他,沒有一個人理解他。


    阿爾薩斯已經十九歲了。在這個年紀,瓦裏安已經做了整整一年的國王。他也到了可以決定自己該做些什麽的年紀。現在,白銀之手的祝福在指引著他。他不想再繼續留在洛丹倫的王宮之中,無所事事,或者隻是進行一些無聊的政治訪問。他想要做些……有趣的事情。一些以他的權力、地位和能力足以去做的事情。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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