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禮?”俞音疑惑。


    他不記得自己最近送過秦霜寒什麽,然而他家小黑難得想起來送他東西,雖然這玩意兒擺在窗台上,看起來真的像是九嬰死不瞑目,不論什麽時候掃一眼都怪嚇人的,但他總不能掃了小黑的心意。


    “喜歡,收下了。”俞音點頭,表示自己非常喜歡,“謝謝你啊,小黑。”


    明明隻是一句簡單的道謝,那時的秦霜寒卻不知為何尤為激動,轉身躍進了俞音的窗台,差點踢翻了窗台上的新花盆,一把抱住了俞音,力氣之大,把俞音撞倒在地上,秦霜寒的胳膊墊在了俞音的後背下,落地時俞音並沒有覺得疼。


    “怎麽了?”秦霜寒的雙手撐在俞音脖子的兩側,整個人的身體覆在俞音的上方,入目即是對方那張猙獰的惡鬼麵具,明明看不到秦霜寒的表情,俞音卻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的姿勢有些難為情,忍不住開口去問秦霜寒。


    秦霜寒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絲毫沒有退開,兩人的距離很近,俞音甚至能感受到秦霜寒胸口的起伏,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就在自己的頸邊,大概是感受到了俞音的局促,秦霜寒猶豫了片刻,仿佛下了什麽決心般,開口道:


    “喜歡就好,俞音,我……”


    “師兄!”俞歌一腳踹開了俞音的房間門,簡陋的屋門搖晃了幾下,“小黑也在啊,你們在幹什麽?”


    “無事。”秦霜寒從地上站起,一把拉起了俞音,還貼心地幫俞音拍去了衣服上沾上的塵土。


    俞歌的頭發被紅色的緞帶綁成兩束馬尾,長發垂落腰間,她從俞音的桌上撈起一盒點心揣進兜裏,對俞音道:“師兄,京城那邊的慶功宴,指名要你和小黑過去,你快收拾收拾,京城的馬車就在山下,楊霽明在車上等你們,你們啟程去京城吧。啊,還有,蘇師弟最近有病,留南淵養病了,他不去了。”


    “不要罵人。”秦霜寒一本正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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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不是罵人,蘇以彤他真病了。”俞歌補充道,“他說要閉關研究一下自己的病,所以暫時不能和你們一起去京城了。”


    “那你呢?”俞音問,“你不去京城嗎?”


    俞歌對著俞音房間裏的銅鏡,把有些鬆了的紅色發帶重新綁好在頭發上,回答道:“沒聽說請我啊,這是人皇給你的慶功宴,你在鏡雪關那一戰中,斬了九嬰三首,要論封賞,肯定都是你的。再說我最近也沒空,紀蟈蟈也不去,他前幾日回了趟家,最近內亂處理完了,劍閣沒事,他爹受了點輕傷,蟈蟈傳信說讓我在南淵等他,說是要謝我,給我帶了昆侖的雪,要讓我見見世麵。”


    “你聽他給你胡扯吧,無事他要謝你什麽。”俞音氣笑了,“成天話多就算了還想拐我師妹,我去看看情況就回來,別給師父找事啊。”


    “知道啦,師兄你和小黑放心去玩吧,我練劍去了。”俞歌抓起落英劍就跑。


    隨即衝出屋門,驚得院子裏的雞一陣慘叫。


    “……”俞音轉頭問秦霜寒,“你剛才想說什麽?”


    “無事,等一個良辰吉日,我再告訴你。”秦霜寒說什麽都不願意再繼續剛才的話題,緩緩伸手,手指落在俞音的發間,從俞音的頭上,摘下了一朵雞毛。


    俞音:“……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傳統?”秦霜寒的審美很傳統,連做事的風格也是。是有多重要的事,還要尋個良辰吉日。


    回憶裏的俞音怎麽也猜不到。


    周圍人依舊圍繞著鏡雪關之役爭個沒完沒了,俞音從片刻的回憶中回過神來,這些人還在說當年的事情。


    鏡雪關之役那年,如果他能深究那時紀飛雨為何要答謝俞歌,或者留個心思,想一下為什麽京城慶功宴偏偏沒有邀請俞歌,那後來的事情,會不會有什麽不同。


    畢竟鏡雪關之役的京城慶功宴,對他們很多人來說,都是噩夢的開始。


    陳誓身邊的黎雅轉過頭認真道,“我雖未經曆過二十多年前那場人族與妖族的大戰,卻生活在邊境,我的家人,皆是那場戰役中僥幸存活之人,所以即便如今世人非議,我也認為霜翎仙君是大仁大義之人,若非仙君已經故去,我想向仙君親自道謝。”


    聽得這話,周圍更是一片不讚同的聲音。


    一人道:“不見得啊,當年明明知道俞歌是妖族,那霜翎仙君俞音還是護著她,甚至在鳳凰伏誅後第二年,殺了南陽夏家滿門,可見也是包藏禍心。”


    “可不是嗎,還好死的早。”另一人笑道。


    “你!”黎雅漲紅了臉。


    俞音隔著幕離對黎雅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和這些人起爭執。


    黎雅沒說話,那群人卻自己爭了起來,人群中一個女子忽然笑道:“當初和俞音一起宰了南陽夏家人的,還有劍聖的兒子紀飛雨,你們要說他也包藏禍心嗎?”


    這聲音空靈清冷,仿佛隔著層紗,說話的同時周圍還伴著清脆的鈴聲,卻給這邊的人聲實打實地潑了盆冷水,這些人立刻閉了嘴。


    劍聖的兒子,紀飛雨,是如今劍閣的主人,這裏沒有一個人,惹得起紀飛雨。


    “也就這點出息。”黎雅不屑道。


    俞音有些意外,知道當年內情的人不多,他直覺這聲音有些熟悉,想要回頭看看這女子是誰,卻隻看到人群中一個遠去的瘦弱背影,紅白相間的裙擺及膝,身後披著一件雪白短氅,轉眼便消失不見了。


    這邊的人群再一次了起來,卻不是因為剛才的話題。


    俞音有些錯愕地看著麵前穿著渡雪山莊弟子衣服的少年,少年臉頰微紅,一身貴氣的白衣,衣擺描金,正把一朵絹花,遞到他的麵前。


    陳誓嘴裏一口茶噴了出去,黎雅差點把手中的手帕撕成了兩半。


    俞音:“???”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是在剛才的比試中獲勝的少年,眉眼之間,還有些熟悉。


    送絹花給他,什麽意思?


    “這位姑娘,我是渡雪山莊的楊修逸。”少年紅著臉,一邊又把絹花往前遞了遞,“方才見姑娘氣質清冷出塵,我想把絹花送給你。”


    俞音:“……”


    “我們不是神鶯閣的人。”陳誓的臉都要笑爛了,黎雅忍笑趕緊出言提醒那少年,“絹花傳意就不必了。”


    俞音算是明白了,他早先從神鶯閣的馬車上下來時,周圍還簇擁著神鶯閣幾個貌美的姑娘,大約被這少年瞧了個正著,把他給當成了神鶯閣的姑娘。鹿山仙門的淺堇色衣服本就偏中性,加上他今日戴著幕離,垂至腰間的白紗掩蓋了他的容貌和身形,身後披著雪白包身的大氅,的確穿出了幾分清冷的仙氣,他原本就有些瘦削,主要今天身邊還有個壯漢學弟,襯托之下,被人誤會,倒也不奇怪的。


    隻是,如今這情形著實尷尬。


    楊修逸半晌沒得到回應,隻見“姑娘”身邊的兩人都在發笑,就有些麵紅耳赤,正要再問,一隻手推開了他拿著絹花的手。


    “抱歉,他不能收你的絹花。”這聲音冷冰冰的,落在俞音的耳邊卻分外熟悉。


    “他是我的。”那聲音冷冰冰的,不容拒絕。


    俞音聞聲抬頭。


    果然,北逍正站在他的麵前,攔住了楊修逸。


    北逍的手裏抱著化成人形的鴿子三三,兩人的妖氣收斂得幹幹淨淨,絲毫不露,兩人如出一轍的麵無表情。


    三三衝俞音脆生生地喊道:“阿娘,我和爹爹找了你好久了。”


    陳誓:“噗。”


    黎雅:“???”


    俞音:“……”


    玩還是尊主會玩,甘拜下風。


    周圍人皆是向楊修逸投去了責備的目光。


    “對……對不起!”灼然的目光裏,楊修逸忙不迭地道歉,把絹花揣進兜裏,紅著臉跑開了。


    人群中傳來一聲輕笑。


    陳誓和黎雅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此時呆若木雞。


    俞音正想問人族頭號公敵北逍怎麽敢出現在這裏,卻發現此時的北逍似乎有點不耐煩,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帶著他向外走去。


    俞音險些被北逍拽了個趔趄,他加快腳步,試圖跟上北逍的步伐。


    台上的主位上,有人似乎正當著楊霽明的麵展開一幅畫卷,連紀飛雨也駐足觀看,深深地看了那畫一眼,神色竟是有些複雜,俞音越發好奇,原本已經加快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恭喜莊主。”某仙門的長老對楊霽明說,“宗文臨大師的親筆畫作,恭喜楊莊主又收回了一幅。”


    楊霽明亦拱手答謝,麵露喜色。


    “聽聞莊主和宗文臨曾經是南淵的同窗,宗文臨遊曆人間,十多年來不見蹤影,莊主一直在尋找他的各種畫作,同窗情誼,著實令我等歎服。”


    “去年我聽聞莊主出錢修繕佛寺,楊莊主真的是一片善心啊。”


    這些聲音落在俞音的耳邊,北逍牽著他,腳下步伐越來越快,隻是此時仙門盛會剛剛散場,周圍人多,不能用妖修的法術,也不方便禦劍離開,怎麽都不能快速離開,北逍好像有些不安,這讓俞音覺得有些疑惑。


    妖族尊主,幾乎已經是兩界數一數二的強者,還有什麽事情,能讓他覺得不安嗎。


    “那是什麽畫,楊莊主這麽高興。”周圍有人在問。


    “同生共死圖唄,楊莊主一直在收好友宗文臨的畫,隻是沒想到這種不吉利的畫他也要收。”另一人歎息道。


    “同生共死?”俞音心中有些好奇,宗文臨什麽時候畫過這種東西,什麽樣的畫,才能當得起同生共死這個名字。


    俞音記得,在南淵修行的時候,他們幾人中,宗文臨很特別,他雖然出自佛門,卻和一般佛修不同,他心懷天下,以蒼生為重,卻不愛佛法修行,酷愛琴棋書畫,尤其是他的畫,是當年南淵學宮的一絕。


    很多世家大族,都曾以重金求過宗文臨的畫作。


    周圍那些混雜的聲音中又有人說:“南淵花月圖,可不就是那同生共死圖嗎?”


    南淵花月?


    這個名字俞音是知道的。


    俞音腳步一頓,回頭時剛好看楊霽明手中展開的畫卷,畫卷上的色彩潑灑肆意,那是南淵學宮的花月節,漫天流螢和花燈燭火中,畫著三個人——


    俞音、秦霜寒和俞歌。


    北逍忽然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抬手捂住了俞音的耳朵,飛快地對俞音下了隔音咒。


    微涼的手貼在俞音的頰邊,俞音因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瞪大了眼睛。


    然而周圍的聲音先於那道隔音咒,落入了俞音的耳邊。


    “同生共死圖,這名字取得甚是傳神,那畫中所畫的三個人,在這幅畫問世的兩年間,全部慘死。”那仙門中人說,“同生也許算不上,可共死的確是真的啊。”


    隔音咒落下,俞音的世界裏,一片死寂,連著眼前的視線也有些模糊,腳步有些踉蹌,撞上身前的北逍。


    整個世界裏,隻剩下最後聽見的那句話,在他的耳邊反複回蕩。


    南淵花月圖,畫中的三個人,俞音、俞歌和秦霜寒,全部慘死。


    秦霜寒,他的小黑,他在此世間唯一眷戀的故人。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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