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俞音驚道。


    怎麽可能不驚,凝風是有幾千年曆史的大仙門,出了很多有名的醫修,擅長醫人也擅長用毒,竟是說滅門就滅門了。


    “怎麽了?”陳誓聽出他聲音有異,詢問道。


    俞音搖頭,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世事易變,這早已不是他能關心的問題,於這個世間而言,他不過是一縷故地重遊的亡魂。


    故地重遊,他隻望故人安在。


    世事變遷,又與他何幹。


    他們這邊在閑聊,另一邊比試台上,神鶯閣的姑娘們,從四麵落入場內,衣裙無風自動,在比試台上空,婀娜起舞,場內一陣驚歎。俞音遙遙看到劍閣的主位上,紀飛雨滿臉不耐煩,和身邊劍閣中劈裏啪啦地說著什麽,似乎十分不待見眼前這陣仗。對於如今的盛會,俞音也不太習慣,前世每逢盛會比試,場內先是戰鼓齊擂,激發人心戰意,倒不像如今,仙門年輕人的比試,平白多了幾分旖旎的意味。


    不過,他不喜歡,不代表旁人不喜歡。


    俞音聽見後方一人讚道:“楊莊主果然是風雅之人,仙門比試,有劍有美人,才有看頭。”


    仙門盛會這樣的大場合,竟然是楊霽明一手安排的,這同俞音記憶中那個膽小怕事的楊霽明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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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長得真好看。”黎雅指著遠處的主座處,小聲道。


    俞音看向渡雪山莊的主位處,楊霽明坐在主位上,手中捧著白瓷茶盞,茶水中浸了紅梅花瓣,白瓷配紅梅,稱得上風雅,隻是梅花瓣放得有些多,總讓人覺得有些古怪,四下卻都是恭敬的麵容,無人敢說道。


    楊霽明的膝蓋上,躺著兩隻小雪貂,腳下趴伏著六隻雪貂,座椅的扶手和靠背上,還零零星星地立著幾隻,手邊侍立的弟子手中,燃著一盞燈。


    光天化日也要點燈,總有些古怪,周圍人卻跟沒見到一樣,仿佛早就習慣了,俞音也是,當初在南淵學宮讀書的時候,楊霽明不論白日還是黑夜,身邊總要帶著一盞燈,夜裏也不熄燈,苑內他的房間裏,始終能看見光亮。


    “那人養那麽多雪貂做什麽?”陳誓好奇道。


    俞音搖頭失笑,以多為美,偏愛雪貂,這麽多年了,楊霽明的審美倒是沒變。


    主位一共坐了三人,除了劍閣的紀飛雨和渡雪的楊霽明,剩下的一座空著,應該是那個泠謠仙宗的人。主位下的高台上,設了不少雅座,坐的都是各大仙門世家的主人。俞音隻是簡單地打量了一圈,就把目光轉回了比試場上。


    由於是和神鶯閣的姑娘們一起進的場,俞音三人也得到了優待,座位比較靠前,能看清場內的比試情形。場中的比試很精彩,刀光劍影間,各色的靈力光芒奪目,迸射的靈力不時撞擊周圍的結界,能打到仙門盛會上的,大多是大仙門的弟子,稍稍有點背景的,在十多歲時,家裏就會安排奪翼,台上的修士,打著打著,背後展開黑色的羽翼,劍影在半空中相撞,格外壯觀。


    陳誓看到那羽翼,偷偷看了俞音一眼,見俞音沒有什麽反應,放鬆了許多。


    黎雅看得目不轉睛,不時拍手叫好,注意力全在場中。陳誓卻耷拉著眼皮,看起來卻有些興致不高,這倒讓俞音有些意外,凡人對這些比試總是充滿了好奇,不過如今的比試,比起從前,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的確有些小打小鬧的感覺。


    “沒興趣嗎?”俞音問陳誓。


    陳誓搖頭:“菜雞互啄。”


    俞音:“……”學弟著實骨骼清奇。


    “無趣。”坐在俞音右邊的一個老人突然歎道,“二十多年前,少年霜翎仙君挑劍聖的那一戰,就要比如今的精彩很多。”


    “非也非也。”另一個年輕人反駁,“你們所說的霜翎仙君,除了仙門盛會那一戰和鏡雪關之役外,之後犯了庇護妖族的重罪,還同人族為敵,死後籍籍無名,可見傳言多不可信。”


    “是啊,這種人提他幹嘛。”


    周圍的幾人連連附和。


    老人怒道:“僅僅鏡雪關之役,霜翎仙君與他的劍侍,還有他師妹俞歌仙子救下來的人成千上萬,他對人族的這份大恩,是說忘就能忘了的嗎。”


    偏偏周圍還有不少杠精,當場就和老人杠得津津有味:“您這話說的,當年明明是渡雪山莊的楊霽明,開倉救濟,粥衣相贈,人族才能有一縷生機。”


    “目光短淺,鏡雪關之役上,俞音僅一人,就斬下九嬰三首,其劍侍,斬九嬰兩首,俞歌仙子和劍閣紀飛雨斬殺妖將百人,這該被寫入史書供後人仰慕的功績,你們還真是說忘就能忘。”那老人越說越氣憤,“再說了,當年救人的還有醫修蘇以彤,和南淵的才子宗文臨,怎麽到了你們這裏,就都成了渡雪山莊一家的功勞?”


    說罷還用胳膊肘捅了捅一邊的俞音,問道:“你說是不是啊。”


    俞音:“……”


    他想說傳言多有不實,您謬讚了。


    鏡雪關之役給他最深刻的記憶,其實不是殺多少妖族,也不是立多少功勞,而是——


    當年仙門盛會後不到一年,人族與妖族便打了一場,當時的妖族尊主九嬰率妖族眾人,一路打到了杜康城附近的鏡雪關,人族危在旦夕。劍閣、凝風、渡雪三大仙門派出弟子鎮守前線,南淵學宮的大部分弟子,那時都去了鏡雪關。


    那時清尋真人避世,不問人間戰事,俞音、俞歌還有秦霜寒,瞞著師父,同南淵眾人一起,去往鏡雪關,少年們很快意識到,戰場不是仙門盛會,會有人受傷,也會有人在那場戰爭中徹底離開。


    九嬰來襲的那一夜,是最慘烈的一戰,那幾日守城順利,劍閣的劍聖紀沉因劍閣突發內亂趕回西北,渡雪山莊的弟子在京城附近救助貧苦的百姓,隻有凝風樓的弟子和南淵學宮的少年們,鎮守在鏡雪關的城牆附近。


    誰也沒有想到妖族尊主九嬰會在那一夜忽然來襲,守城的士兵,連慘叫都未能發出,就被九嬰撕碎入腹,一道城牆之隔,人族的百姓還未撤走,身前是凶殘的妖族,身後是千萬人族的性命。凝風樓多為醫修,並不善戰,南淵學宮的學生成為了這一戰的主力。


    時間過去得太久,俞音早就不記得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記得那日天明後,妖族慘敗,九嬰僅剩一首,帶著殘兵敗將退回了妖族之地,鏡雪關附近九城內,百姓對渡雪山莊送來的救濟物資感恩戴德,卻不知那夜之後的鏡雪關下,埋了多少南淵弟子的英魂。


    俞音記得那日清晨,他在關外成山的屍骸中看到了晨曦的微光,蘇以彤一夜沒有合眼,在城牆下尋找還能存活的人族戰士,俞歌坐在城牆上,擦拭著落英劍,落英劍氣的花瓣,借著風飄入城牆下的屍骸與血水中,紀飛雨站在俞歌的身側,寂寥劍染血,不住悲鳴。


    宗文臨站在城門邊,麵帶悲憫,墨筆點染之處,不論妖族還是人族,屍骸皆燃成灰燼飄散,他出自佛門,天生悲憫萬千蒼生,手中墨筆名為如寄,能在屍骸上燃起業火,能渡怨靈。


    晨曦中,秦霜寒黑白相間的惡鬼麵具上染了妖族的血,他背對著新生的晨暉,在未散的霧靄中,拎著大妖九嬰被斬落的兩個頭顱向俞音走啦,那頭顱上帶著血,看起來很猙獰。


    “小黑,你要這個做什麽?”俞音不解,他的身後背著重劍承影,一夜廝殺,承影的凶性未解,他還在努力克製自己內心的殺意。


    清尋真人當初把承影交給俞音的時候就說過,承影是神兵,但其凶性重嗜殺伐,會加劇劍主的戾氣,俞音當年毫不客氣地懟過清尋真人,說師父你知道這劍凶還讓我用是想斷絕傳承還是咋的,不過說歸說,俞音還是乖乖用了承影,一方麵是因為清尋真人唬他說承影是他的宿命之劍,另一方麵因為他的平衡能力不好,禦劍東倒西歪,而承影是重劍,劍身夠寬,飛起來穩得很。


    秦霜寒走過來,撫過承影的劍身,手指被鋒利的劍刃劃破,血落在劍刃上,承影劍身上的血光淡了很多,散去的戾氣讓俞音輕鬆不少,秦霜寒絲毫未在意手上的傷口,拎著兩個頭顱,衝俞音揚了揚:“留給你的。”


    不知道為什麽,秦霜寒的血能夠化解承影劍的煞氣,但俞音卻不喜歡他這麽做。


    “不疼嗎?”俞音抓過秦霜寒的手,去看對方手上的傷口,那傷口近乎刻骨,秦霜寒卻和不知道疼一樣,把串著頭顱的繩子,換到了另一隻沒傷的手上,俞音皺眉問,“你要那老妖怪的頭幹什麽?你要給我?”


    俞音本能伸手去接,然而秦霜寒沒有直接給他。


    “現在還不能給你。”秦霜寒扛著兩個沉重的頭顱與俞音擦肩而過,兩個頭顱隨著他的腳步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音,他的身上還帶著傷,月白色的衣衫被染紅。


    俞音茫然站在鏡雪關的霧靄中。


    半個月後的一個早晨,俞音從夢中醒來,走到窗前,看到窗台上多了兩個白森森大花盆,還有花盆上四隻被掏空了的眼睛。


    俞音:“……”


    這花盆是用九嬰的頭顱做成的,這是秦霜寒從鏡雪關帶回去的兩個九嬰頭顱,血肉都被掏空了,隻剩下森森的白骨,打磨得十分光亮。


    秦霜寒打磨這花盆耗了半個月的功夫,又在裏麵填了泥土,撒了把花種,用靈力催開了花,原本黑洞洞的眼睛處,各自開了一朵小野花,兩個花盆就這麽直愣愣地瞪著他,總覺得有點後背發涼。


    “送你的,喜歡嗎?”秦霜寒站在窗外,背對著俞音,沒有看俞音的臉,似乎還有些緊張。


    “喜歡倒是喜歡……”


    秦霜寒點頭,理所當然道:“給你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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