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一掌將一隻築基期妖獸劈為兩段,獸血劈頭蓋臉淋了他一身。可他顧不上擦,隻是焦急地回頭看向烏四:“你怎麽樣?”


    烏四的臉色微白。他的修為畢竟太差,即便蠱蟲層出不窮,可靈力已然枯竭,並不能發揮巔峰時的戰力。


    這一戰,已經持續了十五天。


    一開始,烏四還能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可現在,他已全然習慣到嗅不出了。而腳下的泥土已經變得暗紅,如果隨意抓起一把,恐怕能擠出一半汙濁的血液。


    妖魔大軍依然連綿不絕,縱使修士們有百般手段,遇到如此驚人的數量,終於是後繼不力,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顯出頹勢來。


    杜若依然拚殺在前線,還有很多修士悍不畏死地搏鬥,可無論誰都知道,這次妖潮,他們是頂不住了。


    “不能再派增援嗎?”第十二天的時候,杜若來看望在妖潮中受傷的烏四時,秦錚曾這樣問。


    杜若搖了搖頭,隻說了四個字:“人心不齊。”


    先前就已經有大批修士失蹤,而且還都是精銳,各大門派都多多少少損失了元氣。這次被派來增援的弟子在質量上與上次相比已經大大不如,即便出動杜若這等核心弟子坐鎮,也已經於事無補。


    黑海妖潮現在就是個填不滿的窟窿,修為不高的人來了就是白送死,而修為高的人也會擔心是否蟻多咬死象。大門派的隱藏力量倒是可能阻擋妖潮,可誰會在天下人麵前大喇喇地亮出自己的底牌呢?


    不過是區區妖潮罷了,靈魔通道總有關閉之時,到時候妖魔已經大大分散,各個擊破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如此一來,既能保存實力,又能好好收獲一筆。要知道,在這種規模的妖潮爆發中,能保命就不錯了,很少有人還能有餘力處理妖魔屍體。


    修士畢竟不是仙,正道修士除了維護正道,也有別的事情需要考慮。


    “難道就這麽不管了?!”烏四雙目陰沉,他的額頭隱隱爆出了青筋,秦錚也是第一次見他氣成這樣,“黑海之側,就是臨海城,臨海城南麵、北麵、東麵各有城池,其間村鎮零布。如果黑海失守,這些地方百年內都將再無人煙!”


    杜若的背依然挺得筆直,烏四的話似乎完全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影響,仿佛數萬生靈的生死亦不能撥動她的心弦。


    “這是傳送靈符,可以將你們直接傳上劍指山。”她將一道靈符放到烏四與秦錚的麵前,隻在最後語調有些放軟:“撐不住了,就回去吧。”


    這言外之意讓秦錚心下一動,忍不住問:“那你呢?”


    杜若沒有說話,烏四閉了閉眼睛,他早就知道杜若的答案——她會在此地死守到最後一刻!


    前世,驚才絕豔的劍指山大師姐就隕落於一次魔界入侵的妖潮中,隻是那還是距今很久之後才會發生的事。烏四重生之後,本原本打算一一彌補前世的遺憾,隻是沒想到上天給自己的時間居然這麽少。當年不過一次小小妖潮,竟提前演變成如今這不死不休的局麵。


    杜若終究沒有回答秦錚的問題,隻是在離開前叮囑了一句:“別忘了我說的話。”


    烏四以為這是要讓他們及時用靈符逃走,並不以為意。而秦錚卻心知肚明這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握了握手中嗡鳴不休的殘鏡碎片,心中暗自有了打算。


    杜若離開後,烏四修養了一天,就又一次投身妖潮。他簡直變了一個樣子,平日的謹慎也不知到了哪裏去,頗有些不要命的打法。截止到今天,已經給了秦錚不少次“英雄救美”的機會,倒是讓秦錚在某種程度上一嚐夙願了。


    秦錚幾次想勸說烏四,可每次都被那雙泛著血絲的眼睛阻止,因為他敏銳地察覺到,烏四似乎是在借這種方式發泄怨氣。


    烏四不能不怨。這怨恨不僅是對做出放棄百姓這個決定的正道修士,更多的是對他自己。他沒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居然還是重蹈覆轍。重生兩個月以來,他從狂喜到疑惑,從疑惑到淡然,本以為心如止水,可這次的妖潮,卻激起了他深深的不甘。


    他前世忍辱負重,為正道遭萬蠱蝕心而死,發現自己重活一世,還以為是上天給予的天大機緣。可如今看來,不僅這份“機緣”隨處可見,而自己,更是沒用到連救助師姐的能力都沒有。


    既然如此,又讓他重生做什麽呢?若隻是重複一遍前生的折磨,還不如當時便神魂泯滅。難道說,他就是這麽作惡多端,讓老天都看不過眼,要一遍一遍折磨他麽?!


    這些想法時時刻刻縈繞在他腦海,無論白天黑夜,無論是殺敵還是休息,他都翻來覆去地思索著,隻覺胸中一口悶氣無法紓解,隻能依靠不停的戰鬥平息心中的怨憤。


    秦錚看著這樣的烏四,心中非常擔憂,好幾次都想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可他並沒有萬全的把握,與其給了希望又破滅,還不如在絕境中保留一抹曙光。


    常言道,關心則亂,秦錚、包括烏四本人都將這種異常歸結為事態的嚴峻,沒有發現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千餘名修士,除了元嬰高手,剩下的人都聚集在這裏。秦錚一眼看去,不過二十之數,除了自己與烏四,其餘全是金丹修士。


    這段時間並肩作戰,秦錚和他們中的一些人也多少培養出一些生死間的交情,站在秦錚旁邊的這個就是其中之一。


    “哈哈,想不到你這個小白臉居然活到最後了。”威風凜凜的虯髯大漢重重拍著秦錚的肩膀。


    秦錚感覺自己就要提前犧牲在自己人手上了,還未出聲,卻已經有人抗議道:“喂喂,你這個大傻子說什麽呢,要說臉,他有我白麽?”


    有人噗嗤一笑,因為說話的人有一張名副其實的“小白臉”,此時正拿著一柄玉扇半遮掩著臉孔,露出的肌膚確實比那白玉還要白上三分。


    “秦兄弟,你覺得孔瑜說得對不對啊?”有人起哄問。


    秦錚立刻正色道:“熊其是大哥說差了,我的臉確實不如孔瑜兄白。不過也不如他大,不如熊大哥將‘大白臉’的殊榮贈予孔瑜兄吧。”


    大家一陣哈哈大笑。妖魔的包圍圈已經漸漸縮小,而他們竟絲毫不露慌亂,似乎此時最重要的就是歡聲大笑,而這麵對死亡的縱情歡笑,就是生命中最絢爛輝煌的時刻。


    “若有幸逃脫,咱們定要聚在一起暢飲一番美酒。”笑夠了之後,熊其是不無遺憾地說。


    孔瑜卻傲然道:“何須美酒?今日之聚,便是最好的佳釀!”


    “好!”眾人轟然應道,又異口同聲大喝——


    “殺!”


    殺聲久久響蕩在戰場,靈光到處血光飛濺,二十餘名修士背靠背,潑灑出天地間一往無前的堅毅與決絕。烏四身在其中,也些微受到情緒感染,隻覺心緒一陣翻湧,周身熱血沸騰起來。


    重生兩月餘,烏四從沒有如此酣暢淋漓的時候,仿佛生死亦可以置之度外。既然自己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了一回,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不知不覺間,他的念頭通達起來,一道久久未現的屏障隱約出現,若此時的烏四能夠察覺,定然會震驚地發現,那道桎梏自己多年,令自己無法築基的阻礙,居然隱隱鬆動了。


    可惜,這鬆動不僅僅是好事。原本固若金湯的神魂出現破綻,最是心魔易生的時候。


    修士圍成的圈子越來越小,綿綿不斷的妖魔依舊前赴後繼。秦錚右邊的修士倒下了,左邊的熊其是沒了一條手臂。烏四原本跟他隔著兩個人,可現在,兩人並肩站在了一起。


    他們能毫發無損地活到現在,除了秦錚氣運之子的幸運光環之外,烏四也貢獻不少。幾乎所有儲存劍氣的玉符都被他用光,手中的蠱蟲也消耗殆盡,現在支撐他的,隻有一點不服輸的勇氣。


    “烏四……”秦錚低低喚他,聲音中似有千言萬語,而在這無比混亂殘忍的戰場上,居然被烏四捕捉到了。


    他們已經山窮水盡。一名修士將手中最後一枚防禦符籙抖開,淺色光罩將眾人護在其中。孔瑜抬手欲向外發出一道靈符,可那道靈符居然直接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他已經沒有靈力了。


    其他人的情況也差不多,可他們依然沒有放棄,而是抓緊時間,爭風奪秒地打坐恢複起了靈力——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光罩一滅,就是他們斃命之時!


    烏四惡狠狠瞪著外麵的妖魔,複雜瘋狂的念頭一一湧現,正在瀕臨崩潰之際,他的手突然被人輕輕拉了拉。


    霎時間,瘋狂褪去,烏四的雙眼中劃過一絲迷茫。他微微側側腦袋,看到秦錚正假裝漫不經心地拉住了自己的手。


    “嘿嘿。”秦錚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他小聲道,“我剛剛想起來,咱們都要結為道侶了,我還沒拉過你的手呢。”


    烏四漆黑的雙眼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秦錚。”


    秦錚緊張起來,烏四很少這麽嚴肅地叫他的名字。


    “別死。”烏四的語氣似命令又似請求,“若我們度過此關,便正式結為道侶,共同雙修吧。”


    這是……


    秦錚的心猛然加快。


    群魔環伺,在漫天血海中,他們緊緊握住了彼此的手。


    “我會活下去。”秦錚的眼睛亮得驚人,“我會保護你活下去。”


    他懷中的殘鏡碎片仿佛感應到什麽,突然飛至半空,一陣明滅不定的流光劃過,碎片發出如泣如訴的嗡鳴。


    “你們看那邊,有人來了!”坐在他們身後的一名修士突然驚喜地指著遠方。


    遠遠有一隊人馬,為首一人身著銀色戰甲,正朝著這邊疾馳而來,他們所向披靡,如海的妖潮居然給他們生生清出一條路徑。


    “……他們,是來救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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