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淺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頂著一幹奇異的視線下車了。


    沈浮白見到那清清秀秀的少年,“咦”了一聲:“哪來的高中生?”


    陸雲淺長得是真嫩,年齡都二十了,看起來還和十六七歲似的。


    沈浮白目光再一轉,瞥到車窗裏慕容狗帶那張帥氣的側臉。


    哦豁。


    早上還撩他,轉眼又送別的小男孩來這裏。標準花心男做法。


    沈浮白對圈裏這些事見多了,懶得摻和,但這男孩子這麽年輕,他覺得能拉一把還是要拉一把的。不能眼睜睜看著奔三老男人摧殘祖國未來的花朵。


    慕容盡歡:???我才二十六。


    按照沈浮白這個算法,慕總再過幾年就能入土了。


    陸雲淺一下車就急匆匆跑到導演身邊:“對不起導演,我來遲了。”


    其實也就遲個幾分鍾,劇還沒開拍,上午也沒有他的戲份,不礙事。


    但遲到這種行為終歸是讓人不喜的,又是剛從一輛豪車上下來。徐導態度有點冷淡。


    徐導對戲精益求精,哪怕是一個龍套角色都要親自把關。虞棠身邊的小童梨生這個角色還是不容忽視的——因為他像極了小時候的虞棠。


    不是臉,隻是那份境地。


    徐導當初是看中這孩子氣質幹淨眼神純粹,適合演梨生,可現在看來……也是個拎不清的。


    角色都敲定了,徐導沒多說什麽:“去和小沈打聲招呼,你們下午有對手戲。”


    雖然也就一句。


    陸雲淺沒太多演戲經驗,以前大多是躺地上裝屍體或混在人群裏當背景板,這種有詞的角色對他已經是個新挑戰了。


    徐導不希望陸雲淺到時候因為緊張ng很多次。


    陸雲淺應聲,望著不遠處和薑影帝站在一塊兒、即便穿得破破爛爛也難掩光彩的沈浮白,內心緊張萬分。


    沈浮白、薑珩這種大咖,他以前是隻在電視上見過,現在卻要去搭話,他有點不知所措。


    陸雲淺忐忑地朝他們走過去,就見沈大明星和薑影帝不約而同望向他。被兩大咖盯著,陸雲淺簡直走路都不協調了。


    沈浮白和薑珩的眼神就更微妙了。


    這走路姿勢都歪成這樣……昨晚得有多激烈啊?


    慕容狗帶這個狗賊,摧殘完人家男孩還勾搭別人,過分!


    不能怪他們誤會慕總,就連慕總貼身助理都以為他是個渣。這人扮霸道總裁扮得很智障,演渣男倒是渾然天成。


    陸雲淺緊張兮兮地挪過來,出口就是結巴:“沈沈好——”


    沈浮白:嬸嬸好是什麽鬼。我是不是該禮貌地回一句侄兒好?


    陸雲淺察覺自己口誤,忙道:“沈老師好!薑老師好!”


    他們這些龍套稱呼演員都應該喚一聲老師的,他一時緊張給忘了。


    薑珩溫和笑了下:“你好。”


    沈浮白也大方道:“你好啊。”


    天,兩位老師都好溫柔……陸雲淺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我,我叫陸雲淺,是演您身邊梨生這個角色的。”


    “那我們下午還能搭戲呢。”沈浮白挺心疼這年紀輕輕被摧殘的男孩子的,主動伸出手,“合作愉快。”


    啊,沈老師要和我握手!


    陸雲淺一個激動,上前左腳絆右腳,摔了。


    沈浮白趕緊拽住他手把他扶起來:“……你今天要是身體不舒服,我和導演說一聲,把你戲份移到明天?”


    這孩子太慘了,今天估計走路都困難,還要來演戲。沈浮白尋思著還是讓他今天休息吧。


    改天拍一個龍套的戲份不是什麽大事,隻是不能由陸雲淺提,會被當成人糊事多。讓沈浮白提就不一樣了,導演會賣他這個麵子的。


    陸雲淺:“不,不用!我今天就可以!”


    唉,太拚了。沈浮白想到了當初剛出道的自己,目光充滿憐惜:“不用勉強,身體要緊,不舒服可以不用過來。我幫你跟徐導解釋。”


    陸雲淺:“沒辦法,我兒子非要送我過來。”


    “……”


    氣氛突然尷尬。


    陸雲淺說完就想自扇耳光,他這一緊張就胡言亂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陸雲淺解釋:“不是,我是想過來的,隻是不想讓他送,但是他非要送……”眼見著越描越黑,陸雲淺一急,“他這麽孝順做什麽!”


    三秒的沉默。


    薑珩:“您長得還挺年輕。”


    沈浮白:“這麽大年紀還出來工作,不容易啊。”


    陸雲淺:“我是長得年輕,出來都是為了生活……不是!我——”


    沈浮白同情道:“別說了,我以為您兒子是個渣男,我錯了。他就是個不肖子孫,開著法拉利人模人樣,居然讓一把年紀的老父親出來討生活。”


    薑珩:“真不是人幹的事兒。”


    陸雲淺閉嘴了。


    解釋什麽呢?再解釋下去,慕總就要淪為天上地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第一人渣了。


    上午首先拍攝的是薑珩少爺時期剛從英國回來的戲份。主要就是說明這少爺有多金尊玉貴、意氣風發。


    “第四場一鏡一次,開始!”徐導一喊開始,場記打板,演員正式開演。


    沈浮白、陸雲淺和其他演員工作人員都待在一邊看著。影帝表演,那必須得好好觀摩。


    做演員的抗幹擾能力必須強,即便被一堆人盯著也得旁若無人地演自己的戲。


    這一點,薑珩顯然做得很好。


    督軍府。


    “二少爺回來了!”


    “二少爺從英國回來了!帶回好多東西!”


    督軍府裏的下人們紛紛奔走相告,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二少爺今年十九歲,三年前出國留洋,如今從英國念完大學,可算是回來了。


    有人歡喜也有人不爽。廊前簷下幾名穿旗袍的姨娘陰陽怪氣的:“那小子,三年前就難纏,現在去洋人國鑲了層金邊回來,還不知道要怎麽擠兌我們呢。”


    “就是,氣死他那死鬼娘的是他老子,拿我們撒氣做什麽?”


    可惜這份抱怨也隻敢私底下說說,不敢拿到明麵上。誰讓府裏的兩位少爺都是從那個早死的女人肚子裏爬出來的。


    眾星捧月下,一名著白色西裝的俊美青年從一眾穿著老式長袍倒大袖的人群中穿過,快步踏入大廳。


    “爺爺,大哥。”楚禦進來,把手中行李箱交給下人,麵含微笑,“我回來了。給您帶了西洋的煙杆。還有大哥,給你帶了塊表。”


    “咳咳咳——”一旁的楚督軍開始咳嗽。


    楚老太爺道:“小禦啊,也和你爸打個招呼。”


    楚禦笑意微斂,淡淡喚了聲:“爸。”


    他對父親始終有心結。


    當年要不是父親在母親病重的時候還姨娘一個接一個娶進門,母親也不至於含恨而終。


    楚大哥也勸道:“二弟,你離家三年了,有什麽事也該放下了。”


    楚禦不置可否。


    母親的事怎麽能放下。


    楚老太爺適時出聲:“行了,今天是小禦回來的好日子,不要提別的事。今晚擺個洗塵宴,歡迎小禦回家!”


    楚禦頷首:“爺爺,大哥,我先去找文彬。”


    杜文彬是他少年時的好友,杜家長子,也是個富貴子弟。這次一回來,他想去見見三年未見的老友。


    鏡頭一轉。裝橫奢華的飯店裏,杜文彬敬了楚禦一杯酒:“楚禦,你這一走三年,可讓兄弟我想的緊。”


    “對不住,我自罰三杯。”楚禦斟酒,一飲而盡。


    “痛快!”杜文彬喝彩,又倒了一杯。


    楚禦飲完三杯,把酒杯擱在桌上:“文彬,我這三年不在金陵,金陵可多出什麽有趣的人和事?”


    “有趣?那是有一個妙人。”杜文彬道,“棠梨班裏最近新登台一名青衣,叫虞棠,那身段兒,那臉蛋兒,嘖嘖,絕了。我買了今晚的戲票,正好你回來了,就隨我一起去一趟?”


    楚禦凝眉:“一個戲子?”


    那話裏倒沒有鄙薄輕賤之意,隻是他少年老成,後又出國留學,與圈子裏的尋常紈絝子弟玩不到一起。那些少爺們愛捧戲子,狎名妓,還要借著個風花雪月、紅顏知己的名,實則都不過是附庸風雅,滿足私欲。


    楚禦向來是不摻和的,聽了便了無興趣。


    “不了,我晚上還有洗塵宴。”楚禦婉拒。


    “吃頓飯能費多大功夫?戲七點開場,演的一出《霸王別姬》。完全來得及。”杜文彬故作生氣,“還是說你楚二少爺在英國待久了,不認我這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了?”


    “當然不是。”楚禦捱不過好友的請求,“那……好罷。”


    “好兄弟,夠意思!”杜文彬笑得爽朗,“我跟你講,保管你去了不後悔。”


    楚禦確實沒有後悔。哪怕從今往後,他撞進那一輪風花雪月中,柔腸百轉,萬劫不複,雖死尤未悔。


    虞棠是他攀附不肯放手的風雅,是他一己不願分享的私欲。


    在那裏,他遇上了他一生的摯友。


    與摯愛。


    “卡!”徐導喊了聲。


    其餘人紛紛鼓掌。


    薑珩的戲份是一遍過,表演毫無瑕疵。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微表情,每一句台詞的語氣,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沈浮白真心實意地鼓掌。


    正式開拍與臨場發揮又是不同的。鏡頭前的走位,機位前的角度,都需要演員自己注意。沈浮白的實拍經驗為零,看了薑珩這一遭,就摸索出些許來。


    “小薑發揮一如既往地好。”徐導轉頭看衣衫襤褸蹲在地上跟要飯似的沈浮白,“小沈,準備一下,接下來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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