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赫請吃飯的地點,是安城市中心新開的一家餐館。


    餐桌是圓的,他們麵對麵坐著。桌上擺了新鮮的花朵,芬芳沁鼻,成品赫怕他等不及上餐會餓,還點了一道甜點給他墊墊肚子。


    嚴永妄對甜食沒有太熱衷,他戳了兩下布丁,吃了一口,然後推開不吃了。


    成品赫緊緊張張:“不好吃嗎?”


    他這時候才察覺出對麵這個男性友人口吻中的過分關切。


    嚴永妄想,自己會這樣關照某個朋友愛不愛吃哪一道菜嗎?


    恐怕不會,他不擅長點菜,每次出門吃飯都是讓沉河自己挑,萬一不好吃也是他自己點的。如果是沉河不愛的口味,而他還能接受,看在不浪費食物的前提下,吃一些。如果是兩人都不愛吃的,那就撂在一邊不吃了。


    也從不會關切地問對方“不好吃嗎?”。


    他會對沉河說:“下次不要點這個了,你又不愛吃。”


    然後很冷靜地評價道:“浪費錢。”


    ……


    嚴永妄皺了皺眉,正色對成品赫道:“其實還不錯。”


    “就是我不太愛吃甜的。”


    成品赫看得出他情緒不錯,不知道為什麽,聽完他這句話,嘴角彎了一下,眼裏閃過笑意,“好,我知道了。”


    嚴永妄:?


    為什麽忽然笑?


    他喝了口白水,懶得問,但成品赫好像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低聲說:“下次我會點更符合你口味的菜。”


    很快,菜肴上桌,都是小小一盤,裝的菜品好生精致,口味也不錯。


    林林總總上了十多道,嚴永妄各自嚐過,挑了自己比較喜歡的,多吃了幾口。


    他注意到成品赫在他多嚐的菜品上停留的目光久了些。


    這頓飯吃下來,其實挺愉快的。嚴永妄少有以女性身份與朋友單獨相約吃飯的經曆,可以說這算得上頭一遭。


    成品赫長得冷酷,斷眉寸頭,五官輪廓實在不算溫柔,要是穿個花襯衫、大褲衩,再掛個金鏈子,說不準就像是街頭混混;他好像也很懂自己五官上的缺陷,於是會在衣著上精心打扮,今天穿的衣服顏色很淺淡,天藍男士襯衫,領口沒有扣緊,鬆了兩粒扣子,露出一小片麥色肌膚。


    ——也可能是他今天笑的次數比較多的緣故。


    他今天看起來像是個壞掉的大功率冰箱。


    嚴永妄默默點評。


    可能是因為成品赫總是忍不住笑,影響了他。嚴永妄在吃到滿意的菜時,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也不由露出些微笑意。


    漂亮小姐微笑時候,桃花眼微眯著,眼尾弧度上揚,臥蠶淺淺,唇角的弧度雖小,卻又柔又甜。


    成品赫死盯。


    然後耳朵紅了。


    他皮膚不算白,所以耳朵紅了,也不容易察覺。嚴永妄毫無女性該有的細心,他才懶得看對麵的男人是不是耳朵紅了——就算是看到了,可能也隻以為是天太熱。


    畢竟安城的八月,還處在夏季,溫度不算低,室內就算開了空調,也有體熱的人時不時出汗。


    吃飽了,用紙巾擦嘴。他做這動作時,姿勢優雅,顯得家教極好。


    成品赫想起從成品藍口中聽到的消息——“哥,你知不知道,王導劇組裏有個姓朝的演員?”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朝小姐特別有錢啊,我看她手腕上帶的一塊表都四五百萬。”


    其實四五百萬對他們這種家庭來說,也算不上什麽。但即便是成家這種體量的家庭,少有會輕易將一塊價值四百萬的表戴著日常出行,更別說是在人員混雜的劇組裏。要知道,除非現代戲拍戲時也許不要脫表(一般來得看飾演的角色有沒有錢),這類修真世界背景的電影,是不會讓演員們佩戴現代飾品,機械手表更不必說。


    他們日常出行佩戴的表價值一般隻在百萬下,隻有參加某些酒會時,才會將數百萬的表佩戴出去,算得上是某種身份的象征。


    成品赫聽到弟弟這樣說時,還愣了一下,他詢問,“你怎麽知道的?”


    成品藍告訴他:“看到的啊。”


    弟弟眯眼,酸得像檸檬:“那塊表真的好貴哦,我得賣掉四輛車子才能買得起!”


    成品赫:“……”


    “對了,王馳說她是首都人,首都人真有錢。”成品藍又說,“不說和我差不多大的嚴永妄,就連他身邊的秘書都超有錢的樣子。”成家小公子真情實感地酸起來,小聲念叨念叨,“我可太羨慕了。”


    成品赫再次:“……”


    他忍不住在餐桌上,旁敲側擊地詢問朝倦,她是哪個富人家的子嗣。


    成品藍還小,對首都的有錢人隻知道頂尖的幾個,而他不一樣,知道的比他多許多。可思來想去,也沒能想出究竟哪家是姓“朝”的。


    成品赫:“我一直想問,你是首都人對嗎?”


    嚴永妄點頭。


    “介意讓我知道一下令尊令堂的名字嗎?”


    顯然他也不太適應冒昧詢問對方父母的行為,說著說著,語氣僵硬,臉上表情有點尷尬。


    嚴永妄看出他大概就是好奇,也沒有什麽壞心眼。


    於是回答:“朝靈犀,我爸。”


    這是嚴蚩給他認的假父親,真要查下去,也確實是有這人。這人早年去世,樣貌與朝倦也是有幾分相像,因此才有嚴蚩、施獻緣借了他的身份,給自己的孩子偽造資料。


    在法律事實上,朝倦沒有母親——資料裏,她是她父親朝靈犀某位前女友生下的小孩,由於沒有做過相關親子鑒定,所以並未登記在戶口上。


    資料片上,朝靈犀是個花心浪蕩的普通人,不知道從哪兒遠方親戚那繼承了一筆家產,靠著不錯的腦子賺了挺多錢。成年後交過幾任女友,不知道是哪個給他生了小孩,生了小孩後,朝靈犀稍微收了點心,開始升級做父親。


    不過他命不長就是了,活到朝倦十來歲就過世了。


    剩下了一大筆錢——也就是所謂的,嚴蚩夫婦為朝倦留下來的那些信托基金。


    上述資料片內容真真假假,到現在嚴永妄也不知道“朝靈犀”是不是真的有過孩子。不過,他爸媽告訴他,不必管太多,他隻要安心用這個身份即可。


    朝倦這個身份,是經由父母兩人精心打造出來的。


    不管怎麽查,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而偽造這個資料中,針對早逝的朝靈犀,嚴家也做出了補償——據說他已經沒有親屬,所以爸媽給他把墳墓修繕了一番。


    成品赫思索:好像真沒聽過什麽“朝靈犀”的人,他有點茫然,但下意識還是覺得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畢竟成家不是首都本土世家,他們是後來的,不了解首都的豪富家庭也是正常。


    至於為什麽朝倦不說她母親,大概是一些豪奢家庭常有的事,比如說去母留子之類的。她既然不想說,他也不會貿然去問。


    然後,成品赫說道:“不知道伯父喜歡什麽?我前陣子拍了一塊山水玉……”


    他話還沒說完,麵前的朝倦就極其平淡地說:“不用了。”


    成品赫:“……?”


    嚴永妄說:“他很早就去世了。”


    成品赫有幾分反應不及,臉上表情呆住了,很快,他感到抱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沒關係。”


    嚴永妄沒放在心上。他衝他笑了一下。


    莫名其妙,成品赫眼中居然出現一絲絲憐惜的情緒。


    嚴永妄疑心自己看錯,他好奇地盯住他的眼,眨了一下。


    成品赫被他盯得有點心潮浮動,他想說什麽,還沒張口,就看到他又把眼神挪開了。


    成品赫:……竟有些許失落。


    嚴永妄的好奇心來的快,消失也快。他第一眼看他,是因為不明白他為什麽眼中忽有“憐惜”,但對視以後,就發現他眼中的憐惜不見,而後是閃閃、亮亮的情緒。


    他暫時看不懂這算是什麽情緒,閃閃亮亮又代表了什麽。


    餐館位於安城市中心,由於是新開的店麵,人並不算多,和市中心其他座無虛席的餐廳比,確實是少了點人氣。


    除了一些老饕尋味而來,廳內半部分都是空座。


    他們吃完以後,時間還早,成品赫順理成章地想約朝倦去看電影。


    “上一周剛上映的《黑貓》,據說網評不錯,不知道你看過沒有……”


    嚴永妄已經想好吃完飯要回酒店休息,順便和沉河連線聊天。


    沉河下午開始沒理他,但是他一般不會氣很久——此經驗來自十五年的相處,他十幾歲時,有時候惹沉河生氣了,他也是這樣不理人,不過很快就好了。


    正想拒絕,餐館外走進一眾人,大約有三到五人。


    為首的——


    嚴永妄眯了眯眼,他抑製住站起來的衝動,掏出手機看了看自己的微信消息。


    和沉河的聊天記錄裏,秘書先生的冷笑猶在耳邊。


    然後就是幾個小時沒回複。


    嚴永妄看了看西裝革履,一副忙於出差行程樣子的沉河,回憶之前沉河告訴他的行程安排:


    沉河確實提過,今天要到安城出差。


    那麽今天林深去公司鬧了一場,的確是煩到他了。首都與安城之間的距離不算近,坐飛機也要幾個小時,他本就忙於工作,還要遭受熊孩子林深少爺的言語攻擊,這一天過得真的挺不舒服。


    他們那夥人準備就坐,嚴永妄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機。


    然後發了一個消息過去:


    “。”


    一個代表他正在詢問他心情如何的句號。


    身穿霧藍色西裝的沉河察覺道褲兜裏的手機嗡一聲。


    他掏出來,看了下消息。


    沒回他。


    嚴永妄:明白了,還在生氣。


    鍥而不舍,繼續發:“到安城了嗎?”


    沉河這回才回複:“上午九點,林深來公司鬧到十點整。”


    “我忙到下午,抽空和你匯報他到公司尋你。”


    中間穿插了他簡短抱怨嚴永妄對林深極其不合格的教育,“林深少爺從小驕縱,你那樣說他,他肯定都把氣發在我身上。”


    “說不定現在在家裏戳小人罵我。”


    嚴永妄誠懇道歉:“對不起。”


    沉河臉上的表情和緩下來,嚴永妄慶幸今天能以旁觀者的身份見到沈秘被他哄好的動態表情。


    他有點感動地想,自己還是很厲害的——在哄人這一招上。


    成品赫還在等朝倦的答案,還沒等到她回答,就看她似乎心神都被手機偷走,低頭發著消息。


    他有點難言的酸澀,輕聲提醒:“朝小姐,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黑貓》嗎?”


    嚴永妄呆呆抬頭:“啊?”


    “不好意思,我可能沒時間去……額,明天還要拍戲,我怕回來太遲了。”


    “趕不上休息,你應該知道,我在劇組裏最多不會待超過十五天。如果因為沒休息好,影響劇組拍戲進程,恐怕不太好。”


    美人兒很抱歉地說著,語氣也很真誠。成品赫看得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可到底他們隻是認識不過幾天的朋友,他想親近她,想袒露自己對她的心意,還為時過早。


    至少、至少得多相處一段時間吧。


    成品赫想著,也就點了點頭,“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他笑著,眼神脈脈,一張冷峻臉上洋溢著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


    嚴永妄繼續心不在焉:


    “啊,好啊。”


    他們齊齊往外走時,嚴永妄沒好再拿手機看。


    成品赫也看到了沉河一眾,他看向沉河時,沉河也放下手機,正在與同桌人說話。


    沉河察覺到陌生人的目光,下意識地抬眸,這麽一抬眸,就看到了一個老熟人……以及老熟人身邊的女伴。


    成品赫,圈內有名的圓腦袋寸頭帥哥。他私底下猜過他父母應該是不追崇扁腦袋的老一輩,所以在他嬰幼兒時期,將他的腦袋睡得圓溜溜,剃了寸頭後真就很好看。這事兒他還和嚴永妄說過,某次,他那年輕的老板私下失言,直接稱呼成品赫為“圓腦袋”。可是把他逗得直樂。


    他們在生意場上有過深交,因此,沉河衝成品赫點了點頭。


    都是私下行程,不好再細談,成品赫也衝他點了點頭,笑著示意自己先和女伴離開。


    離開餐館,坐在成品赫的車上。


    嚴永妄的手機嗡了一聲,他趁著成品赫沒注意,打開手機看了一下。


    沉河的消息。


    沉河:“老板,我剛看見了個熟人。”


    “你認識的,圓腦袋。”


    “他身邊有個很漂亮的女孩。”


    “真的很漂亮,我覺得她會是你喜歡的那種風格。”


    嚴永妄:“………………”


    什麽就他喜歡的那種風格?他喜歡過誰嗎?沈秘可真是口出妄言!


    他嗬嗬兩秒,想回複他什麽,還沒打完字,就看到沉河又發:


    “那女孩看起來就是冷冷淡淡、冰塊似的人,挺像你。”


    “你倆要是認識,肯定有很多話題可聊。”


    “比方說,製冷機的維修與保養技巧。”


    嚴永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滿腦子問號,臉色也變幻多端。


    ——毫無疑問,他這是在人身攻擊!還同時攻擊了兩個他!


    嚴永妄有點生氣,又有點委屈:他還以為他已經把沈秘書哄好了呢!


    成品赫啟動車子,扭頭就看到副駕駛座位上的美人朝倦很用力地抿著嘴,一副有點傷心,又有點懷疑人生的樣子。


    成品赫:“你……怎麽了?”


    美人:“沒、沒什麽。”


    她聲線還比較穩,沒有哭腔,成品赫聽後放心了一半,又試探問:“那是工作上的事嗎?”


    美人:“……”


    過了半晌,他就看到她磨著牙,一字一句道:“對,就是工作上的事。”


    “我遲早有一天,要開掉……”


    “開掉什麽?”


    “……沒什麽,”美人狠話放了一半,又說不下去了,她撫了撫心口,偏頭看車窗,小聲嘟囔,“我要開心點。”


    然後,她衝著透明車窗彎眼笑了一下。


    拍拍臉,又道:“明明這張臉就不像冰塊……”這句沒讓人聽到。


    這邊的成品赫看著她這番小動作,臉緩緩、緩緩地紅了。


    嚴永妄還沒笑完,臉上表情就僵住了,他迷惑地看著車窗倒映出的圓腦袋——…………這位哥們怎麽脖子都紅了?


    車後頭傳來鳴笛聲,是身後的車在催他們趕緊走。


    成品赫才回過神來,他幹咳兩聲,屏息定神,專注開車。


    可是即便是開車,一路上,美人的目光也總落在他身上,成品赫不由感到激動,他腦中浮想聯翩。


    直到送她到酒店,他的臉上尤有紅暈。


    然後,他就聽到嚴永妄一句,令他回去後輾轉反側,心碎不已的話。


    “成先生,你是不是過敏了?”她問得很關心,清冷音色裏帶著溫和,“我看你一路上臉和脖子都是紅的。”


    成品赫,成品赫一時間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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