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進室內,混合著書香,竭力營造愜意舒適的氛圍——但沒有任何作用。


    現場氣氛與陽光明媚搭不上任何關係,灑在他們身上的暖意也無法驅散此處的沉寂和凝重。


    雖然江奕奕有所預料——這場對話不會那麽簡單,但一見麵直接被對方拋出正確答案這種發展,依舊超乎了想象。


    李一河停頓幾秒,當然不是貼心的為江奕奕留出反應時間,而是為了從江奕奕的反應中獲取足夠的信息。


    那些微表情,人體下意識的反應,甚至於呼吸、心跳、血流都會暴露出身體主人隱藏在偽裝下最真實的想法。


    人類往往認為自己能主宰一切,但事實上,他們連自己的本能反應都無法控製。


    而這些能給予李一河的信息,遠超過所有人的想象。


    李一河的世界無比簡單,因為那些旁人無法觀察到的微弱存在,那些千言萬語中流淌過的細枝末節,將所有信息和疑點呈現在他眼前,組合成一切問題的答案——而他俯首可得。


    李一河獲得了足夠的信息,打破沉默:“顯然,我總是對的。”


    “隻有我才能做到這一點。”


    李一河的語氣與其說是驕傲,倒不如說是在平靜的講述事實:“哪怕隻是殘局,也足以混淆所有人的判斷。”


    “更何況,即使是草履蟲也應該十分清楚,我的重要性。”


    李一河語速不自覺變快了:“如果真的存在時間重置,那唯有我的加入,才有可能在不斷輪回中找到唯一的生機。”


    江奕奕:“事實上,是你主動找到了我們。”


    “很好,我開始感興趣了。”


    李一河坐的端端正正,視線落在江奕奕的眼睛下方,鼻梁上方,追問道:“你們,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白滄?”


    “沒有他?”李一河從江奕奕的反應裏得出了答案:“那隻要一個原因……”


    他手指下意識的在桌麵輕點,為飛快躍動的思緒伴奏,他得出了一個新的結論:“確實,蔣一跟你的區別也很大,他在最底層,而你從第一層下來……”


    “如果他是另一個你的話,那他不具有緩和能力者失控的能力?”李一河看向江奕奕:“或者說,上一次的你,不具有這個能力。”


    “這是白滄唯一可能不在其中的原因,他徹底失控。”


    江奕奕沉默的看了眼時間,距離他們開始對話才過去三分鍾——看來他不用擔心如何跟對方講述那個冗長的故事了,因為對方完全能自說自話將一切複原。


    這就是簡思所說【你隻需要將你知道的一切告訴他,然後你所不知道的東西,自然就能從李一河口中獲知】的真正含義。


    李一河從旁人身上獲取他不知道的信息,然後從那些信息裏反推出旁人不知曉的東西。


    李一河對這種足以讓人驚訝甚至萌生出更多疑惑的結論並不在意,他輕描淡寫的得出了它,然後將它拋到一旁,繼續興致勃勃的猜道:“空越澤?”


    江奕奕眨了眨眼。


    李一河這次停頓的有些久,然後徑直跳過了這一點:“但他們都不是關鍵,”他語氣篤定:“在這整個計劃裏,我需要一個足以對時間重置的下一個輪回產生影響的關鍵,如果沒有他,那一切的布置沒有任何意義……”


    李一河自言自語般道:“當然,蔣一的存在,確實是另一個足以對這一次的時間重置產生影響的關鍵點,但我們在尚未開始時間重置前,能確認上一個時間輪回中的你,會存在於下一個時間輪回裏嗎?”


    他看了眼江奕奕,否定了這一點:“看來答案是不能。”


    “既然對方不在我的計劃裏?”李一河點頭道:“那我們現在能確定,時間最多重置了兩次。”


    如果時間重置了多次,那他不可能毫無察覺——李一河十分確定這一點。


    除非每一次的時間重置,都毫無變化——但這一點已經被否定了,既然這一次時間重置的他們,能無比清楚的意識到上一次時間重置的存在,甚至能直麵跟上一次時間重置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另一個江奕奕。


    那就足以證明,這個所謂的時間重置,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一模一樣”。


    江奕奕對李一河迅速得出這一點結論毫無波瀾,甚至還能幫對方糾正用詞:“一周目,二周目。”


    李一河思考兩秒,朝江奕奕露出格外燦爛的笑容:“所以,這確實是遊戲。”


    他眼裏亮起了光,轉瞬從理智變成了迫切,迭聲道:“我喜歡它,你要是不喜歡的話,能送給我嗎?”


    對方一反往常的迫切模樣,讓江奕奕下意識的後仰,跟他保持安全距離。


    雖然江奕奕見過各式各樣的瘋子,但還真沒見過這種:“你喜歡這個遊戲?”


    李一河露出了忍耐的神情:“這麽顯而易見的東西……”他艱難的克製住了自己說完這句話的衝動:“當然,我能理解,畢竟你也隻是一個普通的草履蟲。”


    上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到底是怎麽克製住自己來著?


    江奕奕再度萌生了這個疑惑。


    李一河搖頭晃腦的解釋道:“我說的是,能進入遊戲的遊戲係統,或者說遊戲具現化的能力,而不是這個遊戲。”


    “這個遊戲有什麽意思?”李一河無縫的在興奮和挑剔中切換:“無非是生存,進化這兩個主題……”


    “這個遊戲策劃一定不想賺錢。”李一河語速飛快:“如果是生存,那星獄這個環境對玩家來說太過糟糕,除非他給玩家開掛……”


    李一河的話戛然而止。


    聽李一河批判那個傻逼策劃聽得津津有味的江奕奕,下意識的看向李一河,跟對方投來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李一河重複了一遍:“玩家。”


    其實我更想聽你把剛才的話說完……


    但顯然,李一河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這個詞上,他喃喃自語道:“玩家,沒錯,任何遊戲都有玩家,那這個遊戲的玩家是誰?”


    他看向江奕奕:“你是玩家。”


    “那原本在遊戲裏,被玩家操縱的npc呢?”李一河的思緒來回跳動:“當然,蔣一可以是那個npc,江奕奕也可以是那個npc……”


    他停下話,笑了起來:“但你們都不是。”


    江奕奕意思意思的發出個單音節,算是對他這個結論表達疑惑:“嗯?”


    李一河不介意他的敷衍,準確來說他根本不在意有沒有觀眾,對他而言,他隻是在解一道很有意思的難題,他更享受從層層迷霧中得到最終答案的過程。


    “因為這個計劃,必須有另一個關鍵點,一個我確認他足夠特殊,甚至相信他能在下周目產生影響的關鍵點。”


    李一河看向江奕奕:“他才應該是這個遊戲的主角,本該被玩家操縱的npc,遊戲劇情之所以能繼續推進的原因。”


    “那他是誰呢?”


    李一河深吸了口氣,沉浸在抽絲剝繭的快樂之中:“首先,作為計劃的另一個關鍵點,他必然會跟你產生互動,其次,作為本該被玩家操縱的npc,他必然足夠特殊。”


    他打了個響指:“答案出來了。”


    江奕奕給自己倒了杯飲料,一邊喝一邊欣賞對方的showtime。


    “原本在最底層的能力者全都可以排除,”李一河語速飛快:“一個小忠告,遊戲如果想擁有足夠長久的生命力的話,最好不要讓故事從最底層開始。”


    江奕奕插了句話:“你對遊戲行業感興趣?”


    “星獄最底層的書足夠多。”李一河輕描淡寫:“而我全都看過。”


    江奕奕滿足了好奇心,重新捧起飲料。


    “那麽,符合要求的就隻有一個人……”李一河停頓了下:“當然,那個特殊看管者其實也符合第一點,但他不夠特殊。”


    “一個臥底?”李一河的狀態再度無縫轉換:“誰會想玩一個臥底呢?”


    江奕奕糾正他的話:“注意用詞,是用一個臥底的身份來玩這個遊戲。”


    “那多無趣?”


    李一河沒在意他的話:“對普通的玩家來說,這個身份無法產生代入感,而對於喜歡刺激的玩家來說,獄警的身份,注定了他們跟大部分的刺激絕緣。”


    “所以,除非那個遊戲策劃,根本不具有策劃遊戲的能力,才會做出這麽愚蠢的設計。”


    江奕奕給李一河倒了杯飲料,推到他麵前。


    李一河沒管它,興致勃勃的繼續道:“那就隻剩下一個……”


    江奕奕提出疑問:“不是還有瘋子嗎?”


    “瘋子?”李一河在腦海裏搜尋這個陌生的詞匯,停頓兩秒,才想起對方是誰:“一個我都沒有印象的前星艦軍?”


    他克製的看了眼江奕奕:“如果我對他沒有印象,隻能說明他根本沒做過任何值得被記憶的事……”


    “當然,這不是我否定他是主角的最主要原因,他隻是不夠特殊。”李一河強調道:“或者說,在星獄,沒有人比簡思更特殊。”


    “那個無辜、愚蠢、弱小,跟星獄格格不入,但在星獄毫發無損的活到了現在的幸運兒。”李一河語速飛快:“他簡直在自己身上貼滿了可疑的標簽。”


    “他是靠什麽活下來的?幸運?”李一河語氣嘲諷:“哈,那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男孩。”


    江奕奕放下手裏的杯子:“就如同你的猜測……”


    李一河對聽答案沒有任何興趣,他打斷了江奕奕,繼續道:“當然,這有可能是遊戲的特殊設定——讓他足夠幸運。”


    “但也有另一個可能。”李一河看向江奕奕:“上周目的計劃,影響了這周目,導致了對方如今的異常。”


    江奕奕閉上嘴,重新倒了杯飲料。


    李一河的大腦飛速運轉,將那些疑點一個個組合:“這很難確定,但考慮到這更有可能是一個求生遊戲……”


    李一河停頓了下,語氣忽而一變:“星獄確實是一個極佳的求生地點,足以讓遊戲時長變得無比漫長。”


    江奕奕忍不住讚同的點頭。


    “一個求生遊戲,會需要設定主角無比幸運嗎?”李一河嗤笑道:“無處不在的死亡才是它的精髓。”


    江奕奕忍不住道:“如果這不是一個求生遊戲呢?”


    “不可能。”李一河十分篤定:“你所有的反應都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江奕奕重複了一遍:“但如果不是,那你要如何得出這個結論?”


    “沒有這種如果。”李一河斬釘截鐵道:“事實就是事實,假設沒有任何意義。”


    雖然如此,但江奕奕對純粹的智商推論更感興趣,而一眼就從他的微表情中看出答案的推論過程則稍微有些失色——畢竟前者是純粹的智慧結晶,而後者……


    當然,你不能說它不屬於智慧的產物,隻是它讓人覺得這更像是一種“超能力”。


    李一河的視線在江奕奕身上停頓片刻:“我能理解你不了解我所看到的世界,畢竟智商差距客觀存在,但這種凡人的好奇,沒有任何意義。”


    “無論是純粹的智慧推理出的答案,還是從觀察中直接得出的答案,”李一河歪頭道:“沒有任何區別。”


    “隻不過前者更符合社會對智商極限的主流設想而已。”


    “但這裏有人會在乎這個嗎?”李一河短促的笑了一聲:“我們可從來不屬於主流社會。”


    “我的智慧,也不會因為得不到認同,而失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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