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導師和魔術師離開,林異仍無法確認自己在方才那場對話中聽到了什麽,他對此有所猜測,但不敢確定。


    江奕奕依舊坐在沙發上,翻閱著書,氣定神閑的模樣,讓人無法生出緊張感——雖然林異才聽完一場信息量極大的對話,甚至親眼目睹對話雙方達成心照不宣的交易場景。


    “醫生?”林異猶豫再三,為了避免對方才對話內容理解錯誤而導致事態走向不可預估方向的情況出現,決定跟江奕奕確認下方才那場對話裏的潛台詞。


    江奕奕抬眼看向林異,將對方的表情收入眼中,合攏了書:“想問什麽?”


    “導師……他是?”


    方才那場對話的最後,意味深長的那兩句對話,刨除其中讓人遐想的部分,隻留下最真實的試探,毫無疑問是在暗示導師的真實身份跟星獄有關。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江奕奕拿出那枚由導師放回到他手裏的刀片,在眼前端詳了幾秒,冰冷的刀鋒沒有絲毫溫度,銳利的鋒芒,足以讓人就此止步。


    不是所有人都能從江奕奕手裏拿走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是特殊npc。


    至今為止,江奕奕所見過的特殊npc隻有五個:林異,瘋子,獅子,簡思,以及導師。


    其中唯有獅子,江奕奕受限於和葉王的約定,沒有跟他過多接觸,但剩下幾個都沒有愧對他們特殊npc的身份,不是擁有複雜的背景設定,就是本身就屬於無法被探知的特殊存在。


    而在這其中,導師毫無疑問是最為特殊的佼佼者——他是唯一一個在江奕奕麵前不落下風的存在。


    “他是星獄最不可或缺的存在。”江奕奕笑著看向林異:“如果他教過你的話,那我不得不說,你很幸運。”


    星獄不可或缺的存在?


    林異腦海裏轉悠了一圈星獄裏誰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尚未得到答案,瞥見江奕奕微笑的表情,忽而一激靈。


    魔術師的異常,星獄格外高效的反應速度一並在他腦海裏閃現,為他指向某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你是說,導師他是……”這實在是一個太過匪夷所思的猜測,以至於林異在說出口時,懷揣著不敢置信的情緒:“星獄長?”


    漢邦星獄的統治者,漢邦聯盟五大指揮官中唯一一個超然存在,沒在外界留下過任何影像資料的星獄長?


    雖然對方在外界名聲不顯,但作為五大指揮官其中之一的星獄長,所擁有的權利可以說完全超出人們的想象——指揮官,擁有自己的部隊,在特殊情況下擁有調動星艦軍的權利,在議會中擁有一言否決權,當超過三個以上指揮官對議會表示不信任時,議會會進入解散重組流程。


    一言以蔽之,星盟唯一存在的五個指揮官,就是星盟權利金字塔的頂層。


    林異暫時無法將曾親切教導自己的導師跟權利頂端的存在聯係起來——不管怎麽看,浸透鮮血和死亡、囊括人性最黑暗麵的星獄跟寬厚、包容、理性的導師完全是兩個世界吧?


    “如果我猜的沒錯,如果星獄隻有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的話。”江奕奕絲毫不覺意外:“那他就是那位傳說中的星獄長。”


    雖然很難接受,但這句話從江奕奕嘴裏說出口,那它必然是正確的。


    林異立刻接受了導師的新身份,並瞬間理解了方才那些隱晦的對話:“所以,導師跟醫生達成了共識?”他斟酌著話道:“關於尋找幕後人這一點?”


    “幕後人……”江奕奕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異的視線原本在空中飄忽,在江奕奕笑起來後,便晃悠悠的定在了江奕奕身上。


    “跟它無關。”江奕奕輕描淡寫道:“這隻是一個他用來確認的幌子而已。”


    “確認?確認什麽?”林異自言自語了一遍,反應過來:“確認醫生身後是否真的存在其他人?”


    “當你聽到一場對話的時候,”江奕奕側頭看了眼林異,並不介意多說幾句:“首先,你要確定一點,不能無條件相信對方。”


    “其次,不要跟著對方的思路走。”


    “最後,即使所有回答都是謊言,在謊言背後也會有你想要的回答。你需要思考的是,對方撒謊的動機。”


    林異被如此基礎的思維教學驚呆了:“醫生,這些基礎,我還是懂的……”


    “從你提出的問題來看,我很懷疑這一點。”江奕奕停頓兩秒,突兀跳躍了話題:“你剛才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林異真實的愣了一秒:“什麽?”


    “看我的目光。”江奕奕注視著他,目光在林異臉上劃過,讓被注視者再度生出了被解剖的錯覺——從肉體到靈魂,在對方的視線下,無所遁形。


    江奕奕盯著情緒解剖平麵圖,第一次有些不確定它的正確性:“驚豔?”


    就好似藏在最深處的東西突然被暴曬在陽光下一般,林異久違的感到了尷尬——這種情緒對他來說,真的十分遙遠了,甚至可以追溯到他還沒有隱姓埋名的那段年少輕狂歲月。


    江奕奕注視著他的情緒解剖平麵裏幽幽飄出了一個“尷尬”,眉梢一皺,覺得問題並不簡單。


    “你喜歡我?”


    “噗——”林異咳嗽的驚天動地,還生怕因為沒有及時回答而被醫生肯定了這個猜測,掙紮著在咳嗽裏解釋:“沒,咳咳,絕對沒有!”


    他先無比堅決的表明了自己的清白,才緩過幾分道:“隻是……”林異絕對沒想到有一天他會需要跟醫生解釋這些——得多不怕死的人才會對醫生生出這種妄念?


    就算醫生的外貌會讓人生出某種錯覺,但任何靠近醫生的人,不僅會打消這種不該產生的錯覺,甚至根本不會把醫生當成可以被愛慕的對象。


    你會喜歡深淵嗎?你會喜歡死亡嗎?你會喜歡恐懼嗎?


    當然醫生絕對不是深淵、死亡以及恐懼,他隻不過是與這三個詞並存的存在而已。


    這不是凡人所能靠近的存在,因為哪怕隻是短暫停留在對方身邊,都需要擁有拋卻生死、放棄自我的覺悟。


    “隻是……”林異飛快瞥了眼醫生臉上不變的平靜表情:“作為視覺動物的我,偶爾也會被醫生所蠱惑。”


    被我……所蠱惑?


    這個詞跟我有任何聯係嗎?


    江奕奕站起身,朝衛生間走去,停在鏡子前。


    他注視著鏡子裏的自己,就如同他記憶裏的一般,平平無奇,不值一提。


    林異朝江奕奕的方向張望了一眼,十分誠懇的稱讚道:“是跟簡思完全不同的類型,但簡思完全無法跟醫生相提並論。”


    脆弱的食草動物跟強大的捕食者,橫跨著無法逾越的天塹。人們或許會憐愛食草動物,但所有人都會讚歎且欣賞代表著強大本身的捕食者。


    簡思無法跟我相提並論?


    江奕奕開始懷疑自己不僅失去了一段記憶,還被扭曲了審美。


    “貧瘠的語言無法形容醫生。”林異是發自內心的如此覺得。


    江奕奕懷揣著對自我審美的懷疑,坐回了沙發。


    他深沉的注視著林異,看得林異都開始感到慌張,才開口道:“畫給我看。”


    林異沒敢問為什麽,他走到書桌前,拿起筆,老老實實的開始畫畫。


    江奕奕將話題轉回,因為這個突兀的打岔,他失去了逗弄林異的興趣,幹脆平鋪直訴道:“他對我感興趣。”


    江奕奕停頓了下,再度笑了起來:“當然,所有人都對我感興趣。”


    “隻是作為星獄長的他,對我特別感興趣而已。”江奕奕平靜的總結方才那場對話:“他在意的不是那個可能不存在的幕後人,而是我。”


    “可能是唯一一個進化完全的能力者的我。”


    林異動作一頓:“他想要拉攏醫生?”話出口,林異自己更正了這句話:“不對,應該說,他想要研究醫生?”


    “你之前不是說,魔術師說過一句話嗎?”


    江奕奕平靜的將林異曾察覺到,卻未曾找到的異常揭露在林異麵前:“在研究人類進化方向這條路上,他們走了太久,久到甚至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才會陷入眼前的困境。”


    “比起導師來,魔術師確實不善言辭。”江奕奕分解著隱藏在詞句裏的隱晦存在,輕車熟路,像是曾做過無數遍:“他說的太多了,多到足以暴露他們的目的。”


    “星獄的建立是因為能力者,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


    江奕奕平靜的注視著遠方,像是窺探到了那場未曾言語的交鋒:“他們或許研究出了些什麽,又或許什麽都沒得到,但至少我們能明確一點,他們目前陷入了困境。”


    林異再次停下動作:“所以,他們想和醫生合作?”他有些疑惑:“但我有個地方不能理解,如果他們真的十分迫切的想解除困境,那為什麽不幹脆……”直接動手呢?


    醫生在他們的地盤上,而他們占據著毫無疑問的上風,雖然可能需要付出些死亡代價——但連嚐試都沒有,直接選擇了退讓,就未免顯得太過克製了。


    “因為他們有過教訓。”江奕奕不懷疑這一點,從他進入一幢,從他見到導師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了一點,他們有過足夠深刻的教訓,以至於他們在處理跟能力者有關的事情上,極為克製。


    如果不是曾有過教訓的話,江奕奕就不會看到這樣的一幢了,而該是實驗室、手術台了。


    如果不是教訓足夠深刻的話,導師就不會親自來見他,並跟他進行方才的對話了。


    任人魚肉的弱者可得不到強者的憐憫。


    “教訓……”這個詞帶著血跡斑駁的氣息,讓人品出濃墨重彩的沉重感。


    “會有人告訴我們答案的。”跟林異對此的感歎相比,江奕奕顯得過於冷靜——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如此。


    不愧是醫生,永遠能理直氣壯的蔑視一切。


    林異放下筆,為醫生的平靜而動容,平靜具有一種力量——當然,在遇到江奕奕之前,林異從沒察覺到過,但在遇到江奕奕之後,林異深刻的理解了這句話。


    醫生的平靜,能是一般的平靜嗎?


    江奕奕並不知道,自我洗腦日益嚴重的林異在想什麽,他站起身,到書桌前,看了眼林異的畫。


    作為間諜,林異的各項能力顯然都處於正常水準之上,比如說畫畫。


    江奕奕盯著跟他從鏡子裏看到的模樣沒什麽區別的畫像看了幾秒,扭頭看向林異。


    “簡思無法跟我相提並論?”


    林異理所當然的點頭。


    這究竟是我的審美出了問題,還是這個遊戲的審美出了問題?


    “你不覺得它平平無奇嗎?”


    “怎麽會?”林異看了眼畫,又看了眼江奕奕,語氣有些慚愧:“是我畫的不好……”


    看來是這個遊戲的審美出了問題,江奕奕得出這個結論,自然的中斷了這場無意義的對話:“去開門。”


    所以醫生讓我畫這幅畫,隻是為了欣賞他自己的盛世美顏嗎?


    林異在心裏嘀咕了一句,自然的刷卡開門,眼看牢房門緩緩開啟,才突然反應過來:“醫生?我們要出去?”


    “不是出去。”江奕奕盯著對麵“1-007”的房間門道:“是去拜訪下我們的鄰居。”


    那個總是發出奇怪笑聲的鄰居?林異看了眼自己的卡,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這個權限,但既然方才導師都那樣說了……


    哪怕知曉了導師是星獄長,但林異對對方潛意識的信任,依舊沒有變化。


    他走出幾步,站在1-007的門口,沒聽見那聲經常響起的笑聲,相反,1-007顯得格外沉默。


    氣氛不知為什麽有些緊繃。


    林異拿出卡,看了眼門口的電子鎖,伸出了手。


    電子鎖獲取了卡內的權限,微微一閃,自始至終緊閉的房門便緩緩開啟。


    林異聽見了什麽聲音,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


    “嗖”的一聲,破空聲傳來。


    熟悉的血腥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緩緩彌漫。


    而林異的反應到此刻才剛完成——他朝後退了一步,跟眼前人拉開了距離。


    並不是對方突然出現,而是對方從方才就站在門後,等著他們打開門。


    “哈哈哈哈”


    發出癲狂笑聲的男人,低頭舔了舔手心的血。


    他的手停頓在空中。


    如果複原方才林異所站的位置的話,就能清楚的知曉,對方的手原本該在的位置——林異的脖頸上,足以一擊致命的致死處。


    但遺憾的是,這個本該取走林異性命的動作被某個突兀的存在阻止了——他的掌心插著一片刀片,深深的紮入其中,幾乎貫穿了整隻手。


    “真是熱情的見麵禮。”對方的視線繞過林異,落在站在1-002房內的江奕奕身上。


    幾乎是在目光落在江奕奕身上的同時,他眼裏亮起了一簇極亮的光,像是感慨般含混不清的歎謂道:“你真好看。”


    林異默默的朝旁邊走了一步,給醫生留出充裕的施展空間。


    江奕奕指尖轉動著銀光,在危險和陰影交織中,輕輕笑了起來。


    “嘶。”對方深吸了口氣:“別這樣,我會忍不住殺了你的。”


    他低頭認認真真的舔著手上不住流下的血:“難得有這麽有意思的小家夥,要是就這樣死掉的話,他會生氣的。”


    林異有些驚訝——為對方沒察覺醫生的可怕這一點,任何見到醫生拿刀的人,都該無比清楚的感受到這一點。


    但對方似乎並沒有察覺,甚至還在……蔑視醫生?


    不愧是瘋子,林異又朝一旁挪開了些距離,避免等會,對方的血濺到自己身上。


    “來試試吧。”江奕奕也同樣好奇著一點,能在防守嚴密的一幢,擁有排名如此靠前的單人間的能力者,究竟有多強大。


    他收斂了笑,平靜的對忙著舔血的對方道:“試著殺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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