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杳杳被當街綁走失蹤。


    這個消息知道的人不多,卻詭異地讓長安城陷入一種沸水燒滾時的臨界沉默。


    北衙禁軍在不知不覺中全程接管了長安城四大城門,宣門司全營出動,每個大街小巷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


    最懂風頭的長安百姓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個個裝聾作啞,早早收攤回家,不願在是非之地多留片刻。


    四大城門寬進嚴出,身形高大,麵容漆黑的侍衛麵目凶惡守在城門口,瞪著來來回回的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哪來的狗啊,不要礙事,滾滾滾。”有個守城門的小兵看著慌不擇路跑過來的大白狗,沿途驚擾了不少人,原本秩序的隊伍瞬間亂了起來,不耐煩地揮搶掃開。


    大白狗上躥下跳都沒法進去,還差點被□□捅到,立馬慫了,噠噠跑到城門口邊上的角落裏,歪著頭乖乖地坐著。


    “哪來的狗,等會有……要來了,趕緊趕走。”人高馬大的侍衛長看著那條體型碩大的大白狗,謹慎說道,“大狗傷人可不是鬧著玩著。”


    大白狗屁股還沒坐熱,很快就被三四個人連著趕走了。


    它遠遠地看著城門口的動靜,染上黑色泥土的毛茸茸大尾巴,失落地垂著,髒兮兮的四肢毛發早已凝結在一起,春風迎麵而來,吹的臉上蓬鬆的狗毛亂飛。


    看上去果然像是一隻落魄的流浪狗。


    千裏迢迢跑回來的平安一路奔波沒能進去,杏仁大的腦袋大寫的不解。


    平安長長嚎了一聲,沒引來城門口的注意,倒是被幾個小流氓頂上了,它這個時候倒是機靈,立馬頭也不回地朝著原路跑回去。


    就在平安跑了沒多久,長安城內城青石板上,隻聽到馬蹄急促之聲,很快便看到幾匹駿馬停在城門口。


    “陽衛率。”侍衛長躬身行禮,“沒發現異樣,原先守城的守城官已經押送到東宮了。”


    這是四個城門中的最後一個城門,旭陽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距離太子妃失蹤已經一個半時辰了,長安城內如今被翻了個底朝天,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已經被送出城了。


    長安城四大城門通往天南地北,一旦出了城再去尋人便是大海撈針。


    更別說抓她走的人可能是白家人,太子妃此刻還懷有身孕,最壞的情況交織在一起,簡直讓人不敢深想。


    “繼續看著。”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有任何異樣都要上報。”


    “是。”


    旭陽站在城門口,看著外麵空空蕩蕩的城門口,西城門往外是長安城的十裏群山,原本鬱鬱蔥蔥,充滿生機的大山卻讓人絕望。


    於此同事的路府先後迎來太子殿下和路相,路府被重兵環繞依舊安靜地聽不到腳步聲。


    “應該是早有預謀,四輛馬車同時朝著四個城門破門強闖。”溫歸遠揉了揉額頭,平靜說道。


    坐在輪椅上的路遠道臉色極差,臉頰透出一股灰白頹廢之勢,可琉璃色的眼眸依舊閃動著堅韌光澤:“白家不會把人送遠的,無非是逼迫我們停手,人不會走遠,若是城內沒有,必定是在城內。”


    “白家及其黨羽的別院都已經嚴密看守起來。”事情一開始,溫歸遠就兵分兩路,一路由旭陽帶隊在城內搜查,一路由旭日帶人直接包圍城外各家別院山莊。


    就像一開始太子妃竟然在眾目睽睽被人綁架消失,太子殿下做得也毫不遮掩,雷厲風行,態度強硬。


    上首的路尋義剛從宮中回來,一身官服還未換下,手邊的茶盞是早上還未來得及撤下的冷茶,連著杯蓋都被浸染成深色。


    他麵無表情地聽著兩人說話,手指搭著早已冰冷的茶盞,眉眼低垂,一如既往地平靜。


    “聖人如何說?”溫歸遠在沉默間,抬眸問道,目光中的光帶著漆黑深意,讓他如畫眉眼在刹那間露出一點猶豫之色。


    路尋義已經多日沒有好生休息了,眼底露出青色的疲態,聞言揉了揉額頭:“聖人病得越發嚴重了,今日見我都是在寢殿。”


    溫歸遠臉色僵硬,路遠道捏著手中的素色細綢緞,眼波流轉,最後落到路相身上。


    路尋義右手手指摸著左手骨節,看著屋內兩個年輕人,長歎一聲:“聖人等不及了。”


    聖人最大的心病便是顛覆世家,如今已經箭在弦上,那白家的事情自然不會收手。


    屋內安靜地連聽著窗外的竹林沙沙聲都顯得刺耳。


    “那禁軍?”溫歸遠說出口時不由苦笑著,“怕也不成了。”


    “上一次禁軍出動時候因為李家。”路尋義眼尾睫毛極長,若是半垂著看人時,總能帶出一點駭人的冷漠。


    “北衙禁軍明日一早就要回宮。”他籠著手,整個人平靜而冷漠,“也就是說今夜子時還沒有消息……”


    他留了半句話,卻讓所有人都心中一個咯噔。


    宣門司不過一個營,路家精兵盡出也不過百人,投在偌大的長安中不過是不起眼的石子,連著漣漪都蕩不起來,而路杳杳根本等不起。


    白平洲不是和善的人,手中的棋子沒了利用的價值,一定會處理得幹幹淨淨。


    “你們後悔嗎?”就在死寂中,路相低斂的眼尾慢慢抬起,徹底露出眸底的深光,他盯著下麵的小輩,深色的眼眸含著窗邊落在手邊的光,明亮到近乎尖銳,好似含著一點帶雪的利刃,落在人身上,宛若剔骨削肉。


    路遠道看向他,青白色的嘴唇動了動,最後緩緩閉上眼。


    “因為你的心急,你搭上自己的妹妹,甚至還有未出生的小輩。”他看著自己麵容慘淡的兒子,第一次露出失望之色,“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路遠道放在輪椅上的手不由發出細微的顫抖。


    “一把刀若是刀尖朝向自己,注定是要兩敗俱傷的。”他絲毫沒有顧忌麵前之人的心情,隻是用著最犀利的刀鋒自上而下,一點點劈開他的皮肉,冷眼看著他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你拘泥於過往仇恨,而握刀之人是執著於利益的人。”


    “隻要他揮出第一刀,餘下的事情便不由你控製。”


    路遠道過於單薄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在發顫,明媚春光卻絲毫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半分生機,一如他黑暗的內心。


    “你服下煥顏強行透支自己的性命,隻是想看著事情走到這一步嗎?”路尋義像是一個冷淡而無情的人,冷眼看著站在崖邊搖搖欲墜的人,卻絲毫沒有同情,絲毫不讓人懷疑下一步就會直接把人逼下去。


    “不是……”路遠道在鋪天而來的疼痛中尋回一點心神,捂著胸口低聲咳嗽幾聲,在抬眸,紅色血絲布滿眼底,“可我也做不到路相這樣,對著殺妻之人麵無異色。”


    他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咬牙切齒地說道。


    “可你還不夠強大。”路尋義看著他,臉頰緊繃的弧度不知不覺鬆了下來,“你明明可以蟄伏三年除掉黎家,示弱三年收複各家勢力,那你為何不能同樣花三年除掉李家,再除掉白家,甚至是最後達到你最後的目標。”


    路遠道失態地看著他。


    “你知道?”一側的溫歸遠不由驚訝問道。


    路尋義冷笑一聲:“若不是我,你怎麽平安被謝瑤救下,又怎麽會殺出重圍,最後乖乖順著我安排的路去了隴右道鄯州。”


    “隴右道是我發家的地方,我送你去那邊是為了讓你頭腦冷靜一下,而不是讓你越發陷入魔怔。”他恨鐵不成鋼地麵前之人,“若不是你莽撞暴露了自己,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和杳杳心有隔閡多年。”


    路遠道喉嚨間湧出一點血腥味,嗆得他難道到近乎窒息,可他還是一點一點咽了下去,身體的鈍疼也讓他的腦子清醒極了。


    “你都知道?”他慘然笑著。


    “你母親確實慘死,你心中可以憤怒,那你為何要選擇自不量力,以卵擊石。”


    “毫無殺傷力的反擊無異於自殺。”


    路遠道失神地看著他,不由喃喃自語:“你真的喜歡她嗎?為什麽可以這麽平靜地看著她離開。”


    路尋義堅定深沉的目光倏地渙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見,好似剛才一閃而過的波動不過是春日眼光一閃而過的漣漪。


    “我不是你,我做不好為了權勢,為了你口中的理想和大同,甚至可以踩著發妻的骨血上位。”


    路遠道捂著胸口喘著氣,隨後笑了笑,露出一點難過之色,“但我承認,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做錯了,我不該急躁,讓白家狗急跳牆。”


    “我膝下三兒一女,唯獨女兒最像我。”路尋義看著他無奈地感歎著,“她一直不放棄查找你的下落,甚至可以示弱,與我虛與委蛇,拿得起放得下,你看她在越州當機立斷封鎖越州,調遣清宴,你但凡有她的一點魄力和耐心,也不至於如此。”


    路遠道低下頭,盯著蒼白的指尖。


    一直沉默的溫歸遠抬眸看向門口,隻看到順平神色匆匆地從拱門處急行而來。


    “相爺,白家送來一份信。”


    他遞上手中精致優美的信箋,與此同時還有一塊墨綠色的玉佩。


    正是路杳杳整日掛在腰間的墨玉。


    那邊路杳杳和綠腰被人帶到靜安堂,整個靜安堂一個尼姑的人影都沒有,侍衛們都身穿精幹短打,腳步輕盈地在庵堂中巡視著。


    “路杳杳。”一個陰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路杳杳抬眸看去,隻看到穿著灰暗樸素衣服的白月如,帶著扁平的帽子,站在遊廊處陰森森地看著她,一見她看過來的視線,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怪異笑容。


    “這不是我們風光無限的太子妃嘛,怎麽落到我手裏了。”她瘦了許多,臉頰上隻剩下一層皮肉,顴骨高高聳起,腳步輕浮地走過來,好似一架掛著皮肉的骷顱飄了過來。


    綠腰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擋在路杳杳麵前。


    “哪來的狗擋在我麵前。”白月如嘴角詭異的笑瞬間僵硬,大而空洞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綠腰。


    “好久不見。”路杳杳站在綠腰身後,絲毫不怵麵前的場景,溫柔地笑說道,“我被白相請來做客,不曾想和五娘子碰麵了。”


    她笑臉盈盈,好似依舊是在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花園大殿內,一如既往地溫柔和善。


    “做客?”白如月冷笑著,“分明是送死才是。”


    路杳杳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帶她進來的中年男子,微微皺眉,驚訝又帶著一點害怕地問道:“白相是如此交代你的。”


    “你裝什麽可憐。”白月如一見她的模樣,就忍不住放聲尖叫,“我一定會給你好看的,賤人。”


    她失態地破口大罵,惡毒地盯著麵前之人。


    路杳杳琥珀色的眼睛含著一點水意,卻還帶著一點大家閨秀的矜持氣度,強忍著恐懼不卑不亢地說道:“白相難道不知道,白家的敵人不是我們路家,白相拿我威脅人明顯是兵行險著,我若是有什麽差錯,我爹爹才不會放過你。”


    她雙手微微顫抖,卻又牢牢握著,春水雙眸泫然欲泣,又堅強地沒有落下淚來。


    中年男子明顯是滿院人的中心人物,他不悅地掃了眼白月如,又隻是平靜移開視線,恭恭敬敬地對著白月如說道:“太子妃是相爺請來的客人,還請五娘子讓開。”


    白月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細長的眉毛高高吊起,揚聲惡罵道:“狗東西,怎麽和我說話,不要以為你是爹的心腹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不過是一條狗……”


    一個嬤嬤匆匆而來,看著麵前明顯神色不虞的人,嚇得臉色煞白,連哄帶騙把人強拉著帶走。


    臨走前,白月如惡毒地看了眼路杳杳。


    路杳杳帶著淚珠的纖長睫毛微微抬起,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掃過白月如一眼,但是很快又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賤人,騙子,不得好死。”白月如氣得目眥盡裂,奈何被嬤嬤牢牢抓著。


    “請吧。”中年人麵不改色地伸手,請人入內。


    路杳杳帶著幾分恐懼,尤裝鎮定地地坐下,看著大門被鎖上,原本亮堂的屋內瞬間陰暗下來,臉上的軟弱可欺模樣瞬間消失,變得冰冷而冷靜。


    她揉著肚子,大概之前駕車太多顛簸,現在肚子隱隱作痛。


    “娘娘沒事吧。”綠腰擔憂地問著。


    “沒事,看樣子白平洲還不打算和路家撕破臉皮。”路杳杳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腦海中的分析一點點剖析開,“看樣子白家已經窮途末路了,不然也不會兵行險著。”


    她小心地揉著肚子,神色卻是極為冷靜:“能撼動百年世家的,無非是五大罪,看來之前的流言未必不是真的。”


    她撫摸肚子的動作停在遠處,眼皮子一跳。


    “相爺和殿下一定會來救我們嗎?”綠腰安撫著路杳杳,也同樣安慰著自己。


    “若是不能呢。”她喃喃自語。


    綠腰一愣。


    “擊垮白家就在最後一招了,若是聖人不停手呢。”她細細抽了一口氣,隻覺得肚子疼得厲害,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餓了還是動了胎氣。


    “不,不會的,相爺……”綠腰驚慌失措地反駁著。


    路杳杳安靜地安撫著躁動的肚子。


    “送什麽吃的。”門口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正是去而複返的白月如,“把門打開。”


    路杳杳厭惡地皺了皺眉。


    很快,大門口就站著細骨伶仃的白月如,她拎著食盒,朝著路杳杳笑道:“你看,這是你的午飯。”


    她不甚在意地晃了晃,陰狠地笑了笑,隻聽到咣當一聲。


    盒子摔得四分五裂,裏麵的飯菜狼狽地跌落在地上。


    她看著一地狼藉,尖銳瘋狂地大笑著。


    “你!”綠腰氣得臉色大變,卻被路杳杳拉了拉袖子,這才勉強壓下火氣。


    “五娘子來這裏做什麽。”路杳杳冷靜地問著。


    白月如突然笑臉盈盈地跨過地上的飯菜,溫和說道:“我在這尼姑庵許久了,也沒能和人好好說說話,今日看到你可太高興了。”


    路杳杳眉眼低垂。


    “對了,聽說太子妃有孕了。”白月如的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一閃而過的憤怒,讓她臉上的笑意扭曲起來。


    綠腰一臉緊張地看著她靠近。


    “五娘子倒是消息靈通。”路杳杳抬眸笑說著。


    “自然。”白月如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得意地笑著,“今日也是來和你說個笑話的。”


    她眼底的惡意遮也遮不住,也許也是根本不屑於遮掩,越發顯得趾高氣揚。


    “這個笑話還和你有關呢。”她捂了捂嘴,眼波流轉的刹那,似乎還殘留著白家五娘子的傲氣,隻是和這個破敗的屋子格格不入。


    路杳杳笑容不變,依舊是一副含笑傾聽的模樣。


    “你知道你娘怎麽死的嗎?”白月如一見她這副模樣,原本還打算循序漸進的心情瞬間消失不見,開門見山地問道。


    “大病一場。”路杳杳心中一顫,但臉上還是麵帶疑惑地說著。


    “大病!哈哈哈。”白月如大笑,“路杳杳你可真可憐,連你母親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路杳杳抬眸看她,清冷琥珀色的眼睛刺得她下意識瑟縮一下,但又一眨眼,麵前的依舊是那雙水潤無辜的眼睛,不由暗探自己多想了。


    “你娘是被你爹害死的,你爹怎麽來長安的,還不是因為自己寒門的身份,他為了取得聖人的信任,竟然選擇獻祭自己的發妻。”


    白月如冷笑:“我們的好皇帝,自己因為權勢放棄了熹妃,現在為了考驗身邊的狗,也逼得他們學他一樣,到底是泥濘裏爬上來的人,無恥無情,惡心至極。”


    路杳杳失笑,好似聽了一個大笑話,漫不經心地問道:“五娘子哪裏聽說的謠言,當真是好笑。”


    “謠言,好笑。”白月如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你真的以為你那個早死的農婦娘是病了嗎,他是被人下毒的,毒是李家在那邊苗寨找來的朝暮,愛慕你爹的汝陽公主下的,當然我白家也摻和了一腳。”


    “送你母親上路的那碗藥是我白家找的。”


    她滿意地看著路杳杳大驚失色的臉,痛快地大笑著,尖銳如砂礫,磨得人耳朵生疼:“我們原本可不想參與,要不是路尋義整日找我爹的麻煩,我爹不過是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路杳杳臉上的笑意徹底斂下,不笑的時候,她的眉眼格外像路尋義,銳利如刀鋒,冰冷如積雪。


    “不知道吧。”白月如被心中漫天的喜悅遮擋了一絲的恐懼,“你還不知道吧,你哥哥也活不久了,他也中了朝暮,毒就是你爹效忠的狗皇帝下的。”


    她憐憫地看著路杳杳,嘖嘖幾聲:“你看,你爹嘴上說喜歡你,還不是一個個踩著你娘,你哥上位,他不會來救你的,死心吧。”


    “潑天的權貴,他可舍不得。”


    她惡毒又堅定地說著,笑臉盈盈地打量著麵前的路杳杳,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


    因為她沒看到路杳杳的失態奔潰的模樣。


    “你為什麽還怎麽不上進。”路杳杳眸底的光冰冷而無情,像是看著一樣低賤,不值的入眼的東西,厭惡而不屑,“白相若是舍得放下潑天富貴,你如今已經嫁入靜王府了。”


    白月如眼睛瞪得極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之人。


    “我娘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該知道,汝陽公主死了,李家沒了,下一個一定會是你白家。”


    “我爹行事確實……”她呲笑一聲,“確實不太能讓人誇,但他唯一一個好處便是睚眥必報,不然你以為李家和汝陽公主的血是怎麽染紅長安的。”


    她緩緩地摸著肚子,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徐徐道來,不急不緩:“至於你,已經是白家的棋子了,我爹救不救我還有回旋的餘地,但白相決定不會救你出這個鬼地方。”


    白月如看著她,突然大叫一聲,上前就要去打她,卻被路杳杳避開,綠腰眼疾手快直接把人推倒,路杳杳借機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大叫起來。


    綠腰立刻大喊道:“救命啊,殺人了,來人啊。”


    白丈原本還在吃飯,聽著屬下顛三倒四的話,氣得手中的筷子砰地一聲被折斷。


    “要不要請大夫,太子妃都流血了,看樣子,情況不太好。”侍衛嚇得語無倫次。


    白丈眉頭緊皺,一時間沒有章法。


    白相沒說要直接把人殺了人,直說抓起來關著,他也算一點知情人,知道路杳杳是談判的籌碼,目前是不能出事的,但就是因為如此,她的存在才越發隱秘,不能暴露。


    侍衛看著年紀不大,嚇得滿頭大汗,一直低著頭,喃喃自語:“都是血啊,會不會死啊。”


    白丈咯噔一下,瞬間沒了主意:“那你趕緊去請一個大夫來,要隱秘點,不可讓人發現。”


    “是是。”


    小侍衛頭也不回地跑了。


    路杳杳躺在床上,小臉煞白,白月如早早被人送走了。


    誰也沒空聽她解釋,隻能焦頭爛額地送人離開,一邊焦急地聽著裏麵的動靜。


    路杳杳一邊喊著,一邊睜開眼。


    綠腰對著她點點頭,嘴裏依舊大喊著:“娘娘沒事吧。”


    “太子妃。”白丈站在門口,門上倒映著他瘦小的身影。


    “不要進來!”綠腰大聲怒斥著,“還不請個大夫來,要是娘娘出事了,看你們如何交代,混賬東西。”


    白丈停在門口,也不敢進去。


    “大夫請來了沒,還不趕緊。”他對著手下發著火。


    “來了來了。”剛才的小侍衛拉著一男一女跑了進來。


    “山腳下正好有一戶赤腳大夫,男的是大夫,女的是接生的。”侍衛機靈,一口氣把兩人都拉來了。


    那兩人穿著粗布麻衣,嚇得頭也抬不起來,隻能緊緊依偎著。


    白丈隨意掃了一眼,聽著屋內的動靜:“趕緊進去,要是保不住屋內的一大一小,你們就跟著走吧。”


    他惡狠狠地威脅著。


    小夫妻嚇得連連點頭。


    “不是說不要進來嗎。”綠腰見門口有人,厲聲嗬斥著。


    “是大夫,大夫。”小侍衛大聲喊著。


    路杳杳沉默片刻睜開眼,突然皺了皺眉。


    綠腰對著她打了個眼色。


    她點了點頭。


    大門被打開,門口出現一對畏畏縮縮的小夫妻,小夫妻怯生生地入了內。


    路杳杳盯著其中其中一個女子,猶豫片刻,沙啞喊道:“文宜。”


    原本還怯弱的女子立馬抬起一張髒兮兮的臉,正是消失多日不見的柳文宜。


    綠腰瞪大眼軍。


    “噓。”那個男的也抬起頭來,赫然是付國公嫡孫封若章。


    “哪裏難受啊,肚子疼啊。”他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能讓外麵聽見。


    “不好了,五娘子又鬧著要來。”門口有人大喊著。


    白丈原本還打算站在門口聽聽動靜,聞言不得不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朝著西苑走去。


    “你怎麽在這裏?”路杳杳這才出聲小聲問道。


    “我打算去江南了,今日本來打算與你告別,正好看到你被帶走了,就和他一起來了。”柳文宜瘦了不少,唯有一雙秋水剪瞳依舊溫柔水潤。


    路杳杳的視線掃過角落裏的封若章。


    “門口是不是有路遠晨。”她又問道。


    “正是,他現在正假冒侍衛拖住時間,我本來想直接送行給路府,但是城門如今封閉了,進不去也出不來,你有什麽信物嗎?”柳文宜快速又鎮定地說著,“你肚子真的疼嗎?”


    路杳杳苦笑:“我唯一一塊玉佩被拿走了。”


    “不疼,嚇他們的,就是肚子有點餓,靜安堂格外偏,他們若是去長安請了大夫,一定會有動靜,爹爹和殿下若是沒有放鬆長安城內部的把控,一定會發現的。”


    就在說話間,隻聽到最上方的窗戶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


    屋內幾人突然屏息看著那扇有道細小縫的窗戶,封若章握緊腰間的藥箱,裏麵有一些武器。


    隻看到一個毛茸茸的雪白大腦袋拱了進來。


    赫然是去而複返的平安,嘴裏叼著一個油布袋。


    “平安。”路杳杳驚訝地喊著。


    一身狼狽的平安委委屈屈地跑到她邊上,大腦袋用力地拱了拱,可憐兮兮的樣子。


    “是饅頭。”綠腰驚訝地撿起掉在地上的袋子,高興說道,“總算是有點用處了。”


    “怕是自己餓了,偷來要我們喂它的。”


    果不其然,綠腰一解開袋子,平安的大腦袋順勢就移了過來。


    “給你一個,其他給娘娘的。”綠腰義正言辭,“你現在若是一個人就好了。”


    路杳杳確實眼睛突然一亮,從懷中掏出一個細綢緞:“平安沒回去,一定不是擔心我,十有**是被攔在城門口了,這個東西,哥哥一定認識,你們拿著這個東西去。”


    “回來了。”封若章突然開口說道。


    平安叼著饅頭,被一臉懵地塞進床底。


    “有事嗎?”白丈小心問著。


    “動了胎氣,有小產的預兆,要好好休養,還要補補身子。”柳文宜壓低聲音,細聲細氣說著。


    白丈鬆了一口氣。


    “行吧。”他話鋒一轉,“兩位還請在屋內多呆一會。”


    柳文宜和封若章對視一眼,封若章點點頭。


    “我們,我們……”柳文宜弱聲喊著。


    “廢話少說,不鬧事還能留你們一條性命。”白丈不耐煩地說著,對著一直守在門口的小侍衛說道,“你,仔細看著他們。”


    小侍衛點點頭。


    等人走遠了,柳文宜細聲說道:“我留在這裏,你去送東西。”


    封若章麵有不虞。


    “你武功高強,一個人反而比帶著我方便。”柳文宜好聲好氣地勸著。


    路杳杳摸著平安的狗頭,打量著麵前兩人。


    “快走。”小侍衛的聲音在門口急促短暫地響起。


    封若章無奈,隻好接過細綢緞,借著去小解的名義,自角門離開。


    “你一直和他在一起?”路杳杳問道。


    柳文宜捋了捋她的頭發,笑著點點頭。


    “他和你一起去江南。”


    “嗯。”


    “他比你小一歲呢,怪不得明明是個世家公子哥整日和路遠晨這樣的紈絝一起,感情意不在此。”


    “好好休息吧,怎麽還堵不上你的嘴。”柳文宜臉頰微紅,嗔怒道。


    路杳杳見了人,心裏安心不少,很快便睡了過去。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七星高懸,漆黑的天空沒有一絲光亮。


    安靜的靜安堂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逐漸亮起的燭火。


    守門的路遠晨一驚,屋內的路杳杳和柳文宜也瞬間被驚醒。


    “我去看看。”路遠晨抱緊手中的劍,小聲說道,隻是他還未出院門,就看到白丈帶著一夥人穿堂而來,心中突然一個咯噔。


    “帶走。”白丈的臉在燭火跳動下陰暗狠毒。


    路遠晨下意識擋在前麵:“你們要……”


    白丈抬眸打量著麵前之人,皺眉問道:“我怎麽沒見過你。”


    路遠晨猝不及防地楞了一下。


    白丈像是突然醒悟過來,大怒道:“好啊,原來就是你們泄露了消息,給我統統抓起來。”


    “跑!”路遠晨大喊一聲,慌慌張張拔劍去擋,外麵瞬間亂成一團。


    路遠晨文不成武不就,勝在身子靈活。


    屋內,路杳杳和柳文宜對視一眼,皆是直接爬上之前平安鑽出來的小窗。


    “下山的路一定都是人,我們從另外一條路走。”柳文宜看著滿天黑暗,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說道,“別怕,我一定帶你出去。”


    三人一狗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那條路是山路,格外崎嶇,她們好不容易甩掉了幾波護衛,心中鬆了一口氣,隻是沒多久,隻聽到身後一聲尖銳的聲音。


    正是白月如的。


    “她們在這裏。”


    破空而響,尖銳惡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安第一綠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糖茉莉奶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糖茉莉奶茶並收藏長安第一綠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