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歸遠是被熱醒的。


    酷熱的盛夏總是燥熱難捱,興慶殿雖然升了三個冰鼎在內室,也換上了冰涼的竹席,但架不住有人一直往他懷裏拱。


    路杳杳蜷成一團往他懷裏攻去,雙手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嘴裏冒出一點細碎的呻吟。


    溫歸遠一摸她的臉,一手冷汗,眼中的朦朧睡意瞬間被驚醒。


    “杳杳。”他伸手把人抱在懷裏,輕輕喚她。


    路杳杳漆黑的睫毛顫了顫,沒睜眼,倒是整個人滾到他懷中。


    “肚子疼。”路杳杳虛弱地睜開眼,幾縷青絲黏在臉上,臉色極差。


    “晚上的藥沒喝?”他伸手蓋住她的肚子,小心地捂住。


    路杳杳心虛。


    “以前沒這麽疼過。”她捂著肚子,悶聲辯解著,半張臉埋在被褥上。


    溫歸遠氣急,懲戒般地捏了一下她的臉:“我讓人去煎藥或者在請太醫來看看。”


    “不要。”路杳杳小聲說道,“丟臉死了。”


    溫歸遠無奈,把人抱在懷中,滾燙的雙手輕柔地蓋在她腹部。


    男人的手溫熱寬大,隔著細膩的綢緞,灼熱的溫度很快就緩解她的難受。


    “睡吧。”溫歸遠低頭,吻了吻她耳尖,低聲說道。


    那疼痛本就一陣一陣的,待剛才的疼痛緩解過去,路杳杳本就困極,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而她身後的溫歸遠卻在黑暗中睜開眼,注視著她的後腦勺,蜷縮的身體,隻能隱約見其一點翹起的鼻尖,小巧玲瓏。


    不用看就知道,她現在一定睡得極為香甜,就像大婚之夜時那樣。


    溫歸遠嘴角露出一個無聲的弧度。


    長夜漫漫,夜色寂寥,可懷抱著她,心中卻又感覺格外沉靜,每日睜開眼時積累的滿腹心思都能在瞬間被掃空。


    他喜歡的從來都不是菟絲花,可卻心不由己地陷在其中。


    為何偏偏是路家人。


    是他複仇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他想要拔除,想要漠視,可她總是輕易地踏入心裏,撥動心弦,讓人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鄯州到長安,他走了十年,窮盡手段,機關算盡,卻沒躲過最簡單的美人計。


    他明知道路杳杳受盡世家供奉,是個不折不扣的世家女,萬事以家族優先,是路家放在她身邊的棋子,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不穩定因素,可依舊一頭栽了進去,萬劫不複。


    他不由苦笑一聲,連帶著掌下的那片軟肉都覺得滾燙起來,正打算抽手離去,卻被人一把拉住。


    懷中之人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幾句,索性抱緊他的手,柔軟的臉頰依戀地蹭了蹭。


    溫歸遠隔著夜色,安靜地注視著她,一顆心瞬間軟了下來。


    他身邊從不曾有這樣的人,天真明媚,善良聰慧,宛如斜陽入春水,絢爛溫柔,一旦笑起來,眼底便又笑意盎然,水遮霧繞。


    若是幹涸的大抵上突兀地出現一朵千嬌百媚的白花,便是連呼吸都不由放輕,唯恐驚動了她。


    “瑤姬。”他抱緊懷中的人,輕聲喊道,聲音很快就散落在黑暗中,無處可尋。


    路杳杳一覺醒來,隻覺得神清氣爽,微微一動就覺得箍住腰間的手一緊,緊接著耳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還疼嗎?”那雙手搭在她腰腹間,輕輕揉了一下。


    路杳杳記憶瞬間回籠,倒吸一口氣,恨不得把昨天作死的自己打死。


    “怎麽了。”溫歸遠把人翻了身,擔憂地問道,“要是還難受就一定要讓太醫來看看。”


    “不難受了。”她眉眼低垂,小聲說道,雙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漫不經心地扣著他的手背。


    “別動。”溫歸遠聲音暗了下來,伸手止住她的動作,懶洋洋地說道,“要起來嗎?”


    路杳杳搖了搖頭。


    “時間還早,今日殿下難得休沐,早起可惜了。”


    溫歸遠把人摟著,閉上眼,含笑說道:“瑤姬說得對,為夫昨日為你揉了一晚上的肚子,還困得很。”


    路杳杳臉色微紅。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說著。


    “一句對不起可不行。”溫歸遠淡淡說道,“沒有別的獎勵了嗎?”


    路杳杳眨眨眼,盯著他的下巴,一個晚上的時候,好似就冒上一旦青青的胡渣,一點有一點,看著便覺得稀奇,她鬼使神差地突然湊上去,討好地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腰間的手倏地收緊,好似鐵箍一樣把人固定在寢衣相貼的距離,兩人的溫度在呼吸間相互交叉。


    路杳杳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做了什麽事情,臉頰頓生紅雲,猶猶豫豫地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我不是故意的。”


    溫歸遠隻聽到她磕磕絆絆的聲音,小心翼翼又委委屈屈,失笑,把人的腦袋按在懷中,沙啞地說道:“那就罰你陪我再睡一會。”


    “別鬧,睡吧。”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發旋上,轉瞬即逝,卻又直達心弦。


    路杳杳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不曾想,這個懷抱太過溫暖,她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


    旭日東升,清透耀眼的光透過雕花沉木窗欞,飄過透明蛟紗上,最後穿過床幔,隻剩下一點朦朧的光線,被大紅色內帳染成微熏的紅色,落在床上交纏十指的兩人身上。


    執子之手,與子同眠。


    等兩人再次醒來,已經快到午時。


    兩人黏黏糊糊地起床,纏纏綿綿地吃完午膳,這才最後坐在羅漢椅上,牆角的沙漏打了個轉,午時都過了,對視一眼突然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睡到現在,這要是傳出去可太丟臉了。”路杳杳捧著一本書,枕在他的大腿上,抱怨著。


    溫歸遠隨意翻著她案桌上的話本,笑問道:“你這些話本真是奇怪,怎麽沒刊書局的名字,封麵也沒有。”


    “多情寡婦尋柳記。”


    “夜話狐仙呆書生。”


    “若把無情有情比,無情翻似得便宜。”


    路杳杳見他讀的一本正經,活似看的是正兒八經的典經古籍,隻覺得頭皮發麻,連忙伸手把人的嘴捂住,憤憤說道:“看便看,讀什麽!”


    溫歸遠抓著她的手腕,笑說道:“你寫話本倒是寫得有趣,才藻富贍,執筆之人有些墨水。”


    路杳杳閉著眼從矮桌下麵掏出一本遊記塞到殿下懷中,也不回答他的話:“殿下看這個吧,隴右道真的有思淼先生說的這麽好嗎?”


    溫歸遠笑說道:“比他說得好千萬倍。”


    “烈日高懸,雄鷹長空,再也沒有比那裏更為廣闊的地方了。”


    “那一定很美。”路杳杳向往地說道。


    “是的,若是可以,杳杳願意陪我一起回去嗎?”他低著頭,眼睛宛若黑珠白水,認真地注視著膝蓋上的人。


    路杳杳眯了眯眼,自下而上看去,自己倒影在那雙漆黑的瞳孔中,高興說道:“自然是願意的。”


    溫歸遠笑著,長眉舒張,明珠生暈,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暢快的爽朗。


    “杳杳。”他伸手把人抱起來,壓在矮桌,纏綿地吻了上去,夏日的光落在眉宇間,籠著漆黑的睫毛,穿過蛟紗的日光直把人曬得眩暈,不知歲月是何日。


    ——“不要離開我……”


    路杳杳迷糊間,聽到一個模糊的聲音,可那聲音又太輕了,很快又消失在耳邊,讓她以為不過是幻聽。


    “秋闈要到了,殿下到時要在貢院呆三日,我給殿下縫了護膝和護肘。”路杳杳透出繡簍子,殷勤地給人帶上,“合適嗎?”


    護膝和護肘是月白色的,綢緞縫製的,中間塞了棉花,隻是針線頗為簡陋,但勝在設計精巧。


    “杳杳自己做的。”溫歸遠接過護膝和護肘笑問道。


    路杳杳頗為不好意思:“到了秋闈到時候就起風了,貢院又是四麵漏風,殿下作為監考官要鎮守三日,怕你冷。”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太子殿下,扭捏問道:“喜歡嗎?”


    “很喜歡。”


    “杳杳手藝真棒。”他又誇了一句


    路杳杳立馬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


    “你繡的花是不是歪了?”溫歸遠眼尖,看到繡簍中還有一個沒完成的荷包,隨口問道。


    路杳杳立馬把東西推到一旁,冷靜地岔開話題:“殿下今日怎麽不用去書房?”


    “等會便去。”溫歸遠抬眉一掃,正好和在門口徘徊的旭陽撞了個視線,旭陽比劃了一個唇形,他臉上笑意慢慢斂下。


    但他沒有立刻離開,反而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已經讓廚房這幾日不準做冰的東西了。”


    路杳杳臉上笑意一僵,大驚失色。


    “明日可要早朝,我可不想再給杳杳揉一晚上的肚子了。”他打趣著。


    路杳杳哼了幾聲沒說話,倒也沒反駁。


    “我走了,若是不舒服記得請太醫。”


    “殿下慢走。”路杳杳正打算起身送人,卻被人按在椅子上,“不用出來。”


    “以後都不用。”他補充著,笑說道,“你我夫妻,不必如此生分。”


    路杳杳目送他遠去,把推到一旁的繡簍拉回來,拿起上麵的荷包看了幾眼,突然歎氣:“繡個荷包怎麽這麽難。”


    路杳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唯有女紅最差,繡個荷包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沒事,殿下生辰還有半個月內。”她低聲說著,快速地把歪了的並蒂蓮拆了。


    溫歸遠回了書房,江月樓正站在書桌前,盯著麵前淩亂的紙張,一聽到動靜就扭頭看去。


    “成功了?”溫歸遠邀人坐下,問著。


    “嗯,我們的人已經安排進今年的考場,而且暗線說李家和汝陽公主這幾日來往更加密切,黎寧甚至出了好幾次公主府,聯係了不少書生,都是衝動熱血,看白家和路相不順眼之人。”


    “白家沒動靜?”溫歸遠驚訝地問著。


    江月樓笑了笑:“白平洲和路尋義正在鬥法,想必他也是知道李家和汝陽公主的交易,看不上這場秋闈了。”


    “路相呢?”


    “這幾日禦史張輝生,右諫議大夫陳黃,來往倒是頻繁,不過路家保衛森嚴,家仆約束極為嚴格,沒探聽出什麽消息。”


    溫歸遠點頭:“不急,不用探的太深,隻要把人埋下去即可。”


    “我也是這樣想的。”江月樓點頭。


    “如此,我們便靜觀其變即可。”溫歸遠笑說道,“今日難得清閑,不如對弈一局。”


    江月樓點頭應下。


    黑子先手,溫歸遠便下了第一步。


    “殿下的棋鋒溫和了不少。”過了半響,江月樓抬頭笑說道。


    溫歸遠一怔,細細打量著棋盤,歎了一口氣。


    “不是壞事,鋒芒畢露太過銳利,以退為進才能更好進攻。”他啪地把棋子下在左上方,斷了他的龍頭。


    “那你的棋鋒倒是比鄯州更為銳利一些。”溫歸遠不甘其後地質問著。


    江月樓慢吞吞地說這話,下手卻是極為狠辣,幾步間就斷了他左上方的活路。


    “殿下總需要衝鋒的人,前鋒太過溫和便會失了先機。”他不甘示弱地回著,下手越發狠厲。


    兩人一邊嘴裏打著機鋒,一邊下手越來越快,一盤棋很快就廝殺過半,各自凋零些許。


    “殿下,興慶殿那邊傳話,說皇後娘娘送了兩個丫鬟過來,太子妃給送了過來。”門口,旭陽硬著頭皮打破了兩人下棋的緊張氣氛。


    江月樓啪地一聲,中途截斷龍骨,氣勢洶洶。


    “這棋是下不了了,那就不耽誤殿下處理內務了。”江月樓收了棋子,低眉順眼起身,淡淡說道。


    他出門時,掃了台階下兩個模樣豔麗的宮娥一眼。


    庸脂俗粉,難登大雅之堂。


    他麵無表情地離開,旭陽看的莫名打了個寒顫。you改網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手機版網址w 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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