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中的客人左等右等,還是沒見盟主出來。


    這下,幾個老者不高興了,這下也不遮著掩著了,直接指著邱弘的鼻子數落道:“邱澤彥到底是什麽意思,讓你這麽一個小輩來接待我們,也太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了!哼,看來老夫當年是看錯人了,竟是選了這麽一個目無尊長之人做盟主。


    本以為邱澤彥是五姓俠士之一,必然是胸襟寬闊的人物。沒想到‘五姓俠士’不過是個笑柄!樊荃,季佑和本善都能聯合起來弑兄了。看來,他邱澤彥也不是什麽正義之士。”


    眼看那位老者越罵越沒譜,邱弘隻是坐在上首,一句話也沒有反駁。他的沉默讓薛裕豐有一種不好的念頭,他想起身製止那個老者,卻發現自己四肢無力,連起身都費力。


    不隻是他,周圍的人也逐漸發現自己提不上力,有些內力低的,直接趴在桌上,半天直不起身來。


    那位站起身辱罵邱澤彥的老者也漸漸力不從心,跌坐在凳子上氣得直罵:“你個小子,居然在酒裏下藥!你到底按什麽居心?”


    “不對,我沒喝酒,怎麽還是中招了?”


    邱弘還是不答,隻是低頭摩挲著手中空了的杯沿。


    幾個仗著內力雄厚的人抄起家夥就想上前,可還是敵不過藥性,癱軟在桌邊起不了身。


    眼看著宴席上,所有的人都中了招,邱弘這才起身,眼神冷漠地走上前,為眾人解惑。


    “這酒裏,水裏,菜裏都被我下了藥,隻要你們吃任一樣東西,都會中招。”


    此話一出,宴席上幾乎是炸開了鍋,紛紛指責邱弘沒人性,甚至有人連帶著罵邱澤彥教子無方。


    邱弘什麽辯解的話都沒有說,甚至連淡漠的神情都沒有變,等眾人罵累了,再沒力氣開口的時候,他繼續說道:“今天,給大家下藥,也是迫不得已。邱弘隻是希望借這個機會,可以讓大家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聽邱弘講一個故事。”


    邱弘微微揚起頭,似乎是憶起了往事。


    “事情要從二十二年前說起,那時,無知的五姓俠士泯滅人性滅了一個南邊城鎮一整個無辜氏族。”


    邱弘還沒繼續說,就有個崇拜邱盟主的青年怒氣衝衝地罵道:“你個狼心狗肺之輩,邱盟主待你如親子,養育你多年,如今五姓俠士的名號蒙羞,你不站出來維護,居然還出口汙蔑!我真替邱盟主悲哀,竟然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


    青年年輕氣盛,憤怒的話衝口而出,說完一句話就累得氣喘籲籲。在場不少人也投來讚同的眼光,這時竟然都站在了邱澤彥這一邊。


    “嗬,狼心狗肺。我是狼心狗肺,但也抵不過當年那五個人的忘恩負義讓人寒心!”邱弘有些激動,壓抑地咳嗽了幾聲,“那日,氏族年輕的族長在山中檢查陷阱,救了誤中陷阱的大哥薛崇仁和五弟邱澤彥,大哥受了重傷。


    族長心善,將外人帶回族中休息。他們兄弟二人在氏族了住了三個月之久。”


    “黃口小兒,休要胡說。二十二年前那山上住的明明是嗜血如命的異教,怎的到你嘴裏成了無辜氏族。居然還對薛大俠有救命之恩,真是可笑至極!”聽到此處,一位老者也坐不住了,出聲反駁,“你當時不過幾歲,根本不知道實情,在這裏顛倒黑白,為一個異教說話,你到底是誰?”


    “嗜血如命?哈哈,我就是你們口中‘嗜血如命的異教’中人。”聽到這裏,不少人紛紛斥責邱弘,甚至揚言邱弘是危害武林的魔頭。更有人指責雲氏一族連普通的砍柴人都不放過,為害一方,根本死不足惜。


    邱弘的身子有些顫抖,似乎是被氣的,道:“那些人自己死於陷阱,怎的就全部怪罪到我們一族身上?我們不過是從苗疆流亡到中原的雲氏一族,在那山上建了自己的村子。為了防止野獸侵襲,才在村子周圍布置了陷阱。


    明明隻是死了幾個砍柴人,你們卻片麵的聽信城鎮那些人的謠言和樊荃那廝的說法,各大門派的人居然一起上山圍剿我們!我們做了什麽滔天的錯事,竟然要滅我全族?各大門派幾百號人就這麽,在樊荃、季佑和溫軻的帶領下,使得我們一族在一夜之間慘遭滅門!”


    說到最後,邱弘的聲音裏都帶上了顫音,顯然很是激動。


    宴廳裏靜悄悄的,沒有人站出來質疑邱弘所說的話。年輕的人不知道當年的真實情況,年長者心中也產生了動搖。


    薛裕豐坐在座位上,注意到邱弘的唇瓣都有些發抖,心下歎氣,他終於還是說出來了。憋在心裏二十多年,也難為他。心下慶幸,幸好時兒此時不在這裏,不然也不知道會怎麽想。


    然而,薛裕豐絕對不會想到,此時的時兒早已經順利到達棲霞山莊,由於整個山莊的人都被邱弘控製了起來,他進入山莊猶如無人之地。被他甩在山腳的葉筠喘著粗氣,就這麽看著懷著八月多身子的時兒體態輕盈地幾步躍上台階,而他就這麽被拋下了。


    “十一!快……快,快……追上去!”


    自己趕不上,葉筠隻能讓十一趕緊追上去,笑話,若是時兒肚子裏這個孩子就此折騰沒了,薛裕豐還不削了他。


    十一二話不說,當即消失在原地。這下,這山腳下可真的隻有葉筠在呼哧呼哧地爬台階了。


    他一邊爬,還一邊咒罵道:“這好好的山莊,就不能建在平地上嗎?非要建在山上,不知道爬樓梯很累人的嗎?”罵完,他還是不得不咬著牙繼續爬,途中還從隨身的小包包裏掏了塊糕點出來吃。


    先一步抵達棲霞山莊的時兒安撫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肚子,摸向宴廳,將邱弘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朵裏,心中震驚不已。


    “幸好,老天有眼。沒讓我們雲氏一族死絕。我的哥哥,雲秋,就是那個心善的族長,帶著年僅四五歲的我,通過密道逃了出來,躲藏在附近的城鎮之中。


    而那時候,我哥哥已經懷了五姓俠士的老五,也就是你們的邱盟主的骨r_ou_。”


    男人孕子,自古未有。


    此話一出,下麵的人又坐不住了,或鄙視,或驚異的看著邱弘。


    “真惡心,一個男人居然雌伏於他人之下,還像個女人一樣為他生孩子。”


    “笑死人了,真是太離譜了,居然說男人會生孩子。這是違背常理,逆天而行的!”


    啊,不對,應該是雲弘。


    雲弘微微一笑,將眾人視線盡收眼底:“惡心?離譜?我哥哥懷胎十月,辛辛苦苦將孩子生下來,和女人有什麽區別?為什麽男人就是違背常理,逆天而行?”


    薛裕豐搖了搖頭,心中歎氣,他想起自己在父親手劄裏看到的記錄,想到了那個‘雲秋’的悲慘結局。


    他記得,他的父親曾經寫道“絞殺雲氏之後,寢食難安。五年後,故地重遊。在鄰鎮偶遇昔日族長雲秋之弟雲弘。驚訝發現其衣著襤褸,帶一男童。


    詢問方知,男嬰乃五弟與雲氏族長雲秋之子,雲秋已在三年前因生產後遺症,客死異鄉。吾甚驚。


    既是五弟之子,又是雲氏遺孤,吾自領人回堡,並差人通知五弟。”


    記錄到此便戛然而止,想必之後,薛家堡便出事了。薛裕豐皺起眉,暗自推算著。看來是他父親在去通知邱澤彥的時候出了岔子,被樊荃知道。


    樊荃知道,如果雲弘和男童被送到棲霞山莊,那已經因高燒而失去二十二年前那段記憶的邱澤彥就會想起他們的所作所為。


    到時候,正義感十足的邱澤彥肯定會選擇公開這件事,那樣,他樊荃的名聲就會掃地。所以才會逼死他父親,企圖將事實真相永埋地下。


    可惜,他們怎麽都沒有想到,邱澤彥新收養的孩子,就是當年雲氏一族的雲弘。


    果然,聽雲弘接著說道:“生下孩子不久,我們有幸遇到一位神醫,他幫助哥哥調理身體。但是,哥哥在圍剿中本就受了傷,懷孕時又沒有得到良好的照顧,患上了嚴重的後遺症,隻挺了兩年。我隻能帶著哥哥的兒子,到處偷東西吃。


    若不是巧遇薛崇仁,恐怕我和雲兒還在那幾條街上過著過街老鼠的生活吧。”雲弘有些自嘲,“對了,我哥哥給他的孩子取的名字,就叫邱雲。可笑吧,都他而死了,哥哥心裏還是惦記著那個人,連孩子都隨了他的姓。”


    雲弘意有所指地望向薛裕豐的方向。


    薛裕豐立刻會意,他之前就聽聞時兒提起過雲弘曾經對他手臂上的朱砂痣很正經。再結合父親手劄中記錄的情況,薛裕豐不難猜出,雲弘是早就認出時兒的身份,時兒就是當年的邱雲。


    “薛崇仁是大俠,也是個很蠢的大俠。他居然連夜就通知了邱澤彥,還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們,很快就能看見親人。可笑,我們的親人早就長埋地下,何來的親人?”雲弘嘴裏雖然滿是嘲諷,但言語間仍然透露出感激之意。


    “夠了,黃口小兒滿嘴歪理,還不快點給我們解藥。”


    豈料雲弘撐著桌麵坐在主位上,臉上沒了笑容:“別急,你們不是很好奇樊荃他們為什麽殺薛崇仁一家嗎?是因為他們知道了我和邱雲的存在。他們想斬草除根。”


    雲弘一個個字說得極為緩慢,宴廳裏所有人都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


    “那你怎麽活下來的?那個叫邱雲的孩子呢?”


    有一個年紀尚幼的少年顯然是完全相信了雲弘說的這一套,焦急地詢問著故事的後續。江湖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十六年前,薛家堡放了一場大火,幾乎無人幸免。


    少年的行為受到了他門派中長老的指責,但其實,他問的問題,在場很多人也想知道答案。


    “我?嗬,我把邱雲藏在一群被薛崇仁找回來的孤兒之中,自己跑了。”


    雲弘說得輕巧,想必那時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經過雲弘這麽一提,薛裕豐也明白過來,為何邱雲會做了自己的影衛。那些被找回來的孤兒是要送去易閣訓練的,本來是為了訓練成侍衛。在薛裕豐重建薛家堡以後,易閣就變成了訓練影衛的地方。既然邱雲當時是被雲弘藏在了孤兒中間,想必這也y-in差陽錯的進了易閣。


    如果不是邱雲足夠出色,他怕是永遠見不到屬於自己的‘十二’。想到這裏,薛裕豐還有些慶幸,自己看上的人是這麽的優秀。


    躲在牆角的邱雲震驚異常,完全不能從他聽到的真相中緩過神來。腦海中,隱隱有些畫麵閃爍,他隻覺得頭痛欲裂,似乎自己失去的記憶正在複蘇。


    “小叔叔,我們要去哪裏?”他記起,自己拉著一個人的手,那個人比自己高不了太多,自己喚他‘小叔叔’。


    “小叔叔,他是誰?為什麽看見我們這麽開心?”他記起,有一個偉岸的男人摟著他倆,笑得很是開心,一點也不像其他人隻是一味的嫌棄已經發臭的他倆。


    “小叔叔,雲兒怕,外麵好多人在哭。”他記起,那是一個血光衝天的夜晚,到處都充斥著恐懼,那一夜,他的小叔叔離他而去,再也沒有再出現在他的麵前。


    “唔……”


    邱雲痛苦地捂住疼痛不已的腦子,五歲前的片段,陸陸續續都被他記了起來。他想起來,他的小叔叔對他說:“雲兒,這個血玉鐲子你收好,這是你爹爹的東西,千萬不要給別人看。”


    小小的他點了點頭,然後就被小叔叔塞進了一堆同樣怕得瑟瑟發抖的同齡人中。而小叔叔則是消失在火光之中。


    邱雲和同齡的孩子們被藏在一個暗格之中,沒被人發現。直到一切焚燒殆盡,管家仲叔回到不複存在的薛家堡中時,這才發現了暗格中幸存下來的孩子們。其中自然包括已經被嚇到失憶的邱雲。


    憶起一切的邱雲心中激動萬分,他從來不曾幻想過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夠見到自己的家人。更別說幻想自己能和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存在血緣關係。原來,自己的親人就在自己的身邊,邱雲大著膽子探頭去看坐在主位上的雲弘。


    “這麽說,樊荃掌門,季佑長老和本善大師都是你設計害死的?”


    終於有人問到了幾人的死,哪知雲弘隻是嗤笑一聲,輕輕鬆鬆就給了肯定的答案:“不隻是他們,之前樊齊的死也是我幹的。他們該死,殺了那麽多我族的人,我自然不會放過他們。你們在座的,也有好幾個是參與了當年那場屠殺的,我也不會放過!”


    這下,在場那幾個剛剛還很囂張的老者,心中一緊,大氣不敢出。他們心裏知道,自己當年也參加了二十二年前的那場屠殺。


    此時的雲弘滿臉凶光,哪裏還有一丁點溫文儒雅的模樣。這時,後殿一個稍顯虛弱的聲音傳了出來。


    “弘兒,收手吧。”


    眾人抬頭望去。


    正是一直不得相見的盟主,邱澤彥。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邱雲的身份已經被人猜到了= =


    這讓小識很驚訝,還以為可以瞞到最後的……鹹魚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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