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善聽了邱弘的述說之後道了聲‘阿彌陀佛’,大約是在惋惜一個妙齡少女的失常。再之後,便捏著自己脖子上的佛珠摸摸念起心經來。


    “原來如此。”邱澤彥看上去也不是很意外,他斂下神,暗自思索著。可沒過多久,他便開始額間沁汗,眉峰皺在一起,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父親,是偏頭痛又犯了嗎?”


    邱弘見邱澤彥支頭,立刻起身上前,用雙手輕輕按壓著邱澤彥的太陽x,ue,嘴裏還不忘詢問。


    “沒事,老毛病。”


    他這偏頭痛的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但是邱弘還是每次都很緊張,還特地學了點按摩的手藝。閉眼享受著邱弘的手藝,邱澤彥緊縮的眉頭漸漸放鬆,好歹是挨過又一次發病。


    發現邱澤彥的神情緩和下來,邱弘揪緊的心也總算落到了實處。低頭暗自思索一番,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父親,今日正巧葉筠葉神醫也在少林寺,不若稍後請他看看,也好過每次挨著。”


    邱澤彥閉著眼睛,點了點頭。這種事情上,他總是慪不過邱弘的。


    一旁的本善沒有在意兩人的互動,他隻是一心一意地念著自己的心經,嘈雜的飯堂裏,隻有這一角格外安靜,恍若另一個世界。


    再說薛裕豐神色嚴肅地回到東廂院,剛打發眾下人離開,一轉頭,十二已經閃身離開。薛裕豐心中焦急,轉身去追,好在人走得不遠,隻是趴在院中的池塘邊半天沒直起腰來。


    小心翼翼地走近,薛裕豐才發現十二已經吐得昏天暗地,臉色已然慘白。方才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那點清粥,這下全喂魚了。看不得十二難受,薛裕豐走上前輕拍著十二的背,給人順氣,心裏對樊清的那丁點兒愧疚感也因為她過分的行為而消耗殆盡。


    終於吐得什麽也沒有了,十二這才緩過神來。薛裕豐將他扯到自己懷裏靠著,一股醇厚的內力送進他的後心,溫暖著十二因嘔吐而虛脫的身子。趁現在沒人,薛裕豐熟練地將人從地上打橫抱起,直接躍上房頂。


    回到房間時,葉筠剛為妙凝止血包紮完畢。薛裕豐將十二緩緩放到床上,動作之輕柔,讓屋裏另外兩人看傻了眼。


    “還不過來?”


    被‘親切’注視的葉筠身子一抖,立刻狗腿地小跑到床邊,將手搭在了十二的命脈上。


    “沒事,受了點刺激,反應大了些。開服藥就行。”


    十二靠在床上,瞅著主子,開口就要請罪,話都到嘴邊了,還是硬生生轉了個彎:“主子,我……出手了。”


    “嗯。”


    “主子和樊荃掌門的關係惡化了。”


    薛裕豐一看十二沒有開口就要請罪,倒是個很大的進步。隻是,今天,薛裕豐想要看到的不止這個程度。


    “你為什麽動手。”


    “因為……樊清姑娘動手。”


    “樊清為什麽動手。”


    “因為,樊清姑娘j-i,ng神過度緊張。”


    “樊清為什麽會j-i,ng神過度緊張到失常的地步。因為,她和我的婚約取消,導致一直對我存有愛慕之心的樊清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打擊,j-i,ng神失常。是我說提出想要取消婚約的。所以,錯在誰的身上?”


    薛裕豐循循善誘,一步一步引導十二的回答。他知道自己的木頭並不是真的木訥,而是習慣了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而已。


    “是……”


    十二磕磕絆絆的,猶豫了一次又一次。


    “是誰?”薛裕豐也不心急,托著十二的雙手,湊近輕聲問道。他要十二自己說出口,這樣才有用。


    “別怕,說出來。”


    “是……主子錯了。”


    盡管十二聲若蚊蠅,但是薛裕豐確確實實聽到了。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十二的額頭,欣慰地笑道:“對,這一次,是我疏忽了。十二,別猶豫,你說得很對。是我的疏忽,低估了樊清對我的感情,是我的疏忽,高估了樊清的心胸。十二,是我錯了,對不起,你會原諒我嗎?”


    十二從來不曾質疑過主子的能力,在他的世界裏,主子做什麽都是對的。他怎麽能,又怎麽敢說主子的做法是錯的。


    可是,主子的聲音是那麽溫柔,即使是誘導他說出大逆不道的話,十二也是心甘情願的。話當真說出了口,十二以為主子會生氣的,可主子的聲音卻更溫柔了,還低聲請求他的原諒。


    十二瞪大了眼睛,受寵若驚。


    “主子不能向十二認錯的。”


    “為什麽不能?我錯了,就要認錯。但是,相反的,沒有做錯,就不能輕易認錯。十二,你要記住,不要把所有錯歸咎到自己身上。錯的,可能並不是你,而是我。以後,若是我錯了,記得要告訴我。當然,以後若還有人欺負你,打回去。”


    額頭傳遞過來主子溫暖的溫度,眼前是主子近在咫尺的彎彎眉眼,十二感覺到自己的臉漸漸開始發燙。


    “現在,把衣服脫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十二微微睜大了眼,這下整張臉瞬間燒了起來。


    薛裕豐起身走出內室,取了桌上葉筠留下的小盒子。葉筠那家夥在寫了藥方子之後就腳底抹油地溜了。溜了好,也不會打擾他和十二,薛裕豐在心中想著。


    取了祛疤膏回到內室,薛裕豐邊走邊打開盒子輕嗅著,好在這藥膏味道並不濃烈。這是之前在鎮上客棧裏就問葉筠要的祛疤膏,他倒好,現在才拿出來。那時,他就聽葉筠將這祛疤膏的情況說了,葉筠提過,裏麵的成分對有孕之人沒壞處,如今的十二是可以用的。


    至於,葉筠當時說的那句“記得到時候給他腹部以下兩側多塗點。”他就不太明白了。


    一抬頭,十二緋紅著臉頰,正猶豫地拉扯著自己的中衣,外衫已經被放在了一邊。薛裕豐嘴角一彎,笑著走上前,道:“別緊張,是給你塗藥。這是葉筠煉製的祛疤膏。”


    說著,將手中的小盒子遞了過去。盒子裏是r-u白色的膏狀體,氣味淡雅,倒是和一般r-u膏沒什麽區別。


    十二知道自己是想多了,臉紅著飛快地脫了中衣,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主子。


    薛裕豐怎麽會錯過十二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心裏偷笑,湊近十二的耳邊,壞笑道:“我可愛小木頭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麽,別急。等你安然將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之後,定讓你下不了床。”


    心滿意足地啃了口紅得發紫的耳垂,薛裕豐感覺到自己小腹一緊,心裏暗道不妙,這真的是自作自受了。


    十二的身上到處是或新或舊的疤痕,鞭傷,暗器傷,各種形狀的都有。薛裕豐抿了抿唇,到底還是理智清醒了些,從小盒子裏挖了一大塊膏藥就往十二背上傷疤的地方抹。


    也許是膏藥本身清涼,乍然間抹到十二身上,引起了他一陣顫肅。被主子暗含內力塗抹過的地方漸漸發燙,熱度散去後便隻餘溫涼的感覺。十二覺得胸口鬱結之氣也散了少許。


    而從薛裕豐的視角來看,被他用內力催化藥力之後的地方都顯出一層淡淡的粉紅。簡直和動情時的十二一模一樣,讓人看得忍不住想要上前咬一口,隻是動了個念頭,下身已經有反應了。這藥抹的,真受罪。葉筠明確說了,十二這幾個月不宜行房事,可若是日日讓他受此折磨,那還不得憋出病來?


    “十二,轉過身來。”


    好在十二胸前的傷口較少,沒有背上那麽複雜,什麽傷疤都有。胸前的,幾乎都是鞭傷。薛裕豐隱約想起,兩人第一次不歡而散之後,他在刑堂裏見到十二的時候,他胸前就是這些鞭傷。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的傷口吧。


    為了能夠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薛裕豐滿腦子亂想東西。


    好不容易把全身的傷口都抹上了藥,兩個人心跳都有些快。十二是因為主子的內力加快了藥效的發揮,他現在全身又紅又燙;薛裕豐則是自作自受,他瞅著自己活力強盛的小兄弟,苦惱地起身出門,想要去冷靜一下。


    妙凝端著清粥小菜正要敲門,就迎麵撞上了開門就要往外衝的堡主。


    姑娘頭上包紮的地方甚是紮眼,薛裕豐也有些看不下去,接過餐盤就讓人先回去休息。姑娘倒是不在意自己被破相,還笑嗬嗬地要往內室裏瞅。


    折騰了半天,帶了一身涼氣的薛裕豐灰溜溜地回到廂房。此時,天色已晚,房間裏隻有一根紅燭徐徐燃燒著。微弱的燭光照亮了十二恬靜的睡顏,藥效過去之後,已經累了一天的十二還是沒能抵住周公的召喚,第一次在主子沒回來之前進入了夢鄉。


    薛裕豐會心的笑了,突然覺得,這屋子裏的所有已經是他的全部,不敢再奢求更多。這時,隔壁的葉筠來找薛裕豐。


    這門還沒敲,薛裕豐已經走出來,將人拖回了葉筠自己的房間。


    “拉拉扯扯的幹什麽,我又不是你家的小木頭。”


    葉筠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擺,十分嫌棄薛裕豐。


    “說罷,找我什麽事?”


    薛裕豐今天心情好,大方地坐下,也沒有計較自家竹馬的神經質。


    “阿豐,我跟你說!”葉筠緊張地向四周掃了一圈,然後壓低了聲音湊近薛裕豐,“邱盟主失憶了。”


    “什麽?”


    他今天才見過邱澤彥,怎麽好端端的就失憶了?


    “我跟你說!”


    薛裕豐挑了挑眉,表示‘我的確在聽你說’。


    原來,在葉筠給十二寫好方子回到房間以後,邱弘就登門拜訪,請他幫邱澤彥看看偏頭痛。


    要說這偏頭痛的毛病,是邱澤彥的老毛病了,一直以來都不見好。好在發作的不平凡,邱澤彥就沒有去管。隻是最近似乎發作的頻繁起來,邱弘擔憂,這才說服邱澤彥讓葉筠看看。


    葉筠這一看,就發現邱盟主這個偏頭痛根本就是十多年前高燒造成的後遺症。由於當時沒有及時救治,導致了後遺症。這高燒的後遺症可不止時不時的偏頭痛,還有對以往發燒的那段時間記憶的空缺和紊亂。


    算了算時間,邱澤彥高燒的時間正是二十二年前,也就是當初五姓俠士一同前往鏟除異教的時間。


    說到這個時間點,薛裕豐恍然想起,自己曾經和十二在江蘇的時候,聽到過漁夫述說關於邱澤彥二十二年前的愛情故事。當時,那個說書的漁夫的確有提到,邱澤彥當時因高燒而昏迷不醒。


    “所以呢?”


    薛裕豐想不出這跟他有什麽關係,用得著葉筠夜裏還要來找他一吐為快。


    “哎呀,這都不是重點!”坦然收下薛裕豐甩來的一枚眼刀,葉筠興奮地說道,“重點是,我發現邱盟主和你的邱弘大哥關係不一般啊!”


    “胡說什麽。”


    說誰,他都有可能信,唯獨邱澤彥和邱弘這兩人不可能。


    “真的!我以前還沒發現,今天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的邱弘大哥喜歡你五叔伯,他的養父啊!”


    “……”


    薛裕豐已經不知道自家好友是驚訝還是興奮了。


    不論葉筠怎麽說,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邱弘為邱澤彥的偏頭痛還特地學了按摩的手藝啊,或者邱澤彥一個眼神,邱弘就知道他什麽意思什麽的。這些在薛裕豐看來,都是父子之間的感情甚篤的表現罷了。


    葉筠見薛裕豐不信,急了:“反正,反正,我就是覺得他們倆有問題!隻不過,我倒是沒看出來,邱盟主對邱弘到底有沒有意思。”


    薛裕豐懶得理睬自己偶爾犯抽的竹馬,打了個哈欠回房睡覺去了。強行將欲望壓下,他現在累得很。


    “他們倆肯定有問題。”葉筠暗自嘀咕道。


    次日,薛裕豐覺得也該去拜見一下了塵方丈了。明日就是了塵方丈退任大典,也是新主持選任大典,在此之前去打招呼,最好不過了。經過昨日那麽一鬧,薛裕豐覺得還是讓十二在院中休息比較好。薛裕豐給十二額頭留了個蜻蜓點水的吻,就拉著葉筠離開了東廂院。


    十二坐在床上放空,想到主子臨走前還不忘囑咐自己,若是悶了就要到院子裏走走的模樣,嘴角微微上翹。


    錘了錘有些悶的胸,十二起身向屋外走去。


    聽主子的話,出去走走吧。


    屋外池子裏的荷花開得正好,十二還記得這個地方,他昨天就是伏在這裏吐到虛脫。


    十二呆呆的站在荷花池邊,說實在的,主子不在,他就不知道幹什麽了。


    這時,身後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影,手持利刃向他刺來。十二輕而易舉地避過,偏頭去看,又是昨日在飯堂裏對他揮起匕首的樊清。無奈樊清和十二的武功相差太懸殊,樊清根本無法近十二身。十二就這麽左躲右閃的,並沒有還手。樊清越來越急躁,突然一腳踩空,整個身子向荷花池裏倒去。


    十二眼疾手快,立馬上前拽住樊清的手,這才避免她跌入池中。誰料樊清早已j-i,ng神失常,反手就是一劍,幸好十二放手的快,可手腕處還是被擦到,衣袖就這麽被一劍劃破,束袖掉在了池子裏。


    “清清!”


    樊清見一擊不成,還想揮劍攻擊,眼神中盡是殺意,可惜被隨後趕來的季佑阻止。


    就連一句對不起也沒有,季佑直接把十二當做透明人,隻是繳了樊清手裏的劍,將人架回房間。


    十二瞥了眼沉入池底的束袖,抿了抿唇。


    此時,院中右側廂房的門打開,邱弘在房裏聽到打鬥聲這便走出來,正好瞧見了站在池子邊望著池水一臉嚴肅的十二。


    “發生什麽事了嗎?”


    轉過頭,邱弘微笑著看向這邊。十二知道邱弘,在他對邱弘有限的印象中,他是主子尊敬的大哥,是一位溫潤如玉的俠士。


    沒有等到回答的邱弘注意到十二鬆開的袖口,又望了眼對麵緊閉的房門,心下了然。


    “手給我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邱弘的聲音有獨特的魅力,十二鬼使神差地乖乖伸出手,將破開的袖口展現給邱弘看。隻見邱弘托著十二的手臂,怔在了那裏,瞅著十二的臉盯了好半天,這才扯了扯嘴角,道:“手上沒事,除了這一顆朱砂痣,一個傷疤也沒有。”


    有些窘迫地收回手,十二經過邱弘這麽一提,才想起來自己脈門處的那粒朱砂痣。


    “很少見到人在這種地方長朱砂痣啊。”邱弘有些感慨地說道。


    十二不是個善言辭的人,隻能杵在那裏不說話。


    “你就是跟隨裕豐去鬆陵派的那個‘時兒’吧。”


    邱弘的話使得十二有些緊張,好在邱弘也沒想要他回答便自顧自說了下去,“看來,這次裕豐真的是來真的了,也挺好。”


    十二順著邱弘遠眺的方向望去,看見的是池塘邊並不起眼的白色小花。花朵嫩黃色的花心小巧可愛,平凡的花朵。


    一陣微風吹過,邱弘忍不住輕咳起來。


    “咳咳,咳咳咳。”


    “邱公子沒事吧?”


    見邱弘捂著嘴不住地輕咳著,十二覺得自己有必要出聲關心一下。


    “抱歉,嚇到你了,可能是因為吹了風。”邱弘歉意地笑了笑,向十二匆匆告辭。在回房間的路上,他逐漸停止了咳嗽,隻是方才捂著嘴的手虛握著,似乎在掩藏什麽。


    這頭邱弘剛關上房門,那頭薛裕豐就回來了。


    瞧見十二鬆開的衣袖,神情緊張地關懷起來,還不忘把人往房裏帶:“不是跟你說了,有人欺負你就揍回去嗎,本堡主也不是好惹的,怎麽還會劃破束袖呢?”


    十二眨了眨眼睛,他可從來沒想過給主子找麻煩啊。


    “主子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為了防止主子再繼續絮絮叨叨下去,十二難得聰明了一回,主動轉移了話題。


    “回來取葉筠的藥箱,順便看看我們小木頭是不是聽我的話,好好休息。結果看見傻木頭被人傷到了。”


    如今,薛裕豐調戲十二已經成了家常便飯,瞧著他紅暈的雙頰,薛裕豐可以肯定十二沒受到傷害了。


    葉筠那臭小子,找準了他願意跑回來瞧一眼十二,這才大膽地當著了塵方丈的麵要求他回房取藥箱。


    很好,葉筠,等十二的孩子平安出生,你的死期也不遠了。


    薛裕豐惡狠狠地想到。


    正在給了塵診脈的葉筠後背突然一陣惡寒,汗毛都立了起來。抖了抖小身板,葉筠對了塵方丈實話說道:“了塵方丈,您的病雖然難治,也不算藥石罔效,為何這麽早就打算退下主持的位置?”


    了塵閉著眼,手中佛珠緩緩撥動著:“阿彌陀佛。是時候了,該來的總會來。”


    什麽該來的總會來?


    葉筠滿腦子問號,他就是不喜歡與和尚打交道,特別是了塵這種得道高僧。說出來的話似是而非,總是讓葉筠感覺雲裏霧裏,不知所雲。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是薛裕豐帶著藥箱回來了。


    瞥見薛裕豐笑容背後掩藏的冷意,葉筠訕笑著縮了縮脖子,心想:不會這麽玄吧,難道薛裕豐會在將來對他進行報複嗎?不太可能吧,他隻是要求薛裕豐替他拿個藥箱罷了。


    他可能已經忘了,當初是誰y-in了薛裕豐,將十二抬進了主屋。


    “薛施主若無事,不妨去大殿為心中之人祈福。”


    薛裕豐的確坐在這裏無所事事,了塵在接受葉筠的針灸的時候不能夠說話,他坐在這裏倒是顯得多餘了。


    跪在巨大的如來佛像麵前,薛裕豐雙手合十,感覺非常微妙。他從未如此虔誠地向佛祖許願,因為他孑然一身,除了兩個竹馬,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難找。他從前不信神佛能夠實現願望。可是如今,聽了了塵的話,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自己的木頭十二。這樣的感覺很奇特,也充滿了喜悅。


    ‘願佛祖保佑十二,他現在懷著孩子,希望不要讓太辛苦。’薛裕豐在心中祈禱。


    “薛施主如此虔誠,心中所願必當能夠實現。”


    聽到人聲,薛裕豐抬眼看去,從大殿後繞出來的正是本善。


    “三叔伯。”


    薛裕豐站直了身子,對本善行了個長輩禮,態度認真而疏離。


    本善一如往常那般微翹著唇角,手中是從來不見他放下的佛珠,偏胖的體型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形象。


    “薛施主,喚貧僧本善即可。貧僧已經出家多年,紅塵俗稱早已離貧僧遠去。”


    本善微微笑著,不厭其煩地糾正稱呼。不知道提醒的是自己,還是薛裕豐。


    “鮮少見薛施主向佛祖祈禱,可是心中有惑?”


    以往薛裕豐對本善總是帶笑的嘴角甚是敬佩,敬處變不驚,心如止水。但是如今看來,卻隻覺得虛偽可憎。聽本善開口關切地詢問,薛裕豐心念一動,順勢道:“不瞞大師,裕豐心中確實一直有個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阿彌陀佛,既然如此,施主可願隨貧僧到禪房小坐,看看貧僧能否為施主解惑。”


    薛裕豐顯然沒有想到本善如此坦蕩,他就這麽自信,薛裕豐不會詢問他父母死亡的真相嗎。意外不過一瞬,薛裕豐立刻接口:


    “如此甚好,大師請。”


    既然本善都開口了,薛裕豐自然奉陪,他暗自握緊袖中香料。這香料是下人清掃柳扇院子的時候找出來的殘渣,數量並不多。本善的武功高過季佑太多,而且心境也季佑平和堅韌許多,也不知道這點香料能不能起到作用。


    薛裕豐一直在思考,到底是自己答應本善上禪房一敘,還是本善答應他回答一個問題。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他顯然是處在被動的狀態。


    “薛施主請用茶。”


    將一杯綠茶遞到薛裕豐麵前,本善坐上自己的蒲團,手裏一直托著脖子上的佛珠。


    看著茶杯中僅有的一片茶葉在水中浮沉,薛裕豐敲著杯沿,沒有喝。


    “薛施主雖心頭有惑,但氣色頗佳,想來近日有好事發生。”


    “的確,再過幾個月,我也能做父親了。”嘴角止不住的上揚,薛裕豐隻能借著喝茶來平複自己喜悅的心情。他明知道,此時不該將自己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卻控製不住自己想要分享的衝動。


    “阿彌陀佛,恭喜施主。”


    本善笑得真誠,眉眼彎彎的。


    這,也正是這五年來薛裕豐不願意接觸本善的原因。


    每當他認定本善也是偽善之人的時候,本善偶爾流露出的真心的關懷與祝福總是讓他不知所措。本善到底有幾分真假,這是薛裕豐始終沒能看清的。


    “多謝大師。現在,能否請大師為我解惑?”


    “既然如此,那貧僧就問上一句,施主為何困惑。”


    “為過去困惑。” 薛裕豐也不含糊,直接開門見山的開口。他有一種直覺,今天,他不會白跑一趟。


    “往事已矣,為何困惑。”本善托著佛珠的手開始一顆一顆撥動起佛珠來。


    “為真相困惑。”


    “如若代價慘重,施主是否還要一意孤行?”


    “我隻想知道,我應該知道的。”


    本善閉上眼,手中撥動佛珠的動作越來越快,驟然間,他停下了動作。


    “如此,請施主隨我來。”


    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本善緩緩睜開眼睛,從蒲團上站了起來,邁著穩重的步子走向偏室。


    薛裕豐不多言,隨後跟上。


    偏室不大,隻有一張案桌貼牆放置,桌上擺著一塊無字的牌位,一對紅燭和一個香爐。香灰爐裏積攢了不少香灰,可以看出時常有人給牌位上香。案桌前有一個蒲團,中間微微下凹,顯得有些破舊。牆的另一頭擺著一個香薰爐,嫋嫋檀香從爐中飄出。


    走到無字牌位前,本善沒有說話,頭一回在薛裕豐麵前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取了三支香在燭火上點著,用手輕輕扇著,直至火頭扇滅。隨著香上渺渺輕煙升起,本善對著無字牌位拜了三拜,道,“往事如過眼雲煙,過於執著,隻怕傷及無辜。”


    “我不過是求個真相,怎會傷及無辜。”


    將香c-h-a入香灰爐,本善跪下身,對著無字牌位扣了三個頭。


    “業與障,因與果,種者自嚐。施主何苦淌這一渾水。世間無常,不若珍惜眼前人。”


    見本善故作而言他,就是不打算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薛裕豐也有些心急。話都已經說道這份上了,難道還要空手而回嗎?


    正在考慮動用袖中的香料時,本善站起了身,將蒲團讓了出來。


    將手中的香遞給薛裕豐,本善示意道:“施主,既然到此,不若向亡人上支香。”


    薛裕豐狐疑地望著案桌上一個字也沒有的牌位,感覺甚是古怪。且先不說這所謂的‘亡人’連姓名都不曾刻在牌位上,單看本善對這牌位如此重視,他就覺得事有蹊蹺。


    他早前就已經派人調查過,本善是十五年前遁入空門的,也就是他父母死亡之後的一年。在那之前,還是溫軻的本善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家人。還有誰能夠讓他跪拜這麽多年。


    “這是誰的牌位?”


    本善嘴角沒有微笑,他說:“故人。”


    他最終還是給那位‘亡人’上了柱香,還磕了三個頭,隻願亡者安息。在那之後,本善就再也沒有對他提的問題開過口。


    薛裕豐臨走前,本善對他說道:“施主,往事如枷鎖,何苦執著。”


    薛裕豐斂下眼,神色不明。


    目送著有些落寞的身影離開,本善輕聲道了句:“阿彌陀佛。”他一轉頭,轉角處一個人影出現在本善的視線之中。注視良久,本善行了個禮,道:“施主,請屋裏坐。”


    薛裕豐回到廂房,無字牌位的事情仍然一直縈繞在心頭,久久不能忘懷。他更不能理解的是,本善竟然讓他上香。他連是誰的牌位都不知道,也不知是給誰上了香。一種不受控製的感覺油然而生,總覺得會出事。


    “影七,去查一下本善禪房裏無字牌位的來曆。”


    “是。”


    晚膳之後,薛裕豐一回到廂房就把影七派出去調查無字牌位的事情。這時,窗外一陣閃電劃過,頃刻間,隨著一聲雷鳴,整個少林寺沐浴在蓬勃大雨之中。


    那個無字牌位,到底會是誰的?是因為不知道名字,還是因為名字不能見人?


    本善說,那是故人的牌位。


    這個故人是誰,要他叩拜,難道是這個牌位上的人與十六年前薛家堡事件有關?


    手指輕叩著桌麵,薛裕豐想的投入。


    “主子,夜深了。”


    十二的聲音帶著困倦,傳到薛裕豐的耳朵裏。他這才驚覺,自己點著燭火,在桌邊坐了許久。窗外瓢潑大雨嘩嘩的下著,仿佛要將白日裏陽光所帶來的酷熱衝刷殆盡,又仿佛想要將一切罪惡洗刷一新。


    看著十二困得眼皮打架,還要強撐著等他就寢。這兩日,十二因為反應有些大,整日嗜睡,熬不得夜。可偏偏,十二是個死性子,非要等著他一起睡。


    薛裕豐又怎麽會舍得讓十二熬夜,當即脫了外衫,一骨碌爬上了床。將十二摟近自己懷中,低頭感受著在自己懷裏找到好位置沉沉睡去的十二,薛裕豐陷入沉思。


    傷及無辜……嗎?


    他到底應不應該繼續追尋下去,那個所謂的真相。


    ‘業與障,因與果,種者自嚐。’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說掩蓋當年真相的人都會得到應有的報應,所以他不該自尋煩惱嗎?


    珍惜眼前人……


    難道,他身邊的人會因為他執著於追求事實真相而受傷?


    還有他臨走前,本善對他說的那句話。


    甩了甩腦袋,薛裕豐自嘲起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也疑神疑鬼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總不會讓十二陷入危險之中的,薛裕豐有這樣的自信。


    天空又是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薛裕豐無所畏懼的臉。


    窗外雨勢極大,衝刷了紅塵煩心事,也掩蓋了人心中的惡念。


    事實證明,有心中所念之人在懷,薛裕豐是不會再失眠了。傾盆大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雨水還是滴滴答答地,沒有要停的跡象。


    咚咚咚!咚咚咚!


    “阿豐,阿豐!快起來!”


    薛裕豐煩躁地爬起身,粗魯地打開房門,怨念附體地直接一把拽住了葉筠的衣領。


    “你最好給你的行為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


    是的,薛裕豐昨夜的確睡著了,但也並不影響他一直以來的起床氣。更何況,這葉筠的一連串敲門聲,直接把十二也吵醒了。若是十二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閃失,他第一個拿葉筠開刀。


    “阿豐,本善大師圓寂了。”


    嗯,很好,葉筠今天別想好好過了,為了這種事情把他吵醒。薛裕豐拽緊了葉筠的衣襟就要往外扔。


    突然,他回過神來。


    “你說誰?”


    “本善大師!你三叔伯!哎喲!”


    隨著薛裕豐鬆開他的衣襟,葉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的,但又隻能咬碎牙齒活血吞。


    “怎麽死的。”


    “今日清晨,本善大師被發現盤膝在自己禪房中的蒲團上,全身經脈盡斷而死。”葉筠心疼地摸摸自己差點被砸開花的屁股,將自己聽到的消息傳達給薛裕豐聽。


    薛裕豐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昨日會是最後一次見到本善。


    “怎麽回事?”


    “不清楚,這是剛剛接到的消息。而且,今日的退任大殿也因此推遲了。我還聽說,昨天夜裏電閃雷鳴,發生了很多事,邱盟主也一夜之間白了頭。”


    邱澤彥也出事了?


    昨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幾個人來到飯堂,這裏依舊像昨日那般熱鬧。不同的是,飯堂裏的氣氛好似蒙上了一層灰,深沉的,壓抑的。大家都為本善大師的突然離世而沉痛哀悼著。


    葉筠找到一張空著的桌子,翹首等著齋飯。薛裕豐剛坐下,就聽見隔壁桌的俠客在低聲討論著本善的死。


    “聽說,本善大師是在自己禪房打坐的蒲團上圓寂的。”


    “是啊,有個小和尚見到了時候本善大師都還沒有出門,這才進去,結果發現大師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走近了才發現,人已經斷氣了。”


    “到底是誰這麽狠心,下手殺了大師。又是為了什麽。”


    “還能為了什麽,今日本該是了塵方丈退任大典。少林寺不可一日無主持,新主持肯定也要在退任大典上選定。本善大師是了塵方丈的關門弟子,自然有資格當選主持之位。本善大師為了親和,悟性極高,殺他肯定是為了少一個競爭對手。”


    “別亂說。”有一個聲音c-h-a進來,低聲斥責道:“本善大師早就揚言不參選主持一職,若是為了主持的位置,殺他根本沒用。”


    “不是為了主持的位置,那還能為了什麽。本善大師一心向佛,根本沒有得罪過人啊。”


    “本善大師的確沒有得罪過人,但是溫軻卻殺過人。”


    作者有話要說:耶!又死人了!哈哈哈!


    嗯嗯,未免筒子們忘記,小識重申一下,邱澤彥和邱弘是養父子關係,所以,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不要驚訝哦~~


    當然,也有可能什麽也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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