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鞭聲再次響起。事後上藥的時候,阿瑜眼神落漠,一滴淚水沿著眼角滑下,他哀哀地抓著沈二安上藥的手:“我該如何是好,二安,他厭了我,他一定厭了我。”


    沈二安喏喏地回答:“怎….怎麽會。”阿瑜的手指掐進身上的鞭痕,眼淚笑著流下:“你瞧,他都懶得打我了,這鞭子沒落幾下他便走了,他以前…..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沈二安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索性不語。阿瑜倒開始索索碎碎,喋喋不休,又哭又笑,最後累得睡了過去。


    卓大人果然很久沒有再來,沈二安也慢慢理會到阿瑜為何會如此不安,如此惶恐。嬤嬤在問了幾趟卓大人為何還沒來後,眼神便不再柔和了。久而久之,如淵慢慢又開始變著法子消遣阿瑜,阿瑜不敢自持身價,使了各種架式拉攬主顧,多了刻意,反而讓人膩味。客人越來越少,嬤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如淵的小廝也時不時指桑罵槐奚落阿瑜。


    阿瑜人前渾不在意,夜裏躺在床上默默掉淚,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在白白的妝容裏落了一條痕。他整個人越來越鬱鬱寡歡,人形消瘦,最後客人隻手可數,嬤嬤開始放一些難聽的話。阿瑜有一次抓著他的手,喃喃道:“當初留下你,也是因為和我來時何其相似,你….切莫步我後塵。”沈二安第一次聽阿瑜聊起他的過往,阿瑜其餘的卻也沒有再說。


    卓大人再一次來,那已經是四個月之後了。嬤嬤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喜笑顏開,摸摸阿瑜慘白的臉,嬌聲道:“哎呀我的阿瑜,這麽俏生生的臉蛋,可被你硬生生逼消瘦了,你可要好好塗抹塗抹,你瞧卓大人還想著你呢。這次你可要和卓大人好好說道說道,可別把咱家給忘了。”


    阿瑜整個人亮了起來,抖抖索索地起來塗抹打扮,可他實在積怨成疾,沈二安一臉擔憂地看著他。阿瑜試圖擠出一個媚笑,卻失了顏色。他收拾了一番,換上豔麗的衣裳,讓沈二安出去之前,突然叮囑了一句:“站在門口不要離開半步。”沈二安連忙點頭應下。


    卓大人推門進去時,沈二安一直在門外低著頭。鞭聲久久沒有響起,阿瑜的聲音卻響起:“二安,讓你準備的茶水怎麽沒送進來?”


    沈二安一愣,趕緊告了一聲罪,去隔壁端了茶水開門進去。剛一放下,一個鞭子過來,沈二安來不及擋,著實挨了一下,詫異地抬起頭,卻是阿瑜。阿瑜顯然不勝體力,惡狠狠地說:“狗奴才,端個水這麽久。”


    話畢,他軟軟地靠到卓大人身上,將鞭子遞給他說:“大爺,你幫我好好教訓這奴才,他這狗脾氣可硬啦,輕易的收拾不了。”


    一個霹靂,沈二安僵在那裏,看著阿瑜。


    卓大人不接鞭子也不言語,曼條斯理地端起杯子品了一口,眼神在沈二安身上一掃而過,又轉向阿瑜。


    阿瑜大著膽子附耳在卓大人耳邊,吐氣如蘭道:“那大人看奴如何教訓這奴才如何?”卓大人厭惡地將阿瑜一腳踢到地上。阿瑜不氣也不惱,掐著腰站了起來,圍著二安轉了一圈,媚眼流轉,搖曳生姿,突然將鞭揚起,下了十足的力道,二安襟前一道破痕。


    阿瑜畢竟身子弱,揚了一鞭便嬌喘不已。他似乎覺得不夠勁,便欺了過去,去脫二安的衣裳,嘴裏嬌道:“奴將這奴才衣服脫了打,方是賞心悅目。”伸手去拉時,手被二安緊緊拽住,二安盯著阿瑜,卻不鬆手。阿瑜一隻手青筋突現,似乎要將二安的襟口捏碎了,另一隻手卻摸上二安的臉龐,柔著聲音說:“大爺你瞧,這奴才的骨子可是硬著。”


    他越逼越近,臉漸要貼著二安的臉,二安人往後一退,一個踉蹌,被阿瑜撞倒在地上,轉即,阿瑜便坐在了二安身上。阿瑜故意往後挪了挪,坐在二安襠的位置,妖嬈地左右扭動,二安定定地看著阿瑜半晌,眼睛一閉,消了掙紮,大有任你為所欲為的樣子。阿瑜一愣,即刻又醞著笑去解二安的衣襟,二安隻覺得胸前一涼,阿瑜那冰涼的手像條蛇蜿蜒而過,一路往下。


    突然哐啷一聲,杯子被砸地上,二安睜開眼,隻見卓大人已經踢開門,揚長而去。阿瑜哀哀地坐在二安身上,臉色煞白,眼淚刷刷而下。二安推開他,坐了起來,整好衣襟,喃喃道:“你看,這樣也是沒用的。”


    阿瑜揚手狠狠地扇了二安一個巴掌,尖利地叫:“你這賤奴才,我救你有什麽用!不如一條狗!”話罷,捂著臉躺到床上默默流淚。


    隨即嬤嬤便來了,走到床前一把糾起阿瑜的頭發,劈裏啪啦甩了幾個大巴掌,阿瑜的臉也被打腫了,嬤嬤恨恨道:“我還道你能能耐點將卓大人留住,這可好,卓大人瞧著是不會再來了。真是白養了你這賤`貨。”


    阿瑜眼神渙散,急切地爬下床,抱住嬤嬤的腿,聲淚俱下:“嬤嬤!嬤嬤!卓大人定會再來,今日他隻是有事,急著歸去,不複幾日,定會再來,嬤嬤,嬤嬤!”嬤嬤厭惡地一腳踢開,蔻紅的手指捏著阿瑜的臉,都掐出了血印子,一字一句寒聲道:“你也不瞧瞧你現在這張臉,憑你也配。”話罷,吐了阿瑜一口唾沫,揚長而去。


    阿瑜哀哀淒淒在地上又哭又笑,不一會,便有奴役過來,將阿瑜轉置到了另外的房間,這個房間來了個新主人,喚阿月,成了二安的新主人。至於阿瑜,攬玉樓妓者本就三五九等,阿瑜被棄到了最末等,傍一些最低銀兩的販夫走卒。


    阿月和阿瑜有幾份交情,看沈二安魂不守舍,深受打擊的樣子,他站在阿瑜的屋子裏,四處打量,笑著瞥了沈二安一眼:“過一日便尋樂一日吧,這也是我們的下場。誰比誰好過多少。”


    二安一開始還會逮著空去看看阿瑜,許是人憔悴得厲害,阿瑜的妝越發濃了,晚上看起來像個淒麗的豔鬼,但他技術好,要價又低,倒是來來往往有些生意。隻是他似乎豁了出去,什麽話都敢放在嘴裏說,沒皮沒臉,什麽地方都敢躺下辦事。二安每次過去便是藏一點阿月的膏藥,幫阿瑜敷一敷,他後麵傷處每每都撕裂得厲害,不知道怎麽挺過來的。這個活原先服侍阿瑜時,二安已經練得頗為手熟。隻是有一次,二安幫他擦著藥時,阿瑜手一拉將二安拉到鋪上,一個翻身罩住二安,他俯下頭,鮮紅的舌頭從二安的眼瞼一路濕答答地舔到耳際,輕柔地鑽了進去,低媚的聲音在二安耳邊無限放大:“二安,你對我真好,你想我怎麽報答你呢。”說話間,他的手指嫻熟地鑽進了二安的衣襟。二安睜大眼,心跳如鼓,猛地一把推開阿瑜,倉皇而逃。阿瑜在後麵格格地笑。


    之後好久,二安不敢再去找阿瑜。再見到阿瑜時,阿瑜已是病得奄奄一息,他托人叫來二安。大家心想著阿瑜或許交待些後事了,嬤嬤也不叫大夫,隻等著他閉眼便一卷席子了事。阿瑜瘦骨嶙峋,臉色像紙一樣白,二安坐在床邊,第一次如此仔細打量他的眉眼,沒有任何妝容,神情慘淡,卻是如此幹淨。二安一言不發,摸了摸阿瑜的額頭,燒得厲害,再診了診脈,翻了翻阿瑜的眼瞼。原先在濟世堂那五年,他也是潛心苦學,指望著能有一天出頭之日,不料卻身陷囹圄。阿瑜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他按住二安繼續忙碌的手,輕輕說:“別急,你靠過來,我有話和你講。”


    阿瑜稍稍坐起,二安俯過來時,將二安的頭按在自己肩膀,外人看來,二人似在相擁,甚是曖昧。有人經過也是搖搖頭,唏噓一番。二安正待掙紮,阿瑜低低地附在他耳邊說:“我此次病來得正巧,我要煩你幫我一事。”他邊說話間,二安手心被塞進一物,阿瑜繼續說:“這是我這幾年的積蓄,嬤嬤並不知曉。你替我找個可靠之人,讓他拿著此錢跟嬤嬤贖了我。我如今病入膏肓,嬤嬤想來並不會要價太高,輕易並會答應。待我出去,我再想辦法接你。”


    二安心中驚濤駭浪,但麵上隻是沉默不語。他隨即將錢包納入懷中,輕輕說:“你放心。”阿瑜笑了,他推開二安,撫上他的臉,靜靜地問:“若有來世,我們都不在這攬玉樓,或者隻是哪個偏僻的鄉下,有間草房,我們或者耕些地,種些田,養些雞,你可願意伴我?”二安定定地看著阿瑜,久久沒有言語。阿瑜落寞地垂下眼瞼:“我並不勉強你,隻是這世間太大,一個人難免寂寞,想有個伴罷了。”話音未落,二安一把將阿瑜抱住,埋在了他的胸前,隻聽得二安心跳如雷,他喑啞地回答:“我願意。我願意與你相伴。”阿瑜的眼淚刷地流出,露出了一個美麗的笑容。


    阿瑜雙手攀上二安的脖子,柔軟卻冰涼的嘴唇在二安臉上尋找著位置,二安的唇間嚐到阿瑜淚水的鹹澀,他的心柔軟無比。他笨拙地回應阿瑜,怎敵阿瑜個中好手,輕而易舉,攻城略地,靈巧的舌頭在二安口中像條靈蛇蜿蜒跳動。二安哪受過這種撩撥,立刻間麵紅耳赤,整個人又熱又脹,他喘不過氣來猛地推開阿瑜,阿瑜看著二安那窘樣,笑得樂不可支,纖弱的身體卻是萬種風情。二安傻傻地看著他,心中有一萬種叫囂的願望,最後卻隻能無可奈何地低下頭,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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