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沒等趙虎沈二安就辭工回家了。家裏隻有瘸腿的爹和妹妹,他左右找不到三安,沈老爹支支吾吾,語焉不詳,最後才一臉追悔莫及地說自己那日昏了頭,把三安給賣了。沈二安氣得臉色煞白,詢問三安的去處,沈老爹隻說隔壁村的柱子他媽幫忙賣給趙員外家,趙員外家花好月好,三安過去隻會比現在更好。


    沈二安不理這個茬,奔到柱子家,揪著他媽的頭發逼問,哪裏是賣到趙員外家,居然是賣到了勾欄裏。沈二安氣得渾身哆嗦,拿起一把刀砍到柱子他娘跟前,柱子他娘嚇得整個人癱了過去。沈二安哪裏去過勾欄這種地方,拿了地址,路上走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找到了,雕欄樓格,沈二安還真沒進過這種地方,他這樣衣衫藍縷的,門口也不讓他進。他急得跳腳,要往裏闖,被人給打了出來。蹲在門口,看著夜幕降臨,裏麵鶯歌燕舞,來來往往的人或醉氣熏熏,或衣冠堂堂。


    他蹲著久了,有人往他前麵扔了個銅板,他抬起頭,一個濃妝豔抹的男子站在他跟前,捂著嘴笑:“小兄弟,在外麵可要不到錢哦,在裏麵才能要到錢。”


    沈二安眼睛一亮:“你能帶我進去嗎,我找我弟弟。”那人饒有興趣地問:“你兄弟是何人呀。”沈二安連忙回答。那人搖搖頭:“新來的我還沒見著,不過,你便是見著了又如何,我們嬤嬤付了錢便斷不會讓他回去了。況且,你有錢可贖嘛。沒錢,見了又如何。”沈二安臉色一陣煞白,他何嚐不知道這樣,可是仍是想著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把三安找回來,三安才十歲,這個年紀便掉在了這個地方,往後該怎麽辦。


    那人笑眯眯地開口:“不過,我有個辦法,如何你實在舍不得你弟弟,不若,你倆換一換?”沈二安猛地睜大眼睛,整個人僵住了。那人搖搖頭,轉身走了:“看來,還是更舍不得自己。你還是回去吧,就當沒了這個弟弟。”


    那人越走越遠,眼見著便要進門了,沈二安遠遠的聲音啞啞地傳來:“能否讓我先見見我弟弟?”那人回過頭捂著嘴一笑:“真是兄弟情深呀。”他招招手,風情萬種地說:“跟我進來吧。”


    那人將沈二安從側門帶了進去,安置在一個屋裏讓他且候著,過一一盞茶工夫,門開了,一個風韻尤存的中年婦人花紅柳翠婷婷嫋嫋地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那人。那婦人上下打量了沈二安一番,問身後之人:“阿瑜,這便是你帶來之人?”


    阿瑜笑眯眯地回:“嬤嬤看如何?”嬤嬤走到沈二安跟前,纖纖玉指抬起沈二安的臉,儂聲軟語地問:“你喚何名,今年多大?”


    沈二安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做了一個揖:“小的沈二安,前來找我弟弟沈三安。”嬤嬤吃吃地笑了:“你拿什麽換回你弟弟,你自己嘛?”沈二安回答:“姐姐行行好,寬限我幾日,我湊的錢來就來贖我弟弟。”


    嬤嬤找了個椅子坐下,阿瑜識時務地在旁邊小捶著肩膀,門外有丫鬟奉進茶來,嬤嬤品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回:“我這攬玉樓豈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沈二安麵色不動,問:“那姐姐說怎樣才肯。”嬤嬤笑了:“看來是個識時務的。就按阿瑜的說,你自個來換,如何?”


    沈二安猶豫了一下問:“姐姐,你看我皮糙肉厚,也沒這位公子好看。但從小鄉野長大,倒是有點力氣,能不能換我在這裏做個下人。”


    嬤嬤捂著嘴吃吃笑了,轉問阿瑜:“阿瑜你看如何?”阿瑜神色莫辯,幽幽地說:“我下麵的小廝長大了,性子野了,不若讓二安留下來服侍我吧,嬤嬤允不允?”嬤嬤拍拍阿瑜的手:“阿瑜都提了,哪有不好的理。一切都依你。”她笑眯眯地看著沈二安:“你在我服侍阿瑜,抵你弟弟贖姿,如何?”沈二安連忙跪下,應了下來。嬤嬤叫來帳戶先生模樣的人,簽字畫押,算是一切定下。


    沈二安告了三天假,將弟弟重新托到原來藥房杜師傅門下,聲淚俱下,讓杜師傅收下。臨行之前,他見了趙虎一麵,逼著趙虎的眼睛,凶狠地說:“你若欺負我弟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趙虎拽著他胳膊,追問他去哪,信誓旦旦他是我弟,我定護他太太平平。沈二安聽罷也不再理趙虎,轉身走了。他將妹妹小翠托給了隔壁李屠戶的兒子,當了童養媳,至於沈老爹,他實在無能為力,出門之前將家裏能耕的地能種的菜悉數安排妥當。沈老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罵沈二安不孝,將老父拋下,會有報應。沈二安隻是不言不語,跪著嗑了三人響頭,悶悶地說:“兒子但凡活著,定會回來盡孝。”話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罷攬玉樓,他被使喚著去洗涮了一身,換了一身仆役的布衣。整個人倒是清清爽爽,越發眉清目秀。洗完回稟阿瑜時,阿瑜在房中待客,沈二安初次行事,便規規矩矩地立在門外,裏麵倒也沒有傳出任何言語,沈二安正有些詫異,卻聽得有鞭打聲。


    他心裏一陣慌,正思量著要不要進去,鞭打聲越來越急,他忍不住低聲朝裏問了一句:“可有吩咐。”一個冰冷的聲音傳出:“滾!”阿瑜的聲音隨即嬌嬌切切,卻淒中帶媚:“大爺,大爺,奴家受不了了大爺!你疼疼奴家吧!”沈二安像被棍子打了一樣,臉刷得一下又紅又白,立在門外。


    隨著鞭聲起落,阿瑜的叫聲時急時利,時嬌時喘,時淒時媚,仿佛疼得無處可躲,又仿佛舒服得不可遏抑。隻聽重重地落下一鞭,阿瑜淒聲尖叫,那男聲譏諷一聲:你這欠揍的賤`貨。阿瑜半晌沒有聲音,沈二安呆呆地站在門口,阿瑜捏著嗓子半啞半媚說:“奴就喜歡大爺賞鞭子,大爺一日不來,奴的皮就癢得慌。下次大爺可千萬別讓奴等這麽久了。”


    話音還沒落完,門一下開了,一人大步跨了出來,沈二安趕緊低下頭看腳尖,直至那人走遠了,二安才趕緊走了進去,阿瑜一身白衫,卻是血痕累累,隻是他靠坐在床腳,垂著頭,仿佛死了一樣。沈二安心中一緊,喚了一聲:“瑜少爺?”阿瑜醒了一般,緩緩抬起頭,瞅了眼二安,毫無神色地站了起來,褪了渾身衣物仆在床上,淡淡地說了句:“給我上藥,左邊第一個櫃裏紅色那瓶。”便不再言語。


    沈二安對上藥手到拈來,頗讓阿瑜滿意,他動作輕柔,阿瑜不言不語地躺著,閉著眼睛,待他將全身都上完藥了,阿瑜似乎睡著了,他將被子蓋好,默默離開了。


    阿瑜的客人並不多,在攬玉樓,他的年紀已經有些大了,身量不複柔軟。但嬤嬤對他很是客氣,其餘人卻也不敢輕慢他,阿瑜的日子過得閑散逍遙。偶爾有客人來了,他若身子不利索便會找另一個阿月一同侍候,然後自己悄然身退。若是興致來了,他又是異常放`浪形骸,紅被翻浪,叫得整個樓全聽見,事後麵不紅臉不喘,格格地捂嘴笑。每次那時候,二安總是聽得麵紅耳赤,卻又不敢離得遠遠的,因為阿瑜總是會時不時讓二安端點東西進去,或者一些水果,或者端些水。阿瑜或者白條條的身子騎在別人身上,然後咬些水果,口口相傳,或者吞吐些冰水,幫人家吮那腫大之處,客人欲罷不能,流聲浪語不停於耳。


    沈二安每次送完東西都不敢直視,卻沒阿瑜的吩咐又不敢離開。直至有一次,一個客人粘乎乎的手摸上沈二安的臉,色眯眯地琢磨:“不若讓這小廝陪我一道玩玩?”阿瑜笑臉一僵,隨即欺身像條軟蛇貼上那人的身子,媚著聲音不依道:“爺你是看上新人不要阿瑜了嘛,阿瑜可不依不依呢。”那人被阿瑜一纏,倒也顧不了沈二安那茬,沈二安冷汗淋淋,趕緊跑了出去。之後,阿瑜事中倒再沒讓沈二安進去。


    直至鞭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沈二安已經能不動聲色,靜靜地駐在門口了。一如上次,那人來得匆匆,去得匆匆,沈二安再次給阿瑜上藥時,發現上次打的地方隻餘一些淺淺的粉,舊傷好了又添新傷。


    阿瑜幽幽地說:“一個月了呢,這次過了一個月。”然後又嗤嗤地笑:“你這麽輕幹嘛,弄得我渾身癢,我如果想要了,可要來找你。”沈二安嚇得手哆嗦了一下,藥灑了一片,阿瑜樂得大笑:“怕什麽,你還怕吃虧不成。”他伸出手摸摸沈二安的臉:“還別說,若你肯,在這攬玉樓,還真能比過如淵那賤`人。”沈二安緊張地不敢說話,阿瑜覺得沒趣,閉上眼睛養神了。


    如淵是攬玉樓的頭牌,據說原出身好人家,犯了官才被充到這勾欄來。他寫得一手好詩,彈得一手好琴,為人清高孤僻,卻投很多人的好,客人如雲,卻輕易見不得他麵。他比阿瑜進來得晚,似乎一進來便和阿瑜結了仇。以前阿瑜還好拿捏他,眼見著他如日中天,阿瑜心中恨,卻也隻能嘴上罵罵,離他遠點。但耐不住如淵使壞,他陪客人時,會讓客人再點上阿瑜作陪。這時候往往是不好得罪的主顧,阿瑜也隻管沒皮沒臉,任他們使喚,隻是心裏恨得吐血。有一次貌似作賤得厲害了,阿瑜回來,整個臉都慘白慘白的,第二天尋了個錯,把如淵的心腹小廝踢了個半死,如淵陰陰測測地笑。


    如淵也是個睚眥必報的主,盡管沈二安已經謹慎小心,也耐不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被他逮了個錯處,把二安抓住往死裏打。如淵幽幽涼涼地說:“這種賤奴才,打死罷了。”阿瑜早就得到了風聲,卻也一直沒露麵,直到二安皮開肉綻以為自己真的命斷於此,有些恍惚地在回想自己這短短一輩子快樂的片斷,卻怎麽也想不出來,隨即心裏酸楚地想著這樣的命運不要也罷,來世再投個好人家。這裏嬤嬤來了,及時地救了沈二安的命。之後事沈二安一無所知,但如淵和阿瑜彼此卻消停了,不再相往來。


    隻是一個月過去了,阿瑜慢慢開始有些焦躁,神情越發不安。沈二安不解卻也沒有問。直至兩個月了,阿瑜坐不住了,叫來沈二安,欲言又止:“你幫我去打聽打聽…….”話說到一半,嬤嬤喜笑顏開地進來嚷嚷道:“阿瑜,卓大人又來看你了。”阿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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