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越側身閃避,洛淩之的長矛掃上那匪徒的頸側,將他劈暈過去,樂越向洛淩之一笑:“謝了。”


    昭沅的一直手臂被琳菁抓著,隻能站在原地看,琳菁道:“這一種,我們不能幫,這是規矩。”


    昭沅不解。琳菁解釋,護脈神隻能護佑自己選定的人盡量平安,引導他走應走的路。假如有像鳳凰妖獸之類,可以幫著打一打,但不能替他打凡人。這是天規。琳菁鬆開它的胳膊,抱起手臂:“因為人在我們麵前實在太弱了,假如我們可以打凡人,凡間早已不存在拉。比如眼前這麽多凡人,我隻要一招就能讓他們全滅。”她瞄了瞄昭沅,“龍也很厲害哩,你父王沒告訴你嗎?隻要護脈龍神願意,可以輕而易舉地顛覆一個國家。”


    昭沅摸摸鼻子,輕而易舉地顛覆一個國家,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覺,它現在無法體會。它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麽會有天,為什麽會有地,為什麽會有仙界,為什麽會有凡間,為什麽會有神,有仙,有龍,有凡人。樂越是它要守護的人,到底算早已注定,還是碰巧遇見。


    琳菁摸著下巴看它:“你知道作為護脈神,你現在最缺的是什麽嗎?”


    昭沅虛心請教、琳菁握起拳頭:“霸氣!”


    昭沅一臉迷茫,顯然不能理解霸氣是種什麽境界。琳菁忍住敲它腦袋的衝動,道:“將來,樂越和他子子孫孫都在你的爪子裏,你要主宰整個江山運勢,隻有擁有淩駕於整個凡間之上的霸氣才能做到。”


    昭沅的眼有點直,它的腦中忽然浮起一幅景象,它就和剛才那隻大翼猴一樣脹脹脹脹得很大,盤踞在整個凡間上空,一隻爪子抓著一座山,樂越和一堆小樂越蹲在它的另一隻爪子內。


    霸氣就是這樣?好像不太對。它撓了撓腦袋。


    琳菁向旁邊一比:“唉,還是讓應龍殿下教教你,什麽叫做霸氣吧。”


    昭沅求知的雙眼看向應澤。


    應澤抬手向上一指:“這是什麽?”


    昭沅眨了眨眼:“天。”


    應澤簡潔地道:“把它當成你的。”再向下一指,“這又是什麽?”


    昭沅道:“地。”


    應澤再簡潔道:“也把它當成你的。”


    昭沅等著,應澤又負起手來,再沒有下文。


    昭沅小聲問:“然後呢?”


    應澤冷淡地看它一眼:“天地都是你的,還需要然後?到那時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若有誰負我,必定不讓他好過。若天負我,便滅了天,若世間負我,便讓它血流成河。若天與地都負我,就讓天地都化為無。”


    琳菁忙對昭沅到:“這些你就不要聽了。”恰在這時。樂越那邊又放倒了幾個土匪,琳菁的注意力立刻被引了過去,拍手大喊,“樂越,好棒!”拋下昭沅繼續思索怎樣才能霸氣。


    樂越在琳菁的拍手叫好聲中用劍柄敲暈了最後一個土匪,劍花一挽,擺了個極其瀟灑的姿勢,將長劍收回腰間的劍鞘。琳菁的拍手叫好聲更響亮了。


    衙役和兵卒們上前,掏出繩索把地上橫七豎八的土匪們捆成一串,其中一人向樂越和洛淩之抱拳道:“多謝少俠相助,不如同我們一道回縣衙,知縣大人定有重謝。”


    樂越和洛淩之都婉拒。樂越道:“我們隻是做應做之事,剿滅山匪,大家才能安穩過日子麽。”


    衙役和兵卒們再度交口稱讚。樂越正滿臉謙虛地享受,一旁的天空上炸開一朵煙花。樂越遙遙抬頭看,是西城門的方向。


    西城門處戰得一團混亂,地上南宮二夫人和南宮某少爺與算命老者正在酣戰匪徒。半天空裏,那隻大翼猴領著一堆烏泱泱得小翼猴吱吱呀呀舉著果子石頭往下亂砸,小翼猴們還一批一批的,這一批丟完了,轉頭去撿石頭野果,換上另一批丟。總兵在城牆上指揮兵卒們張弓引箭,小翼猴們身穿藤甲,射不穿。兵卒們索性撿起翼猴丟下的石頭野果回砸。小翼猴一邊砸一邊還桀桀吱吱地扮鬼臉,場麵一塌糊塗。


    大翼猴此時回歸了本性,大約有一個七八歲孩子大小,盤旋在城牆和屋頂上。南宮二夫人等人正在專心致誌地打土匪,大翼猴突然扇動雙翅,疾撲過來,向著南宮二夫人伸出利爪,南宮少爺急忙大喊:“嬸娘小心!”一旁地算命老者拉著二夫人向旁一帶,堪堪避過一抓,大翼猴一把掄走南宮二夫人鬢發邊地一枝珠花,又飛回半空中,桀桀怪笑。


    樂越一行趕到時,正看見大翼猴落到街邊的房屋頂上,把二夫人的珠花夾在耳朵邊,扭扭捏捏搖搖擺擺地在屋脊上走了幾步,搔首弄姿,回眸一笑。


    這一回眸,恰好瞄見樂越身邊的琳菁和應澤,立刻又吱的一聲,掉頭就跑。


    小翼猴們跟在大猴的屁股後麵紛紛離去。有幾個飛了一段,又轉回身,向地麵上扮鬼臉。


    遠處突然響起短促的笛聲,還在扒著下眼皮吐舌頭的幾隻小翼猴聞聲頓時也轉身飛快地扇翅離去。


    洛淩之道:“這個笛聲,好像在操控猴子一般。”


    樂越道:“十有八九是孫奔在吹。”土匪有不少被抓了。翼猴們也逃了。可過不了多久。恐怕又會卷土重來。


    除非……


    樂越揚眉:“不如我們今天就打個徹底,索性端掉匪窩!”


    琳菁拍手讚同。


    洛淩之看了看城門外方向道:“聽剛才的笛聲,孫奔應該就在附近。隻要抓住他,翼猴與群匪便會不戰而降。”


    事不宜遲,為防止孫奔跑遠,樂越立刻就要追出。


    城牆上的兵卒們說,方才他們聽見笛聲從城外河邊的樹林中傳來,就向裏麵射了一陣亂箭,不知道有無射中孫奔。


    樂越縱起輕功出了城門,突然想起一事,猛地停下腳步,向琳菁和應澤道:“你們兩個暫時先別跟來。”


    琳菁瞪大眼:“為什麽?”她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抓那隻大翼猴。


    樂越解釋,因為大翼猴耳目靈便,恐怕能察覺到琳菁與應澤身上非同一般的氣息,它一見琳菁和應澤就跑,萬一它能帶著孫奔飛,恐怕不太容易追到。


    “等找到孫奔之後,我發煙火為信號,你再趕過來,絕對來得及。”


    洛淩之也道:“孫奔隻是藏身在後麵操作翼猴,看來此人武功並不怎麽樣,不用擔心。”


    應澤表示他老人家無所謂,琳菁卻不同意:“那群猴子肯定和孫奔在一起,你們又打不過。”


    樂越拍拍昭沅的肩膀:“沒關係,讓昭沅跟我們一道過去。它能擋大翼猴一陣子。”而且它法力弱,大翼猴沒把它放在眼裏。


    昭沅拚命點頭,表示自己一定能夠勝任。


    琳菁無奈的歎口氣:“好吧,我暫時就在這裏站著,一有情況一定要馬上放煙花喔。”


    樂越笑嘻嘻道:“一定一定。”


    昭沅跟著樂越和洛淩之走過架在河上的石橋,到了兵卒們所指的樹林邊。


    窄窄的小路在林中蜿蜒,四周很靜。但好像有無數雙眼睛藏在暗處,不動聲色地窺視。一個方向似乎有窸窣聲,樂越側首看了看,放慢腳步向那個方向逼近。突然,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桀桀的怪笑。


    昭沅迅速抬頭望去,隻見那隻大翼猴正蹲在一根樹杈上,呲牙咧嘴地衝他們扮鬼臉。昭沅戒備地抬手,凝聚身體中的法力,大翼猴嘎嘎吱吱叫了兩聲,嗖地扔出一枚石子後,拍拍翅膀飛走。


    昭沅拔腿想追,又站回原地,猶豫地向樂越道:“為什麽我覺得它好像有意把我們往那個方向引?”


    樂越拍拍它:“說的不錯,我覺得這隻猴子在使調虎離山之計。”


    大翼猴飛了不遠,回頭看他們沒有追來,又落在不遠處的一根樹杈上,扮鬼臉扔石頭。


    洛淩之低聲道:“這樣吧,我跟上它,越兄你和昭沅賢弟去樹林裏查。”


    樂越點頭,掏出煙火筒塞進洛淩之手中:“小心點。”


    大翼猴看見有人來追,又開始往遠處飛了,樂越抓著昭沅的胳膊繼續無聲無息地向剛才傳出窸窣聲地方向前行。


    穿過幾排樹木,前方是一片寬闊的草地,有幾隻小山羊正在悠閑地吃草,不遠處的樹下,一個頭戴鬥笠披著罩衫的人坐在樹下,好像是放羊的人。


    樂越走上前幾步,揚聲問:“兄台,有沒有看見一個帶著猴子的山匪從這裏經過?”


    放羊人掀起鬥笠,露出一張十分年輕的臉,膚色黝黑,雙目朗朗,劍眉飛揚,挺鼻薄唇,看起來約二十一二年紀。


    他向一旁指了指:“山匪沒看到,猴子倒見過一隻,還是長翅膀的,往那邊去了。”


    樂越露齒笑笑:“多謝多謝。”又上前幾步,走到牧羊人近前,“這幾隻羊是兄台你的?看起來頗肥美,為什麽山匪從這裏經過,居然沒把它們抓回去做烤全羊?”


    放羊人丟開鬥笠,放聲大笑:“可能他們不愛吃羊肉。”一隻手疾如閃電地揚起,甩出幾點寒光。


    昭沅還沒來得及喊當心,樂越已經閃身避過,一旁的數從中撲棱棱飛出了烏泱泱的小翼猴們,像蝗蟲群撲向麥田一樣向著樂越衝下,昭沅趕緊抬爪,凝聚法力,它爪中射出金光,小翼猴們竟然吱吱呀呀地後退了一些。


    昭沅雖然弱,但畢竟是龍,小翼猴隻是最低等的異獸,昭沅的這一點龍氣足以讓他們畏懼。


    此時,放羊人已拋下短衫躍起身,與樂越交手數招,他的兵器十分奇怪,是一對拴在兩段鐵鏈上的刺錘,鐵鏈盡頭又各有一截短柄,握在他的雙手中。


    這對兵器既重又活,很難摸清它要攻擊哪個方向,樂越斂息凝目小心應付,眼看又一錘重重甩來,他閃身避過,看準鐵鏈的空檔斬下,放羊人的左手一抖,另一錘重重地向著樂越的腦袋甩去。


    昭沅被小翼猴們纏著,無法抽身替樂越抵擋,眼睜睜看那錘擊到樂越身上,它大驚失色,又忽見樂越周身光芒微閃,竟將刺錘彈開。放羊人怔了一怔,就在這瞬間,樂越手中的長劍已經劈上了鐵鏈,喀地迸出幾點火花。樂越抬劍端詳,鐵鏈沒斷,劍上倒多了個豁口。


    放羊人收回兩隻刺錘,上下打量樂越:“剛才那一錘竟被你體內地勁氣彈開,你是修煉玄法的人?”他傲然昂首,“就算如此,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想抓我,多喊幾個幫手來吧!”


    就在此時,天上的翼猴們突然又抱頭鼠竄。放羊人揚眉:“原來幫手已經來了。”


    隻見遠遠的,琳菁風一般踏雲而來,洛淩之禦劍居中,應澤踩著一朵小黑雲慢吞吞地尾隨在最後。


    牧羊人挑起嘴角:“都會禦物淩空之術,果然是玄法門派的人。”他抱起雙臂盯著落到地麵的琳菁,“可先說好,我從來不打女人。”在看看緊隨其後落地的洛淩之和應澤,“也不打小孩子。”


    琳菁盯著他看了看:“你是孫奔?”


    放羊人笑笑,他皮色雖黑,一口牙倒挺白:“正是在下。”


    樂越心道:本少俠猜的不錯,他果然是孫奔。


    琳菁又道:“我們也不是隻有女人和小孩子。”她指指洛淩之,“這裏還有一位風華正茂的年齡剛好的男人,可以和你切磋切磋。”


    她拉著樂越和昭沅退後了幾步。樂越有些擔憂地看著洛淩之,在他心中,一直認為洛淩之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剛才他敗了,就等於洛淩之亦必輸無疑。


    孫奔提著刺錘抱了抱拳:“請了。”


    洛淩之手無兵器,從容地道:“閣下腿上有傷,我若與你比武,勝之不武。”


    樂越和昭沅這才發現,孫奔的站姿的確有些奇怪,像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右腿上。


    孫奔冷笑道:“若不是那群吃朝廷白飯的蠢材隻會放冷箭,我還不至於被你們幾個追上。”言下對樂越等頗有不屑之意,“這位小哥,莫以此做怯陣的借口。即使我腿上有傷,你在我手下,也走不出三招。”


    洛淩之搖頭:“不管閣下怎麽說,我都不會和你動手。”


    樂越在心裏大讚洛淩之之高杆,堂堂江湖大俠,輸給一個腿上有傷的土匪頭子,麵子上實在掛不住,索性就咬死了不和他比,還能顯得高風亮節。


    隻是不和他比,如何抓他回去?如果一擁而上把孫奔捆回衙門,一樣落下趁人之危的口實。


    樂少俠於是很矛盾。


    孫奔大笑道:“果然還是不敢。”他笑聲起時,人也動了,手中的刺錘一甩,狠而準地砸向洛淩之,洛淩之後退半步,閃身避過,另一隻刺錘再甩來,兩隻錘流星般交織成一道網,竟是把洛淩之繞在其中。


    洛淩之的右手一探一握,身形瞬息已飄開數尺,孫奔的一直刺錘已在他的手中。


    孫奔僵了僵,收回另一隻錘,爽快地道:“閣下好快的手,是孫某輸了。”


    洛淩之雙手接過刺錘:“閣下腿上有傷,在下占了些身法上的便宜。”


    孫奔搖頭:“輸了就是輸了,就算腿上沒傷,你那一招我也躲不過,我輸的心服口服。”他將手中錘拋到地上,“來吧,你們抓我回衙門吧。”


    不知道為什麽,樂越看著這樣的孫奔,有點下不了手。


    洛淩之側身讓開道路,抬手道:“請。”


    孫奔一怔,又大笑兩聲:“有趣有趣。好吧,多謝你們對我放心。”竟然是不用捆綁,自己一瘸一拐,向著衙門的方向去。


    琳菁繞到樂越身邊,小聲道:“洛淩之又在故作仁義了。”


    樂越皺眉,壓低聲音:“你為什麽老針對洛兄呢?我說過了,他就是這種清高的人。”


    琳菁哼了一聲:“那我不針對他了,我誇他一句——洛淩之的武功比你高多了。”


    樂越看著她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琳菁最近有點怪,她以前沒這麽別扭。”


    昭沅在一旁一聲不吭地走,心理嘀咕道,因為她喜歡你。


    樂越歎了口氣。樂少俠是個勇於正視自己的人,他承認,這一回他的臨場發揮的確沒有洛淩之好。


    夜,縣衙知府大牢。


    樂越昭沅琳菁洛淩之和應澤與今天參與打山匪的江湖客們一起圍在牢內,觀看縣令大人夜審孫奔。


    孫奔和他們一道回到縣衙時已經傍晚了,不適合升堂,舒縣的百姓們聽說山匪被綁都紛紛湧到縣衙要求知縣大人將孫奔遊街示眾,讓百姓們招待他一頓豐盛的菜頭果皮臭雞蛋,王知縣和衙役們又花了很大功夫安撫民眾。這就折騰到了天黑。按理說,應當關押孫奔一夜,明日再升堂審訊,但王知縣與山匪仇深似海,實在壓抑不住審審匪首的衝動,遂決定先在大牢中小審一番。


    孫奔被五花大綁在一根柱子上,衙役們心中積怨深重,不免“錯手”“不小心”掄他幾拳,給他幾鞭子,孫奔臉上頗多青紫,身上也有一道道鞭痕,王知縣坐在藤椅內,撚一撚唇邊的一撇鯰魚須,重重一拍麵前的小桌:“孫奔,你為何落草為寇!背後有無他人指使,還有同黨多少未曾落網,快快從實招來!”


    孫奔昂然道:“我有心報效朝廷,奈何無識我才能之人。我落草為寇,隻為能做出一番動靜讓定南王爺知曉,倘若他發兵前來,我就能向他證明,當年自薦時並無吹噓胡說。我一定要讓他看到我的本事!”


    樂越聽了這個理由,覺得有點暈。敢情孫奔是和杜如淵的爹杠上了。但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就當土匪強盜,這好像說不過去。


    王知縣再一拍桌子:“大膽,竟敢將過錯推給王爺!”


    一旁站著的南宮二夫人開口道:“少年人,就算你想引起定南王爺的注意,舒縣百姓與你有何冤仇,任你數年滋擾?”她隨即向王知縣微躬身道,“不好意思,知縣大人,忍不住多言了。”


    孫奔依然理直氣壯,他說他並沒有傷過百姓,每次過來都是取些平日所需,要怪也怪衙門和守軍無能,守城不得要領而他攻城有術,方才能屢次成功。


    王知縣氣得渾身連胡子梢都在顫抖,連呼這個刁鑽的悍匪。


    算命老者夜按捺不住道:“以搶劫來獲你所需,你不覺有錯?拿擾民當練兵,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孫奔哼道:“成者王敗者寇,眼下我被你們抓住,是我技不如人,甘願認輸,什麽過錯罪名之類,隨你們定,我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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