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車的人都知道早上車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你可以隨意挑選前排的位置 ,少受點罪。所以每次坐大巴車出遊,容易暈車的人都總搶著先上車。


    雖說她當時確實也是站在最前麵、最靠近車門的那個人,第一個點她,也是正常。但隻是巧合嗎?


    傅斯恬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注視著車外還在一個一個勾選上車人名單的時懿,有歡喜後知後覺地蔓延開來。


    是“巧合”。


    巧合的是時懿的那一句“你也過去”吧?


    身旁忽然有上車的同學問:“斯恬,你旁邊有人嗎?”


    傅斯恬微愣,鬼使神差地竟點了點頭。同學認命地往後排走,後麵跟著進車廂的同學看到了,也直接跟著朝後麵走去了。


    傅斯恬心跳快了起來,咬著唇,看著陸續上了車直接往後走的同學,有種做了壞事的負罪感。


    她旁邊哪裏有人?她視線飄在車門口的時懿身上。可是,時懿……需要她給她留座位嗎?


    她回頭找時懿她們宿舍的人,在第四排、第五排找到了她們。尹繁露一個人坐著,留了一個靠窗的空位。


    果然……


    傅斯恬耳朵燒了起來,坐立難安。她緊盯著車門口,祈禱著下一個上車的人再問問她吧,這次她一定搖頭讓她坐下。


    可事與願違,下一個上車的是姍姍來遲的張潞潞和程佳珞。程佳珞拉著張潞潞的手,帶著她徑直往後排的空位走,張潞潞朝傅斯恬笑笑,並沒有停留的意思。


    她們走過去了。班上女生好像都齊了,後麵再上來的三個都是男生。


    時懿也上車了,提醒大家:“每個小組的組長看看,自己負責的人有沒有都上車了。”


    後排陸續傳來匯報的聲音:“第一組都到了。”


    “第三組也都到了。”


    傅斯恬對了一遍,報告:“第四組也都到了。”


    她聲音是從很近的距離傳來的,時懿循聲,一低頭,就在第二排的車窗旁看見了她。


    後排又傳來兩聲報告人齊的聲音,時懿確認了,今天參加的人確實都上車了。她收了名單,在和司機說發車前,舉起手機示意:“拍張照吧。”


    大家一邊嘲笑“這就開始拍呀”,一邊配合地看向鏡頭擺pose。


    時懿連拍了幾張,放大了掃一眼,大家笑嘻嘻的,表情都還可以。她返回了桌麵準備和司機說發車,突然想到了什麽,抬頭朝傅斯恬那裏看去。


    傅斯恬一直在看她,猝不及防,愣愣地擠出一個笑,若無其事地轉開看車窗外。


    時懿回過頭和司機說:“師傅,好了,可以走了。”


    車門哢噠一聲關上了,司機啟動了車子。


    傅斯恬拉長耳朵,準備好了聽時懿的腳步聲路過她的座位,漸行漸遠的聲音。


    可意外的,時懿的腳步聲隻響了兩下,隨之響起的就是她身旁脫包、座椅塌陷下去的聲音。


    傅斯恬猛轉頭,眼裏閃著驚訝。


    時懿問:“這裏沒人吧?”她知道這裏沒人的。全車人都是三三倆倆挨著笑,隻有傅斯恬這裏空了缺,一個人孤伶伶對著鏡頭。


    傅斯恬緊抿的唇角逐漸翹高,眼睛水亮亮的,“沒人。”


    時懿“嗯”了一聲,把包放在大腿上。剛剛坐穩,一顆巧克力呈拋物線準確無誤地落進時懿懷裏。


    時懿回過頭,第四排的過道,尹繁露哀怨地瞅著她:“時懿,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噢,還有繁露也是一個人的。時懿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抱歉,我沒有注意到。”


    傅斯恬聽著卻莫名臉紅心跳了。特別是尹繁露還在不依不饒的,“我受傷了,我是真的受傷了。”


    時懿利落地拉開包,取出一大包零食,舉起來晃晃。


    尹繁露瞬間投降:“好的,我原諒你了。”


    同排的祝墨和雷伊琳恨鐵不成鋼:“露姐,你的骨氣呢!”說完,她們畫風一轉,“好歹要兩包啊!”


    尹繁露撕開包裝,很滿足的模樣:“做人嘛,要知足常樂。來。”她拋了幾個給她們。


    第五排瞬間傳來時懿另外兩個舍友異口同聲的:“露姐,我也要吃!”


    傅斯恬乍舌,輕輕笑出了聲。她拉開書包,把薯片也掏了出來:“這個也給繁露吧。”


    時懿疑惑,傅斯恬解釋:“我不吃,你感冒也不能吃。”


    一派真誠,好像給了她會很開心的模樣。時懿成全,接過薯片,一並傳給了尹繁露她們。回過頭,傅斯恬還側著身子看尹繁露她們分零食,梨渦深深,睫毛翹翹,是真的很開心。


    挺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麽有時候傻乎乎的。


    時懿唇角也有了些弧度。她從包裏又取了兩個裝零食的盒子,打開留了幾個,盒子傳到後排分給大家。是防暈車的話梅糖和清涼糖。


    “吃嗎?”她問傅斯恬。


    傅斯恬接過,客氣地說了:“謝謝。”指尖不自覺地折著糖紙,她溫吞問:“你吃早飯了嗎?”


    時懿輕“嗯”一聲,傅斯恬又問:“那藥吃了嗎?”


    時懿差點忘了,“現在。”她從口袋裏取出藥,倒在手心裏。


    “帶熱水了嗎?傅斯恬問。


    時懿搖頭,“礦泉水就好了。”


    “我帶了。”傅斯恬急急忙忙地拉包,從裏麵取出了保溫杯,一次性紙杯,遞給時懿:“溫水吃藥比較好吧。”


    時懿愣住。


    傅斯恬以為她是在猶豫別的,旋開保溫杯,真誠解釋:“我沒有對著水杯喝過的。”


    時懿搖頭,她是在驚訝,“你東西帶得好齊全。”她接過傅斯恬手上的一次性紙杯和保溫杯,“那謝謝了。”


    傅斯恬耳朵發燙,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帶了一次性杯子,索性就當作沒聽懂,隻回說:“別客氣。”


    時懿一口咽下所有的藥,喝完水,把保溫杯遞還給傅斯恬,不經意道:“你換水杯了?”印著兔子的那個舊水杯比這個水杯可愛。


    傅斯恬放水杯的動作一頓,帶兩個水杯來就更奇怪了吧?她支吾了一聲“嗯”,悄悄地用手把書包開的那條縫攏小了,生怕舊水杯一不小心讓時懿瞥見了。


    耳朵越來越燙。


    時懿吃過藥以後,有點犯困,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一次性紙杯用過後還沒扔,時懿拿在手上,無意識地用大拇指摩擦。


    傅斯恬偏頭看著車窗,一眨不眨,連頭發絲兒都冒著快樂。她耳朵裏是同學們正青春的嬉鬧聲與唱歌聲,眼睛裏,是陽光下環城路明媚的藍天和大海。


    她抬手用手機偷偷拍下,拍下路過的好風景。


    和玻璃上,心上人最美的倒影。


    有皎白的海鷗掠過海麵,在陽光下自由地飛翔。傅斯恬透過玻璃上時懿的倒影看。申城的太陽和記憶裏一樣的,好溫暖啊。


    *


    半個小時後,大巴停在周虎山景區外。大家嘰嘰喳喳地下車,時懿等確認了所有人都下車後才下車。傅斯恬被時懿堵在內側,自然而然地和她一起呆到了最後。


    下車後,時懿剛走兩步,被幾個拎物料的男生圍住了說話。長長的水泥路旁,分散著一簇簇人群。站位的遠近,幾乎是人際關係的照妖鏡,誰與誰關係要好,一目了然。傅斯恬鼓著勇氣不動,站在時懿的兩步之外,等著時懿。


    她怕自己表現得太明顯,又怕自己表現得不夠明顯。


    像是和男生們討論完了,時懿快步走到人群前,提高了些音量詢問:“天氣有點熱,食材放久了可能會不新鮮。所以我們上山的時候節省點時間,有些地方就不去了,早點吃午飯,下午下山時再多逛逛,大家有意見嗎?”


    傅斯恬站在原地,心生失落。她沒有勇氣再追過去。


    “都可以啦。”有人應。


    “對啊,走著唄。你們指哪兒我往哪走的。”一個叫侯從的男生爽朗道。


    “大山去不去呀?”不知道誰問了句,人群頓時都笑了。“侯從肯定最值錢。”


    是侯從的舍友。侯從笑罵了一聲,追過去鎖喉。大家笑瘋了,開心地看起了戲。


    時懿眼底也有了幾分笑。她靜靜地看他們鬧完才發話:”好,那就這樣,我們走吧。”說完,她走回傅斯恬身邊:“走吧,你和我一起帶路。”


    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傅斯恬微微張唇,是半個驚喜的模樣,但很快就壓下了,也極其自然地應了聲“好。”


    步伐四平八穩,心跳卻跳出了六親不認的波浪。傅斯恬走在時懿的身旁,和她偶爾對話兩句,覺得連腳下踩的石板路都變的眉清目秀了起來。


    一路歡聲笑語,吵吵鬧鬧,他們還是磨蹭到了十一點才到達山頂。餐廳是預定過的,傅斯恬進去報了手機號,服務員就領著他們一大隊人馬直奔室外燒烤區了。


    室外燒烤區是修出來的長條形棧道,前麵視野空曠,正對著對麵綠油油的草場。一陣風吹過,綠浪一波接一波地蕩漾開來。


    “我靠,這地方挑得不錯,享受。”有人驚歎。


    傅斯恬和時懿相視一笑。


    高一培他們開始給各個桌子分配食材了,大家都呼朋喚友占桌子了。


    “時懿,我們坐這一桌吧?”雷伊琳招呼著她們宿舍的人。


    時懿比了個”ok”過去,這次,傅斯恬沒有猶豫,也自然地跟在她身後,坐到了她們同一桌。


    桌上除了時懿她們宿舍的人,還有別的宿舍的另外三個人拚桌。服務員把炭火升起來,架子架好,大家就開始自助地放自己想吃的東西了。


    時懿因為感冒,不怎麽吃燒烤,所以慢慢地,大家開吃了以後,她幾乎是全麵接手了燒烤的工作。別桌不時就會響起“啊,焦了焦了,這個要焦了”的聲音,時懿像很有經驗,每個食材幾乎都是烤到最恰好的模樣就被送進了大家的餐盤。烤過三輪後,傅斯恬大概看會了時懿翻動的頻率,借口出去一下。


    十分鍾,她回到燒烤區,還在棧道上走,就聽見旁邊桌的女生在搞怪地叫賣:“賣羊肉串啦,賣羊肉串啦,一串五塊,三串十塊,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她走到時懿她們桌的前一桌,聽見尹繁露開始逗時懿:“老板,你這賣羊肉串怎麽不叫呀?”


    時懿橫她一眼,不說話。傅斯恬彎唇,她發現她們宿舍的人都好喜歡逗時懿。


    雷伊琳幫腔:“老板,你也吆喝兩聲嘛。你說你羊肉串到底怎麽賣的嘛。”


    時懿翻著手中的羊肉串,冷冷道:“你閉嘴。”


    雷伊琳和尹繁露委屈:“哎呀,你看,這賣羊肉串的還會凶人。”


    時懿突然提起一串羊肉串懟到雷伊琳麵前。雷伊琳立刻喜笑顏開,百轉千回地“哎呀,謝……”,“謝”字剛發出半個音節,時懿薄唇吐出幾個字:“你看看,你像不像這羊肉串?”


    說完,她把羊肉串又放回了烤架上,用夾子重壓一下,羊肉串發出一陣淒慘的“滋滋劈裏啪啦”聲。


    全桌愣了一秒,接著,發出一陣爆笑,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


    傅斯恬已經走到了時懿身旁,也被逗得忍俊不禁,手都笑抖了。她怕湯灑了,把餐盤先靠了一點在桌上借力。


    最邊上的尹繁露注意到了,笑得有點喘,但還是幫她把餐盤往裏挪,問:“你拿的……什麽呀?”


    時懿也抬頭看了過來。


    傅斯恬撐著剛剛笑出的自然弧度,語氣尋常地說:“給時懿的,咖喱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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