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3日0點30分,曙光四號院4號樓1301室。


    周巡表情沉重地從臥室裏走出來。客廳裏兩名正在檢查工具箱的技術隊刑警偷偷議論。


    技術隊一個刑警低聲道:“凶器不會是這裏的東西,不用翻了。”


    另一個刑警道:“哎?這少了的一件是什麽?”


    之前那個刑警看了一眼:“哦,好像是手電之類的東西吧。”


    這時,一名跑進跑出的技術隊刑警問周巡:“周哥,還沒聯係到關隊?”


    周巡有些出神地走到吳征的屍體旁,兩眼發直,沒答話。


    技術隊刑警看到他的表情,好奇地問:“怎麽?認識的?”


    周巡咬著牙,悲憤地微微搖頭:“不,不認識。”


    2013年2月13日2點35分,曙光四號院4號樓1301室。


    關宏峰正在現場有條不紊地指揮現場勘查。周巡從外麵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嘿,老關!你這神出鬼沒的……”


    關宏峰鎮靜地瞟了他一眼,從容答道:“放鞭炮的聲音太吵了,沒聽見手機響。你怎麽不留在現場盯著?”


    周巡撓了撓腦袋:“一直聯係不上你,我看現場勘查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回隊裏找劉長永了。”


    關宏峰冷哼一聲:“連凶器都漏了,怎麽就勘查得差不多了?”


    周巡一驚:“找到凶器了?”


    關宏峰點點頭:“剛才小高在樓道垃圾桶裏找到的。運氣不錯,上麵有一枚血漬指紋。”


    周巡想了想:“剛才技術隊說,現場還找到了帶有毛囊的頭發。如果是凶手的,dna證據再加上指紋,應該是鐵證。隻要能找到人,他抵賴也沒用。”


    關宏峰吸了口氣:“如果運氣能更好一些,嫌疑人有前科的話,通過指紋比對,就能篩選出……”


    話沒說完,一名技術隊刑警拿著筆記本電腦走過來,吞吞吐吐地說:“關隊,比對結果……呃……比對結果出來了。”


    周巡眼睛一亮,搶著問道:“是誰?”


    技術隊刑警舔了下嘴唇,偷瞄著關宏峰,又看著周巡,沒吭聲。


    周巡不耐煩地一把搶過筆記本電腦:“怎麽那麽費勁……”


    看到電腦顯示信息的一瞬間,周巡滿臉震驚,也不說話了。關宏峰似乎顯得很是疑惑,不解地問道:“怎麽了?是誰啊?”


    周巡和技術隊刑警麵麵相覷,最後他眉頭緊鎖,表情沉重地抬頭看著關宏峰。


    音素酒吧內,崔虎的追蹤已經初有成果,電腦屏幕上顯示出那輛銀色本田的畫麵截圖,崔虎在一旁解釋道:“這輛車用,用的是套,套牌,牌照號屬於一輛0……09年雪佛蘭。角度和光線都不理想,看……看不到司機的樣子。”


    關宏峰低聲道:“但已經可以基本確認,這輛車當時一直在跟蹤我和小周。”


    關宏宇靠在吧台旁,若有所思地說:“哥,你有沒有想過,不管是誰在這杯奶茶裏下毒,他想害的不一定是劉長永。”


    關宏峰扭頭看著他:“當然。凶手看到小周買了兩杯飲料後,他隻對其中一杯投毒,應該是排除過幾種可能性的。譬如小周一個人喝兩杯,或是小周自己會選花生奶茶喝。”


    關宏宇點頭:“他知道周舒桐無論如何都不會喝那杯花生奶茶……因為她對花生過敏。所以說,凶手是個很了解她生活習慣、甚至是忌口特質的人。”


    關宏峰下了結論:“從動機上來看,用這杯奶茶不是想毒死我,就是想毒死劉長永或者周巡。”


    崔虎有些不解:“為……為什麽?”


    關宏宇道:“因為小周的辦公室有很多同事,在隊裏呆一段日子你就會明白,一屋子人要買就每人都買一份,要麽幹脆別買。她隻多買了一杯,恐怕是給某個領導。從隸屬關係上推斷,可能性最大的應該是‘關宏峰’——他隻是也不在意毒死其他人罷了。”


    劉音琢磨著關宏宇的話,問道:“周舒桐回到麵包店去取手機,一來一回也就一分鍾,凶手是趁這個時機下的毒麽?”


    關宏峰琢磨道:“應該是,開警車外出,不鎖或忘鎖車是常事兒。因為開的是警車嘛……總覺得一般不會有人敢去碰,再加上武器和話台都是隨身攜帶,車裏確實沒什麽可偷的。”


    關宏宇恨恨地咬著牙:“姓葉的這小子,還真是見縫插針不落空啊。”


    崔虎來回看著兄弟二人的臉色,支吾道:“咱……咱們可還,還沒看到開本,本田的就,就,就是他……”


    關宏峰低聲道:“可就這段時間咱們追尋到的線索,基本都和他有關……他在伍玲玲死的那晚撿到了槍,交給李鵬程,然後指使他襲擊支隊奪取卷宗。安廷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他,他還是宏宇那個案子的目擊證人。金山那個案子,他明顯是跟著我們,樸森最後寫出的名字,也是他——這些不可能全是巧合。”


    劉音低聲問:“他策劃了這麽多事情,目的是什麽呢?”


    關宏峰沉聲道:“這些事兒不是他策劃的,他隻是個執行者。”


    正在這時,關宏宇身上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遞了過去:“咱倆都在的時候,我就不再演戲了。你接吧。”


    關宏峰走開幾步,接通了電話。


    隨後,關宏宇接著向劉音低聲解釋道:“這些事兒的規模牽扯到非常複雜的情報來源、人員調度還有對各類司法機構運作機製的滲透。葉方舟隻是個小崽子,光憑他做不到這個程度。說起來,樸森……”


    崔虎扭頭看了眼電腦上的顯示時間:“林嘉茵的飛機已經起飛了。”


    關宏峰掛斷電話,走了回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猶疑不定,其他人都探詢地望著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市局指派施廣陵降級調任長豐支隊,他現在是主事兒的。”


    關宏宇眨眨眼:“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他原來就是長豐出去的。現在局麵這麽難看,派個老手來坐鎮,也說得通。”


    關宏峰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他剛直接打電話給我,‘關宏峰’的顧問身份已經恢複了。”


    施廣陵坐在辦公桌後,臉部表情並不怎麽嚴肅,他望著對麵站著的關宏峰、周舒桐和趙茜,神色相對比較溫和。安撫了周舒桐一番後,他鄭重地道:“於情、於理、於規定,你現在都應該暫停工作。可話裏話外我也聽出來了,雖說是海港支隊一直在查,但你肯定不想置身事外。這樣吧,這些日子,你時間自己安排。聽說那邊正在驗屍,你想幹什麽我不管,也管不了,小關、小趙,你們盡量陪著她。”


    說著,他伸手指了下趙茜:“我看檔案上說,你倆好像是同期,我不想這段日子小周出什麽事兒。”


    說完,他擺擺手,示意談話結束,三人打過招呼後,也先後走出辦公室。


    走到門口,關宏峰特意停下腳步,道:“施局,您特意召我回來,就是為了確保小周不會出什麽事兒?”


    施廣陵白了他一眼:“我剛才都說了,那是小趙的事兒。你的任務跟她差不多,中間加個‘搞’字就行了。”


    關宏峰一挑眉毛,轉身離開。


    周舒桐出了支隊,直接朝車隊的方向走去。萬曆十五年黃仁宇


    關宏峰從後麵追上去,叫住她倆:“我準備回家休息了,我建議你最好也這樣做。剛才施局的話……”


    周舒桐眨眨眼,罕見地打斷他:“關老師回吧,早點休息。放心,我就去海港支隊問問法醫那邊有沒有什麽進展。”


    關宏峰一直覺得她的態度有一些捉摸不透,但略一思忖也沒想出什麽可說的,就告別離開。出了支隊的院,他沿著路邊向南走。


    一輛銀色的本田轎車停在那裏,車裏的葉方舟裏看著後視鏡裏關宏峰向這邊走來,從腰上拔出手槍。但不等他走近,劉音的polo車從後麵開了過來,停在了路旁,關宏峰上車後,車子發動了。葉方舟一愣,忙開車跟了過去。


    他一路跟著劉音的車,來到音素酒吧門口。見劉音和關宏峰先後下了車,劉音站在車旁,左右觀望,關宏峰則來到酒吧門口,敲開了門。


    葉方舟也前後張望,確認四下無人後,拎著搶正準備下車,突然看到開門的竟然是關宏宇。他瞳孔微微收縮,看著兄弟二人,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他正怔忪的時候,酒吧的門又開了,完成交接的關宏宇出門,上了劉音的車。


    葉方舟想了想,發動車子,繼續跟了上去。


    周舒桐和趙茜最後還是去了海港刑偵支隊法醫隊。


    何法醫對周舒桐說:“你父親的直接死因是急發性·器官衰竭。毒物檢測結果顯示,他中的毒包含砷、汞、硒和甘油,這個構成很奇特,因為甘油並非一種毒物,而是為了促進人體的心髒功能,加快血液循環,目的是為了使其他三種有毒成分更快地擴散——技術隊從他辦公桌上的那杯飲料中提取到了同樣的毒物,兩個樣本成分配比完全相同……不出意外,就是他喝的那杯飲料被投了毒。”


    趙茜問:“何法醫,你說這種毒物的‘構成很奇特’,僅僅是指它的配置方式很精巧,還是它能顯示出某種犯罪特征?”


    何法醫笑了笑:“既然你是關隊的徒弟,我就跟你們說兩句驗屍報告以外的話。一方麵,這個毒物配方的攻擊指向人體不同的重要器官,汞是針對腎髒,砷是是針對呼吸道,硒是針對肝髒,再加上甘油的催化效果,即便及時搶救,也很難在第一時間對症解毒。要我說,製毒的人是有相當程度專業知識、甚至是專業背景的。另一方麵,所有這些有毒成分,都是可以從正常渠道購買到的原材料萃取出來的。”


    周舒桐又問:“但這些東西畢竟是有劇毒的,原材料就那麽容易買到……萃取過程不會很複雜嗎?”


    何法醫道:“當然,而且大多數含量都比較低,萃取出來很費勁,可能化工原材料會更容易萃取,但這部分我就說不準了。”


    趙茜也問:“可,您怎麽就知道凶手一定是從其他原材料當中萃取的呢?如果他是從某個毒物實驗室偷到的這些……”


    何法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應該不會,如果是從實驗室裏偷,完全可以做到純度更高。譬如說,屍檢中發現的硒,是過量的有機硒,這是很多化工或農副產品都含有的,如果從實驗室偷提純的成品,不如直接用亞硒酸來得更有效。”


    周舒桐皺眉:“那,如果我們逐一排查周圍有購買這些萃取物原材料的企業,是不是有可能找到線索?”


    何法醫道:“這部分我覺得你們關隊會比我更有發言權。”周舒桐聽完,謝過了他,轉身離開。


    同一時間,海港刑偵支隊審訊室內,周巡、趙馨誠和顧局麵對麵坐著,周巡身上並沒有戴任何戒具。


    關宏宇走進審訊室,環視了一圈屋裏的人,對顧局說:“領導,如果你們碼了什麽局,最好現在告訴我。葉方舟現在就像隻瘋狗,劉長永死了,周巡被拘了,支隊已經停轉了。”


    顧局看了他一眼:“幾年前,劉長永對支隊內部進行了全麵的瀆職調查。雖然剔除掉了葉方舟,但恐怕還是有遺留下來的腐敗分子。”


    關宏宇道:“恐怕葉方舟也隻是一個中間環節,他所涉的應該是一個規模龐大的犯罪組織。就目前的情況推斷,這個組織等級森嚴,分工明確,而且憑借多種腐化手段,滲透到了公安係統內,為他們提供情報信息和保護傘。已經有證據顯示,他們早有加害支隊領導的意圖。周巡遇上車禍、手槍炸膛,都是證據。”


    周巡苦笑:“那天我就是讓老劉別摻和這事兒,怕他沒章法反而搞亂了,結果脾氣沒收住,兩個人就杠上了。回到辦公室,我一琢磨,光吵也不能解決問題,不如幹脆把顧局的想法直接告訴他,結果他不在……”


    顧局語氣也有些沉重:“老劉的犧牲是我們都沒想到的意外……”


    關宏宇打斷他:“對,我個人推測,凶手本可能指望用那杯奶茶毒死我。”


    周巡忽然道:“幾位,我能跟老關單聊幾句嗎?”顧局擺擺手,和趙馨誠一塊離開了審訊室。


    周巡盯著關宏宇看了一會兒,樂了:“我現在算明白了,人的主觀意識真的很奇妙。在我識破你倆這套把戲之後,誰是誰,其實一眼就能分清楚。”


    關宏宇道:“既然你說過不相信我是被冤枉的,為什麽不戳穿我?”


    周巡向後靠了靠:“有倆事兒,我先問問你。第一,你們哥兒倆為什麽要互換身份來支隊?你小子確實越學越有樣兒,但不嫌太冒險了麽?”


    關宏宇低聲道:“當初你和我哥一起出任務,伍玲玲犧牲、我哥負傷那一晚,他落下了後遺症。”


    周巡皺眉:“你不會要說,他現在怕黑吧?”


    關宏宇點點頭:“醫學上,好像管這個叫‘感光性癲癇的逆反應’。”


    周巡思索了片刻:“原來如此。那好,第二個問題。從你哥那次在火車站逃跑,我就發現有人在暗地裏幫他。而那時你在江州。換句話說,是有人——很可能還不止一個,在暗中協助你們。這些人是誰?有支隊的人麽?”


    關宏宇也笑了笑:“肯對我們出手相助的朋友,不但承擔了極大的風險,而且堅信我是無辜的。也許你問這個沒有什麽惡意,但如果我說了,相當於辜負了他們的信任。和出賣他們沒分別。”


    周巡了然:“倒是仗義。不過我可告訴你,有時候越親近的人,不見得就越可信。”


    關宏宇被戳中心事,有些不耐煩:“問都問完了,你到底想怎麽著?”


    “就隨便滿足下好奇心。”周巡朝他無賴地一聳肩,“我現在還得指望著你哥兒倆救我呢。”


    周舒桐此刻已經回到了辦公室,她打開當時周巡讓她領出來的物證盒,一樣一樣把包在物證袋中的物證拿出來看,有帶血的凶器,工具箱,毛發,撕碎的衣物……十幾樣物證都被放到桌子上,輪到工具箱時,她戴上手套,打開工具箱,發現其中少了個東西。看擺放的位置,應該……是個手電。


    她想了想,用手機把工具箱前前後後詳細地拍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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