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關宏宇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手機,拿著手機向屋外走去。


    關宏峰和崔虎都在電腦前,崔虎對著話筒說:“方便嗎?”


    關宏宇道:“安全。”


    崔虎衝關宏峰點點頭,關宏峰湊到話筒前說:“周巡已經率押運車隊去你那邊了。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就會趕到。那時候你可能更難抽身……”


    關宏宇笑道:“放心吧,我昨晚已經找機會去過南山軍區了。”


    關宏峰一愣。


    關宏宇繼續說道:“中間的環節就不細說了,和我接洽的是當年一個很可靠的戰友。總之這個安騰,原名應該是安廷,曾在南山軍區武警部隊服役多年,後來弄丟了一些報廢槍支,被送上了軍事法庭。證據不足沒定罪,但還是被開除了。他本來是山西大同人,父親早年病逝,母親患老年癡呆症,現在還在大同一家養老院。他被部隊開除之後,行蹤不明,據說是帶了妹妹去北京發展。”


    關宏峰敏銳地重複:“妹妹?”


    關宏宇道:“嗯。在安廷服役期間,老太太大概是覺得孤單,領養過一個女孩,但在記錄上查不到,好像也不姓安。”


    關宏峰皺了皺眉,想了想,問:“安廷的母親姓什麽?”


    關宏宇在那頭似乎思索了會兒:“好像是……姓……哦,姓趙。”


    關宏峰聽到這裏,臉色一變,與崔虎兩人麵麵相覷。


    法醫實驗室內,眾人正在忙碌著,關宏宇推門進來,掃視了一圈,注意到角落裏正在觀察顯微鏡的高亞楠,徑直走了過去,問:“死因確認了麽?”


    高亞楠抬起頭,看了眼關宏宇。“除了三號被害人,是被勒頸致死,另外四名被害人當中,一號被害人在肋骨兩側留下了多處刀痕,初步推斷是遭利器戳刺致死。二號被害人的刀痕在頸椎前方,也就是說很可能是被一刀捅穿了脖子。四號被害人和三號被害人很像,同樣是被勒殺的。去除體表的屍蠟之後,甚至還能模糊觀察出頸側的勒痕。最後一名,也就是五號被害人,是被溺死的。從肺腔提取的水質樣品……”她說到這裏,抬頭看對方,“哎呀,說不下去了,總覺得這麽一本正經地和你講案子,要笑場了。”


    關宏宇也情不自禁要笑出聲,他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發現沒人注意他倆,往高亞楠身旁湊了一下:“怎麽?改邪歸正之後的我,魅力指數大減?”


    高亞楠眨眨眼:“關於死亡時間更確切的認定我還需要去現場,找一些與氣溫、濕度以及生物環境相關的檢材。正好你來了,能不能帶我再走一趟?”


    關宏宇張嘴想說什麽,但是看著高亞楠的表情,莞爾一笑:“攔也攔不住你,不過你可千萬得注意身體。”


    他說完伸出一隻手,作勢去攙她:“請吧!”


    現場,警戒線圍起來的範圍很大,高亞楠和助手小徐兩人正在走走停停地取材檢樣,周舒桐和關宏宇站在警戒線外的土坡上。


    這個時候,周舒桐還不忘匯報她的新發現:“從董乾居住的東花園小區走訪情況來看,物業保安和同樓居住的居民都曾看到董乾時不時地會帶一些男性青少年回家。但從平日交談裏,大家知曉董乾是老師,都以為他是帶學生回家補課。誰曾想他居然……”


    關宏宇點點頭:“雖然就目前發現的連環殺人案來看,董乾有很大的作案嫌疑,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已經掌握了切實的證據。我們現在隻知道在同一個拋屍地點發現了五具屍體。五名被害人都是十六到二十歲的男性青少年。雖然死因和死亡時間各不相同,但卻符合同一名凶手連續作案的特征。”


    周舒桐好奇地問:“既然冷卻期和被害方式都不相同,關老師為什麽這麽確定呢?”都挺好小說


    關宏宇道:“連環殺手不等於瘋子。很多時候的謀殺行為隻是他實施某種犯罪的一種延伸結果。無論嫌疑人是不是董乾,他都不見得會殺掉每一名被害人,遭到殺害很可能隻是個別特殊情況,就拿我們目前發現的五具屍體來看,第一名被害人很可能是遭利器反複戳刺致死的。”


    周舒桐恍然大悟:“哦,就是說第一名被害人很可能是在反抗過程中與凶手發生暴力衝突,在衝突中被殺的!”


    關宏宇點點頭:“那麽你再看第二名被害人,雖然同樣遭利器戳刺,手法上就幹淨利落了許多。”


    周舒桐想了想,表示同意:“頸部一刀致命,凶手的犯罪手法有了進步。”


    關宏宇笑了:“但是使用凶器製造開放性傷口無疑會導致大麵積的出血狀況,現場清理起來也會很麻煩。”


    周舒桐:“所以,至此之後,凶手開始改用勒殺或其他不見血的方式!而最後一名被害人……”


    關宏宇:“是被溺死的。凶手的謀殺手段越來越成熟,通過誘騙等方式,在浴室一類的環境裏殺害被害人,將被害人的反抗程度降至最低。”


    周舒桐聽到這裏,不住地點頭,望著關宏宇的目光充滿崇拜,但過了一會兒,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關老師,那昨晚……您……”


    她欲言又止,關宏宇自然知道她心裏在疑惑什麽,暗自好笑,微笑了一下:“怎麽?昨天我喝多了,你什麽時候走的?我後來暈暈乎乎在街上晃了半宿,醒了之後又覺得案子的事兒很揪心,就來了這裏。”


    周舒桐聽完,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失望,表情微妙:“那……您肯定是不記得昨晚都說過什麽了吧?”她低頭等了會兒,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回應,她抬起頭,發現關宏宇正定定看著之前幾次在山坡上都一直注視的半山腰方向。


    周舒桐看著關宏宇,小聲繼續說:“關老師,其實昨晚,我也想告訴您……”


    關宏宇卻仿佛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麽,自言自語地道:“出太陽了。”


    周舒桐一愣,迅速收起失落的表情,變回好學生、乖寶寶模樣:“嗯?”


    關宏宇指著半山腰的一片樹叢:“你看見那片樹叢了麽?”


    周舒桐順著關宏宇手指的方向望去:“呃……看到了啊。”


    關宏宇皺著眉頭:“你覺得什麽樹會長成那個形狀?”


    這時,一陣風吹過山穀,整個山穀的樹林都在微微搖曳。


    幾分鍾後,在一棵高大的樹下,關宏宇、周舒桐和數名江州刑警都抬頭仰望著樹幹。


    樹幹上,吊著一根繩索,繩索的下麵,懸空吊著一具屍體。半晌的安靜之後,周舒桐打破了沉默:“關老師,這……是董乾。”


    關宏宇盯著屍體,微微點頭。尉官正年輕小說


    周舒桐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居然自殺了……”


    在董乾屍體的下方,壘著幾塊明顯是被蹬開的石頭。樹木周圍的地麵上,布滿了碎石和雜草,並沒有其他物品遺落。他抬著頭,從屍體脖子上的繩結,一直看到下麵的石頭,微微歎了口氣。


    “我還是在想,那瓶六一年的拉菲呢?”


    高亞楠站在樹下,正在指揮刑警和助手小徐將屍體從繩索上放下來,趙茜等人在拍照,關宏宇則站在一旁,手垂在身側,拿著手機,發出一條空白短信。周舒桐走了過來,低聲問他:“周隊說他們大概再有一兩個小時就趕到了……咱們這邊是不是也快結案了呀?”


    關宏宇抬起頭——那邊支著燈,高亞楠正勘察被放下的屍體,他注視著這副情景,微微點了點頭:“如果他是自殺的話。”


    結果很快出來,高亞楠的結論是:“應該是自殺。至少從初步情況來看,沒有發現與自殺相悖的證據。他是用拖車繩上吊的,繩索與勒痕吻合,而且在勒痕周圍沒有找到二次創傷。就是說,董乾窒息死亡是一次性勒頸的結果。而且傷口中的纖維看上去與他上吊用的繩索材質差不多——這部分還得讓技術隊去進一步確認。不過最關鍵的是,從他脖頸勒痕傷口處前後左右多處瘀傷和外表皮擦傷的情形判斷,完全符合上吊死亡的特征。舌骨斷裂、頸椎脫臼、下頜骨單側脫臼,即使都是被勒死,也隻有上吊才會造成這類創傷。另外,四肢肌肉扭曲的狀態也符合上吊後身體懸空掙紮的情形。”


    關宏宇點頭:“知道死亡時間麽?”


    高亞楠道:“應該是在四十八小時內。屍僵已經消失,他現在全身上下都很柔軟,和肝溫顯示出的死亡時間也吻合。”


    關宏宇皺起眉頭:“這麽說,基本上可以確認他是自殺的咯?”


    高亞楠沉吟了一下:“叫你這麽一說……好吧,可能是我前麵的描述不準確,應該說我基本可以確認他是上吊死亡的,至於有沒有人拿槍指著他讓他壘好石頭,係上繩索,打上結,把繩圈套到脖子上然後再一腳蹬開支撐物,就不是我能告訴你們的了。”


    關宏宇若有所思地聽著她半開玩笑的話,此時,他的手機響了,他一邊接通電話,一邊走到一旁。


    周舒桐看了眼關宏宇,正猶豫要不要跟過去,就被高亞楠叫住了:“小周,你過來幫我扶一下燈……”


    關宏峰在電腦的話筒前,對著話筒說:“能確定是上吊死亡麽?”


    關宏宇道:“對,不過亞楠也說了,僅憑上吊死亡的認定,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性。”


    關宏峰想了想:“但即便是在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要讓一個人乖乖地完成上吊自殺的一係列步驟,總難免會有差錯,現場的吻合度也不會那麽高。”


    關宏宇似乎有些失望,歎了口氣。


    關宏峰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語氣有些不對,追問道:“怎麽了?”


    關宏宇那邊似乎在抓耳撓腮:“我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怪。”


    關宏峰笑道:“說來聽聽。有時候所謂直覺並不是沒有任何現象甚至證據依托的。你也許還沒能完全掌握對線索、證據的歸類和整理,但結論不一定就是錯的。”


    關宏宇受到了鼓舞,也振奮起來:“董乾失蹤之後,我們循著正規搜索途徑找到他的車,從車裏發現的望遠鏡定焦的位置恰好讓我們搜索到了一地屍骸。而從拋屍現場再向回望,又很容易發現董乾上吊的地方。我是覺得這一切都太順利了,甚至太完美了。”


    關宏峰想了想:“你們拿那個望遠鏡的時候,有戴手套麽?”


    關宏宇的聲音有些不滿:“當然戴了!”


    關宏峰緊接著問道:“鏡筒是什麽材質的?金屬?複合塑料?橡膠?表麵有沒有噴塗?”


    關宏宇被問得明顯愣住,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


    關宏峰笑了笑:“不妨去核實一下,看看那個望遠鏡的鏡筒上能不能找到指紋。如果是常規材質的話,很可能會留下指紋。”


    關宏宇:“你是覺得在那上麵會發現其他人的指紋?”


    “不。”關宏峰搖了搖頭,“重點是,那上麵到底有沒有指紋。”大江大河小說


    掛斷電話後,關宏峰回過頭,見崔虎正在往一個超大的旅行包裏收拾東西。他哭笑不得:“什麽叫輕車簡行懂不懂?你這去度假呢?”


    崔虎撓了撓頭:“你不跟他說,說你要過去的事兒麽?”


    關宏峰搖搖頭:“宏宇特意把周巡引開,就是為了緩解津港這邊的壓力。他要知道我過去,一定不同意,又何必搞那麽麻煩?”


    崔虎把一雙登山鞋塞進包裏:“想,想聽我的意見麽?”


    關宏峰瞟了他一眼,嫌棄地道:“你肯定也不讚成,所以我不想聽。”


    崔虎歎了口氣,又把目光放回旅行袋上,嘴裏念叨著:“輕裝就輕裝……”


    他一邊說著,一邊依依不舍地從超大旅行包裏依次拿出一個ps3遊戲機、ipad、壓縮餅幹、充了水的卡通涼墊,最後甚至從包裏拽出了一頂便攜帳篷。


    關宏峰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額頭的青筋隱隱跳動。


    第二天下午,長豐的押運車隊到了,周巡神色複雜,下了車,上前一拍關宏宇肩膀:“辛苦了老關!虧得是你跟著小周過來,短短兩天,案子就進展到這一步。”


    關宏宇點點頭,似笑非笑:“沒什麽,不過如果隊裏能安排出經費再多開一間房,我倆都能睡得更踏實些,對吧小周?”周舒桐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地轉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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