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關老師”每逢晚上就喜歡帶自己往酒吧跑這件事,周舒桐絕對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幸好這回他挑的酒吧還算得上安靜,音樂舒緩,不是一聽就心浮氣躁的那種。


    關宏宇坐在位子上,麵前擺著幾個格蘭菲迪空瓶,周舒桐坐在他旁邊,也不知道自己該幹嗎,就隻好純發呆。


    關宏宇低頭看了一眼她麵前已經見底的椰汁,又掃了眼飲料單,問:“幫你要個花生露?”


    周舒桐忙說:“啊,我花生過敏,一吃就起疙瘩……我不用了。”


    服務生離去,關宏宇饒有興趣地看著周舒桐,大著舌頭問:“是,是遺傳麽?”


    周舒桐搖頭:“我父母都還挺愛吃花生的,隻有我這樣……”


    關宏宇根本沒停聽周舒桐說話,正在把瓶子裏最後一點酒往杯子裏倒,嘴裏還一直斷斷續續地跟周舒桐念叨著:“真挺沒勁的……我弟……那案子……”周舒桐歎了口氣,看著關宏宇。


    關宏宇落寞地道:“周巡以為我不知道呢……這孫子……”


    周舒桐也不知該如何應答,隻是附和著,同時從口袋裏掏出房卡來擺弄,一副超想閃人的樣子。


    突然,關宏宇扭過頭,醉眼蒙矓地盯著周舒桐,問:“但不管怎麽說,你是相信我的,對麽?舒桐?”


    周舒桐被關宏宇有些曖昧的稱謂搞得不知所措,但也算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自己能正麵回答的問題,忙點頭說:“當然啦,關老師。我……我肯定是最相信您的。”


    關宏宇一笑:“工作時間以外,不用叫得那麽生分。”


    他伸出手,撫在周舒桐的膝蓋上,曖昧的笑容持續擴大,周舒桐渾身僵硬,觸電一般地顫了一下,又沒話了。她戰戰兢兢地盯著關宏宇扶在自己膝蓋上那隻手,抿起嘴,拎著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放在兩人之間的座椅上,小心翼翼地道:“關老師,不過我一直有點想不明白的事兒。”


    關宏宇把臉貼在桌子上,側著腦袋看著周舒桐,口齒不清地答道:“你說,你說……”


    周舒桐低聲道:“很多時候,我都覺得關老師有兩副麵孔……有時候我覺得關老師嚴肅認真,行事得體,既像個長輩,又像個老師,甚至有時候都像是個領導。但在另外一些時候,關老師……怎麽說呢,更接近一個普通人。”


    關宏宇心裏驚訝於她的敏銳,臉上卻隻能佯醉,掛著笑意:“那你更喜歡哪個我?”


    周舒桐被問得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作答。


    關宏宇卻顯然也沒期待她回答,忽然站起身,張開雙臂一把抱住周舒桐。他的氣息沉重,帶著濃濃的酒氣,靠近了她的耳廓,聲音低沉,像呢喃:“隻有你,才能看到另一個我……”


    周舒桐徹底僵住了,她顯得格外慌亂,輕輕掙開關宏宇的手,結結巴巴地道:“關老師,明天……隊裏,隊裏的增援就趕到了,我還得趕緊把這幾天的行動報告寫一下。我先回酒店了。”


    她說著站起身來,關宏宇假裝試圖拉了她一把,但撲了個空,半扶在桌子上,迷迷瞪瞪、含含糊糊地道:“行,那你回去趕緊寫,我一會兒就回去陪你。”


    周舒桐聽到這句“陪你”,驚恐得汗毛都要掉了,一個字也來不及說,倉皇逃走。


    吧手拿著一瓶酒來到桌旁,關宏宇眯著眼,注視著周舒桐的背影,幾乎是瞬間恢複了清醒的狀態,掏出錢給吧手結了帳,拎起那瓶沒開封的酒,快步出了酒吧。在酒吧門口,他先是左右觀望了一下,然後上了一輛在門口等活的出租車,上車之後,司機扭頭問:“去哪兒?”


    關宏宇道:“南山。”


    司機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撒?”


    關宏宇抽出幾張百元鈔票,遞給司機。司機接過錢,沒再說什麽,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後座上,關宏宇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對電話說:“老六,是我。對啊,嗨,別提了。你今兒晚上當勤麽?那正好。我過去找你幫個小忙,還給你帶了瓶酒……”


    清晨,周舒桐和趙茜、高亞楠等豐台支隊的增援趕到,正往案發現場走去。


    周舒桐一邊走,一邊放下手機看了看說:“關老師的手機還是關機狀態……”


    高亞楠側頭看了看她,覺得她似乎臉色不大好看,關心地問:“怎麽了?昨晚你倆怎麽分開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周舒桐神色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著:“呃……就昨晚上……酒吧……”


    高亞楠沒聽完周舒桐的話,徑直走開了,周舒桐抬頭,這才發現,關宏宇就站在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正望著董乾轎車所在的山崖方向。高亞楠走到關宏宇身旁,關宏宇側頭看了她一眼。


    高亞楠笑著對關宏宇低聲說:“你昨晚又怎麽擺布人家小姑娘了?瞧把人家嚇得,魂都沒了。”


    關宏宇扭頭看著高亞楠,皺眉,也壓低了聲音:“不是跟你說別過來麽?”他一邊說,一邊輕輕伸出兩根手指,劃過高亞楠的腹部,兩人都是背對著其他人,所以沒人看得到。


    周舒桐正往這邊走,看到兩人肩並肩的背影,微微一愣,她猶豫了一下,調整表情上前喊道:“關老師!”


    關宏宇轉向趙茜,問:“周巡他們什麽時候到?”


    趙茜道:“應該是今晚。”


    這時,從現場的方向,孫超和另外幾名刑警迎了上來。


    關宏宇掃了一眼趙茜:“管轄問題解決了麽?”


    趙茜想了想,迎上去。關宏宇給雙方簡單做了一下介紹。趙茜趕緊道:“孫隊,公安部已經做出了指定管轄的確認,確認函應該是這兩天就能送過來,希望我們兩市的刑偵幹警能夠通力合作,盡早破案。”孫超連連點頭,並招呼長豐支隊的人員前往現場。


    等孫超走遠了,關宏宇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趙茜:“公安部哪有那麽快?”


    趙茜一吐舌頭:“大家總不能白來一趟吧。隻能麻煩周隊給我圓謊了。”


    關宏宇歎了口氣,又看了眼兩眼通紅的周舒桐,沒說話。


    高亞楠已經蹲在一具屍骸旁開始勘驗了。


    “這五名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大概分布在四年間,拋屍的位置由遠及近,時間也相應遞近。最裏麵那具已經完全呈白骨化,根據技術隊對衣物腐化程度的鑒定來推測,應該是死於四年前。第二具雖然也呈白骨化,但從骨盆位置蛆蟲生長周期以及骨質風化的情況推測,死亡時間相對更近一些,大概是三年前。第四具屍體的組織結構已經完全成液化態,看到屍骸周身遍布的那層綠色的東西了麽?那是脂肪腐敗後轉化成為的屍蠟。最近的一具相對還算新鮮,雖然遭到野獸和昆蟲侵噬的狀況比較嚴重,但從指甲脫落的情況來看,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周。”


    關宏宇點點頭,指了指高亞楠麵前這具屍骸問:“中間這個呢?”


    高亞楠道:“這具屍體的軟組織已經風幹了,不過……”她說著,指了下屍體左側顱骨的一處凹陷。


    關宏宇了然:“這就是兩年前被胡強敲死的那個?”


    高亞楠又蹲下來,指了指屍體的頸部:“準確的表述要去掉那個‘死’字,被害人的舌骨斷裂,更像是被勒死的。”


    關宏宇微微皺眉:“胡強把他擊倒之後,另有人殺了他?”


    高亞楠點點頭:“四年間,五個人,咱們得會同江州警方查一下這些年的人口失蹤記錄。”


    周舒桐在一旁倒吸了一口涼氣:“四年間的失蹤記錄……這下可有得查了。”


    高亞楠伸手輕輕托了一下腹部,有些吃力地站起身,關宏宇下意識地上前攙了高亞楠一把。


    “所有的死者,從骨骼狀況判斷的話,全部都是男性,而且都是十六歲到二十歲的青少年。”


    長豐刑偵支隊門口,一排警車閃著警燈排成一列,車邊,周巡和劉長永低聲交談。


    劉長永顯得有些焦躁:“周隊,這種事態下,我還是覺得你最好別離開津港。”


    周巡瞥了眼他,說:“關宏宇是通緝犯,江州那邊也一樣得破案。咱們是刑偵支隊,不是關宏宇專案組。再說這邊有你,應該能安排好。”


    他說著,拍了拍劉長永的肩膀,劉長永被周巡忽如其來的信任和親昵弄得有些不自在。


    周巡頓了頓,又道:“之前那個安騰,也就是後來核實到真名叫安廷的,他的個人身份記錄涉密,也不知道我們調取檔案的申請能不能獲批。不過我問了一下,這類情況大多是因為涉及軍事法庭審判記錄……你明白了麽?”


    劉長永一皺眉:“明白什麽?”


    周巡歎了口氣,衝劉長永一攤手:“dirtycop和dirtysoldier,這股一直隱藏在暗處的勢力,恐怕就是這麽一群有過軍警專業背景,又不走正道的混蛋。”


    劉長永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這麽說來……關宏宇當初不也是曾經在武警部隊受訓……”


    周巡點點頭:“也許他們有關聯。”長相思小說


    這時警車開來,周巡衝劉長永點了點頭,上了車。一隊警車拉響了警報,呼嘯離開。


    江州這邊,一切還算比較順利。支隊特意開辟了一間談話室出來給長豐的人做辦公地點,支隊的人員在屋裏忙忙碌碌、進進出出,技術隊的儀器堆在角落,關宏宇靠在桌旁,聽周舒桐向他匯報情況。


    “從江州職業技術學院走訪的情況來看,董乾的口碑中規中矩。老師們覺得他有點孤僻,不大喜歡和別人交往,學生們反映的則基本都是什麽隻會照本宣科,布置的作業量有點多之類的,沒什麽價值。不過說到底,確實沒有任何出格逾矩,甚至牽扯違法犯罪的情形。”


    關宏宇一挑眉毛,扭頭看了眼趙茜:“這……大家還真可以好好聊聊了,小趙,你從頭再說一遍。”


    趙茜手裏拿著幾頁紙,走了過來:“從我們委托沈陽鐵西支隊走訪的情況來看,董乾在友旺化工廠任職期間,曾有過不止一次猥褻、性侵男性青年職工的劣跡。不過這類事情一是比較尷尬,當事人也未必願意鬧大,再者,法律上的界定多少存在漏洞,所以最嚴重的一次不過是按違紀給了個處分。再後來,化工廠發生事故,董乾獲得賠償後,就離職遷居到這裏了。”


    周舒桐愣了愣:“那他是學聰明了?”


    趙茜點點頭:“兔子不吃窩邊草嘛。”


    周舒桐繼續問道:“那董乾是不是因為那起事故逃離了沈陽?”


    趙茜翻了翻手裏的記錄:“應該不是,事故後的調查進行得很詳盡。發生泄漏後,在崗的職工都是按正規的緊急處置程序對廠房車間進行了封閉隔離。在崗職工沒有任何人對事故負法律責任。”


    關宏宇有些出神,思索著什麽,念叨著:“沒有法律責任,但創傷後應激障礙總是免不了的……那起事故董乾拿到的賠償金有多少?”


    趙茜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材料:“包括董乾在內,當時在崗的職工幸存下來的一共是六名,賠償金是每人二十七萬。”


    關宏宇扭頭望向周舒桐:“那他在東花園小區的房子……”


    周舒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查過了,總價是四十二萬六,房款是按揭付的,目前大概還差將近一半未付,月供一千八。”


    關宏宇想了想:“那輛奔馳c180至少也得30萬吧?”


    周舒桐點點頭:“也是貸款買的。月供是兩千。”國民老公帶回家


    關宏宇伸出食指:“等一下……他在學校的工資是多少?”


    周舒桐一愣:“呃……這個,我問一下。”關宏宇點點頭。


    周舒桐去打電話,關宏宇笑著對趙茜說:“謊話不嫌多,你繼續忽悠江州的同誌們抓緊搜山,不管怎麽說,找到這個董乾,肯定會讓案件有突破性進展。”


    正好周舒桐這時掛上電話,走回屋裏,說道:“董乾在技校的工資再加上各類津貼、補貼,每個月是四千六。刨去三險一金以及其他七扣八扣的,能拿到手的大概也就是三千出頭。”


    關宏宇點點頭:“然後他每個月要還三千八的貸款,有閑錢去古玩市場淘貨,還能買得起拉菲。”


    趙茜側著頭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總結道:“這麽說來,這董乾活得還真挺超常理的。”


    關宏宇想了想:“他除了工作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獲得收入的途徑?把他的家底兒給我掀出來,委托沈陽警方走訪他的父母。咱們要搞清楚他整個家庭的資產情況。”


    趙茜和周舒桐兩人邊聽邊記,不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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