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廳內,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光怪陸離的燈光四處映射、晃動,巨型音箱上三個妖嬈的女孩在領舞,音樂聲震耳欲聾。周舒桐環視一周,看著舞池裏一幹紅男綠女,覺得自己大概是來到了盤絲洞。她下意識朝關宏宇靠過去,大聲問:“從哪裏開始?”


    關宏宇壓根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周舒桐這回扯直了嗓子:“下一步怎麽辦?”


    關宏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無奈地做了個口型:聽,不,見。


    人流攢動,周舒桐站著不動,很快被人撞了一下,兩個人眼看就要被衝散了,她嚇了一大跳,趕緊一把拉住關宏宇的衣角。關宏宇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幹燥而溫暖,和他個人行事的風格好似完全相反。周舒桐遲疑了一下,沒往回抽,任由關宏宇牽著她,走到吧台前。


    他顯然對這種地方熟門熟路,斜倚在吧台前,懶洋洋地對吧手說:“給她杯長島冰茶,稀釋版。”吧手很快調好酒,放到吧台上。周舒桐想要拒絕,關宏宇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沒給你下藥,放心喝。”凰權弈天下小說


    吧手也跟著笑了:“型男拿什麽解渴?”關宏宇笑得很是開懷,向前一探身,低聲道:“tequ——”話音未落,忽然兩手在吧手眼前一拍,陡然提高了音量,道,“boom——!”吧手看出了這是個老玩家,也笑了,轉過身去調酒,刻意把龍舌蘭酒瓶翻了個兒,給他看了眼標簽與年份。


    關宏宇眯著眼點頭,在椅子上舒展身體,回過頭看著舞廳中的男女。周舒桐兩隻手抱著長島冰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關宏峰”此刻的樣子,讓她感到震驚,但她不得不承認,他此刻的這副樣子,很快就融入了這個環境裏,一點也不突兀。


    很快,有兩個化濃妝穿熱褲的女孩湊上來,輕車熟路地把周舒桐擠到了一旁,兩個人一左一右,把關宏宇夾在中間,開始聊天。周舒桐來不及反應,隻能在原地叫:“關……關老師……關……”這種地方關宏宇能聽見她的叫聲就有鬼了。


    台上dj換了首歌,音調陡地又高了八度。周舒桐捂著自己可憐的耳朵,眼看著關宏宇被兩個女孩拖到舞池裏,三人貼得很近,兩個女孩就差沒把身體掛到關宏宇的身上去了。周舒桐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快要崩塌,有男孩上來搭訕,她置若罔聞,回過頭衝吧手道:“你們這兒——”後半句她不得不拔高了聲音:“——能開發票嗎?”


    關宏宇一直留了個眼睛看著這邊,這會兒發現有個男孩已經開始對周舒桐動手動腳了,皺了皺眉。周舒桐已經失去了耐性,單手抓住男孩的手,眼看就要動武,關宏宇一步跨進來,隔在兩人中間:“走嗨的?手摸哪兒呢?”


    男孩正是兜售搖頭丸的,上上下下看了關宏宇幾眼,聞言眉毛一挑。


    關宏宇端起酒杯喝了半杯:“怎麽賣?”


    男孩謹慎地道:“一嗨二十。”說完回頭故意逗周舒桐:“不開發票哦。”


    關宏宇冷冷地看著他,把杯子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惡狠狠地道:“滾!別拿那破曲瑪多糊弄我!”


    男孩沒想到來了老手,吃了一驚,神色也變了:“大哥喜歡嗨尖兒貨?”


    關宏宇盯著他不說話。


    男孩見狀,連忙從衣服內袋裏掏出一個小塑料袋,裏麵有幾枚綠色、橢圓形的藥片。他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望著這邊後,偷偷向關宏宇亮了一下,比了個收勢:“一百五。”


    關宏宇掏出兩百塊錢,丟給男孩一百,另一張給了吧手。男孩摸不著頭腦,捏著一百塊重複了一遍:“我說一百五!”


    關宏宇獰笑著一把一摟住他脖子,臉上還是笑眯眯的:“哦,你會算賬啊?我妹的肩膀白讓你摸了?”男孩不忿地想掙脫,沒想到關宏宇那隻手跟鐵鉗似的,看似輕描淡寫,力量卻大得驚人。


    男孩隻能訕訕地丟下藥片口袋,關宏宇立刻鬆了手,往他肩膀上一推。男孩隻得走了,臨行前,回頭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周舒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已經被這發展震懵了,想要說兩句指責的話,臨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全堵在了喉嚨口裏。


    關宏宇也不避忌,嗑下一片藥,又喝了口酒,問:“看見他了嗎?”


    周舒桐不作聲,自顧自生著悶氣,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男孩消失的方向。


    關宏宇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伸手指了指安檢門的方向:“你往哪兒看哪姑奶奶!那邊!”


    周舒桐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麽,滿腹疑惑。


    關宏宇湊到她耳邊,道:“安檢保安坐的位置,窗戶正對著垃圾場,他要是盡忠職守,能什麽都沒看見?”


    周舒桐恍然大悟,來了精神,隨即又泄了下來:“可那邊……汪哥應該走訪過了啊……不也什麽都沒問出來?”


    關宏宇簡直恨鐵不成鋼:“你是真不知道警察多招人恨是吧?頂著大沿帽進來,還指望有人跟你說實話?”


    周舒桐點點頭:“那……我現在去問?”


    關宏宇搖搖頭:“不用急,等快打烊人少的時候,請他喝兩杯。”


    周舒桐一聽臉又黑了:“關老師您……您還要請他喝酒啊?”


    關宏宇笑笑沒回答,那兩個煙熏妝的女孩又跑過來,一左一右拽著關宏宇要去繼續跳舞,關宏宇幹了酒杯裏的酒,又掏出幾百塊錢壓在杯子底下,朝她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不是我,是你!你去請他喝酒。”他不等周舒桐反應過來,摟著兩個煙熏妝的女孩走向舞池,低聲笑道:“來,哥給你們備了點嗨貨……”


    周舒桐又被獨自丟在吧台。她有些手足無措,一麵看著舞池裏盡情扭動的關宏宇,一麵看著安檢門方向的那個保安,內心掙紮了半天,她的眼神漸漸堅定,捧起手裏的長島冰茶,灌了一大口。


    停屍台上的兩具屍體終於拚湊完整。


    高亞楠脫下手套,拿紙巾擦了擦汗,宣布:“結束。”扶搖小說


    她話一說完,助手小徐幾乎癱到地上去:“我靠,師父,咱法醫什麽時候成體力活了啊……折壽啊!”


    高亞楠擺了擺手:“行了,是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今兒到這兒。”


    小徐如蒙大赦,笑嘻嘻道:“那我就先走了啊。”高亞楠點點頭。


    等小徐離開,她掏出關宏宇脫下的手套,拿在手裏翻看,然後拿到鼻子前麵,正要聞……周巡推門而入。高亞楠嚇了一跳,不動聲色地把手套塞進了口袋,兩隻手也順勢插在了口袋裏。周巡麵色也很凝重:“情況如何?”


    高亞楠衝屍檢台一努嘴:“加著班呢。”


    周巡挺感激,做了個拜托的手勢,剛拔步要走,又轉過身問:“對了,小汪說晚上在三樓碰見你,你去三樓幹嗎?找我?”


    高亞楠臉色微變:“去檔案室拿去年長豐體育館故意殺人案的案卷,那裏麵被害人也是被勒頸殺害後遭分屍的,我要就死亡體征和第一名被害人做一下比對。”她故意皺著眉,露出不解的神情,“怎麽了嗎?”


    周巡直視高亞楠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哦……那沒事了,我還以為你是要去辦公室找我有事呢……說起來,你後來……還見過……我是說,關宏宇被通緝之後,和你聯係過麽?”


    高亞楠看著周巡,臉色很不好看。她鐵青著臉說:“我們早就分手了。”


    周巡也體會出了她語氣中的不悅:“你瞧你……我就是例行公事地問問嘛,生什麽氣呀這是……”


    高亞楠豁然抬頭,冷冷道:“這是你第八千次找我例行公事了!需要我給你計個數麽?”


    周巡連忙擺手:“得得得,是我錯,是我錯……那,他要是跟你聯係……”


    高亞楠沒好氣地打斷他:“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周巡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也不以為意,反而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但願如此吧……”他朝屍檢台比劃了一下,“不礙你在這兒辛苦啦。”


    等他走出了房間,高亞楠才鬆了口氣。她從兜裏掏出手套,捏在手裏,忐忑不安地擺弄著,仿佛這雙手套,現在就是她的主心骨。


    高亞楠和周巡兩人打太極的時候,周舒桐正在吐。她一輩子都沒喝醉過,也不知道吐起來竟然這麽難受。剛才陪著關宏宇跳舞的兩個女孩,此刻一個正給她捶背,一個忙著遞紙巾。她隻覺得頭暈暈乎乎的,整個人就好像在飄,努力推開兩個女孩,嘴裏含含糊糊地道:“我沒事,沒事……”


    兩個女孩頻頻搖頭,一邊一個架起她,出了廁所。關宏宇在門口等著,謝過了兩個人,並承諾下回還來找她們,這才算把她們打發走。


    周舒桐嘴裏噴著酒氣,走路也七歪八歪,關宏宇牽著她走了幾步,也不耐煩了,一把將人抱起來進了包廂,放到了沙發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叫她的名字:“周……周什麽?”


    周舒桐眯起眼睛。“周舒桐!”她很不高興地嘟噥,“你下午明明還記得!”


    關宏宇抓抓頭發,周舒桐已經自己坐了起來,命令道:“水呢?給我倒水!”她醒著的時候像隻小白兔,一喝醉簡直大變身。關宏宇也沒想到文弱的周舒桐喝醉了是這副德行,光顧著樂,動作就慢了。周舒桐在沙發上不滿地催促:“那麽慢!快點!”


    關宏宇趕緊倒了水,扶著她,還貼心地給她端住了杯子。兩個人靠得很近,周舒桐卻又不喝水了。她一把勾住關宏宇脖子,小聲道:“我服你,真服!你猜怎麽著?保安還真看見了!”


    關宏宇一凜:“看見什麽?”


    周舒桐低聲道:“拋屍的啊……一個帶著摩托頭盔的男的,穿的衣服是紅、不,是橘色的……反正……”


    關宏宇皺眉:“幾點看見的?”


    “九點。”周舒桐雙眼焦距已經不大準了,但還在努力回憶,“是九點。阿榮還說,那個頭盔肯定是紅的……特別紮眼。”


    關宏宇覺得有點頭痛,急著問:“等等,一身豔裝的摩托車手?”周舒桐沒回答。關宏宇低頭一看,小妮子已經睡過去了。關宏宇似乎想到些什麽,皺眉思忖片刻後,低頭看到爛醉如泥的周舒桐躺在一邊,又歎了口氣,靠在沙發裏,發起愁來。


    關宏宇是第二天一早回到家的。他掏鑰匙準備開門,鑰匙聲剛一響,裏麵的人就開了門,關宏峰站在玄關口,眼圈整個是黑的,顯得一臉疲憊。他掩身在門後,等關宏宇進門後,迅速關上門,又小心地透過門鏡向外看了看。


    做完這一切,他才走進裏屋,低聲問弟弟:“怎麽樣?”


    關宏宇打了個嗬欠,好笑地看他:“瞧給你擔心的,哎,哥,你不會一宿沒睡吧?”兩個人靠得足夠近,關宏峰聞到關宏宇身上的酒氣,臉色也是一沉:“你喝酒了?!”


    關宏宇心不在焉點頭,剛想去拿個杯子喝點水,關宏峰已經掐著他後脖子把他拽到了麵前。關宏宇這才反應了過來,試圖辯解:“哎呀你急什麽呀,你聽我說完,我這是公事,不是去找樂子,真的!”


    關宏峰一點也不買賬,手上又用了一把力,掐得關宏宇哇哇叫。他的神色很冷,低聲道:“胡扯!和周巡喝兩杯,他就能給你翻案?”


    關宏宇知道他誤會了,連忙道:“不是和周巡,這不——又發生了一碎屍案,我這不是去給你找目擊證人去了麽?”關宏峰懷疑地看著他,半晌,鬆開了手。


    關宏宇拚命揉後脖子。關宏峰沉默了一會兒,問:“哪發現的?”


    關宏宇一邊揉脖子一邊回答:“一迪廳對麵的垃圾場。真夠惡心的。在亞楠那邊我差點吐出來,姐們非押著我去太平間看屍體,我去……”


    關宏峰疑惑:“高亞楠帶你去太平間?”隔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怒道,“那是法醫實驗室,你上點心行不行?”


    關宏宇無所謂地攤攤手,道:“啊,隨便吧。反正就是個名兒。那味兒,哎喲,現在想起來還惡心……省了好幾頓飯哪……”


    關宏峰打斷他:“別扯沒用的。跟我說說垃圾場的情況。”


    關宏宇“哦”了一聲,想了想,盡量簡略地概括了一下:“就是黑塑料袋,五袋!跟公園裏的那些能拚成倆全人。”


    關宏峰沉吟了片刻,把想往沙發上倒的關宏宇拉了起來,道:“把現場給我仔細說說。”關宏宇一臉困意,縮在沙發上不肯動,一邊抗議:“你回頭看照片不就知道了麽?”


    關宏峰正色道:“現場痕跡是第一手線索,比什麽照片、記錄都管用——你再仔細想想?”


    關宏宇也挺委屈:“現場烏漆墨黑的,我是真沒法下眼,還有那味兒都辣眼,我怎麽瞧啊?”


    關宏峰氣不打一處來:“你嫌辣眼一點都沒留意,你讓我過會兒見他們怎麽說?啊?說我失憶?你猜誰信?”


    關宏宇也自覺有點不大厚道,坐直了身子,企圖緩和氣氛:“你別急啊,我這不是拚了老命還給你找了一目擊者麽?”


    關宏峰狐疑地望著他:“什麽人?哪兒找來的?”


    關宏宇挺得意地道:“垃圾場對麵迪廳的保安小夥子!”


    關宏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了兩聲:“就你,跟他喝兩杯他就告訴你了?”


    關宏宇嘿嘿笑道:“人家又不是基佬,跟我喝能說出個什麽?周舒桐去問的,這小妞兒,看不出,行啊!”


    關宏峰簡直恨不得一拳頭砸暈他,咬著牙道:“你得意個屁!一喝完酒的傻爺們兒對著一年輕女孩說話,你知道得有多少誇張甚至編造的成分在裏麵嗎?”


    關宏宇也拉下了臉。他是真心去打探消息的,本以為費了這麽多心,哥哥會領情並感激自己,沒想到是這樣的反應。那頭關宏峰的數落還沒結束:“知道你今晚幹的這些給我破案帶來多大麻煩嗎?”


    關宏宇冷冷地道:“我出門可不是給別人查案的。”


    關宏峰猛然回頭:“可我是!我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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