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斯離開之前僅僅知道的是修斯要去視察的項目在阿伊尼亞1。


    阿伊尼亞是位於東歐的一個小國家,全國僅有的一個國際機場也相當破舊。劉易斯從國際機場到達,看著低矮的平房一樣的候機室,微微歎氣,笑笑對同行的人說:“這確實很需要大筆資金來發展基建呀……”


    同行的人就是楊橄欖。


    楊橄欖笑著說:“是啊!所以說令兄很有發展的眼光。”


    聽到對方提起了自己的兄長,劉易斯心中微微泛起酸澀。


    楊橄欖之所以要陪劉易斯前來,是有兩個原因的。第一,他最近在和東歐的一個大客戶談生意,順道過來的;第二,是他看阿伊尼亞個地方比較破舊落後,也怕劉易斯這個富家公子“水土不服”,所以他便和劉易斯一起前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這兒的服務業尚不發達。當地人很多都不能說英語,道路指示也很模糊。劉易斯要是孤身前來恐怕也是寸步難行。還好,楊橄欖已提早找好了能說流利英語的地陪。地陪接了他們的機,還帶他們到附近的大酒店住下。


    雖然這個地方比較貧窮,但是豪華酒店還是很豪華的——事實證明,再窮的國家,有錢人還是能住得很好。


    地陪一路送劉易斯和楊橄欖到了酒店貴賓間裏。劉易斯問地陪:“你聽說過傲鷹集團投資極漁灣發展項目的事情嗎?”


    地陪也算是旅遊業的行內人了,點點頭,用英語說:“知道,知道。”


    “那你知道極漁灣在哪裏嗎?”劉易斯用帶著期許的眼神看著地陪,“你有沒有聽說傲鷹集團的人來視察了?”


    地陪想了想,說:“有啊,我有個同行在跟這個項目。不過很奇怪的事情是,那個集團的大老闆根本沒有到極漁灣,而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好像他這次來的重點根本不是視察極漁灣。”


    “你說的是真的嗎?”劉易斯的心也涼了半截:兄長這次來東歐,說是視察極漁灣果然是個借口,用來掩護他真正的目的……但他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真的是為了股票套現、另謀出路嗎?


    楊橄欖問:“那你知不知道傲鷹那個大老闆去了哪裏?”


    “知道是知道……唔,但也不敢確定,因為都是小道消息。”地陪猶疑地回答。


    劉易斯卻不願意放過一點蛛絲馬跡的線索,追問道:“請告訴我,是哪裏呢?”


    楊橄欖也點頭,並拿出了大鈔作為小費,放到了地陪的手裏。地陪看了看大鈔,也不客氣,隨手塞到自己的兜裏,便笑著回答:“我聽說,傲鷹集團的大老闆去找了我們這兒的首富,不知道是不是想談合作。”


    “找了你們的首富?”劉易斯越聽越覺得不安,這聽起來確實像是劉修斯要套現走路的樣子啊!


    “嗯,就是我們這兒的首富奧迪斯特家族。”地陪介紹說,“他們的本家位於極漁灣往東兩百公裏的地方。”


    劉易斯聞言,認為劉修斯很可能一開始就是沖著奧迪斯特家族去的。而極漁灣離奧迪斯特家族住宅非常近,所以修斯才假借視察之名,前來此地。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劉修斯可能真的蓄謀已久……


    劉修斯在很早之前就確定了要離開了嗎?離開劉家,甚至離開這個國家……


    地陪暫時離開之後,室內就隻剩下楊橄欖和劉易斯。二人沉默了一陣子,還是楊橄欖先開聲說話:“那你打算怎麽辦?真的找奧迪斯特家族?”


    “沒錯。”劉易斯點頭,“碰碰運氣。”


    楊橄欖想了想,說:“那我也一起吧!”


    “這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呢?你不是還有生意要談嗎?”劉易斯麵帶微笑地說。


    “這個事情也沒有那麽緊急。”楊橄欖爽朗地笑,“而且啊,如果我能通過你攀上奧迪斯特家族,那我還擔心什麽生意呀?這麽說來,我還得仰仗你呢!”


    劉易斯笑著搖搖頭。


    他又給兄長打了電話,但依舊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自從發生了董事局眾人想踢走劉修斯的事情後,劉易斯每天都嚐試聯繫劉修斯,想告訴他這個情況。但其實劉易斯其實也有想過自己這個通知根本沒意義,很可能劉修斯一早就預計到董事局的動靜。劉修斯知道但不管,因為他不在乎了。


    劉修斯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去路。


    而劉易斯在做一些自作聰明並且自作多情的努力,嚐試去挽留這個一早就打算離開的人。


    “哎……”劉易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收起了手機。


    坐在他身旁的楊橄欖望他一眼,問:“又給你哥打電話?”


    “嗯。”劉易斯微微點頭,看起來有些疲憊。


    “他依舊沒有回?”楊橄欖再一次問。


    “嗯。”劉易斯再一次點頭。


    “這麽誇張啊?”橄欖想了想,有些擔憂地說,“他會不會是失蹤了?被綁架了?出意外了?”


    這話說得真不好聽。但誰都會聯想到這樣的情況。


    “應該不會。”劉易斯歎了歎氣,“聽在傲鷹集團的人說,他還是有登錄辦公係統,給一些必要的文件電子簽名。”


    “哦……”看著劉易斯低沉的臉色,楊橄欖笑著安慰,“我看他一定是雜務纏身,所以沒空回複你吧!”


    “嗯。”劉易斯勉強一笑,“其實也不止是我聯繫不上他。幾位叔伯、甚至我父親都沒辦法聯繫他,唔……他好像不想接觸劉家的人了。”


    楊橄欖不知該怎麽回答,隻能夠幹笑了幾聲。


    劉易斯知道,自己並不是唯一一個被劉修斯拒之門外的“劉家人”。如果修斯真的要“離家出走”,那不理這些“家人”也很正常。從理智上,劉易斯明白,但從情感上,卻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他變成和別的“劉家人”一樣……從一開始,修斯對劉家人就沒好臉色,隻不過,劉易斯是一個例外……


    現在,劉易斯不是例外了。


    劉易斯接受不了,自己竟然不再是劉修斯心裏特別的那一個人。


    劉易斯賣了幾個人情,終於拿到了奧迪斯特家族本家的家庭電話。他撥通了這個號碼,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劉易斯說明自己來意,直接詢問自己的兄長是否曾經到訪過此地。


    傭人那邊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把你的號碼接到我們管家那兒吧……”


    很快,管家接聽了電話,語帶抱歉地告訴他,劉修斯確實曾經拜訪過,但現在他已經離開了。


    “請問他去了哪裏?”劉易斯關切地問。


    管家回答:“請恕我不能告知。”


    劉易斯也理解的掛斷了電話,想著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又斷了,頹唐萬分。楊橄欖卻樂觀地說:“既然知道了劉修斯確實去過這個地方,那就好辦了。”


    楊橄欖找到了接線的那個傭人,花點錢就從他口中套出了消息,原來劉修斯去奧迪斯特家族是去找家族家主。家主卻去了雪山滑雪,於是劉修斯就改道去了雪山。


    既然如此,楊橄欖和劉易斯便也去了雪山。他們坐火車到了那個冰雪覆蓋的地方時,才稍微理解為什麽劉修斯成了半個“失蹤人士”,從來不打電話也不接電話——那個地方的基建太糟糕,信號非常差。


    進了雪山度假區,楊橄欖和劉易斯的手機都沒有信號。


    “天啊!”橄欖搖了搖頭,“這兒果然很需要基建改造!不然怎麽發展旅遊業?誰會去一個連不上網的地方旅遊?”


    他們到訂好的度假屋裏,才終於獲得網絡服務。wifi的速度尚可,楊橄欖開玩笑說:“怪不得你哥隻上網處理公務,卻不打電話!”


    這裏半座山上都是度假區,要精準定位劉修斯的位置應該不容易。


    楊橄欖和劉易斯就去找服務員打聽,想知道劉修斯可能在哪個度假屋。服務員但卻不可能告訴他們關於客人的隱私信息。


    劉易斯便旁敲側擊地問:“這個度假區的所有地方我們都能去嗎?”


    劉易斯心想,如果劉修斯真的在這兒的話,那麽他很可能與首富在一起。他們這類人去度假滑雪,應該會圈出一個私人的區域,不讓普通遊客接觸。


    服務員指著地圖的某個區域劃了一個紅圈,說道:“這兒被包起來了,不能進入。”


    “好的,我明白了。”劉易斯點點頭。


    劉易斯和楊橄欖都認為那個地方很可能就是劉修斯住的地方,但也不好確定。楊橄欖提議他們先休息一下,第二天再采取行動。


    劉易斯確實風塵撲撲,滿身疲憊,也答應了。他先在度假屋的房間裏午睡。睡意漸濃時,身體便陷入了夢境之中。他又見到夢中的人,眉目如畫,正是修斯。修斯朝他一笑,又問他一句“如果我離開了,你打算怎麽辦?”還未等到劉易斯回答,修斯便背過身體,身影漸漸遠去……恍惚中,劉易斯驚叫了一聲,便驟然醒來,發現渾身冷汗潸潸,心內驚慌失措,隨後又悶悶不樂。


    抬起眼來,他見窗外正是一片晴光,萬裏雪地瑩瑩。


    這確實是一個滑雪的好地方。


    劉易斯披上衣服走出了度假屋。他咬咬牙,向著服務員說的“被包起了”的區域走去。他獨行許久,終於到了“私人區域”的附近,便看到木柵欄。這柵欄和這兒的基建水平一樣,隻是聊勝於無。劉易斯長腿一伸,輕輕一躍就跨過了這道屏障。


    “這會不會也太兒戲了……”劉易斯忍不住說道,“這個地方的旅遊項目確實很需要改造和提升……”


    劉易斯獨自往內走去。柵欄區域內和區域外就像是兩個度假村。柵欄外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排著一個又一個的度假屋,柵欄內部這邊卻一望無際,都是白茫茫的雪地和綠蔥蔥的鬆柏。


    劉易斯獨自走著,極目望去,除了白雪和綠樹之外,並不看見其他。


    也不知是不是沒有人煙的緣故,他越往深處走,便越覺得寒氣深重。走著走著,天卻忽然降下了細細如絮一樣的雪花。劉易斯看著天氣變化,想自己是不是要回去,回過頭來,卻見來時路已遠,飛霜空濛。


    他心裏忽然迷惘起來:我這是到了哪裏了?


    他環視四周,發現都是白雪蒼樹,拿出手機,不出意料地沒有信號。


    劉易斯開始感到害怕,搓著手往前走,雪卻越下越大,覆蓋得他棕色的眉毛都變得雪白。


    “阿嚏——”劉易斯不期然地打了噴嚏,雪覆蓋在他的肩頭上,讓他感到沉重又冰冷。


    這也太倒黴了……


    四麵八方,都是雪和霜;明明是風聲緊,劉易斯卻仿佛聽見了潮浪拍打的聲音。好像是恐懼往孤身一人的他襲來。


    他的眼圈忽然紅了:到底是因為恐懼嗎?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在風雪中,身邊沒有別人,他隻感到徹骨的孤獨。


    又想起了修斯來了……


    知道了劉修斯想要離開開始,劉易斯就已經被這些灰色的情緒所侵襲著——他卻沒有一個發泄的地方,他總是微笑、總是安靜……總是自我壓抑。


    而現在世界已經足夠安靜了——他不需要再壓抑自己,看著四周都是濛濛白雪,他忽然憤怒,大叫了一聲:“劉修斯你這個混蛋——————————————————!”


    因為下雪的緣故,這兒的能見度太低。所以劉易斯不知道修斯的度假屋就在離他兩百米的地方。


    此時,修斯正在和當地首富奇立德奧迪斯特露台邊喝著茶。奇立德忽然抬起頭:“我好想聽見有人在罵你?”


    劉修斯也不確定,正想回答的時候,又聽到了風中傳來一句“screw you,lucius!”這樣,奇立德和修斯基本確定能剛剛那句“劉修斯你這個混蛋”不是幻聽,正覺得疑惑。


    修斯的疑惑,是因為他聽出了這是劉易斯的聲音。但他很難想象劉易斯罵人,更難想象劉易斯大聲罵自己。


    處於極端情緒之中的劉易斯還是說不出太髒的字眼。混蛋……screw you……什麽的,已經是劉易斯的“粗魯極限”了。


    中英雙語的罵人之後,風雪中又傳來日語德語法語意大利語的版本,句句都掛著劉修斯的名字。


    奇立德對劉修斯笑了一笑:“看來,你的仇人文化水平很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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