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斯知道自己可能無法理解修斯此時此刻的想法,這種事情常有發生,他從未真正了解過他的兄長。可是,他不打算像以前一樣若無其事,他決定再次提問:“所以你說的離開……還讓蓮子姐收拾行李……”


    “哦……你說的是這個……”劉修斯像是明白過來,微微一笑,“我準備出差。”


    “出……出差?”劉易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


    “是的,出差。”劉修斯緩緩點頭,那樣笑著看著劉易斯,“不然呢?”


    不然……


    劉易斯還真的說不上來。


    ——


    ——


    修斯很可能不是劉易斯親生兄長的消息不脛而走。幾乎是公司裏的所有人都已經聽到了風聲了,當然大家都沒有說什麽話。而工作會議已也是如常進行。


    劉修斯一如既往、腳下生風地走進了會議室。圍坐在桌子旁邊的董事局成員們也都或多或少地聽到了風聲,然而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這件事。他們按照會議章 程討論著最近的發展項目。五叔首先開口:“這個在極漁灣的項目我看不行!”


    “為什麽不行?”劉修斯說。


    “投資回報率太低。”五叔回答,“這不過是一個東歐小國,我們去做基建,不是等於搞慈善嗎?你說這個會做成國際旅遊大項目,我就沒什麽信心了。要搞也應該搞北歐或者西歐的項目,那才是吸引全球遊客的地方。”


    “那些地方已經飽和了,你說的西歐旅遊業也是停滯不前好幾年了。”劉修斯淡淡地解釋,“而前往東歐的旅客卻成倍增長,旅遊基建卻沒有跟上去,這才是機遇所在。”


    “我覺得是自討苦吃,我們又不是慈善家,為什麽搞扶貧!”五叔的語氣也越來越強烈。


    “我們不是扶貧,是搶占先機。”劉修斯不客氣地指出,“我非常看好極魚灣的旅遊發展。雖然十年內可能都不會盈利,但之後就是豐收的季節了。”


    五叔也不客氣地說:“我一把年紀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盈利那一天!”


    “哈哈,那你就要注意身體健康了。”劉修斯笑著回答。


    五叔氣得幾乎高血壓發作,心理暗罵:死野種!


    “我也相信很多人對這個項目存在顧慮,我自己心裏也有很多疑問未得到解答。很多事情看書麵報告是看不出來的,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修斯說,“所以我決定,下個月親自前往當地一趟,進行視察。”


    幾個包藏禍心的叔伯兄弟聽見這個決定,頓時喜上心頭。他們正想找機會推翻修斯這個“暴君”的統治,現在一想,如果是趁修斯出國的時候捅刀,就真的是最合適不過了。


    劉修斯卻仿佛是一點殺聲都不聞,從來沒改變自己的步調,依舊在密鑼緊鼓地籌備東歐的項目。


    這個海外發展項目對於公司來講也確實是很大的要務。不過董事局的核心成員們關注的都是奪權篡位的事情,沒有誰想過要怎麽為這個大項目花心思。


    散會之後,三叔五叔和四叔便湊在一起討論這個謀權的事情。三個人年紀比較接近,能力也相近,從來就摸不著繼承人寶座的邊邊角角,所以他們幾個感情比較深厚。可能因為他們之間沒有競爭關係,反而要抱作一團,才好抵抗老劉這個正統繼承人的威勢、對抗七叔這個較有能力的人的威脅。


    而現在,他們心思活絡。


    很多人活到差不多年紀就會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是這些人往往會高估他們孩子的能力,認為自己做不成的事情他們的孩子能夠做到。


    所以他們幾個都承認自己做不成這個董事長,但是又認為自己的孩子可以上。要是把劉修斯給踢下去,劉易斯又是個繡花枕頭,那麽分分鍾就輪到他們的孩子了。


    “嗯……唔,真是讓人震驚啊!”三叔拿著dna鑒定所提供的報告,“這結果真讓人痛心!”


    這幾份報告都是複印件。前些天,劉易斯他們一家三口去了好幾家dna鑒定所進行鑒定。而這些鑒定報告的複印件如今落到了三叔手上。當然三叔也是花了一些力氣才找到的。


    雖然說狗仔隊在跟這個新聞,不過三叔使用了法子製止了這些新聞媒體。他覺得應該由自己來決定這些消息什麽時候宣布,免得影響公司運作。


    三叔首先將這些報告放到了四叔、五叔麵前。四叔和五叔對這個事情其實也早有耳聞,現在看到了報告還是挺吃驚的。他們說:“如果傳言是真的話……老大會不知道嗎?”


    “老大當然知道!我一早就提醒過他了!”三叔憤怒地說,“可他呢?懷著什麽心思你們還不懂嗎?寧予外賊,不予家奴!”


    “寧予外賊,不予家奴”——這句話還真是刀子一樣紮人的心。


    四叔和五叔也一早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被當成兄弟一樣尊重過。老劉總是覺得他們幾個是廢物,不給他們好麵色看。他們也從小遭受到父兄的白眼,所以,日久生怨也是平常。


    “哼!老大一直都是冷血無情不講兄弟情義的!”四叔恨恨地說,想起老劉從小就如何橫蠻,他的心就不舒服,“現在竟然還不顧家族利益,做出叫祖宗蒙羞的事!我們,作為劉家的子孫,也不能白白看著家產落在外人之手啊!”


    四叔這話說得義憤填膺,而且正義凜然,聽得三叔和五叔也心潮澎湃,覺得自己是正義之師、與有榮焉。


    “確實如此!我們這樣也是為了家族榮譽!儘管看起來有些不地道,但其實也是為大局著想!”五叔也附和起來,“唔,我相信其它幾個股東應該也會站在我們這邊……不過,老七就有些麻煩,他好像和那個死野種走得挺近的。還有老大……”


    “其實,老七和老大、還有剩下那幾個人都隻是牆頭草而已,隻要看到劉修斯沒有機會了,他們就一定會見風轉舵。”三叔斷然說。


    這幾個老人家說得相當有把握,但到底還是有些忌憚劉修斯。說起來也不知為什麽,劉修斯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年輕人,但他們幾個老狐狸就總是在他跟前都不敢大聲喘氣。真是奇也怪也。


    這三個老人家心照不宣地、共同地有些害怕劉修斯,便等劉修斯坐上了前往東歐的飛機之後,才真正有膽采取行動。


    修斯的離開讓這些反叛者們感到了暢快安心,卻又讓劉易斯感到了憂愁苦悶。


    劉易斯想起了這些天來他和劉修斯好不容易變得親密的關係。放在從前……也不用說很久之前,就僅僅時幾個月前吧!他都不能想象自己能和修斯的關係變得那麽好。現在他仍然對修斯不時露出的體貼感到受寵若驚。


    可惜,情況卻忽然變得這麽複雜。讓劉易斯都不知該如何自處!


    劉易斯坐在二樓的臥室之中看著窗台外的風景,默默歎息。


    劉易斯苦悶不已,卻正好接到了楊橄欖的邀請。楊橄欖約他出來喝一杯。他正是憂愁萬分之時,覺得喝一杯酒似乎也是不錯的建議,於是就答應了。劉易斯到酒吧的時候,就瞅見楊橄欖已經坐下好一陣子了,還已經點好樂酒。劉易斯到了楊橄欖的座位旁邊,便摘下了紮染羊毛的紳士帽,放在了桌子上。


    橄欖主動舉起酒杯,喝了個底朝天:“對不起啊,上次和你說狗仔這件事我不是有心的!”那個時候橄欖確實不知道狗仔在跟的“豪門秘辛”居然是劉家的家事,還在劉易斯麵前大談特談,如今一想,覺得相當羞愧,便自罰一杯。


    “沒關係。”劉易斯聽見楊橄欖說話的口吻,就知道這件事應該已經傳開去了,連橄欖都聽說了。劉易斯感覺難受,似乎全天下都要知道劉修斯根本不是他哥哥。


    “現在風吹成這樣……”楊橄欖拍了拍劉易斯的肩膀,“你還好吧?”


    劉易斯苦笑:“謝謝關心,我還好。”說著,他便引用了剛剛七叔對自己說的話:“反正大風大浪都打不到我這兒的,我有什麽好擔心?”


    “那麽……”楊橄欖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搖搖頭,又倒了一杯酒,“算了!喝酒吧!”


    劉易斯打量楊橄欖的神色,說:“朋友之間不用遮遮掩掩。有什麽想講的就直說吧!”


    “我有個合作的東歐大客戶,他說的……當然可能是假的,就是這麽一說……”橄欖說道,“我聽說你哥好像想賣掉手頭上的股份在海外那邊開公司……東歐那邊好像以他的名義注冊了一個公司……”橄欖碎碎地說,一字一句都像雨點敲打窗戶一樣敲響劉易斯的心。


    “東歐?你是說東歐?”劉易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可是……?”


    “我知道,隻是傳聞。說起來也都和我沒關係。”楊橄欖說,“但是他這麽大一個股東賣股票這件事,對你們公司的負麵影響會很大。和你的關係也很大,我才會提醒你!”


    那麽說,劉修斯之前反複提起的說要離開的話,仿佛就像是試探一般。那其實根本就是真話!不是胡說八道的,劉修斯真的要離開……


    劉易斯仔細一想,這確實像修斯會做的事。一旦劉修斯被揭發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按照公司規定,劉修斯手上超過13%那部份的股票會被強製回購。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倒不如趁董事會動作之前先將那部份股票賣出。還有,無論劉修斯賣不賣股份,他此刻都已經是傲鷹集團的“仇人”了。傲鷹集團在國內關係盤根錯節,勢力滔天,被逐出門戶之後,修斯在國內必然毫無出路。那麽去東歐也確實是可以規避不少麻煩,更符合他的利益……


    劉易斯可能喝多了,走路都不穩,但仍蹣跚著快步離開酒吧,楊橄欖擔心地跟在他身後。在劉易斯走路不穩的時候,楊橄欖就伸手扶他一把:“老兄,淡定!”


    可是劉易斯真的淡定不了。


    他不懂……不懂……明明他們兩兄弟難得溫馨了起來……為什麽兄長可以說離開就離開?一點留戀也沒有?


    可能劉修斯就是這樣的性格,劉易斯是應該知道的——劉修斯從來就得到老爸真傳,利益至上。利己主義的劉修斯作出這樣的決定根本不難想象……


    劉修斯做決定向來幹脆利落,當然沒有留戀,也不會舍不得。


    被留在原地、心中不舍的隻有劉易斯……


    “不行……不可以……”劉易斯喃喃說道。


    “什麽?”橄欖問,“你講什麽?”


    劉易斯剛剛醉酒語言含糊,楊橄欖聽不清楚也是相當自然的事情。而現在劉易斯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明不少,他的聲音也變得很清晰,一字一頓的,楊橄欖這會兒聽得很明白了——“我要去東歐!”劉易斯說。


    “啊?”楊橄欖明明聽清楚了,但又覺得自己應該聽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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