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斯聞著白花的香氣在空中消散,最後重歸了檀木和雪鬆的幽深意遠。


    他卻有些悵惘,因此不語。


    楊橄欖卻說:“所以,這是一款花香調的香水,前調是薄荷、廣藿香、香檸檬堆出的一點清新冷意,中間變得沒那麽冷了,有了晚香玉、茉莉和別的白色花的氣味,後調是檀木和雪鬆,呈現出和前調截然不同的深邃,還帶了點暖,是嗎?”


    “嗯,看來你還是懂的呀!”邵丹桂揚起笑容,“你覺得怎麽樣?”


    楊橄欖說:“我覺得和遊泳池沒什麽關係。”


    邵丹桂搖頭,說:“看,你還是不懂得藝術。”


    “硬要說的話,有點消毒水和洗衣粉的氣味。”楊橄欖吸了吸鼻子,“那也遊泳池了。”


    邵丹桂根本不想和楊橄欖討論下去了,隻覺得對牛彈琴,便問劉易斯:“你覺得呢?”


    劉易斯說道:“好像沒有青草味?”


    邵丹桂“啊”了一聲,說:“對……說得不錯。光聽到你說了晚香玉、茉莉和梔子花我就高興了,覺得這些都是白花,太好辦了,倒是忘了青草這回事。”


    “白花很好辦嗎?”劉易斯看著窗外,“你這個庭院沒有白花吧?”


    “是沒有,但這有什麽關係?”邵丹桂忽而莞爾,“你該不會以為調香師都是隨手從自家庭院裏折花,然後像《香水》裏那樣蒸餾吧?”


    “當然不是。”劉易斯連忙否認,隻說,“但我看你這兒在山上,交通不便,才幾天時間,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原料呢?”


    “其實我是有茉莉精油的。”邵丹桂說,“就是那最貴的精油之一。”


    “我也發現了,茉莉精油真的比別的貴得多!然而,茉莉花也不貴呀!”楊橄欖說道,“茉莉精油為什麽很貴?”


    “因為茉莉不是一年四季都開花的,花期短,而且個頭小,采摘很麻煩。比較費人工。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工藝複雜,而且消耗很大。”邵丹桂介紹說,“一滴茉莉精油就要500朵茉莉才能萃取出來,價格也是可想而知了。更別說有些茉莉本身就很貴。”


    楊橄欖好奇地問道:“什麽茉莉本身就很貴呢?”


    邵丹桂卻先不回答,隻問道:“你知道世界上最暢銷的香水是哪款嗎?”


    楊橄欖怔了怔,說:“是不是香奈兒no.5?”


    “看來你還是懂一點的!”邵丹桂點頭,說,“不錯。你知道no.5在美國的工廠二戰期間停產過一陣子嗎?”


    “是嗎?”楊橄欖好奇地說,“為什麽呢?”


    “因為他們需要一種茉莉精油。而他們一定要生產在格拉斯的茉莉。這種茉莉有著特殊的香氣,是其他地方出產的茉莉都無法比擬的。盡管現在科技很發達,各種機構也做了很多實驗去分析格拉斯的茉莉,然而,誰也沒辦法找到替代品。更別說在當時了。”邵丹桂笑了,“然後,你知道當時他們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嗎?”


    楊橄欖問道:“怎麽樣呢?”


    邵丹桂笑著說:“他們公司把副總裁派了出去,副總裁像個間諜一樣拿著假的身份文件偽裝成外交官,帶著幾公斤的金子到了法國換取茉莉純精油。再以這樣的方式偷偷回到美國。這大概就是我知道的最昂貴的茉莉精油了。”


    楊橄欖也算是歎為觀止了:“厲害!厲害!”


    劉易斯卻問:“那除了茉莉之外,你香水裏其他的花香味是怎麽來的?”


    邵丹桂回答:“其實梔子花香、茉莉花香和晚香玉香都是可以用丙位壬內酯、乙酸蘇合香脂等幾個成分以不同配比組合模擬得出的。所以其實沒有那些花也可以。但氣味可能會沒有昂貴的提煉精油那麽特別,所以我也采用了精油。”


    楊橄欖聽得暈乎乎的:“反正你的意思是,草的氣味也可以模擬,對嗎?”


    “嗯,我要努力看看。”邵丹桂撓撓頭,“理論上是可以的……”


    楊橄欖問劉易斯:“青草味很重要嗎?”


    青草味,很重要嗎?


    劉易斯其實也不知道。


    但他記得,管家在電話裏提及,劉修斯特別說了“比起花香,剛剪下的青草更好聞”。


    那麽說,青草氣味對於修斯而言是很重要的吧?


    有著白花花香的記憶是屬於劉易斯的,而修斯卻很記得青草。


    明明是同一個場景,不同的人卻會有不同的記憶。


    劉易斯在邵丹桂的庭院裏坐著,闔上了眼睛,用鼻子去品嚐這一刻的寂靜。空氣裏是喧囂的植物芳香,每每吐露出清新的綠意。


    這就是哥哥喜歡的氣味嗎?


    哥哥到底喜歡什麽呢?


    劉易斯似乎從未認真想過這一個問題。


    他隻是下意識地覺得兄長應該不喜歡自己。


    從小,老劉就會跟劉易斯仿佛玩笑一樣說:“你這樣不行的,別說是你哥,連我都看不下去。”


    “你一定要加油,比你哥優秀。”


    “你這麽弱,你哥一定偷著樂。”


    被打擊得潰不成軍的劉易斯偷眼看了修斯一眼,修斯確實朝著這邊露出微笑。


    “看到吧,他在笑你呢!”老劉笑著說,“你真的不行呀!”


    劉易斯現在已經很熟悉那種微笑了。


    修斯總是那樣淡淡的笑著。


    五歲的劉易斯從凳子上摔下來,六歲的劉易斯不慎折斷了手中的蠟筆……到二十來歲的劉易斯做生意賠本,修斯都是這樣淡淡的笑著看他。


    “這確實是在看不起我吧……”劉易斯心裏這麽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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