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早上的一大早,嚴青就殺到了淩粟的店門口。


    當淩粟打著哈欠,慢慢悠悠地從公交車上拎著來包子晃下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店門口正站著個背著斜跨包的大高個少年。


    他手裏的包子晃了晃,整個人看上去還十分迷茫:“嚴……嚴青?”


    “你來啦。”嚴青笑著朝淩粟走來,那耀眼的樣子讓還沒睡醒的淩粟隻覺得眼前一片光芒,“我等你好久了。”


    他說話間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仿佛隻是小朋友受了冷落,委屈地抱怨上兩聲。


    淩粟沒有讓他幫自己拿東西,隻是一邊過去開門一邊朝他笑了笑:“今天給店裏的小姑娘放假了。”


    他自己又還沒進入工作的狀態,悠悠醒來的時候就早已經過了平時店裏開門的點。


    淩粟打開門,讓嚴青先進去:“你要想拍的話來這兒拍一期沒問題的,不用工作什麽的。”


    嚴青正從自己的大挎包裏掏三腳架,在聽見淩粟說話的時候慢慢轉過了頭,一雙大眼睛裏全是不解:“我可以工作的!”


    他仿佛是想證明什麽一般,掏出手機在相冊裏瘋狂找著些什麽:“我之前還考過試的,就是你有的那個證,你等等我……”


    “誒……行,不是,你別找了。”淩粟伸著手也壓了壓,“你要做你做就是。”


    說到底也是關牧州帶來的人,淩粟不想拂了麵子。


    而且他也想看看,老關昨天那欲蓋彌彰的樣子,和這個小狼狗到底有沒有什麽關係。


    嘿嘿。淩粟背過身的時候,努力壓住了自己上揚的蘋果肌。


    嚴青說自己工作過倒是真的,他站在吧台後頭的時候沒有半點的不適應,圍上圍裙的時候甚至都還有幾分興奮。


    “淩粟你喜歡美食還是拿鐵?我給你做一杯吧。”


    “淩粟你會做蛋糕嗎!”


    “淩粟今天中飯吃什麽呀!”


    今天給小姑娘放假了,淩粟原本還擔心店裏太冷清。可沒想到花蝴蝶二代立刻就給頂上了這個空缺。


    淩粟看著嚴青在自己麵前轉圈過來溜達過去,看著他那一頭蓬蓬的卷毛在空氣裏一顛兒一顛兒的,無奈地搖頭。


    “淩粟!”


    聽見嚴青喊自己,淩粟轉頭過去,卻發現嚴青正舉著相機。


    鏡頭裏的兩個人正靠在一起,嚴青親昵地貼著淩粟的臉龐,看上去十足的親昵。


    ————————————————


    賀硯回看見這張照片的時候,是在和一位大概是王小姐的相親飯局上。


    賀家老爺子的人脈很廣,並且對賀硯回也確實有些要培養接班人的意思,帶著他和賀溯幾乎走訪的幾乎都是在科技領域非常有影響力的人。


    賀硯回白天一刻也不能鬆懈,晚上還得連軸轉著見人,半個月下來臉色已經沒了半點血色。


    “你工作應該很忙吧。”對麵的漂亮小姑娘看上去對相親也沒什麽很大興趣,喝著香檳和賀硯回倒更像閑聊,“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沒什麽大事。”賀硯回點了點頭。


    “我想確定一下。”對麵的小姑娘微微嘟起了嘴,看上去對要問的事情有些猶豫。


    她托著腮,另一隻手在酒杯上微微點了點:“你認識淩粟吧?”


    聽到淩粟的名字,賀硯回的眼睛抬了抬。


    他向前傾了傾身,更靠近了餐桌一些:“是。”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他是我……”


    “我知道,你們結過婚。”對麵的女人的狀態倒是比賀硯回要輕鬆的多,即使穿著細高跟,腿卻還在一晃一晃的。


    她低著頭:“我就想知道,你們現在是怎麽一回事。”


    賀硯回抬起眼睛,看著對麵人背後的海景,原本淡漠的眼睛裏難得的也有一些迷茫:“我和淩粟……算是朋友吧,算是。”


    有朋友可以共同撫養一個孩子嗎?


    如果可以的話,那他和淩粟應該可以姑且稱為朋友,而不是……剛離婚的一對伴侶。


    “我和淩粟小時候做過一段時間鄰居,所以認識他。”對麵的王小姐撩了撩頭發,歎了口氣,“我之前也有關注他的頻道,看見你們覺得挺登對的……所以今天見你,我也挺意外。”


    賀硯回沉默。


    “但我看淩粟可能也走出來了,所以你也……誒……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哈哈哈。”


    “什麽?”賀硯回的關注點隻在她說的那一句淩粟已經走出來了。


    從哪裏走出來了?走去哪裏了?


    賀硯回的眉頭壓著,蒼白的皮膚配上壓抑的眼神,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尊剛從保溫櫃裏被拿出來的雕塑。


    但等他再開口的時候,對麵的人卻明顯能察覺出他的語氣中透露著一些緊張:“他……怎麽了?”


    “你不知道嗎?”


    說著,她就朝著賀硯回遞過來了她的手機。


    賀硯回就看見了屏幕上靠著的兩個人。


    淩粟身邊的男生看上去隻有十**歲模樣,長得非常漂亮——大眼睛長睫毛,笑起來的時候迷人得要命。


    賀硯回嘴角的線條繃得更直了。


    “這也是個挺有名的vlogger,最近好像都和淩粟在一起。”對麵的小姑娘用著一種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的可憐眼神看著賀硯回,“他說他明天應該就能把視頻剪出來了……你要是想知道的話,不如看一看。”


    賀硯回把手機交還給她,低聲說了句謝謝,但怎麽看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如果不冒犯的話……”在兩個人起身離席的時候,賀硯回問了句。


    “嗯?”小姑娘轉身。


    “我想去淩粟原來住的地方附近轉轉,可以給我個地址嗎?”


    ————————————————


    “淩粟小時候是個很乖巧的小孩子。”


    賀硯回手臂上搭著西裝外套,走在初夏的夜裏,想起那個小姑娘和他說的。


    他手上有一張餐廳裏的紙巾,上麵是用鋼筆寫著的一串地址。紙巾上已經漸漸開始涸墨了,卻還是被賀硯回握得很近。


    賀硯回沒帶司機,也沒讓陸雲和助理跟著。


    他身上還是赴約穿的一身正裝,不過是鬆了領帶拖了外套,但走在路邊的時候卻莫名看起來有幾分頹然。


    賀硯回從沒把自己年紀當做過一回事,也沒覺得自己顯老。


    但在看見淩粟旁邊那個年輕的小少年的時候,賀硯回卻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


    垂老得連個決定也做不出了,每天想著得過且過,之後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淩粟小時候他爸媽就離婚了,他和他弟弟一人跟著一個。我們住對麵的時候,我看見他的時候基本都是一個人,但倒是挺喜歡養動物的,老往家裏撿……其他就沒有什麽了。”


    賀硯回解開了襯衣袖口的扣子,看著路盡頭的星空,不自覺地在想著淩粟的模樣。


    他小時候應該很可愛吧,往家裏撿貓貓狗狗的時候。


    一個明明沒有從別的地方獲取到太多溫暖的小孩兒,卻那麽愛整個世界。


    整個世界都該對他很好的,但賀硯回卻沒有做到。


    ————————————————


    淩粟家沒有搬走,但裏頭住著他母親賀硯回也不想去打擾。賀硯回遠遠地望著那個小燈很久,最後隻是在一個小公園裏的秋千上坐了下來。


    他和淩粟原來住的地方有個秋千的。


    賀硯回去到那個院子的時候,那個秋千上頭已經落了灰,和旁邊有幾分雜亂無章長出了頹敗樣子的植物一樣,感覺像是被人擱置在了時間裏。


    賀硯回最近夢裏總會夢到那個秋千。


    夢到他肩膀上一邊站著一隻貓,他則坐在輪椅上,笑著幫淩粟晃蕩著繩子。


    夢裏的淩粟沒有具體的樣子,但賀硯回用進來的記憶零散地拚湊著,卻倒也還原出了一場仿若真實的畫麵。


    賀硯回放下手裏的西裝,長腿伸直著根本蕩不起秋千來,就隻是安靜地坐著。


    半晌後,他打開了和淩粟那個幾乎是空白的聊天界麵,撥通了電話。


    ————————————————


    “喂?”淩粟站在店對麵的街道上,有些驚訝地接起了電話,“賀硯回?”


    “嗯。”賀硯回看著自己的腳尖,手臂勾著秋千的繩子應了一聲。


    “出了什麽事嗎?”淩粟把手裏的東西換了一邊放,“怎麽突然……”


    “沒什麽事。”賀硯回從秋千上站了起來,看見不遠處那幢房子已經滅了的燈光,慢慢沿路朝來的方向走回去。


    “隻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淩粟手上拎著一大袋子食材,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頭的關牧州和淩小木頭,站定在原地拿好手機,但表情卻有些怔然。


    “沒什麽事的話,我先掛…”


    “別掛。”賀硯回立即出聲。


    但等淩粟真的站在原地安靜地等他說話的時候,賀硯回卻又語塞了。


    兩個人像是剛剛加上微信想要進一步發展的高中生一樣,站在夜幕裏隔著萬裏…互相發呆。


    “孩子還好嗎。”


    賀硯回最後問。


    淩粟點了點頭:“嗯,挺好。”


    “我明天回國了,能見你嗎?”賀硯回像是躊躇了一會兒才問。


    即使沒什麽理由,但就算死皮賴著臉,他卻也想見見淩粟。


    “這兩天店裏可能有點事,嚴…啊就是有人…”


    嚴青要在店裏拍照,讓淩粟幫忙把店清了出來,估計就定在後天。


    “我來找你。”賀硯回最後一錘定音,“我回來見你。”


    “…晚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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