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粟對目前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顯得有些懵。


    但小少年顯然早有準備。


    雖然關牧州口口聲聲說他已經成年了,但淩粟怎麽看他都覺得是個剛剛發育還在抽條兒的高中生。


    長手長腳的,說起話來一不小心還會碰倒旁邊的東西。


    而裏坐著的這些女學生們,四分之三都在偷偷瞄他。


    “我叫嚴青。”小狼狗說中文的時候,口音裏帶著些繞不過來的卷,“和你一樣是個美食vlogger。”


    “超厲害。”關牧州嘴裏咬著吸管,湊到淩粟身邊小聲說,“做博主還沒多久,但是訂閱量超牛逼。老媽是超模,他也和時尚圈一直有跨界合作,媽媽意大利人爸爸法國人,人自己中文是自學的,名字好像也是自己給起的。怎麽樣,是不是完全優質。”


    淩粟點了點頭,表達了對關牧州發掘帥哥的敬畏之情,一邊和嚴青笑著打了聲招呼。


    但還沒等淩粟一個“你好”講完,那邊的嚴青卻說話了。


    他似乎完全沒在意對麵的兩個人當著他的麵說小話,隻是捧著店裏的咖啡對著淩粟,看著他的時候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跟漬了蜜似的甜:“我看過你的頻道,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的!!”


    店裏原本還在默默觀望的群眾一聽到這都不淡定了,一時間全店嘩然,不少敢起哄的甚至都已經開始鼓起了掌。


    淩粟尷尬得有些臉紅,擺擺手讓嚴青坐下:“啊……謝謝謝謝。”


    “你的所有vlog我都看過,除了你和賀的。”嚴青聳聳肩,“我不喜歡他。”


    “我也不。”關牧州倒在沙發裏,一邊瘋狂挖著小蛋糕往嘴裏塞,一邊舉手表示同意,“人又渣,長得還沒你好看。”


    嚴青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倒也沒有……賀長得倒是還可以。”


    淩粟不由得失笑,靠坐在吧台上看著嚴青和關牧州一左一右地分析起賀硯回的長相來。


    賀硯回的長相其實是無可挑剔的,至少對於淩粟來說,這一點是絕對的。


    淩粟可能這輩子都忘不掉,剛遇見賀硯回沒多久的時候,賀硯回乖乖巧巧地坐在二樓桌子邊等他的樣子。


    當時已經入夜了,窗外是通明的萬家燈火。賀硯回半張臉沉在黑暗裏,半睜著的沉靜的眸子映著窗外的星星點點。賀硯回側臉的弧線仿佛是上帝用手指仔細描繪出來的陰陽分割線,把光影恰到好處地分成兩瓣。


    是在那個時候,淩粟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裏有什麽不一樣了。


    即使太陽落山,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任何熱鬧都消散走了,他卻也不是孤獨一個人了。


    他和外麵所有亮著的燈的地方一樣。他有一個人一起牽著手回家,有一個可以相對著,度過漫長黑夜的人。


    “淩粟……淩粟!”


    感覺到手臂被旁邊人搖晃的動靜,淩粟才回過神來。


    他有幾分茫然地抬頭,剛好對上了對麵嚴青的眼睛,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最近老走神。”


    “啊……你是不是……”關牧州在旁邊欲言又止,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淩粟也不好解釋,隻好尷尬地笑了笑掩飾了過去。


    “淩粟最近身體不大好,你體諒一下。”關牧州和嚴青示意。


    嚴青不清楚狀況,但也跟著一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這樣呀,好。”


    他眨巴著大眼睛,背後仿佛都有條尾巴在一甩一甩的:“那你工作會太辛苦嗎。”


    “不會,沒什麽大不了的。”淩粟和身後的小姑娘對視了一眼,笑著和嚴青解釋,“店裏也沒什麽太多要我忙的。”


    “那……不然這樣吧。”嚴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笑容愈發擴大了一些。


    他彎腰趴在了桌子,雙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把自己整成了個太陽花的樣子:“我會在中國待兩個月。到時候,我可以在你店裏幫你,還可以照顧你,你幫我拍vlog好不好呀。”


    ————————————————


    和賀硯回一同去澳洲出差的小助理,聽到自己的老板打出了今天的第五個噴嚏。


    她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旁邊的賀硯回的秘書,朝賀硯回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擠著眉頭用不確定的眼神問他。


    秘書看上去也有些擔心,在會議中間暫停的時候,走上去關切地問賀硯回:“賀先生,您沒事吧?”


    賀硯回搖搖頭,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低頭咳嗽了兩聲:“沒關係。”


    外頭正是初夏的天氣,賀硯回出入的大廈跟有錢沒地兒花似的,冷氣開得一個個都跟冰窖似的。


    賀硯回今天開了三個會,視察了兩個地方,幾乎已經是肉眼可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那晚上,之前賀董和您說的,要您和周小姐的約……”


    “取消了。”賀硯回在這裏倒是半點沒磕巴,拒絕地十分順暢,“說我臨時身體不適,到時候給我把醫生約來吧。”


    “好。”秘書點了點頭,見會議室裏人又逐漸多了起來,很快轉回身過去站到了賀硯回背後。


    當小助理用擔憂的眼神望向她的時候,秘書姐姐可靠地笑了笑,把手放在底下,和她悄悄比了個ok的手勢。


    小助理鬆了口氣。


    還好,相親不用去了。


    ————————————————


    國內,淩粟的咖啡店。


    天色漸漸晚下來,店裏的高峰期也過了,這會兒剩的客人也大多都零散分布在店裏的各個角落——店擴大了就是這點好,老板躲在吧台後頭說小話不會被人聽見了。


    “你答應嚴青沒啊。”關牧州用一種極其風騷的姿勢靠在了吧台上,看著淩粟站在咖啡機旁邊給咖啡拉花,“大寶天天見呢,人要來你店裏兼職跟你天天見,你答應這個寶貝兒沒。


    淩粟脫掉外套之後小腹已經能看出微微隆起了,他圍著圍裙,看著倒也不太明顯,但關牧州卻總是提心吊膽的,看淩粟幹什麽都不放心。


    “我還沒說。”淩粟歎了口氣,把剩了半盒的牛奶給關牧州遞過去堵他的嘴,“他說他明天再過來一趟——你要是這麽閑,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回家幫我把兩隻貓的屎給鏟了。”


    “我不,那是咱弟弟的活兒。”關牧州一聽要幹活兒立馬又倒回了沙發上,“我得讓弟弟感知到一些自己的存在感不是。”


    “那我可先替他謝謝你了。”淩粟白了他一眼,看著關牧州那一灘泥的樣子,覺得這種活估計最後還是得淪落在自己身上。


    “說實話吧,我覺得嚴青挺好的。”關牧州的語氣突然變得正經,“也不是說非要你和他定下來,想些以後的事情什麽的。你和賀硯回剛……嗯,就當轉換個心情也挺好的,到時候咱肚子起來了再說唄。”


    “不至於。”淩粟做完了手裏的咖啡,讓小姑娘給客人端過去,自己解了圍裙洗了手坐在關牧州對麵,“這不是一碼事。”


    淩粟自己心裏清楚,賀硯回……沒那麽容易過去。


    有時候淩粟也會犯迷糊,會不自覺得去想,那些自己現在隻要一想起來就心痛的,但卻無時不刻不在懷念著的東西,到底是之前那個賀硯回,還是自己和他曾經有過的那段很好很好的時間。


    但無論怎麽樣。即使這個人已經離開了,法律意義上,物理意義上都離開了淩粟身邊,那段時間卻是沒有辦法剝離的。


    他和無數的零散的時間的碎片一起,組成了現在這個淩粟。


    想要過去沒有什麽別的辦法,隻能硬熬著。


    “不說我了,想想你自己吧。你如果這麽喜歡嚴青,不如自己和他試試。”淩粟笑著打趣關牧州。


    “我?我才不要。”關牧州兩腿一蹬表示自己與世無爭,“不談戀愛,嗶事沒有,再好的男人看看就夠了。”


    淩粟看著關牧州那滴溜兒亂轉的眼睛,就覺得這不該是真話,這人說不定真有什麽情況了。


    但既然他不說,淩粟也就沒問,隻是伸手一拍他的腦袋,站起來披上外套帶著關牧州往外走:“先回去吧,木頭應該已經到家了。”


    “孩子還好吧。”路上沒什麽行人,關牧州逮著空,就問起了淩粟和孩子的情況。


    淩粟習慣性地低頭看了看:“挺好的,最近不折騰了,我慢慢也習慣了。”


    “想想也真是……跟科幻片似的。”關牧州一邊走一邊盯著淩粟的肚子喃喃自語,“過幾個月竟然就能滋兒哇的亂叫了。”


    “我其實到現在才開始慢慢反應過來。”淩粟歎了口氣,“之前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每天懵了吧唧的,也不知道怎麽的所有事情就發生了,總覺得生活裏什麽都變了。”


    “但其實現在到頭來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麽太多變數。現在和最開始比較,我不過就是多了個孩子而已。”淩粟站在斑馬線前看著來往的車流,神色一派平和,“就這麽過吧。”


    “還多了嚴青呢!”


    “……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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