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隊長酒醒了,由五大門派精英弟子組成的五人小隊,便整裝待發。


    陣符師收起陣盤,煉丹師熄滅丹火。馭獸師打了個響亮呼哨,喚回叢林覓食的灰紋白虎,翻身騎上。忽然他臉色霎白,身形一晃,險些跌下虎背。


    醫修快步上前:“怎麽回事?”


    馭獸師表情凝重:“我的白隼死了!”


    附屬靈獸死去,主人不會受到傷害,卻有所感應。他手下豢養十餘隻靈獸,白隼並非凶猛的戰鬥獸,僅用來探路和收集情報。這種靈獸周身靈氣稀薄,乍看與普通鳥獸無二,不易被修士發覺。


    煉丹師皺眉:“不妙,兩邊還未真正交手,咱們先棋差一招……”


    陣符師安慰大家:“往好處想,不一定是人,有可能是鬼。”


    馭獸師絲毫沒有被安慰到,接過荊荻遞來的酒壇,痛飲兩口,才緩過氣來。


    荊荻在這支隊伍中,不需要說太多話。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顆定心丸,讓隊友相信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很多人覺得荊荻行事荒唐,氣焰囂張,比起他“典當行當劍買酒”、“明月湖祭祖大典喝醉缺席”,某次“男扮女裝騙弟子入門”隻能算不值一提的小錯誤。


    但真正的荊荻交遊廣闊,了解他的朋友都信任他、支持他,就像眼下這支隊伍。


    五人小隊出發向黑水河飛劍峽前行。


    ……


    黑水河畔,篝火旁滿地鳥骨。


    寒山三位弟子意猶未盡:“真香。”


    他們為了讓孟雪裏提高警惕,深知明月湖多麽無恥,順勢說起更多事情。


    孟雪裏由此得知,荊荻還為“亨通聚源”賺過一大筆錢。


    有一次,荊荻錢花光了,買不起好酒,正巧隔壁是典當行,就將隨身帶的寶劍當了賣酒喝。


    “亨通聚源”沒做過這種生意,掌櫃很為難。


    他的寶劍名作‘冰鏡玉輪’,乃是明月湖最好的煉器師心血大成之作,荊荻又是明月湖掌門大弟子,這柄劍有特殊意義,怎能以靈石衡量價值呢?寒山雖然與明月湖關係緊張,但“亨通聚源”廣開財路,誰的錢都賺,並不想得罪死明月湖。


    雖然荊荻說看著給就行,不是死當,是活當,以後還來贖,可是定價多少才算合適?


    掌櫃隻好層層向上詢問。消息遞到錢譽之案頭,錢譽之折扇一敲:“怕什麽,這是好事啊!”


    他們沒有按靈石結算,隻將荊荻安排在酒樓雅間,好酒放開喝。


    而‘冰鏡玉輪’擺在琉璃罩內展示,僅僅花五塊靈石,就可以進廳觀賞,端詳寶劍一盞茶時間。典當行外排起長隊,都是聞訊趕來湊熱鬧的修士。‘亨通聚源’負責維持秩序,嚴防盜賊。


    其實荊荻隻要付清三百靈石,就可以贖回寶劍。但他兜裏一分錢都沒有。


    恰好他那段日子剛晉升破障後期,風頭正勁,找他比劍的年輕劍客絡繹不絕。


    荊荻說:“你來與我比劍,但我手無寸鐵,你下得去手嗎?勝了也勝之不武吧。不如你幫我贖劍,等你贏了我,‘冰鏡玉輪’就歸你!”


    “你說話算數?”


    “當然算數!”荊荻招呼堂中酒客,“大夥作證啊,隻要他贏了,‘冰鏡玉輪’就是他的!”


    比劍是為了揚名,沒人想揚惡名,對手隻好自掏腰包,為他贖劍。非荊荻本人來贖,就不是三百靈石,而是天價。對手甚至需要湊錢,或請背後宗門援助。


    荊荻持劍在手,贏過一場,轉頭又當劍換酒,但不出兩日,還有人來找他比劍。


    這樣贖了再當,當了又贖,典當行掌櫃隻要看見強忍怒氣的年輕劍客進店,就知道是來為荊荻贖劍的。


    這件事發生在荊荻男扮女裝之前,仍與寒山三人有關。


    李唯:“他對寶劍毫無敬畏、愛惜之心,不配做劍修。”


    何銘:“隻恨我那時年幼無知,也為他贖過一次劍!”


    張溯源:“我還借給你一千五百塊靈石,被師父罵得狗血淋頭……”


    重璧峰主恨鐵不成鋼道:“為師辛辛苦苦寫字畫,掙下家業,經不起你們如此作耗!”許多宗門世家的強者都像他這般,心裏憋氣,又拉不下老臉,親自出麵找一個後輩麻煩。畢竟是眾人見證下,年輕人的公平賭約,公平比試。


    在事情鬧大之前,荊荻已經喝夠好酒,揮揮衣袖,回明月湖避風頭了,“亨通聚源”也賺的盆滿缽滿。


    孟雪裏本來與三人同仇敵愾,轉念一想,忽然又想通了。


    霽霄一生為人間仗劍奔走,他舍命換來太平,建立新世界新規則,才讓這一輩年輕人擁有做出選擇的自由,能過各種各樣的生活。


    有心情做這種修行之外,極其無聊的事,也是非常奢侈的。如果環境嚴苛,生活便隻剩下掠奪、爭鬥、殺戮。


    霽霄真好,孟雪裏開心地想。


    ……


    黑水河波濤洶湧,兩岸懸崖壁立,如天降巨斧削製而成。


    隻有某段山林茂密,地勢稍緩,參賽者大多在此禦劍飛掠,渡過滾滾大河,‘飛劍峽’因而得名。


    正值清晨,煙雲繚繞,水汽蒸騰。行走飛劍峽山林中,轟鳴水聲如雷,掩蓋了天地間一切聲音。


    臨近‘鬧鬼地帶’,五人小隊心生警惕,仔細分辨水聲之外的動靜。馭獸師身下白虎也放輕腳步。


    這一天,孟雪裏照例扮肥羊,三位寒山弟子護衛著他,做出即將渡河的模樣。


    少年身形單薄,衣著華美,腰間掛著四個儲物袋。


    孟雪裏略有所感,對三人傳音:“來了。”


    話音未落,叢林深處一陣窸窣,顯出五位黑鬥篷。


    場麵太熟悉,張溯源立刻大喝:“何方賊子!”


    寒山三人故作驚慌,李唯:“保護長老!”


    卻見走在最前麵的黑鬥篷停下腳步,露出本來麵目。


    荊荻笑道:“我當是誰,原來遇見熟人了!”


    其他四人聽隊長這般說,也扯下鬥篷兜帽。馭獸師翻身躍下白虎。


    寒山三人微怔,秘境這地方邪,昨夜才說起,今早就相遇。


    何銘怒道:“誰跟你是熟人!”


    張溯源急忙對孟雪裏傳音解釋。


    孟雪裏打量眼前五人小隊,五位破障圓滿,還算不錯。


    恰好荊荻目光一轉,落在孟雪裏身上,見他身穿雪青色錦衣,墨發朱唇,梨渦淺淺,眉眼靈動精致。應是被嚇到了,像受驚的小動物,頗有楚楚動人的情態。


    “這位就是孟長老嗎,離近點看,果然是個美人。”他笑了笑,一邊走上前來,柔聲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荊荻。荊棘的荊,荻花的荻。”


    張溯源喝道:“你放肆!”


    若是以往,對方出言輕薄,寒山三人必然拔劍威懾。


    但這幾日,他們已經習慣唯孟雪裏馬首是瞻,還不知道孟長老準備走什麽戲路,不敢輕易開口,怕壞了長老的計劃。


    隻聽孟雪裏道:“謝謝,你也挺好看,扮作女裝,肯定更好看。”


    寒山三人爆發一陣大笑,頓覺揚眉吐氣,連對麵馭獸師也笑:“哈哈哈哈聽見了嗎!誇你好看呢。”


    荊荻一怔,微微挑眉,有點驚訝。


    “霽霄真人怎麽有你這樣的道侶?”


    孟雪裏:“他說合籍,我同意了,就這樣有了。”


    荊荻:“……”


    孟雪裏:“人各有命,你沒這個命,別太羨慕他。”


    五人小隊齊齊無語。這和傳言中的孟雪裏根本不一樣。


    他們傳音商量對策,現在是兩方各走一邊,井水不犯河水,還是打一場,搶下對麵的玉符。


    馭獸師主戰,煉丹師主和,四人等隊長拍板,卻聽荊荻道:“我改主意了,這個孟雪裏真挺可愛,我想……。”


    陣符師大驚失色:“你還是人嗎?他可是劍尊遺孀!你的底線呢?”


    荊荻:“我沒有底線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馭獸師:“跟兄弟說實話,你是不是為了劍尊遺物?”


    “就算不為遺物,不為‘厭雨’、‘倦風’,就不能招惹他了?”荊荻笑道,“這種被精心寵慣出來的,不諳世事的天真,卻帶點嬌嫩尖刺,真是別有風情啊。”


    醫修狠翻白眼:“禽獸,不要臉!”


    陣符師:“你膽子真大,不怕劍尊在天之靈,降下一道神雷劈死你?”


    荊荻:“劍尊已然仙逝,他背後隻有寒山,寒山還能管他帶著嫁妝改嫁?你們看好吧,等秘境結束,他就隨我回明月湖了。”


    他一路順風順水,未經坎坷,正是春風得意的年紀,便以為無事不可為。


    另一邊,孟雪裏等人也在傳音交流。


    孟雪裏:“大家稍安勿躁,看我指令行事,咱們整整他。”


    張溯源:“單憑孟長老吩咐。”


    孟雪裏想,三位師侄盡心侍奉自己,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既然他們與此人有私怨,我不如將此人整治一頓,好替師侄們出氣。


    傳音速度比說話快,不多時,兩方都已溝通完畢,定下計劃。


    荊荻溫和笑笑:“孟長老要渡河往東去?你們有所不知,這幾日但凡在飛劍峽渡河,都是有進無出。正巧我們也要往東,不如護送長老一程……”


    陣符師神秘兮兮地說:“河裏有鬼呢!”


    馭獸師拍胸脯保證:“我等仰慕霽霄劍尊,不會害孟長老。”


    孟雪裏笑了笑:“好啊。”


    他的笑容柔弱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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