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剛整理心情,輕輕叩門,走進病房,將果籃放下,爽朗笑道:“小盧這是忙裏偷閑打遊戲呢?”


    盧振宇將電腦屏幕朝向陸剛說:“不是,我在寫揭露定邦控股強取豪奪民企的文章,金天鵝並不是他們第一個獵物,此前定邦已經通過卑劣手段吞並了好幾家民企,凡是敢於反抗的,不是被查稅就是被打黑,內幕重重,駭人聽聞。”


    陸剛一目十行看了盧振宇寫的文章,一身冷汗,他也做過功課,但畢竟不是調查記者,做的不如盧振宇這麽細致,那些之前被強取豪奪的民企比金天鵝更慘,企業主家破人亡,背負巨債,有的身陷囹圄,有的至今仍在徒勞的上訪路上。唯有金天鵝的反擊是成功的。


    稍加分析就能看出,定邦的計策並不複雜,利用的是人的貪婪本性,在其他案例中也不乏子女坑爹的事件,隻不過那些富二代都是貪杯好色狂賭爛嫖之輩,和許家豪不可同日而語。


    許家豪是金天鵝集團元老的下一代中最優秀的,沒有之一,他還是二把手許慶良的兒子,大老板陸剛的幹兒子,正宗太子爺陸傲天是個紈絝子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將來繼承大業的隻能是許家豪。


    但這隻是外界人的揣測,事實並非如此,陸剛對這個幹兒子沒那麽滿意,許家豪做事愛劍走偏鋒,交遊廣闊,更像一個社會人,而不是企業家,能當做一員大將開疆拓土,但若是這樣的當上企業的決策者,恐怕對金天鵝來說不是最佳選擇。


    陸剛隻有五十歲,按照他的健康來看,起碼還能工作二十年,那時候許家豪也五十歲了,人生最珍貴的歲月都拿來當儲君,也許這是他無法接受的,就像曆史上那些弑父弑君的奸雄一樣,許家豪被欲念衝昏了頭腦,迫不及待的要接班掌權了。


    許家豪倒未必真心向定邦控股,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借著李幼軍的力量罷免陸剛,接手全局,再把外來者趕走,這才是他的如意算盤,所以他才一再隱忍,甚至當定邦控股暗算了他的親生父親之後,他依然繼續合作。


    就憑家豪的這份韌性也能做大事情,可惜他沒用在正道上,就在來之前,陸剛撤銷了許家豪的所有職務,把林小斌等嘍囉也全部辭退,隻有章榕例外,他親自任命章榕為法務部部長,但章榕請辭,她已經考上了武漢大學法學院的博士,要去進修讀書了。


    至於潘帥,陸剛也是打算大力培養的,並且想認了做幹兒子,誰叫他長得和自己那麽像呢,這也是緣分,可是潘帥也婉言謝絕了,說我隻是一個演員,並不適合在企業發展,我還是繼續去從事演藝事業吧。


    陸剛心底哀歎一聲,思緒回到現實中,他問盧振宇:“你打算爆料?”


    “對,爆個猛料。”盧振宇自信滿滿,他本來想做一個民企的發家史係列報道,沒想到卻做成了邪惡資本強取豪奪的調查報告,純屬無心插柳柳成蔭,此篇報道一出,絕對轟動全國。


    陸剛當然不反對痛打落水狗  ,他的信息渠道顯示,李幼軍的背景並沒有吹噓的那麽強大,做不到隻手遮天的程度,至少這次在金天鵝上折戟沉沙,定邦是很難扳回了。


    “小盧,有沒有興趣來金天鵝工作?”陸剛微笑著說,滿心喜悅的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這個成長於平民家庭的兒子比錦衣玉食長大的傲天優秀多了,也比家豪踏實,他和小文真是天生一對,陸剛越看越高興,恨不得把兒子留在身邊培養,但他也明白,金天鵝終究是小池塘,怕是容不下兒子這隻飛龍。


    “我倒是想去,可是沒我的發揮空間啊。”果不其然,盧振宇一口就回絕了。


    “如果你想去上班,隨時歡迎你,陸伯伯可不是開玩笑的,對了,我聽說你在近江租房子住呢,這也太見外了,陸伯伯還有一處別墅空著,你和小文將來總是要結婚的,就當做我的禮物吧。”陸剛慈愛的眼神讓盧振宇想到了自己的養父盧建斌,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文訥嚇了一跳,別墅啊,上千萬的豪宅,說送就送,就算報答救命之恩也不需要這麽下血本啊,難不成是陸剛發現了什麽?


    兩個年輕人交換一下眼神,都緘口不言。


    “怎麽,嫌棄啊?”陸剛笑道。


    “光有別墅沒車也不行啊,我整天開一五菱之光也不趁啊。”盧振宇坦然的開著玩笑,若是一般人早就高興瘋了,但小盧哥畢竟是有私人飛機的人,區區別墅還不能讓他失態。


    “你喜歡哪幾種類型的車,我讓助理現在就去4s店下單,用我們的公司名義買,給你使用權,怎麽樣?”陸剛的意思是買車買保險加油都是公司報銷,你隻管開就行,他五十歲的人了,本性也是沉穩無比的,但此時卻急迫的想表達對兒子未盡的父愛,他虧欠這個兒子實在太多太多,根本不是一棟別墅,幾輛豪車能夠彌補的,但此時他隻能用這種方式來釋放自己的愛。


    盧振宇淡淡一笑:“謝了陸總,有特殊需要的時候我會向您借車的,賓利啊法拉利什麽的,裝逼的時候能派的上用場,我平時嘛,開我的摩托就挺好。”


    “總之你有需要,直接打我電話。”陸剛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還有大量的公務要去處理,起身告辭,文訥送他出門,回來和盧振宇耳語:“你親爸認出你了。”


    盧振宇拿出母親的照片看著,假如1995年那些事情都沒發生,今天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可惜世上沒有假如。


    ……


    盧振宇的雄文果然在網上引發軒然大波,閱讀量短短幾天內幾何量級的爆炸式增長,有關部門罕見的沒有刪帖,說明高層對此種惡行也是深惡痛疾,定邦控股的種種罪惡暴露在陽光下,邪惡帝國即將土崩瓦解。


    最先落馬的是一直給金天鵝下絆子的江北市主管基礎建設的某位副市長,在市裏會議上被省紀委當場帶走,旋即宣布此人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天鵝苑項目跟著就解凍了,開始正常預售,樓盤一天內售罄,大量資金回流,如同沙漠上下起了傾盆暴雨,燃眉之急得以解決,金天鵝最艱難的時光終於熬過去了,起死回生。


    按照潘帥之前的建議,陸剛給化機廠退休職工提供了一部分廉租房,以及物業管理員的工作崗位,好歹算是給這些人一點安慰,張衛紅的案子繼續審理中,相信不久的將來會給大家一個說法。


    事件在繼續發酵中,李幼軍依然被近江警方拘押,定邦控股的關聯上市企業瑞昱科技在盧振宇的大爆料之後連封七個跌停板,解開後巨量跌停,據說莊家已經铩羽出逃,這隻股沒戲了。


    天氣漸漸冷了,盧振宇的罪惡調查局已經有日子沒開張了,沒案子可查,沒收入,百無聊賴中,胡萌來到盧振宇麵前,怯生生道:“小盧老師,我……”


    “你怎麽了?”


    “我找了一份工作……江東台願意接收我,做一線記者,我覺得可以嚐試一下,隻是舍不得這邊……”胡萌低著頭,語氣中帶著不舍,但態度卻是堅定的。


    “省電視台的記者啊,該去!”盧振宇打心眼裏為胡萌感到高興,胡國良的案子紀委已經審查完畢,尚未達到移送司法的程度,行政撤職處分,同時降低級別和職務工資,報業集團的老總是別想再幹了,發配到文化局去做了一名正科級主任科員,估計再難翻身了,據說楚文迪和胡國良協議離婚,帶著胡文博遠走他鄉,而胡萌失去了父親羽翼的保護,靠著自己的努力真正成長起來了。


    “小盧老師,謝謝你。”胡萌抬起頭,真誠感謝,她一直以來都很仰慕師父,但也認清了事實,自己永遠不可能替代小文老師,繼續留在小群體裏也沒什麽意義,離開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包子也湊了過來,訕訕地說:“小盧哥,我……”


    “我猜一下,你要去電視台當網管?”


    “不,我開了一家網絡公司,近江易度網絡傳媒,已經接了好幾個單子了。”


    盧振宇點點頭:“不錯,創業了。”


    “嗯,公司地址就在電視台隔壁。”包子竊笑著,“也好有個照應。”


    胡萌扭過頭不理他,但盧振宇能看出,兩人關係比以前好多了。


    罪惡調查局的兩大台柱子同時離開,但盧振宇一點沒覺得失落,自己幹的就是非正常的工作,包子和胡萌都需要展開正常的人生。


    房間裏空蕩蕩的,盧振宇看著窗外,似乎下雪了,忽然他聽到樓道一陣噪雜的腳步聲傳來,急忙取了甩棍和盾牌,等在門後準備防禦,可是那些人直奔著樓上去了,他趴在貓眼上觀察,隻見滿樓道都是協警,樓上的鄰居被一一押了下來,看樣子不像是作奸犯科之徒,其中就有那個略有姿色的女子。


    盧振宇開門問了一下,警察告訴他,這是一個傳銷團夥,躲在這兒騙了不少人了。


    樓上對門的門也開了,鄭濤穿著大褲衩蓬頭垢麵的出來,問盧振宇:“咋回事啊?”


    “沒啥大不了,抓傳銷。”盧振宇回答。


    “哦,傳銷啊,北派還是南派的?我12年的時候就進過傳銷窩,後來把他們吃窮了我就走了。”鄭濤抱著膀子,意識到了溫度不對頭,“咦,怎麽有點冷。


    “大哥,我上次見你就穿這一身,你是多久沒下樓了?”盧振宇哭笑不得,鄭濤頭發胡子一大把,還穿著大褲衩和拖鞋,妥妥的夏季打扮,現在都入冬下雪了啊。


    鄭濤撓撓頭,說了一句真他媽冷,就又進屋打遊戲去了。


    盧振宇回頭,赫然發現一個人站在樓道裏,筆挺的黑色羊絨大衣,鮮紅的證件封皮。


    “中紀委劉國驍,可以進去談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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