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振宇當即問民警,能不能派人把包子救回來,民警說這種案子我們接觸過,基本上百分百都是家長送去矯正治療的,簽了合同的,監護人有權這樣做,司法機關無法幹涉。


    “可是包子年滿十八歲,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了。”盧振宇爭辯說。


    民警冷笑:“三十多歲的還有被綁去矯正的呢,咱們國家的法治並不完善,基層公安機關的法製意識不強,對於這種案子確實沒辦法處理,我就算幫你去把人救出來,回頭他父母投訴我,還是我倒黴”


    這是因為盧振宇是徐副局長帶來的自己人,民警才據實相告,說的也都是實在話,不能為難人家基層警員,這事兒想解決,還得靠自己。


    盧振宇回去後在網上搜索關於龍陽四院的信息,這家醫院本是名不見經傳的二級醫院,嚴重缺乏醫護人員和醫療器材,處於入不敷出的破產邊緣,後來有聰明人承包了醫院,學習全國各地的先進經驗,成立網癮治療中心,用獨特的方法進行青少年心理矯正,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成為江東省內無數家長心中的聖地,也成為龍陽縣衛計委力捧的醫療新星,包子想必就是被家長花錢送到那裏治療去的。


    網上關於臨沂四院的磁爆步兵楊教授和豫章書院的打龍鞭的新聞很多,本以為這種嚴重侵害人權的野雞醫院和學校都被取締了呢,沒想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都活的好著呢。


    與此同時,胡萌也聯係到了幾個同學,通過當初學校留的資料輾轉找到了包子的家長,電話裏包子的父親坦然承認,孩子不學好,沉迷於網絡,早該送去矯正了,你們這些孩子也該去接受一下教育,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盧振宇決定,明天開車去龍陽,拿著自己的記者證,就不信不能把包子撈出來。


    可是當他駕車來到龍陽四院矯正中心門口的時候,立刻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龍陽四院本部是在縣城熱鬧位置,矯正中心則放在相對偏遠的城市邊緣,這裏原先是一所小學,因為出生率下滑,人口斷崖式減少,學齡兒童也相應的大幅度縮減,很多學校合並,原校園空置,又無法改變土地使用性質,就隻能繼續辦學,矯正中心是一所集合了臨沂四院和豫章書院雙重特色的醫院辦的學校。


    此刻在矯正中心的大門口,正站著一個中年婦女,衝鐵門內的人苦苦哀求著什麽,裏麵的人很不耐煩的說了幾句就把門關上了,門內傳出上門栓掛鎖的聲音,看來不光防外麵的人進去,更防裏麵的人出來。


    這是一扇森嚴的大鐵門,大門裏套僅供單人進出的小門,為了增加威壓感,特地用黑油漆塗得比舊社會的夜空還黑,圍牆很高,拉著電子圍欄,讓盧振宇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在近江曾經待過的拘留所。


    他坐在車裏,耐心等那個婦女失望離去,這個位置比較偏僻,隻有一班公交車經過,因為是大年初二,公交車班次減少,許久也沒有車來,冷冷風刺骨,盧振宇駕車過去,降下車窗問道:“去哪?”


    盧振宇以一名貧嘴黑車司機的身份順利套到了情報,婦女也許是正想找人傾訴,巴拉巴拉說了一路,她是一位單親母親,長久以來疏於對兒子的管教,兒子迷上了網絡遊戲,整天逃學上網,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一次還以為打架鬥毆被拘留了一星期,當母親的實在沒辦法,把兒子送進了矯正中心。


    本來事情到此就算過一段落,但是忽然有人打電話給她,說是撿到一封求救信,上麵有自己的號碼,內容含糊不清,於是跑來要求探視兒子,看一看究竟,但矯正中心竟然拒絕探視。


    “親媽都不許探視,這也太不講道理了,你咋不報警呢?”盧振宇這樣問。


    婦女說,送兒子進去的時候是簽了合同的,初入校的一個月內禁止探視,自己是按了手印的,也怨不得別人。


    “這比監獄還狠啊。”盧振宇感歎。


    “這是軍事化管理,雖然不近人情,但是對於管理小孩是有效的。”婦女倒是怨氣不大,反而覺得矯正中心很負責,很正規。


    “這不過年麽,他們也不放假?”盧振宇又問。


    “都說了軍事化管理,你見過部隊過年解散回家的麽,越是重大節日,越是要堅守崗位,這個年雖然不能團圓,但是把小孩管好了,走上正軌,以後這麽多年就都能團圓了。”婦女說。


    盧振宇將這位母親送到縣城,驅車返回江北,矯正中心這麽牛逼哄哄,親媽都不讓探視,更加不會允許媒體采訪了,沒必要觸這個黴頭。


    ……


    大年初三,文訥和舅舅一家人去近江團圓,他們塔吉克人不過春節,主要走親戚聯絡感情,盧振宇沒法陪著去,他留在報社和老張策劃一個新的暗訪行動。


    這次的目標直指龍陽四院矯正中心,所謂的軍事化管理說是監獄化管理更合適,這裏麵貓膩一定很多,而且盧振宇還有另一個想法,就是用非常規手段把包子救出來。


    女兒走了,老張蔫了吧唧的,說你覺得行就行吧,我配合你,臥底肯定是你去。


    過年報社是不休息的,但是幼兒園放假,胡萌把小雨涵帶在身邊上班,這小孩吃過苦受過罪,經曆過的磨難使她有著超越同齡人的乖巧和眼力,在報社乖乖的自己玩,從不添亂。


    胡萌是實習生,主要負責給老師們端茶倒水,鞍前馬後,偶爾寫幾個豆腐塊的文字,她聽到兩位老師的密謀,忍不住說道:“那個,我可以去臥底麽?”


    臥底偵查,是最牛逼的調查記者才剛幹的事情,胡萌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實習生就有次勇氣,固然可佳,但操作性等於零,網上關於這類網癮學校的帖子很多,絕非一般人能承受,再說胡萌這麽乖,也不像需要矯正的人,所以張洪祥打了個哈欠就給她否決了。


    胡萌沒有反駁,她本來也知道這是癡心妄想,且不說自己是胡國良的女兒,就算是普通實習生,老師也不會讓她一個女孩以身犯險。


    “這樣,我打電話讓龍陽四院的車來拉你,如果車牌號碼對的上,那就ok。”張洪祥說,“你先做做功課。”


    “裝網癮少年,我在行。”盧振宇自信滿滿,他才不會說自己上初三的時候以為迷上遊戲而落榜重點高中的事情。


    “那我就打了。”張洪祥無精打采的拿起電話,按照徒弟百度來的號碼撥通了龍陽四院矯正中心的號碼,百度搜管用的東西不大行,搜這種交了廣告費的醫療類野廣告簡直不要太好使,絕對權威。


    電話使用免提,對方是個說不標準普通話的女人,態度相當熱情,老張說自己的兒子沉迷網絡,不服管教,過年都不回家的時候,那頭表現出極大的憤慨和同情,說我們專治這種重度網癮少年,如果家長沒有能力送來的話,我們免費上門去接。


    “費用怎麽算?”老張問。


    “咱們這裏包吃住,還教文化課,一個療程是三個月,每月基礎費用是六千,另外還有詳細的收費標準,咱們是物價局核定的收費標準,絕對不亂收費。”


    “那行吧,我兒子整天泡在網吧,你們先過來,我帶你們去網吧。”老張和對方達成口頭協議,掛了電話。


    現在留給盧振宇的準備時間隻有一晚上了,其實也沒啥要準備的,隻是矯正中心絕對不會允許帶手機進去,暗訪設備也很難帶進去,至於用什麽法子,就看老張的本事了。


    第二天下午,老張接到一個電話,接人的車已經到了江北,他們約定了一個地點接頭,老張故意遲到了一會,其實是在暗地裏觀察車輛,這輛金杯麵包車和拉走包子的就是同一輛,可以按照原計劃進行了。


    老張出現了,他愁眉苦臉,一副窮困潦倒的打扮,和帶隊的龍教官說自己是個送外賣的,沒啥錢,能不能分期付款,先交一個月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龍教官說沒關係,可以先把孩子接走,看到效果再付錢。


    “大叔,我們又不是那種賺錢的網癮矯正機構,我們是醫院,醫者父母心知道不,我們幹這個工作,主要是想為為社會做一些貢獻。”龍教官腰板挺直,穿一件警用多功能外套,一張國字臉嚴肅無比,很有軍人風範。


    老張感激涕零,帶他們來到一家網吧,走進去將“兒子”盧振宇叫了出來。


    盧振宇一身嘻哈打扮,滿臉不耐煩,是被父親強行拽出來的,父子倆正在爭吵,龍教官帶著兩個人從背後上來,把人叉了就走,金杯車急刹車停下,車門刷的拉開,人被丟進去,綁架車也跳上車,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鍾,簡直比中情局抓人還利索。


    盧振宇在車裏大吵大鬧,龍教官從前排探頭過來,拿著一個電擊器,啪啪閃著藍色的火花,被綁架者立刻消停了。


    兩小時後,盧振宇重回矯正中心,大門為他敞開,矯正中心大樓前,上百名身穿07數碼高原迷彩的少年男女在寒風中屹立,當車門打開,雷鳴般的掌聲響起,繼而是整齊劃一的聲音:“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新戰友加入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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