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容坐在桌旁,連手裏的茶涼了都沒發現。啞奴替他端來了今天的晚飯,他道了聲謝,卻遲遲不動筷。


    啞奴默默注視著他。


    “不是的,不是飯菜不合胃口。”他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他想不通。


    那之後他找家仆偷偷問了,家仆哆嗦著告訴賀容,夫人的死狀非常慘,不僅被殺害,還被齊齊砍了腿!老天爺喲,好好的名門閨秀竟然連個全屍都沒留!


    賀容皺起眉。


    太奇怪了。葉姨娘一個纖細的瘦弱女子,哪有力氣砍人的腿?何況若隻想殺人滅口,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葉姨娘定是那吃人的妖物!”府裏開始流傳這樣的說法。


    黃老爺封鎖了消息,沒有上報官府,蓋因叔嫂通奸、妾殺正妻這種事過於駭人聽聞。黃家素來注重臉麵,絕不會讓這些消息散播出去。黃老爺需要時間來處理今天府上的那麽多眼睛和嘴。就連賀容也收到了管家的警告。


    但賀容還是覺得不對勁,像是有人搭了一堆積木,卻抽走了最重要的那塊主心骨。


    今夜的黃府不複往日的煙火氣,變得死一般寂靜。但賀容卻輾轉難眠,索性披衣下床。他望向窗外,今晚的月亮都仿佛躲起來了,天黑得嚇人。


    他打開手機,時間顯示此時是淩晨2點10分。


    吱嘎。院門的方向傳來細小的動靜,仿佛有什麽推門進來了。


    賀容一下子衝回床上,用被子緊緊蓋住自己的頭。腳步聲一聲,一聲,越來越清晰,一直停到他的房門口,像是隨時都會進來。賀容掩住口鼻,雖然他平日裏一向沒什麽情緒起伏,但此時也不由覺得喉嚨發緊。他根本沒有任何保命的手段,100積分隻能購買商城裏最基礎的傷藥。如果他在這裏送了命,立刻會被傳出副本,重新回到黑暗裏。


    就在此時,啞奴所處的隔間傳來一記悶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


    賀容門口的腳步聲頓了一下,似是在猶豫,隨後緩緩離開了。


    賀容就這樣蒙著頭迷迷糊糊睡著了,直到被第二天清晨的鳥叫吵醒。


    這一晚,闔府上下平安無事。


    除了一人。


    一早送飯的小廝拍了半天柴房的門都沒人應,於是找來管家徐伯。徐伯匆匆帶人打開大門,卻見葉姨娘雙臂盡斷,一絲不掛,就這樣倒在二月和煦的春光裏。


    短短兩日,黃府的一切都變了。


    想那二姨娘葉香,出身貧寒,早年被賣入風塵。以顏色和伺候人的本事從眾人中脫穎而出,成了黃家最受寵的姨太太。可惜紅顏薄命,終是死無全屍,草席一裹丟入山林,喂了野獸。


    柴房已經落了鎖,門口有人把手,葉姨娘的屍體一早被運走了。賀容再次錯過了勘探現場的機會。唯一能確認線索的途徑隻有去一趟衙門。


    賀容借口說自己有書要取,被再三盤問後才得以走出黃家大門。


    賀容來時是被係統直接傳送到馬車上的,因此對黃家鎮沒有直觀認識。如今往那中央大街看去,果然是人流如織、欣欣向榮,商販店鋪鱗次櫛比,熱鬧非常,各種吆喝此起彼伏。


    街道轉角處有一酒肆,招牌極其醒目,上書“黃家酒館”。黑底白字,筆力遒勁,顯然是黃家的產業。此時已過晌午,門口圍了一圈人,賀容路過時瞥了一眼。原來是一名衣衫襤褸的老道跑到店裏討酒喝,店家不給,於是他一屁股坐到門檻上撒潑,拍著門大喊。


    “你們以為自個兒是什麽東西,分明是好賴不分的倀鬼!那黃府裏個個都是吃人肉不吐骨頭的惡虎,你們還偏生要腆著臉湊上去!現如今黃家已遭了報應,你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到頭了!到頭了!那老道拍手晃腦,模樣極為瘋癲。


    “那老的刻薄下人,以尊壓卑,被小鬼削去雙腿雙足,罰下阿鼻地獄第一十四層!而那小的更是寡廉鮮恥,與人通奸,閻王遂命人扒光她的衣服打入冰山地獄!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他邊唱邊手舞足蹈,眼見門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店小二隻好揮起竹竿把他打跑。他邊跑還邊喊“殺人啦!殺人啦!”,把店小二給氣得半死。


    賀容也想追上去問個明白,但那老道腳底生煙,遛得飛快,一轉眼就混入人群消失不見。他隻好按照原先計劃找去衙門。到了門口,沒想到還碰見個熟人——黃少爺正被仵作攔著不讓進門。


    話說李贏,內心也十分鬱悶。他原以為自己隻不過是來看名義上親娘的屍體,應該沒什麽困難。誰料這仵作極其固執,愣是說怕屍上的煞氣衝撞了少爺的千金之軀,萬萬不可;他一哭二鬧都來了一輪,就差高歌一曲世上隻有媽媽好了,那仵作還是不肯鬆口。正當李贏恨不得在商城裏買瓶麻醉劑噴他一臉的時候,他的教書先生莫名其妙也出現在這裏,讓他瞬間回憶起被放了一下午鴿子的恐怖。


    這人衝自己點了點頭,隨即一臉平靜地轉身對仵作說,“少爺是奉老爺之命前來看夫人最後一眼。老爺和夫人伉儷情深,如今天人兩隔,他悲傷過度無法起身,隻能由少爺代勞。麻煩您看在老爺的麵子上,通融一下吧。”


    先生邊說邊拿出黃家的腰牌展示了一下,這腰牌是出入黃府用的,根本沒什麽作用。但可能是先生的麵癱臉太有說服力,也可能是仵作被黃少爺搞得煩不勝煩。最終是仵作退了一步,李贏大喜,他剛想衝進衙門,卻被一隻手攔了下來。


    “你帶錢了嗎?”


    啊?李贏呆滯。


    “你身上有銀子嗎?”


    李贏迷迷糊糊從袖子裏摸出一點碎銀。“你要幹嘛?”


    先生接過銀子轉手塞到仵作手裏。“勞煩您帶路了。”先生一本正經的說,“我家少爺年紀小不懂事,還請您多擔待。”


    &%¥#*&(*!李贏瞬間再度被氣成一隻河豚。


    衙門的地下停屍房裏透著股不自然的陰寒。即使已經蒙住口鼻,依然能聞見腐臭的氣味。李贏望向蓋著白布的半截屍身,覺得自己真是太低估這個遊戲了。雖然他上次也見了屍體,但這回的場景、氣氛、還有血腥程度,完全就是一部限製級恐怖片,大大超出了李贏的心理承受能力。


    自己為什麽要挑戰高難度副本啊!!?李贏欲哭無淚。活著不好嗎!!??


    但是房中的另一個活人顯然沒想那麽多,他一把將屍體上的白布掀了起來,李贏登時捂住嘴巴倒退三步。


    賀容舉著燈台,將孫夫人的屍體上上下下掃了一遍。眼前的景象足已讓人晚上噩夢連連,難怪仵作要拚命攔著黃少爺。賀容看了看屍身殘缺的部位,又再度讓火光照亮孫夫人的臉,仔細查看起來。黃少爺跑到牆角開始嘔吐。


    李贏邊吐邊想,這哥們兒太牛批了,要不是副本內禁止玩家自爆身份和id,他真的想加個好友讓大佬以後帶他飛。過了會兒,他扶牆站起來,整個大腿還在抖個不停,“韓、韓哥……”因為不知道對方叫啥,他隻能這麽喊他,“你好了沒啊,我覺得再不走我又要吐了。”


    對方點了點頭,把白布重新蓋回去。走出地下室的時候,日光一下子刺入眼睛,讓李贏淚如泉湧,如獲新生。他頹廢地坐在衙門口的石階上,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剛結束高考的考生,實在經曆得太多太多了。


    李贏緩過神來後虛心求教,“韓哥你是不是有什麽發現啊?”


    這個遊戲雖然禁止玩家互通身份,但在不偏離人設的基礎上,討論劇情是被允許的。


    賀容坐在李贏身邊,望著遠處黃府的方向。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賀容緩緩開口,“剛才躺在那裏的人,不是你娘。”


    李贏:……………


    李贏:???!!!???


    李贏:韓哥你接著說,我受得住。


    賀容估摸了一下他的臉色,跳過了詳細描述。


    “人死後肯定會有脫水和腐敗反應,身體各處都會發生變化。孫夫人遇害至今才過了一日多一些,但剛才的那具屍體,看來像是死了兩日以上了。”


    李贏瞪大眼睛。有了!他想。原來如此!


    “孫夫……哦不,我娘是假死,這就說得通了!”李贏激動地站起來。


    “她假死後,讓鶯兒嫁禍葉姨娘,等到了夜裏,再入府殺了她!”


    賀容卻搖了搖頭。


    “如果孫夫人真的要殺葉姨娘,何必繞那麽大圈子。”


    李贏一想,也對。


    “你說,我娘為什麽要假死?死狀還那麽慘?”李贏困惑極了,但是賀容也並不比他知道的多。兩個人慢慢往回走,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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