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考,不管白翰辰樂意不樂意,付聞歌都決定暫住在周雲飛他們的小院裏。就睡陳曉墨隔壁那間屋,省得他溫著溫著書,老有那不開眼的過來打擾。


    白翰辰知他是躲自己,雖說心裏不舒服,可一進家就管不住腿老想往付聞歌那屋裏鑽,讓虎媳婦打出來不知道多少回。為了能完完整整地當上新郎官,他也得“忍一時風平浪靜”。


    前些日子付君愷那邊給了消息:上頭的命令無法違抗,但是人,他決定救了。至於怎麽救,他讓白翰辰別打聽,隻告訴他臘月二十二號那天去徐州接人。


    可臘月十七成婚,二十二號就得接金玉麟,哪有剛結婚就出遠門的?為此白翰辰絞盡腦汁,好在他爸他媽那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聽了弟弟轉達的消息,白翰宇思慮一番,道:“要不還是我去吧,翰辰。才結婚,說破大天來,爸和婷姨也不會放你出去。”


    然而白翰辰並不讚同:“你說過,再也不見他。”


    白翰宇央他:“翰辰,我不會再動什麽心思了……接到他,把他送到天津上船,這輩子我倆再不會有任何瓜葛。”


    白翰辰悶頭不言聲。不見麵還好說,見了麵,發生任何事都有可能,本來計劃好的事情莫不會再旁生出些枝節來。再說來回兩千多裏地,舟車勞頓的,白翰宇這身子骨怕也禁不起折騰。


    “翰辰?”白翰宇試探著喊他。為了自己和金玉麟的事,牽扯了弟弟太多的精力,還把付家給攪進來了,聽說白翰辰那位冷學長也在幫忙。欠下太多的人情,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回報。有時他真想去老爹麵前把事情都認了,哪怕是被打死在祖宗牌位前,也好過教這麽多人替他憂心、擔風險。


    隻是念及腹中的骨血,卻是萬般不忍。


    “哥,我再琢磨琢磨,你先顧好自己。”白翰辰拍拍兄長的胳膊,起身要走。


    “翰辰!”疾步繞到白翰辰麵前,白翰宇攔住弟弟,懇求道:“就讓我去吧,你已經替我承擔了太多,這一次,我自己扛。”


    “哥!這不是你——”


    白翰辰的話被手上傳來的顫動所打斷。白翰宇按著他的手,讓他感受鮮活生命的存在:“翰辰,我知道,你覺得有了孩子我就變得軟弱了,可我沒有,我還是原來的那個白翰宇……你保護我,我很感激,但這是我的事情,讓我自己去麵對,好麽?”


    “……”


    掌下傳來的觸感,給白翰辰的劍眉英目染上了溫和的暖意。他現在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隻想著如何把事情嚴實地包裹起來,不出任何紕漏,實際上卻忽略了兄長的感受。站在他麵前的是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不是機器上的零件,不是他擦擦光亮上好油,便能隨著命運的齒輪機械地轉下去。


    他可以盡自己的所能去保護家人,卻沒有權利控製對方的人生選擇。


    “哥。”握住白翰宇的手,白翰辰鄭重點頭,“無論你作何決定,我都支持你。”


    白翰宇望著他,感激、羞愧、欣慰、迷茫,各種情緒在眼中繁雜交錯。最終他輕輕歎息一聲,緊緊擁抱住自己的手足兄弟。


    躺在付聞歌的床上背著書,周雲飛忽然翻身坐起。


    “誒,聞歌,都九點了,今兒白二怎麽沒來查你的崗?”


    “兵工廠投產了,他忙。”


    付聞歌正在算題,被冷不丁打斷思路,腦子一下亂了,不由得有些氣惱。自打他住進小院起,隻要白翰辰不出差,不管多晚也要過來看一眼。哪怕待個三五分鍾就被轟走,依舊樂此不疲。


    昨天白翰辰跟他說兵工廠正式投產了,南京那邊來了幾位官員視察,自己得作陪,這幾天不一定有功夫來。生意上的事付聞歌沒想法,他隻憂心白翰辰喝酒喝太多。以前就是,隻要南京那邊來人,他爸晚上回家一定是醉醺醺的,偶爾還需要勤務官給架進臥室。


    酒有什麽好喝的,他始終搞不明白。又苦又辣,喝完還反胃頭疼。陳曉墨有酒量,他問對方喝得微醺是種什麽感覺,可陳曉墨也回答不出來,隻說那種感覺得靠自己體會。


    周雲飛是背書背煩了,下床掛到付聞歌背上,磨嘰他:“我說,你真決定結婚了?”


    頭兩天白翰辰來送請柬,著實給他驚著了。沒想到付聞歌的嘴巴這麽緊,眼瞅著還個把月就辦婚禮了,居然一點風聲都沒透露給他和陳曉墨。為這他還跟付聞歌鬧了會別扭,埋怨對方沒真心拿自己當朋友。後來是白翰辰請了頓宵夜代付聞歌賠禮,他才“勉強”原諒這倆人。


    付聞歌不好意思地答道:“家裏一直催。”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別說家裏催,就是你爸拿槍逼你,你要不樂意也不可能答應。”


    “我爸不會拿槍逼我……誒你好好背書去,別趴我身上。”


    周雲飛拽過板凳坐下,歪頭盯著付聞歌看。付聞歌被他看毛了,停下筆,問:“你不溫書,盯著我看幹嘛?”


    周雲飛眨巴眨巴眼:“聞歌,你要結婚了,你知道這意味這什麽麽?”


    “什麽?”付聞歌直覺他沒憋好屁。


    “他家裏一定會催著你們要小孩。”


    “——”


    付聞歌的臉陡然漲紅,不自在地錯開眼神,爭辯道:“不要,我不想休學。”


    “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周雲飛信誓旦旦,“我有個表姐,念的是上海的女子大學,二年級時跟她的高中同學結的婚,本來說好畢業才要小孩,結果婆家一直催一直催,她到了也沒扛住。聞歌,別忘了咱們是六年製,等你畢業白二都三十好幾了,你覺得白家能讓你拖那麽久?”


    付聞歌這才意識到自己從來沒往這方麵考慮過。的確,還有六年時間,到時怕不是要被催死。醫學院的課程又緊,隻有極少數的人有勇氣一口氣休好幾個月,返回頭來再追趕進度。


    他垂了眼,輕道:“到時候再說吧,他們不催,我就拖著,他們催,看翰辰的意思。”


    周雲飛哼了一聲:“看他?他肯定想要啊,還用問。”


    眼前的數字和符號忽然變得陌生起來,付聞歌呆呆地看著它們,一個也塞不進腦子裏。繁衍生息,傳宗接代,這大概是每個人都無可避免需要麵對的問題。


    不過有個孩子好像沒什麽可怕的,付聞歌想。之前天氣還不太冷的時候,偶爾能看到一家三口坐在學校小花園的草地上,共享天倫之樂。小寶寶趴在草地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哭了,年輕的雙親手忙腳亂地哄,看著也挺有趣。


    ——等見著翰辰,問問他的意思好了。


    打南京來的這批人裏,白翰辰沒想到還能有冷紀鳶。冷紀鳶任職於調查局特勤處,工作職責跟後勤軍備采購完全沾不上邊,不知上頭派他來用意為何。而且他一見麵就和白翰辰打官腔,似乎不願讓同僚知曉他們是舊識。


    參觀完工廠,照例是設宴接風。上頭來人了,白育昆必須出麵接待,畢竟在那些長官的概念裏,二十多歲的白翰辰跟他們的孩子差不多大,尚無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資格。這倒給了白翰辰些自由,席間他一直關注著冷紀鳶的舉動,見對方起身出包間,也找了個借口離席跟了出去。果然,冷紀鳶就在走廊的拐角處等他。見他出來,冷紀鳶偏頭示意他跟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說話。


    摸進一間空著的包間,冷紀鳶沒讓他開燈。在窗邊站定,就著月光,他低頭點燃一支細長的雪茄。白翰辰站在離他大約兩步開外的地方,目光落到那飄起淼淼煙霧的燃燒點上。


    “我記得你以前不抽煙。”


    “以前沒那麽多煩心事。”緩緩呼出口煙霧,冷紀鳶轉頭看著他,“翰辰,你知道我這次來,是因為什麽麽?”


    白翰辰望著他,靜靜等待答案。


    冷紀鳶與他對視片刻,錯開目光道:“有人檢舉,說兵工廠的訂單是你靠賄賂拿到的。”


    白翰辰輕笑:“所以上頭派你來查我?”


    “上頭讓我來探探你的口風,看是否能分一杯羹。”抬起執煙的手,冷紀鳶用拇指按了按眉心,言語間盡是失落,“我其實知道,這條巨龍已經從心髒開始腐朽了,但我還有期待,還想守護生我養我的這片土地……翰辰,我對你沒別的要求,隻願你盡一個中國人的本分,生產時不要偷工減料,別讓我們的同胞在戰場上因拉不動的槍栓或者炸了鏜的子彈而送命。”


    白翰辰微微頜首:“生意場上的規則,我必須遵守。但是學長,你放心,槍,有一杆算一杆,子彈,有一枚算一枚——若是哪個兵手裏的‘白’字裝備出了問題,你斃了我,絕無二話。”


    星眸微闔,冷紀鳶的嘴角微微上揚:“十年前的我們,夢想著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十年後的我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條垂死的巨龍在幹涸的水窪中掙紮……翰辰,現在北邊是什麽局勢你該知道,仗,早晚要打起來,如果有一天上了戰場,我希望能用你的‘白’字裝備。”


    白翰辰眉峰微動:“可你並不需要上戰場。”


    “我是軍人,戰場是我唯一的歸宿。”


    側過頭,冷紀鳶的眼中寫滿堅定。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夜正是月亮最圓最明之時。高懸天空的明月灑下光芒,無聲地穿透血肉筋骨,照亮赤膽忠肝。


    白翰辰凝視著那雙星眸,欽佩之感油然而生。


    “好,下線第一把手槍,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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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赤膽忠肝,寫這種最爽了,然並卵,不讓寫戰爭場麵,嗷嗷嗷哦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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